新语境中民生新闻传播的政治生态考察

漆亚林 顾建俊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新闻与传播系，北京100089)

本文所指的新语境涵盖新民生语境和新媒体语境两大时空特征。新民生语境是指以“人为本、执政为民”成为执政理念和施政方略的核心，民生议题、民本立场、民众话语受到政府、媒体、民间的高度关注。新民生语境对媒介话语形态的改革提出了新的要求。新媒体语境是指媒介环境的变化，新媒体地位与作用日益凸显。在传统语境中，官方话语和媒体话语居于主导地位，在新媒体语境中，民间声音逐渐响亮，网络围观改变事件的传播现象日益常态化。

在转型期的新语境中，民生问题已经成为我国社会关注度最高、影响面最广的理论和现实问题，因为它关乎百姓切身利益，处理不当则会危及大局稳定，因而受到了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民生”进入政治议题中心，甚至成为国家战略的一部分，标志着在自上而下的宰制力量的推动下民生时代的到来。近几年，民生成为舆论场的高频词和政治话语的关键词。党的十七大报告提出，“加快推进以改善民生为重点的社会建设”。2011年，温家宝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16次提到“民生”两字，并强调将民生作为十二五规划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在2012年举行的“两会”和党的十八大上，民生问题依然成为高度关注与呈现的重要议题。显然，能否改善民生状况是推进和谐社会建设的关键所在，也是检验政府中心工作成效的主要标尺。基于民生信息传播的特殊范式［1］——民生新闻日益成为媒体实践创新的重要传播形态。发端于报纸、形成于电视、裂变于网络的民生新闻传播范式在新语境中呈现出何种特点，以及与政治生态保持何种关系是本文主要的关照对象和阐释动机。

民生与政治思想、政治策略保持着密切的逻辑关连。政治是重要的社会现象，也是媒介生存与发展的主宰因素。政府承担着新闻传播业发展的制度设计、政策调适、舆论导向、社会管理和监督控制等职能。政治场域对新闻场域的新动向、新情况、新问题进行适时规范与纠偏，对媒介形态、角度立场、价值判断、议题内容、话语方式、社会期待等产生重要的导向作用。在媒介生态系统中，传媒制度、宣传纪律与法律状况成为系统的轴承，直接决定着媒介的动力机制和发展方向。传播学者杨保军认为，“政治对新闻具有制导作用”［2］。同时，民生新闻传播对促进政治生态的和谐发展也具有重要的反作用。因此，民生新闻传播活动与政治生态呈现出强烈的互动关系。对新语境中民生新闻与政治生态的互动关系进行深入研究有利于促进民生新闻的改革创新和社会健康持续发展。笔者从执政理念、政治制度、法制建设、公民参政状况等几个主要因素分析民生新闻发展与不断演进的政治生态之间的互动关系。

一、执政理念创新:意识形态的制导与反力

执政理念与民生新闻传播相互促进、同生共荣。一个国家的政党或政府秉持什么样的执政理念，在多大程度上满足人民的生存需要和话语需求将决定着本国新闻传播的文本形态和话语模式。建国以来，党的执政理念与时俱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三个代表”、“和谐社会”等观念涵盖了共产党执政理念发展创新的基本路径。“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核心思想一脉相承。这既是民生新闻传播范式产生的逻辑基础，也是民生新闻传播的重要内容。过去由于受到极左思想的错误影响，“事实上背离了党的执政理念”。因此，媒体政治工具化、喉舌功能单一化导致民众的声音和利益诉求被漠视和屏蔽，民生新闻自然没有生存的土壤。

改革开放后，邓小平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执政理念，其宗旨和愿景是解决人民的生存和发展问题，民本思想回归执政理念与执政方略，为民生新闻的产生准备了现实条件。而邓小平对新闻界的批评直接为民生新闻的产生定下基调。“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形式主义多。电视一打开，尽是会议。会议多，文章太长，讲话也太长，而且内容重复，新的语言并不很多。重复的话要讲，但要精简。形式主义也是官僚主义。要腾出时间来多办实事，多做少说。”［3］政治力量成为媒介传播形态转型的巨大推力。随着媒介属性和功能的改革，具有民生内容、民本视角和民众话语特色的报道样式不断呈现。中央电视台的《东方时空》，以“讲述老百姓的故事”的议题设置与话语模式积极探索民生新闻的传播形态。2002年，江苏卫视《南京零距离》开播，旗帜鲜明地提出民生新闻理念，并从议题内容、角度立场、话语方式等方面系统建构了文本形态。之后诸多电视台相继开创了类似栏目，掀起一股民生节目热潮，如成都电视台的《成都全接触》、安徽卫视的《第一时间》、南京电视台的《直播南京》、陕西电视台的《都市快报》等。由此，以民生立场、民本价值、民众话语为核心建构的民生新闻传播范式在媒体实践中得以确立。

