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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士铎《本草新编》中的用药思想

2013-01-24李志更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13年9期
关键词:熟地新编本草

李志更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北京 100700)

《本草新编》[1]是陈士铎的本草专著共5卷,主要收集陈士铎认为在诊治中比较有用的药物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阐发。《本草新编》体现了陈士铎对大部分中药的运用思想和功效认识,这在相当程度上体现了其治法思想,故将《本草新编》中的内容加以整理提炼并汇报如下。

1 补与攻

补指补益,补益的方法称补法,补益的药物称补药。无论补气、补阳、补血、补阴都是去补充人体不足的物质,从而消除虚弱,增强正气,提高抵抗力。攻指攻邪,单纯祛除邪气的方法属于攻法,无论祛湿、活血、化痰、祛风、散寒等都可以祛除侵袭人体的病邪,从而邪去正安、阴平阳秘。补与攻之间存在着相互为用、相辅相成的关系,扶正可祛邪,邪去则正安。陈士铎多喜具有补益和扶助正气的药物,且多任以君药,如人参、黄芪、白术、当归、熟地等。他认为世上之人柔弱者居多,多宜于补:“气运日迁,人多柔弱,古方不可治今病者,非言补剂也,乃言攻剂耳,故所登诸品,补多于攻”(《本草新编·凡例十六则》);而祛邪之药大多久服可损耗真气,其论中常有“倘单备此一味,或漉酒长饮,或为丸频服,未有不散人真气,败人之血者也”(《本草新编·威灵仙》);“至于破血、禁血、止血,亦一时权宜之用,病去即已,而不可恃之为家常日用也”(《本草新编·郁金》)等言语以提醒医者,且多做佐使类药,如厚朴“乃佐使之药,不可为君臣。盖攻而不补,有损无益之味也”(《本草新编·厚朴》)。故在治法上陈士铎又多喜王道,即扶正祛邪之法。他在《本草新编·劝医六则》中指出:“人病难痊,宜多服药。盖病之成,原非一日,则病之愈,岂在一朝。无如求速效于目前,必至堕成功于旦夕。更有射利之徒,止图酬谢之重,忘顾侥幸之危,或用轻粉劫药,取快须臾,未几,毒发病生,往往不救。何若攻补兼施,损益并用,既能去邪,复能反正,虽时日少迟,而终身受惠无穷。铎劝世人毋求速效。”可见,陈士铎重视正气,重视补法,即使有邪气也宜攻补兼施。另外,对于一些扶正不敛邪、祛邪不伤正的药物,陈士铎也赞赏有加,如薏苡仁即是:“凡利水之药,俱宜多用,但多用利水之药,必损真阴之气,水未利,而阴且虚矣,所以他利水之药,不敢多用。惟薏仁利水,而又不损真阴之气,诸利水药所不及者也”(《本草新编·薏苡仁》)。

