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与《左传》叙事渊源论析
2013-01-22冀运鲁
冀运鲁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聊斋志异》与《左传》叙事渊源论析
冀运鲁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左传》作为我国最早成熟的叙事作品,在叙事方面取得卓著成就。《左传》成熟的叙事艺术为后世小说所借鉴,《聊斋志异》就继承了《左传》以因果逻辑来谋篇布局的叙述结构,重视叙述故事的始末由来。《聊斋》还继承了《左传》想象、虚构的叙事手法。
聊斋志异;左传;叙事
中国古史,从叙事结构角度分析,主要有编年、纪传二体。刘知几《史通》论古史,原有六家之多,但论史书体制,则可归为二体,故自从出现了编年体和纪传体,才可说“载笔之体,于斯备矣”[1]64。正是编年和纪传两种史书的结构方式,为后世小说的叙事结构奠定了基础。小说史家李剑国先生说:“史书对于小说的意义,不仅是从中分化出了独立的小说文体,而且由于小说文体要素中包含着叙事结构、叙事语言等属于小说叙事学和小说修辞学方面的因素,因此史传的叙事方法也哺育了小说,促使小说叙事的进步和叙事文体的逐步完善。”[2]长篇小说如《三国演义》、《金瓶梅》和《红楼梦》在总体结构上留有编年体的痕迹,而短篇小说,从唐宋传奇、剪灯三话到《聊斋志异》,则更多地表现出纪传体叙事结构的影响。不过,这不是绝对的,以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而言,无论编年体史书,还是纪传体史书,都对它有所滋养。
《聊斋志异》中的许多篇章,论叙述模式,颇近于纪传体,但对以《春秋》、《左传》、为代表的编年体借鉴也颇不少。《春秋》、《左传》叙事精炼,为后人所推崇,刘勰肯定孔子“因鲁史以修《春秋》”的巨大意义:“举得失以表黜陟,征存亡以标劝诫。褒见一字,贵逾轩冕;贬在片言,诛深斧钺。”对“转受经旨,以授于后”的《左传》,刘勰也非常推崇,认为它“实圣文之羽翮,记籍之冠冕也。”[3]《春秋》、《左传》之所以如此受后人推崇,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它们开创的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叙事结构体例。刘知几在论及《春秋》的叙事特点时说:“系日月而为次,列时岁以相续,中国外夷,同年共世,莫不备载其事,形于目前。理尽一言,语无重出。此其所以长也。”[1]64可见,编年体依照时间顺序为线,对重大历史事件作连贯叙述,这样,历史宏观变化的轨迹非常清晰鲜明。同时,编年体叙事精炼,能以寥寥数语描绘一个完整的故事。
《左传》作为我国最早成熟的叙事作品,在叙事方面取得卓著成就,刘知几称:“左氏为书,叙事之最。”[1]498清代学者冯李桦《左绣·读左卮言》说《左传》“种种手法开天地未有之奇作,古今莫越之准况”[4]。《左传》的叙事风格对后世小说的影响很大。陈寅恪先生曾说韩愈、元稹等人就是模拟《左传》、《史记》等来创作传奇小说的[5]。作为文言小说的集大成之作,《聊斋志异》广泛借鉴了以《左传》为代表的编年体史书在谋篇布局、虚构艺术、叙事风尚、记异笔法、叙事干预等方面的经验。以下依次略加阐说。
《聊斋志异》叙事继承了《左传》以因果逻辑来谋篇布局的叙述结构,重视叙述故事的始末由来。《聊斋》的每一个故事都有其产生的原因、发展、高潮和结局,但是叙述者对故事发生的前因后果尤感兴趣,不论是报恩说还是天意说、缘分说,都是叙述者探究故事发生原因的尝试,也就成为《聊斋》不少篇章推动情节发展的内在动力。
