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语言的审美解读与翻译重构
2013-01-24曹灵美
曹灵美
(上海财经大学 浙江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0)
一、引言
语言是意识的符号,是人们进行社会交际和思维认知的工具。“语言是人类创造的”,但人类总是依据自身内在的实用标准和审美标准来从事创造活动的。因此,语言创造的过程就是一个审美心理活动的过程。语言能给人们带来富有神韵的审美信息,体现语言创造者的审美思想和感情。人们对任何工具的创造都有“实用性”和“审美性”两个层次的要求。因此,语言也必定具有显性的实用功能和隐性的审美功能特点。显性的实用功能往往能受到人们的关注和重视,而普遍存在的隐性的审美功能却往往容易被忽视。
艺术性语言是人们通过对语言进行艺术加工来再现客观真实和表达内心的思想情感。由于创作者熔铸了自己对生活的形象感受与情感反映,因而艺术语言是涵义和美感载体,很容易触发欣赏者的情感活动,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语言的艺术审美体现无处不在。在雅俗共赏的文学作品中,让人感到味之者无极的环境的描写、人物的刻画、意境的塑造、幽默的蕴涵等都需要利用语言的审美体现来完成。例如,英语中运用“hatches,catches,matches and dispatches”等来表达人生的“生、恋、婚和丧”等几大阶段,要远比用“birth,engagement,marriage and death”更具艺术表现力和形象色彩。
在客观务实的应用作品中,也需要利用语言的艺术审美体现来完成。让人感到清新悦耳、简洁流畅的广告语,往往是利用语言的审美功能来达到诱导消费者的目的,例如广告“做女人挺好”就利用了双关;激情昂扬、气势磅礴的演讲词,也是利用语言的审美功能来达到气势的渲染。例如,美国总统林肯在格兹堡演说中的演讲词“The American people is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 and for the people.”就利用平列句式来增强演说的气势。
二、翻译审美的解构图式
翻译是用一种跨文化语码进行转换的活动,翻译的实质是忠实地用译文语言传递原文语言的思想内容,译者的翻译活动是在原文和译文之间起着桥梁架构作用,因而译者具有双重身份,他们既是原文的欣赏者和解码者,又是译文的创作者和编码者。理想的翻译是译文能够再现原文的“韵味”,达到与原文“神似”的境界。译者只有完全解读了原文的审美符号,同时又能成功地对译文进行审美编码来再现原文的审美内涵,才能达到译文和原文一致的效果。
翻译活动实际上是一个审美传递的过程,需要译者对原文的美感有一个认知、欣赏和解读,也需要译者对译文进行审美转化和重构。译者只有在对原文的美感有了充分解读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在译文中进行适当的重构来再现其美感。如果译者不能欣赏和解读原文的审美内涵,译文就不可能再现原文的美感;如果译者欣赏和解读了原文的审美内涵,但不能用恰当的译语进行重新架构,原文的美感也难以得到再现。
图1 译者的过滤过程
从原文到译文必须经过译者的认知欣赏和审美解读,通过思维转换进行审美语言重构,要完成原文语言美感的传递,要求译者不但要具有审美的意识(包括审美解读意识和审美重构意识),还应具备一定的审美解读的能力(包括审美认知能力、审美判断能力和审美分析能力)和审美重构的能力(包括审美思辨能力、审美转化能力和语言驾驭能力)。
作为译者,首先要通过出发语(S语言)对作者的意识创设进行解码,然后在自己理解的基础上进行目的语(T语言)的再编码,使作者的意识得以再现。其中,从解码到再编码的过程是译者的过滤过程。在整个翻译过程中,解码是编码的前提和基础,解码的不正确或者不到位会直接影响到T语言的编码;编码是解码的结果展示,有时虽然已经充分解码,但编码不到位也会直接影响原作者的意识再现。译者的过滤过程实际上就是译者的审美解读和审美重构过程。
(一)审美解读
审美是“领会事物的美”[1]。其名称来源于希腊文。审美是人类特有的一种感性的心理意识活动,是一个“感性的”认识论的概念。审美需要以审美能力为前提条件。所谓审美能力,是指人们从事物中发现美的一种特殊的心理素质,是人们对活动形象的感知、理解、判断和鉴赏的能力。
翻译活动需要以译者的审美解读为前提和基础。审美解读就是对原文美感的欣赏和理解,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需要了解作者措辞的目的和意图。例如,在翻译“她很漂亮,长得也很丰满,衣着也很讲究”的句子时,译者首先要有意识地对“丰满”等进行审美解读:“丰满”是指人体胖得适度而好看,是健康发展的优美体态,然后在此基础上选择恰当的英文表达。英文plump是微胖的委婉表达,不太合适,表示肥胖的fat就更不能用了,只有用full-grown(充分发育)来表达才能充分再现原文的真实内涵。
审美解读不仅要求译者具有一定的审美意识,还要求译者具备一定的审美能力,包括审美认知能力、审美判断能力和审美分析能力等。只有具备了一定的审美解读能力才能欣赏和体味到原文语言蕴涵的美。
例1,A:What did they give the person who invented the door knocker?