进入新世纪以来，“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将发展民生与改善党的领导相结合，党的执政思想日益重视人民群众的利益和个人自由的发展。“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的执政理念，是“以人为本，执政为民”的民本宗旨的具体化，是实现科学发展观与和谐社会的重要方法。政治生态的变化与媒介市场发展需要促进了民生新闻传播范式的形成与快速成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建构成为媒体文本模式改革指南，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民生新闻发展成为媒体文化自觉的重要行动，有利于解决民生新闻传播存在的浅表化、低俗化、同质化问题。民生问题逐渐成为党和政府关注的根本性问题。新时期的住房、就业、医疗、求学、社会保障等民生问题层出不穷，成为各种政治场域的核心议题和施政重点，推动民生新闻传播形态转型与升级，时政新闻与民生新闻边界逐渐模糊，自下而上的民生信息源与自上而下的民生议题相互交融，民生新闻主流化、公共化、国际化日益显现，民生议题逐渐由“小民生”转向“大民生”，深度与温度、理性与建设性成为媒介主流化行动的目标诉求，民生新闻向公共新闻开始转向。

执政理念对民生新闻兴起与发展具有制导作用，民生新闻传播对党和政府执政理念的创新与发展也具有促进作用。民生新闻议题内容聚焦社会大众的日常生活，它将聚光灯照到了每一个需要表达自身诉求的民众身上，这些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和困难有了反映和反馈的平台、解气和解决的通道，也拓宽了政府体察民情民意的路径，有利于促进党和政府自身的改革以及执政理念、执政方略、施政路径的创新与发展，更好地为广大人民谋福祉。民生新闻传播的最大贡献是将民众的日常生活转化为政治生活，成为政治场域的核心议题和着力对象。尤其是新媒体的开放性、交互性、即时性等特点极大地丰富了民生新闻传播形态，增强了民生新闻的传播力和影响力，为党和政府关注民众动向、民情状况、民生问题、公民诉求等增强了紧迫感，提供了新的回应方式。

二、政治制度改革:权力结构框架重构与传播形态变迁

政治制度是执政理念的具体设计与规则框架，也是权力结构关系的集中反映。我国的根本政治制度是在公有制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国家行政组织的工作目的是为人民服务，以人民共享权利和利益为最高原则。这样的政治制度一方面决定人民拥有、利用包括媒介在内的各种通道反映自己的利益诉求和社会期待的权利;另一方面政治制度通过传媒体制在传媒领域直接产生作用。从某种角度上说，民生新闻传播范式的快速形成是我国“事业单位企业化管理”的传媒管理体制重构的产物。媒体要坚持事业单位的性质，发挥意识形态功能和喉舌作用，体现媒体的政治属性和社会效益。同时，与国家财政“断奶”之后，媒介组织必须自负盈亏，自我发展。单一视角、单调话语、单薄内容的传播形态难以适应传媒体制改革的步伐，难以满足受众日益多元的需要。源于民众生活、立足民本价值、关切大众需求、贴近民众话语的报道内容与形式、能聚合受众的注意力，为媒体找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有效结合的端口。

政府通过体制改革进行权力重构，出台结构治理、资本运营、跨界扩张等文化与传媒政策，鼓励并推动媒体进行市场化、企业化、集约化、集团化、国际化发展。基于此，媒介组织通过内部管理机制改革，促进内容生产模式和经营管理方式的创新，为民生新闻传播的创新发展创造了体制条件和物质基础。例如，在陕西电视台的战略管理中，都市青春频道由一档《都市快报》的民生栏目，发展成为由《都市热线》、《都市快报》、《都市女孩》、《都市碎戏》、《都市绘》、《天天晒网》等系列民生新闻和以民生娱乐为核心的民生新闻频道，并延伸到相关产业，创造了良好的双重效益。