比如《花姑子》一篇述书生安幼舆与花姑子波澜起伏的爱情故事,其情节结构为:安生入山迷途—→正欲投一有灯火处,遇到老叟—→叟领安回家,遂与其女花姑子相识—→安、花二人两情欢悦,某次私会时被老叟撞散—→安生再次入山寻找—→安生夜遇变幻成花姑子的蛇精被害而亡—→花姑子父女牺牲多年修炼的道行救活安生—→花姑子说出父女报答安生的缘由。直到故事末尾,我们才得知,原来花姑子父女均非人而是獐鹿,其父曾被猎获,幸赖安生买下放生而得活,所以这整个奇美动人的爱情故事,都与老獐的报恩有关。
再如《崔猛》一篇,讲述崔猛与李申的生死友谊,其情节结构为崔猛喜打抱不平,怒杀虐待婆母的邻妇-→接受母训和道士劝诫,善待赵僧哥-→巨绅子某甲夺李申妻,崔怒杀某甲-→李申被疑杀人将处斩,崔挺身自首,赵僧哥已为官,救之―→崔猛妻被王氏山贼抢劫—→李申为报恩,设计救出崔妻并剿灭山贼。这个叙事链条环环相扣,层层相因,每一个情节既是上一个情节的“果”,同时又是引发下一情节的“因”。崔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气愤之下杀了邻家悍妇,闯下大祸。其母再三对其训诫,云游道士也劝其改掉意气用事的毛病,并劝他善结当时还年幼的赵僧哥。母亲的严管虽使崔猛暂时约束住了自己,但当他听说巨绅之子某甲强抢李申之妻后,还是按不下胸中怒火,趁夜间杀了某甲。结果,李申被当成杀人凶手屈打成招,被判死刑。正直的崔猛不愿让人代己受过,于是在办理完老母丧事后,自首于官。危难之际,已经为官的赵僧哥帮他免去死罪,充军云南。为报崔猛之恩,李申自愿代其服刑。后崔猛之妻被山贼抢走,已在磨练中变得坚强起来的李申只身深入贼巢救出崔妻,并设计剿灭山贼。不论是李申代服刑、救崔妻的举动,还是赵僧哥的营救,都是因为崔猛曾帮助过他们,而崔猛行侠仗义行为的根基则是其好打抱不平的性格。全文正是依靠这样的因果逻辑来组织叙事的。
以一定的因果逻辑为小说情节发展的推动力,《聊斋志异》叙事结构的这一特色与《左传》重视事件前因后果的叙述方式十分相似。《左传》叙事并不是对历史事件过程的每一个细节都平均用力,它更注重选择那些能够反映事件成败的关键性细节来叙事,揭示历史事件之间深刻的内在因果联系。梁启超评价说:“左氏之书,其片段的叙事,虽亦不少,然对于重大问题,复溯原竟委,前后照应,能使读者相悦亦解。”[6]比如庄公十年,曹刿论战一节,《左传》对战争交锋部分给予笔墨不多,而是着重叙述曹刿对战争形势的分析及其于战后对战争胜利原因的总结。再如叙述庄公八年齐国的连称、管至父之乱,左氏首先交代了导致叛乱的原因,接着叙述他们杀害齐襄公的经过,层次分明,环环相扣,前因后果,井然有序。对这一点,西方小说家也是深有体会的,福斯特就曾说过:“情节同样要叙述事件,只不过特别强调因果关系罢了。”[7]《聊斋》还继承了《左传》想象、虚构的叙事手法*《聊斋》的虚构想象手法直接受益于唐传奇,此为众所周知,但其源头应该是先秦诸子散文和史传文学,因而本文追本溯源,探究《聊斋》虚构叙事与《左传》之关系。。同文学叙事一样,历史叙事也是不可没有想象和虚构的。中国古代史家强调直笔、实录,比较回避这一点(或者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西方学者则不然。比如,英国人柯林伍德(R·G·Collingwood)就在《历史的观念》中指出:“历史学家必须运用他的想象,这是常谈;用麦考莱《论历史》的话来说:‘一个完美的历史学家必须具有一种充分的想象力,使他的叙述动人而又形象化’;但这却低估了历史想象所起的作用,而历史想象力严格说来并不是装饰性的而是结构性的。没有它,历史学家也就没有什么叙述要装饰了。”[8]事实上,为了让历史的画面更加生动可感,《左传》叙事往往从众多的历史事件中捕捉富有戏剧性的细节,描摹人物心灵和性格发展的轨迹,有时甚至不惜背离历史叙事的求真求实教条,展开虚构想象。这里有两个著名的例子。一个是僖公二十四年记述介子推与其母逃离之前的对话:
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