B:The no-bell prize.[2]20
该例中说话人利用了no-bell prize与Nobel Prize的谐音来传递幽默效果。如果译者没有欣赏和体味到其中的蕴涵意味,只是按字面意思译作:甲:他们给了那发明门铃的人什么奖励?乙:没给奖。
这样就会使原文的幽默感荡然无存了。
(二)审美重构
所谓审美重构,是指在充分解读了原文的美感基础上,为了传递原文的美感,叛逆性地对译文语言进行灵活而恰当的再编码。要完成审美重构,译者不仅要具有较强的双语语言文化的对比意识,有语言文化异同的敏感性,还应具有运用译语进行“深加工”和“再创造”的能力,即善于恰当灵活地利用译文语言的优势对译文进行调整润色,使译文在内容和风格上更贴近原文,复现原文的韵味、精神,获得同原文一样的表达效果。审美重构需要译者具有良好的审美重构能力,它是以审美解读和思维转换为基础的对语言蕴涵美的重组和再现能力,包括审美思辨能力、审美转化能力和译文语言的驾驭能力等。
在例1中,如果译者理解了原文的蕴涵意义,而且能够巧妙地利用汉语“零”与“铃”的同音异义表达来进行重构,译作:
甲:他们给了那发明门铃的人什么奖励?
图2 译者的过滤过程
乙:给了零(铃)奖。
就能很好地再现原文的幽默效果,
三、翻译中的审美解读与重构翻译
语言是美的载体,人们在长期发展的过程中充分发掘和利用语言的形、音和义的变异性来传递含义的吁情美和隐指美,具体表现为:凝练流畅的音韵美、生动形象的形式美和哲理情感的含蓄美,等等。音韵美包括音律的圆润、节奏的起伏等,它能让人感到节律的愉悦;形式美包括字(字母)形的运用、句式的整齐等,它能让人感到气势的恢弘和生动的乐趣;含蓄美包括哲理的深邃、情感的蕴含、形象的表述等,它能给人带来神韵的魅力。由于语言所属的体系和所处的背景环境不同,在音美、形美和义美表达上也存在着很大差异。翻译是一种在双语符号之间所进行的审美解与构的活动,译者只有理解和欣赏了原文的真实意图才能找到再现美感的途径和方法。为了使译文和原文具有相同的审美效果,再现原文的美感,译者需要进行审美解读和审美重构,具体要从语音、字形和语义等方面进行充分的审美解读与翻译重构来再现原文的美感。
(一)音美解读与翻译重构
语音是语言的重要构成部分。阮籍在其《乐论》中指出:夫乐者,天地之体,万物之性也。合其体,得其性,则和;离其体,失其性,则乖。昔者圣人之作乐也,将以顺天地之体,成万物之性也。故定天地八方之音,以迎阴阳八风之声;均黄钟中和之律,开群生万物之情。
人们通常充分利用语音的特点来达到节奏和韵律和谐的特殊音效。《文心雕龙》声律第三十三篇,对语言的音效美做了概括的表述,“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
音效可以使语言起伏错落,优美动听,有助于内容的表达、情感的强调和意义的集中。任何语言都有自身的音效构成体系。英语中有重读音节和非重读音节之分,使语言读起来形成抑扬顿挫的节奏美;汉语也有四个声调,其合理的搭配构成平仄相间的节奏美。同样英语和汉语中还利用双声和韵来达到其韵律美。
例1,英语句子“When one loves one’s art no service seems too hard”。其句式的对称使用让读者感到抑扬顿挫,腹韵ar的使用增添了语言的魅力。
译文一:当你爱好你的艺术时,就觉得没有什么牺牲是难以忍受的。
译文二:只要爱一行,黄连变蜜糖。或者:只要自己爱,一切抛在外。
译文一虽然都译出了原文的基本语义,但只能算是解释性意译,从音韵节奏美的等效等值来看,显然存在不足;译文二既保持了原文的句式对称美,也利用汉语的音韵传递了原文的音韵美。
翻译时,如果能对原文的音效美进行充分的解读,然后充分挖掘译文语言的语音表达功能,进行同韵变同韵、同音变同韵、同音变同音、近音变近音等美感重构,就能达到预期的音效美的传递效果。例如,英语俗语“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利用了ay来达到音韵效果,译文“一天一个苹果,保你不去诊所。或者:一天一个苹果,疾病见你就躲。或者: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也借助于“果、所”或者“果、躲、我”的韵来获得相同的音韵效果。将 Out of sight,out of mind.译做:眼不见,心不念。看下面的例2。
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把茶杯打碎了。
没关系,碎碎(岁岁)平安嘛!