2 散与收

散是指有些药物具有祛风散寒解表(亦有扩展至散血、散火等层面)等功效,如防风、苏叶、羌活、细辛、蔓荆子等,主要用来宣散邪气,但久服或用量过大或误用同样能够损耗正气;收是指某些药物具有收敛固涩等功效,如五味子、山茱萸、白芍药等,主要用来收敛正气,但使用不当亦可收敛邪气。一是散可散邪,但其功效有层面上的差别,如麻黄、桂枝与蔓荆子。陈士铎认为,“蔓荆子入太阳之营卫,不能如桂枝单散卫而不散营,麻黄单散营而不散卫,各有专功。伤寒初入之时,邪未深入,在卫不可引入营,在营不可仍散卫。蔓荆子营卫齐散,所以不宜矣”(《本草新编·蔓荆子》),用药时应根据伤寒的不同阶段而选择合适药物;二是有邪宜散,无邪不宜。“有邪宜散,升可也,降亦可也。无邪可散,散药均不可用,又何论于升降乎”(《本草新编·羌活》)。散药能散人之真气,暂服无碍,不可久服;三是散药可与补气药配合运用。苏叶配人参可用于疾病初起以散邪:“苏叶不得人参,其功不大……夫邪初入人体,正气敢与邪战,用参以助正气,则正气旺,而又得祛邪之便,则群邪自行解散,此用参于苏叶之内,大有深意也”(《本草新编·紫苏叶》)。防风配黄芪可相得益彰:“黄芪性补而防风性散也,合而用之,则补者不至大补,而散者不至大散,故功用反大耳”(《本草新编·黄芪》);四是散与收可相反相成。如四物汤中白芍与川芎,芍药酸收、川芎辛散,两者合用,相反相成;五是用以收敛精气。如生脉饮中的五味子收敛肺金:“生脉,用人参以益气,气足则暑不能犯;用麦冬以清肺,肺清则暑不能侵;又佐之北五味,以收敛其耗散之金,则肺气更旺,何惧外暑之热。五味子助人参、麦冬以生肺气,而非辅人参、麦冬以消暑邪也”(《本草新编·五味子》)。又如六味地黄丸中的山茱萸涩精填髓:“山茱萸补肾中之水,而又有涩精之妙,精涩则气不走,而水愈生,更使利者不至于全利,而泻者不至于全泻也。虽六味丸中如茯苓、泽泻,亦非利泻之药,然补中有利泻之功,未必利泻无补益之失。得山茱萸之涩精,则所泻所利,去肾中之邪,而不损肾中之正,故能佐熟地、山药,以济其填精增髓之神功也”(《本草新编·山茱萸》)。

3 升与降

升与降是指药性的上升与下降,药性的升降与自身的性味和炮制方法等有关。正如李时珍所言:“酸咸无升,辛甘无降,寒无浮,热无沉。”在炮制方法上,大约酒炒则性升,姜汁炒则能散,醋炒则收敛,盐水炒则下行。陈士铎非常重视药性的升降,指出性升的药物有羌活、柴胡、升麻、川芎、防风、白芷、细辛、薄荷、连翘、桂枝等,性降的药物有熟地、生地、独活、麦冬、天冬、五味子、知母、栝楼实、泽泻、半夏、大黄、肉桂、苦参、黄柏、杜仲、猪苓等,可升可降者为人参、黄芪、甘草、白术、当归、甘菊花、芍药、黄芩、黄连、威灵仙、秦艽、天南星、厚朴、栀子、吴茱萸、乌梅等。在药物运用中应充分考虑药性的升降并加以运用。第一,性升的药物可配伍益气药提气,如升麻和柴胡,最著名的当属补中益气汤。陈士铎指出用人参提气时亦最好配合升麻和柴胡:“盖人参乃君药,宜同诸药共用,始易成功。如提气也,必加升麻、柴胡”(《本草新编·人参》)。但升麻和柴胡亦有所别,大约柴胡从左而升气,升麻从右而提气;第二,性升的药物可治疗上部疾病。如细辛升散而能治头痛:“细辛气清而不浊,故善降浊气,而升清气,所以治头痛如神也”(《本草新编·细辛》)。第三,性降的药物可降气、降血、降火、利水、通腹等。如苏子性降可降气平喘以治实喘;栝楼实性降可下气祛痰,旋覆花善转气而定气逆,牛膝可引血下行或配合麝香以坠胎,石斛能降阴虚之火,泽泻长于利水并善泻肾中邪火,大黄走而不守、善荡涤积滞等;第四,性质可升可降的药物常随自身用量或配伍药物的升降而变化。如当归为性质可升可降的药物:“入之升提药中则提气,入之降逐药中则逐血也”(《本草新编·当归》)。又如厚朴为可升可降之品:“用之补气之中,则清气能升;用之于补血之中,则浊气能降”(《本草新编·厚朴》)。葛根之性为浮而微降,用量小则升散,大则沉降。“少用则浮而外散,多用则沉而内降”(《本草新编·葛根》);第五,升降合用可相互牵掣。桔梗之性上行,但若配合到沉降下行的药物中,其上行之性就会受到制约。“夫桔梗上行之药,用下行之药于攻补之中,则桔梗欲上而不能上,势必下行之药,欲下而不能下矣”(《本草新编·桔梗》)。陈士铎曾治疗余叔岩的阴阳两虚证,嘱其夜服地黄汤,日服补中益气汤,一段时间后余叔岩精神健旺。但两年后再次见面却发现其精神不如从前,询问方知是其擅将两药合为丸服,于是又让其朝夕分服,余叔岩精神遂又健旺。陈士铎告诉他:“六味地黄汤,补阴精之药,下降者也;补中益气汤,补阳气之药,上升者也。二汤分早晚服之,使两不相妨,而两有益也。今君合而为一,则阳欲升,阴又欲降,彼此势均力敌,两相持,而两无升降,所以饱闷于中焦,不上不下也”(《本草新编·桔梗》),可见药物的升降之性是能够相互作用的。