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
对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
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
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
其母曰:“能如是乎?与汝偕隐。”遂隐而死。
介子推与其母在这番对话之后便隐居了,后来又被烧死山中,此番对话又有何人知晓?《左传》记录得头头是道,却实在没有什么资料依据。但是由于这段记载,后世读者才能了解介子推母子的心理活动,也才真正体会到君王的寡情和正士的耿介。左丘明通过合理的想象为人物代言,既再现了历史场景,又合情合理,故能够被历代读者所接受。
再一个是宣公二年晋灵公派人暗杀赵盾的故事。晋灵公不君,大臣士季和赵盾决定连续进谏,士季先谏无效,赵盾按计划“骤谏”,其言辞更激烈,晋灵公大为恼火,于是派出杀手暗害赵盾。《左传》这样写道:“(晋灵)公患之,使鉏麑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杀手鉏麑清晨来到赵府,赵盾已经起身,寝门大开。只见赵盾穿着朝服恭恭敬敬地坐着打瞌睡等待上班。在这种情况下,要杀掉赵盾是很容易的,但鉏麑的思想却矛盾开了。他想:赵盾是个好官,老百姓需要这样的人,杀他是犯了不忠之罪。可自己奉命暗杀,不完成任务则有失信用。两条罪过占上一条,都不如死了的好。结果,赵盾无事,杀手鉏麑倒自杀了。这一段写得很有意思,但涉及人的内心矛盾,显然不会有什么史料根据。作为史书能否这样写呢?历来的读者似乎并无多少非议。古文家林纾认为关于鉏麑的这段心理描写“不必确有其事”,只要合乎当时的情景就是合情合理的。他将这段叙述合理化道:“初未记此二语,是谁闻之。宣子假寐,必不知闻,果为舍人所闻,则鉏麑之臂,久已反翦,何由有暇工夫说话,且从容以首触槐而死。……想来鉏麑之来,怀中必带匕首,触槐之事,确也。因匕首而知其为刺客,因触槐而知其为不忍。故随笔妆点出数句慷慨之言,令读者不觉耳。”[9]
历史叙事本以追求客观真实为原则,但是无论介子推母子的对话还是鉏麑内心深处的心理活动都没有资料记录,左丘明为了再现历史事件,采用了臆想再现的方式,将想象之词运用到史传之中,实已接近小说的虚构叙事了。钱钟书先生在《管锥编》中将这种叙事策略概括为“史有诗心、文心之证”。钱先生指出:“《左传》记言而实乃拟言、代言,谓是后世小说、院本中对话、宾白之椎轮草创,未遽过也。……记言即出作者增饰,亦复切当言者为人。邻壁之光,堪借照焉。”[10]318《聊斋》继承了《左传》拟言、代言的叙事手法,通过虚构、想象等手法将故事铺叙敷演得曲折动人,并生动地刻画出人物性格。钱先生认为:“史家追述真人实事,每须遥体人情,悬想事势,设身局中,潜心腔内,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几入情合理。盖与小说、院本之臆造人物,虚构境地,不尽同而可相通。”[10]317-318美国历史学者海登·怀特也有类似的看法,他在《作为文学仿制品的历史文本》一文中说:“历史学家可能不愿将其著作视为从‘事实’到‘虚构’的转译;但这的确是他们的著作的一个作用。通过对特定系列历史事件进行不同的情节建构,历史学家赋予历史事件以各种可能的意义,这也是其文化的文学艺术能够赋予它们的东西。”[11]文学叙事与历史叙事的通融化合为小说家提供了便利,蒲松龄运用想象虚构更为大胆而富于创造性,其笔触不限于社会上的各色人等,而是超越人间,涉及花妖木魅狐鬼蛇神,编织出种种离奇怪异、匪夷所思的故事,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不但叙事生动,有绘声绘色之妙,还能深探故事中不同人物之内心,塑造出丰满立体的艺术形象。