译文一:Sorry.Excuse me for my carelessness having broken the cup.
It doesn’t matter,as Chinese saying goes“Breaking leads to new life”.
译文二:Excuse me for my carelessness having broken the cup.
It doesn’t matter,as Chinese saying goes“Piece leads to peace.”[3]32
原文中利用音同异义的“碎碎”与“岁岁”来达到风趣的审美效果。译文一直译就失去了原文的美感,译文二没有局限于原文的字面意思,而是同样借助英文中音同异义的“Piece”与“peace”两个词来翻译表达,较好地再植了原文的审美效果。
例3,“Who’s calling?”
“Watt.”
“What’s your name please?”
“Watt’s my name.”
“That’s what I asked you.What’s your name?”
A long pause,and then,from Watt,“Is this James Brown?”
“No,this is Knott.”
“Please tell me your name.”
“Will Knott.”
Whereupon they both hung up.[2]22
该对话利用英语中的watt与what,Will Knott与will not的同音来创设幽默的效果。翻译时译者只有在充分理解和欣赏了原文中的这种审美创意的基础上,利用译语的优势,才能寻求恰当的措词表达。看下面的译文。
是哪位?
梅明(没名)。
请问您是哪位?
我,梅明(没名)。
(停了很久,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问)您是詹姆斯?布朗吗?
不是,是文睢(问谁)。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倪文睢(你问谁)。
(于是双方都挂断了电话。)
译文摆脱了原文的字面束缚,再创造性地利用了汉语的“梅明”与“没名”,“文睢”与“问谁”,“倪文睢”与“你问谁”等的同音和近音再现原文的音韵审美效果。
(二)形美解读与翻译重构
人们常常利用语言中的字形(或者字母)或者特定的句式来描述事物以达到生动形象的审美效果。然而,翻译是在隶属于不同体系的两种语言之间的转换活动,往往由于其字(字母)形和句型结构的不同而难以找到对等的表达。笔者认为,只有充分利用译语的字形和句式优势才能再现原文的生动形象和审美表达效果。
一方面,借助于两种语言间形态的相似性来完成审美传递。在翻译时,可以利用译文读者熟悉的字形(字母)或者读者熟悉并习惯的表述方式来处理原文中的形象表述。例如,将“I-beam”译作“工字梁”,“T-square”译作“丁字尺”,“人形河”译作“Y-shaped river”就是利用英语和汉语中字母与汉字的相似特点来完成审美传递的。将“S-bend”译作“蛇形弯”,“U-shaped Valley”译作“马蹄型山谷”,“锥形山(或者尖峰山)”译作“A-shaped mountain”就是利用译语读者所熟悉的事物和习惯表达来完成审美传递的。看例4。
俞秀莲:这“俞”字写起来真象“剑”。——《卧虎藏龙》
译文一:I never realized my name looks like“Sword”.