4 动与静

动属阳,静属阴。动者常走而不守,静者常守而不走,故具有发散、走窜、活血、消导之性的中药多属动,具有酸涩、补益、收敛等性能的中药多属于静。动静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转化的,如未芽之大麦性静,已芽之大麦性动。动静亦多是相对的,故常动中有静,静中有动。陈士铎很重视药性的动静相配,故对四物汤的药物配伍原理进行了细致的阐述。四物汤的组成是当归、川芎、白芍、熟地,大抵其中当归、川芎主动,白芍、熟地主静,四物相配方可达到生血的最佳效果。“血大动,则走而不能生;血不动,则止而不能生矣。川芎之生血,妙在于动也”(《本草新编·川芎》)。又“四物汤,减去川芎,转无效验。盖熟地性滞,而芍药性收,川芎动而散气,四物汤正藉川芎辛散以动之也”(《本草新编·川芎》)。可见,性动的川芎在组方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且静药往往需要动药的配合才能发挥出更好的作用。“夫熟地虽是君药,不可独用之以取胜。盖阳药可以奇用,而阴药必须偶用也。况熟地乃至阴之品,性又至纯,非佐之偏胜之药,断断不能成功,此四物汤补血所以必益之当归、白芍、川芎也”(《本草新编·熟地》)。但过于动则宜生变,静药的加入对于动药来说就起到了很好的制约作用。“防其变者,用药之机权。川芎得群补药,而制其动者,正防其变也。虽然,天下不动则不变,不制其动而自动者,必生意外之变,其变为可忧;制其动而自动者,实为意中之变,其变为可喜。盖变出意外者,散气而使人暴亡;变出意中者,生血而使人健旺。血非动不变,血非变不化也”(《本草新编·川芎》),可见四物汤正是妙用动静以化生血液。另外,静可补,动可攻。如“龟性喜出,而鳖性喜入,龟性静而不动,而鳖性动而不静。故龟长于补而鳖长于攻,龟可为膏以滋阴,而鳖可为末以攻坚也。滋阴者,可以久服受益,攻坚者,可以暂用成功”(《本草新编·鳖甲》)。动能攻故动可祛滞,如水蛭、螃蟹等,正是取其动性以散血或破胞坠胎:“蟹性最动,而爪尤动之至者,子死腹中,胞不能破,用之实神,正取其动也”(《本草新编·螃蟹》)。