根据我国组织制度设计，政府相关部门对媒体进行监督和评估，对媒体的议题立场、价值追求进行调适，以促进传播形态的规范与变革。民生新闻报道的问题相对较多，其中涉及导向、格调等问题的民生新闻报道将会受到制约和惩罚。在新的历史时期，党和政府日益重视人权和民生的制度设计与实施，系列“民心工程”、“民生工程”为民生新闻的可持续发展创造了更多的现实条件和制度保障。

民生新闻传播形态的兴起与发展对政治制度的改革也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民生新闻的立场角度、议题内容和话语形态是以满足公众享受民主和权益的需要为主要诉求的，其所呈现的信息与问题有利于党和政府即时了解民情民意，关注公众期待，观察民生动向，并通过政治制度和政治策略来体现民生诉求，推动民生工程建设。同时，民生新闻传播还有利于加强公众与政府的沟通与理解，有利于推动和谐社会的建构与发展。两会代表与委员近年来通过媒体尤其是网络、博客、微博收集百姓建言、民生问题，将其纳入议案、提案。2012年两会上，仅政协委员就提交了一千六百多个关注民生的提案，为政治制度和民生状况的改革创造了条件。

三、法制场域建设:行为规制与传播价值取向博弈

社会的法制化程度对民生新闻传播起着制约作用。法律是保障民主、自由的重要武器，法制场域与法制建设决定民生状况。依法治国是当今世界民主国家普遍采取的治国策略，也是中国政治场域的核心诉求。在我国社会主义制度下，法律是党领导下的全体人民意志的体现，保障人民有享受民主、自由表达的权利。由于特殊原因，我国目前尚未出台《新闻法》，但并非无法可依。宪法以及行政法规、条例是我国目前用来调整新闻传播活动的最主要的法律文件。《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出版管理条例》、《著作权法》、《消费者权益法》等相关法律、法规规定了公民的基本权利和自由，其中关于消费者权益、知情权、隐私权、肖像权、妇女儿童权益、对公权力的监督权和建议权等关涉民生权益和媒体权益的法律既为民生新闻传播提供了内容范畴、责任义务、保护依据，也为其健康发展提供了指导思想、报道准则、价值导向和行为规范。民生新闻核心内容之一就是问题呈现与舆论监督，它必然会触犯到某些行政部门和商业集团的利益，关涉主体和媒介组织难免面临风险和危险，而法律则要承担保驾护航的作用。当下网络媒介对民生新闻的传播力和影响力日益增强，国家相继出台专门法规加强网络管理，对网络民生新闻的传播具有规范和指导作用。

民生新闻传播对法律建设的作用与影响是通过信息传播、环境监测等功能体现出来的。民生新闻通过报道问题、归因分析、建言献策，揭露社会不公平、不合理、不合法的现象，有利于促使政府发现和正视社会法律体系中存在的漏洞，从而进行修缮。“孙志刚案”、“表哥事件”、“方大国打人事件”以及近期媒体对于电信、银行等出售个人隐私信息、网络诈骗、食品安全、环境污染等为代表的民生新闻对于真实图景的再现、真相的追问、法理的拷问，对公共权利和私人权利进行了有效保护。民生新闻对事件的推动和舆论的扩散引起社会的极大关注，有利于上升为政策法律层面的讨论与修订，如“孙志刚案”就直接导致了《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被废止和《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的出台。关于蒙牛、伊利等牛奶三聚氰胺事件的系列深度报道促使国家调整了奶制品标准。“近年来，‘无罪推定’原则的确定，私产入宪等一系列民主与法治的进步举措，都与媒介的建言和公众的参与密切相关”［4］。其中，民生新闻传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但是，民生新闻传播的价值取向与国家法制规制受诸多因素的影响，应在博弈中不断调适。