读者明知其故事出于虚构,在其假定的情境中却不能不信服其内涵与道理之真。小说观念不同的纪昀曾批评蒲松龄:“《聊斋志异》盛行一时,然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虞初以下,干宝以上,古书多佚矣。其可见完帙者,刘敬叔《异苑》、陶潜《续搜神记》,小说类也。《飞燕外传》、《会真记》,传记类也。《太平广记》,事以类聚,故可并收。今一书而兼二体,所未解也。小说既述见闻,即属叙事,不比戏场关目,随意装点。伶玄之传,得诸樊嬺,故猥琐具详;元稹之记,出于自述,故约略梗概。杨升庵伪撰《秘辛》,尚知此意,升庵多见古书故也。今燕昵之词,媟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从而闻见之?又未所解也。”[12]按照纪昀的观点,小说只能记述见闻的,见闻之外的事只能简略交代,而不应该运用想象、虚构、夸张等手法进行婉转细腻的渲染描摹。然而纪昀的批评并不能服众,后世有识之士多有反驳。如冯镇峦说:“《聊斋》以传记体叙小说之事,仿史汉遗法,一书兼二体,弊实有之,然非此精神不出,所以通人爱之,俗人亦爱之,竟传矣。虽有乖体例可也。纪公《阅微草堂》四种,颇无二者之病,然文字力量精神,别是一种,其生趣不逮矣。”[13]588后来拥有更新式小说观的读者和批评者,就更不会认同纪昀的观点了。
《聊斋》还效法了《左传》“精而腴,简而实”的叙事风尚。“简而实”是指《左传》叙事精约,脉络清晰。刘知几《史通·叙事》曾提出历史叙事应以简约为主的观点:“夫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而叙事之工,以简要为主。简之时义大矣哉!历观自古,作者权舆,《尚书》发踪,所载务于寡事;《春秋》变体,其言贵于省文。”[1]399-400刘知几的所谓“简要”并非简单,更非简陋,而是“文约事丰,此述作之尤美者也”。而所谓文约而事丰则是“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晦之时义,不亦大哉!”[1]410可见,“文约事丰”不仅要词句简单而内容丰富,还要具有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如何才能做到文约事丰呢?刘知几提出了两个方法:“叙事之省,其流有二焉:一曰省句,二曰省字。”[1]401董乃斌先生认为刘知几的意思其实就是现在常说的锤炼文意和删繁就简:“究其实质,则一是炼意,一是删繁。炼意,即锤炼文意使内容深刻、含意多层,而表达则讲究含蓄不尽,点到为止,故又可叫做‘用晦’。……如果说炼意是一种积极修辞,涉及对叙述内容的精选,那么,删繁则近于消极修辞,关注点在于要言不烦。”[14]蒲松龄熟读《左传》,对史传文约事丰的要求心向往之,加上多年的八股文训练养成的字斟句酌习惯,让他在炼意、删繁方面功力深厚,“一题到手,必静相其神理所起止,由实字勘到虚宇,更由有字句处,勘到无字句处。”[15]正因为如此,《聊斋》中常有寥寥数语写出的一段有趣故事,极能传达人物精神面貌和心理状态之神。如《骂鸭》文字很短,述某人盗食邻翁之鸭,结果浑身长出鸭毛,难过不堪。夜梦神人指示:得邻翁痛骂则毛可脱。偏偏邻翁雅量,不因失鸭而骂,此人身上鸭毛牢不可脱。“某诡告翁曰:‘鸭乃某甲所盗,彼深畏骂焉,骂之亦可警将来。’翁笑曰:‘谁有闲气詈恶人。’卒不骂。某益窘,因实告邻翁,翁乃骂,其病良已。”一百二十几个字,塑造出两个形象,偷鸭者的窘迫,邻翁的大度,故事的谐谑之趣和教训意义尽在其中,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再如《雨钱》,写一秀才与一自称狐仙的老翁为友。一日,密求翁曰:“君爱我良厚。顾我贫若此,君但一举手,金钱自可立致,何不小周给?”翁满足了他的要求,秀才窃喜暴富。但当他入室取用时,发现满室纸钱皆为乌有,惟母钱十余枚尚在。秀才失望,指责老翁骗人。翁怒曰:“我本与君文字交,不谋与君作贼!便如秀才意,只合寻梁上君交好得,老夫不能承命!”遂拂衣去。也是短短一篇,活画出自命清高的秀才不洁的嘴脸和灵魂。