5 温与寒

药性的寒、热、温、凉称为药物四气。一般能减轻或消除寒证的药物属于温性或热性,能减轻或消除热证的药物属于寒性或凉性,故温、热为一类,寒、凉为一类。自然界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春温、夏热、秋凉、冬寒,故生长之性多与温热有关,没有温热之气也就没有了生机。人体的脏腑精血喜温者多,如“胃喜温而不喜寒,日用麦冬之寒以益肺,而反致损胃。胃寒,而气不能生金,徒用麦冬何益哉。必须用温胃之药,以生胃气,而后佐之以麦冬,则子母两补,自然胃气安,而肺气亦安也”(《本草新编·麦门冬》)。又如“肝不喜寒风,而喜温风也。木一遇温风,则萌芽即生,枝叶扶疏,而下不生根,又何至克土乎。土不受伤,而胃气辄开,人病顿愈”(《本草新编·柴胡》)。正如陈士铎所说:“天下味温者能益人,未闻苦寒者而亦益也(《本草新编·知母》)。”所以陈士铎很喜欢甘温的药物,如人参、黄芪、熟地、当归等,都是可以用作君药且多用的。其在论述当归时曾指出:“如痢疾也,非君之以当归,则肠中之积秽不能去;如跌伤也,非君之以当归,则骨中之瘀血不能消;大便燥结,非君之以当归,则硬粪不能下;产后亏损,非君之以当归,则血晕不能除。肝中血燥,当归少用,难以解纷;心中血枯,当归少用,难以润泽;脾中血干,当归少用,难以滋养。是当归必宜多用,而后可以成功也(《本草新编·当归》)。”而对与一些苦寒的药物则强调不宜多用、重用、久用,惟恐脾胃等脏腑而变生它病。“见黄芩之不宜多用,益知黄柏、知母之不可重用矣。世重寒凉,病深肺腑,不如此,又何以救援哉(《本草新编·黄芩》)。”特别是对于阴虚火旺之证,陈士铎亦不主张用知柏等泻火之品,而是主张养阴补水为主,水足火自降。“阴虚火动,六味汤治之足矣,何必又用知母、黄柏以泻火乎。夫火之有余,因水之不足也,补其水,则火自息矣(《本草新编·知母》)。”

6 纯与杂

纯与杂主要指单味药物或数味药作为一个整体而言,能否功专力宏从而达到共同目的。大体上功专即纯、功散即杂,而并非单味药即纯,多味药即杂的问题。如果配伍不当,药性杂乱,则彼此之间必然相互影响,反而影响疗效。陈士铎在论述地榆时就指出了用药贵纯而不贵杂的道理:“或问地榆凉大肠之血,单用一味,往往见功,而合用他药,反致无效,何也?盖单用一味则功专而效速,合用他药未免拘牵矣。倘所用他药尽入大肠之经,则调和于寒热之间,赞襄气血之中,功既速成,而身亦甚健。惟其所用之他药,非尽入于大肠经之味,则彼此异宜,上下违背,安能奏功乎。可见用药贵纯而不贵杂,不在单用与不单用也(《本草新编·地榆》)。”所以用药贵纯而不贵杂的主要思想就是药物要针对一个目标形成合力,发挥最大的效果,而不是杂乱无章,彼此牵掣反而降低疗效。六味地黄丸中山药的运用就是为了使方剂纯而不杂:“六味丸虽直补肾中之水而肾水必分资于五脏,而五脏无相引之使,又何由分布其水,而使之无不润乎。倘别用五脏佐使之品,方必杂而不纯,故不若用山药以补肾中之水,而又可遍通于五脏(《本草新编·山药》)。”陈士铎认为,组方杂而不纯的代表方当属九味羌活汤:“九味羌活汤,杂而不纯,余最不取。外感风邪治法,安能出仲景夫子之范围;内伤而兼外感治法,安能出李东垣先生之范围。余治外感,遵仲景夫子;治内伤之外感,遵东垣先生,又何风邪之不去,而必尚九味羌活汤为哉(《本草新编·羌活》)。”陈士铎还强调用方亦不能杂,杂乱的方剂只能称作杂方,而不能称作复方。“用药不可杂也,岂用方而可杂乎。用方而杂,是杂方而非复方矣。古人用两方合之,不见有两方之异,而反觉有两方之同,此复方之所以神也。否则,何方不可加减,而必取于二方之相合乎(《本草新编·七方论》)。”正如有时兵不在多而在精一样,遣方用药贵在纯字。

综上所述,从补与攻、散与收、升与降、动与静、温与寒、纯与杂等6个方面可以概括性地总结陈士铎运用中药的学术思想和指导原则,对于提高处方质量、提升临床疗效必有一定的益处。

[1]职延广,任仲传,侯美玉.陈士铎医学全集·本草新编[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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