四、公民参政状况:新媒介的推动与主体意识的觉醒

公民参政是现代民主的重要形式和主要内容。我国作为新型的民主国家，人民是国家的主人，居于国家政治生活的主体地位，享有参与治理国家的权利。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我国公民参政意识和参政状况比较复杂，存在时空向度的巨大差异。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受极左思想的影响，民主与人民的主体性缺乏现实基础，当时的参政状况是谈政色变，沉默是金。改革开放以后，随着政治体制的改革，政府加大力度推动公民社会的建设，改善人民参政议政的内容和形式。教育的普及提高了公民素质，增强了公民的权利意识、参政意识、主体意识。政府创建多种平台和管道搜集民情民意，为公民参政议政创造条件。近几年“两会成为中国公民的意见场”，上至总理、下至地方官员对民生问题的积极回应，激发了公民参政议政的热情，为民生新闻传播提供了内容议题和价值诉求，促进了民生新闻角色功能、传播内容、呈现形式的创新。城乡差异造成公民参政状况的不平衡。农民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权利意识、参政意识相对较弱，参政途径和方式比较单一。城市市民受教育程度高，权利意识、民主意识、主体意识较强，拥有多种参政议政的途径和手段，能主动反映民生问题，寻求解决方法。农民与市民参政状况会影响民生新闻传播的议程设置、文本结构和传播模式。城市市民成为民生新闻的主角，利益诉求能够得到充分的反应，与媒体互动更频繁。

公民参政状况和民生新闻传播相互促进，共同发展。民生新闻传播会进一步提高人民的公民意识和参政意识。其中，两个重要的传播方式对促进社会参政状况的改善具有重要作用:一是民生新闻传播对环境监测的专业主义功能的彰显，有利于增强公民的主体意识，提高公民参政和维权能力。二是搭建公共话语平台，关注民生和公共事件，为公众参与决策、表达意见创造更多机会。新语境中，微博微信、政事网络、政务微博等多种公共平台的建构和公共领域的表达将加快政治的民主化进程，改善公民参政状况。作为打通上下两个舆论场主要通道的政府微博已经覆盖我国34个省级行政区划，据统计，“截止2011年11月5日，新浪政务微博有18，694个，其中政府机构微博10，023个，公务员微博8，671个。目前有57位副部级以上官员在人民网开通微博。全国打黑办、国家安全总局、质检总局等一千二百多个机关团体在人民网开通了官方微博”［5］。北京微博发布厅、上海政务微博群、河北微博发布厅、深圳微博发布厅等省市政务微博聚集平台相继上线，一些政务微博已具明星气质，拥有庞大的粉丝团。如“平安北京”(三百多万)、“公安部打拐办陈士渠”(两千多万)。“民生热点话题是网民最为关注的政务微博内容”［6］。因此，政务微博的勃兴加速了政府与民间的民生对话和互动，激发了公民参政的热情。同时传统媒介与新媒介展开的空间对话对于社会公共道德建设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结语:民生新闻与政治生态是互动共生的关系。民生新语境中，政治生活化与生活政治化日益成为新闻传播的重要特征。政治生态主导民生新闻传播的价值取向、信息质量和话语形态，民生新闻传播对增强政治场域的愈合与修复功能具有积极作用。良好的执政理念、政治制度、法律建设和参政状况有利于推动民生新闻传播的健康持续发展;反之，民生新闻就缺乏生存与发展的基础和条件。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民生新闻传播，通过对政治场域的保洁与矫正，有利于改善政治生态环境和民众的生存境况。但是，民生新闻如果受商业主义的影响，缺乏主流价值观和专业主义精神，缺乏理性的思维方式和建设性的责任意识，也极易对政治生态环境产生不良影响。基于此，建构良好的民生新闻传播与政治生态的互动机制就显得十分重要。

［1］董天策:《民生新闻:中国特色的新闻传播范式》，载《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7年第6期。

［2］杨保军:《简论政治对新闻的制导作用》，载《理论视野》，2008年第11期。

［3］谢 磊:《有感邓小平“形式主义也是官僚主义”》，http://cpc.people.com.cn/GB/64093/64103/14401318.html

［4］蔡 骐蔡 雯:《媒介竞争与媒介文化》，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9页。

［5］刘笑盈:《政府微博:打通传播微血管的新尝试》，载《新闻与写作》，2012年第2期。

［6］相德宝吴竞祎:《政府微博的现状与发展对策》，载《新闻与写作》，201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