《左传》喜记述怪异之事,其“志怪”笔法对《聊斋》影响也很大。《晋书·艺术列传序》说:“丘明首唱,叙妖梦以垂文。”由于《左传》记述了大量的梦境、诡异之事,以至于有人说:“千古文字之妙,无过《左传》,最喜叙怪异事,予尝以之作小说看。”[13]582
蒲松龄以“雅爱搜神”、“喜人谈鬼”著称,其字“留仙”足以明志。蒲松龄的这一爱好当然与《博物志》等志怪小说的影响有关,但追本溯源,六朝志怪又何尝不是受《左传》的影响呢?如果说蒲松龄搜神谈鬼乐此不疲乃是与左丘明时隔两千多年的共鸣,似乎也有一定道理。
《聊斋》还继承了《左传》“君子曰”的叙事干预手法。《左传》叙事简约,清人王源“在史书中独推《左传》与《史记》,正是因为它们实而能文,详而能简”[16]叙事过程中一般很少中断叙述进行评论,其评论主要集中在篇末的“君子曰”中。《聊斋》继承了这一叙事干预形式,在叙事讲述之际很少像长篇小说、话本小说的叙事者那样直接现身进行评判,而是以比较客观的叙述娓娓道来,叙述者的评判和价值判断主要体现在篇末的“异史氏曰”中。因为蒲松龄有意效仿史传,所以在《聊斋》498篇作品中,为194篇撰写了“异史氏曰”,在形式上也与《左传》“君子曰”一样,多置于篇末,短则三五句,长则洋洋数百言。蒲氏的这一借鉴运用十分成功,为此也得到了后人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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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张根云.王源《左传评》对清初古文叙事研究的贡献[J]. 求索.2008,(12):164.
ReviewontheRelationBetweenLiao-zhai’sNarrativeandZuoBiography’sNarrative
JI Yun-lu
(college of Literature, Huaibei Normal University,Huaibei 235000,China)
As an excellent representative in Chinese ancient narrative paper, “Zuo Biography”, the first historical book in China, has accumulated abundant successful experience in narrative arts. “Zuo biography” gives many influence from writing spirit to the writing thoughts on ancient Chinese fiction. This article try to further study the influence of “Zuo biography” on Liao-Zhai.
“Zuo Biography”; Liao-Zhai; Narrative arts
I207.419
A
1009-105X(2013)03-0114-04
2013-08-01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文学的叙事传统”(项目编号:08BZW018);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项目“《聊斋志异》的经典形成之社会学考察 ”(项目编号:2011sk230)
冀运鲁(1979-),男,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