译 文 二:My name “June”is much like“Jone”.[3]68
汉语中“俞”与“剑”在字形上很相似,译文一将“剑”译作“Sword”就没有体现出原文所要传递的美感,译文二跳出原文的字面束缚,巧借英语中“June”和“Jone”的词形相似性,就很好地再现了原文的美感。
另一方面,利用译文的句式审美来传递原文句式审美效果。在英语中,句式一致的平列句是增强气势的重要手段,汉语中的排比句式也具有相同的功能。例如,美国总统林肯在格兹堡演说中的演讲词“……and that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shall not perish from the earth.(……这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将永世长存。)”是利用介词短语的平列结构来增强演说的气势。后来人们为了讽刺美国政府,便借用林肯在格兹堡演说中的演讲词的句式“……and that government is off the people,buys the people and fools the people,it shall perish from the earth.”我们可以利用汉语中的排比句式将其译作“这个疏民、贿民、愚民的政府将走向灭亡。”
例5是一则关于2005年家纺产品的流行趋势的广告语):
民族自然风袭人;个性风继续吹;欧美古典风抬头。
译文:Attractive by the free folk style;
Successive for the individual style;
Progressive to the European classical style.[4]
译文利用了英语中的平列句式,还利用了尾韵“-tive”和几个介词by,for和to的对仗与style的对等重复,创造了句式美,使得广告语极富美感。
(三)义美解读与翻译重构
语义是符号使用者和接受者之间对称号的意指进行编码和解释的结果,是依靠能指和所指关系来建立和实现的。作为意指方式的技术符号(逻辑符号)和审美符号(情感符号)便形成了语言系统中的认知层面的理论语言和情感层面的审美语言。在认知层面的理论语言中,要求能指和所指相对应,而情感层面的审美语言中,能指往往与几个层次的所指相对应,即基本意义、内涵意义和功能意义。对不同层次意义的解读与把握需要接受者具有一定的意向性心理经验。译者只有找到创作者和欣赏者之间的“契合点”,才能发挥译文和原文一致的感染效应。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词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词偕通,正言共精心并用。”[5]人们通常借用词语的多义性和语言表达的模糊性、形象性特点来传递语义的审美效果。
一方面,要在翻译中做到语义的审美传递,要解读原文中多义词语在具体语境下选用的目的和意图。例如,在英语句子“The crowds melted away.”中,作者是有意识地借用melt(冰雪融化)来表现人群离开的缓慢过程,让读者体会到语言的美妙之处;汉语句子“昨晚对我来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译作英语 “Sleep deserted me last night”,译 者 使 用 了“sleep deserted me”来凸现了其审美韵味。
例6,Teacher:(rapped on his desk and shouted)Gentlemen,order!
Students:(yelled)Beer!
原文作者用了一个同音多义词order,根据上下文可以看出学生回答beer(啤酒)与order之间的逻辑联系是多义词所引起的理解分歧。如果译作:
老师:(拍着桌子大叫)绅士们,安静!
学生:(喊道)啤酒!”
就会使作者用order的目的难以得到体现,上下文之间的逻辑联系产生了缺位,其美感完全丧失。译者只要充分挖掘和利用译文语言的优势,在根据上下文之间的逻辑关系的基础上,解读了作者的用词目的,运用汉语中的同音关系“吆喝(什么)”与“要喝(什么)”延续了原文的逻辑联系,使其美感得以再现。译作:
老师:(拍着桌子大叫)同学们,你们吆喝(要喝)什么?
学生:(喊道)啤酒!”这样,不仅使会话的逻辑联系自然,也轻松而自然地再现原文的幽默审美效果。
另一方面,要在翻译中做到语义的审美传递,译者还要解读原文的模糊性。因此,利用译文的优势来再现原文的模糊性美感既必要又可行。
例7,A:I saw a man with a wooden leg named Smith.
B:What’s the name for the other leg?[2]79
该对话是建立在对named Smith是哪个成分的修饰语的模糊性基础上的幽默表达。如果译作:
甲:我看见一个装着条木腿,名叫史密斯的人。
乙:他另外一条腿叫什么名字?
原文的幽默审美效果就荡然无存了,会话人之间的逻辑联系也不自然。但如果利用汉语的含蓄性特点,恰当断句,译作:
甲:我看见一个人,装着条木腿,叫史密斯。
乙:那他的另外一条腿叫什么?
原文的审美效果得到较好的体现。
四、结语
翻译是一种揭示美和展示美的语言活动,语言本身具有审美属性,必然涉及到美的欣赏和美的创造问题。语言既可以是听话人(或阅读者)的审美对象,又可以同时是说话人(或作者)的审美媒介。译者作为原语读者和译语作者,必须具备审美能力和创美能力。因此,译者应善于挖掘原作之美,提高敏感性,独具慧眼,观常人所未观,察常人之所未察,并根据译语特点,充分发挥译语语言的创造性,调动译语美的潜能,使译品具有与原作一样的美感。
总之,翻译是一种选择的艺术,是一种再创造的艺术。译文的优劣体现在这种选择和再创造中,如何进行选择,使译文在内容和风格上等同于原文,译者必须具有强烈的审美意识,具有一种“语不惊人誓不休”的精雕细刻的精神和劲头,不仅要译得正确,还要译出一定的韵味(lasting appeal)。只有具备强烈的审美意识,才能真正译出意达、辞畅、文彩斐然、珠圆玉润的佳作。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K].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2]张件香.英语幽默赏析[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0.
[3]李建军.文化翻译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
[4]李建军.英汉应用文互译[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
[5]陆侃如,牟世金.文心雕龙译著[M].济南:齐鲁书社,1996.
[5]吕光旦.英语幽默:理解与欣赏[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