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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文人禅诗禅意论:孤静·空灵·冲淡

2013-01-21

关键词:妙悟禅宗文人

张 翠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佛教自东汉末年由印度传入中国,至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文化已渗入中国本土文化之中,为文人士大夫们所广泛接受,其间产生的大量诗文都透露出佛教美学思想的濡染痕迹。南朝梁代,佛教衍生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禅宗一派。禅宗高标的种种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以及审美观念对唐代及唐代以后的文学形式、内容、题材、观念,更兼及文人的创作心态、审美心理的嬗变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顾名思义,禅诗是禅与诗的有机结合体,具有佛理禅趣的禅宗语言、思维和审美特色嫁接于具有理义诗思的诗歌体制、格调与美学透视之维,再经由诗僧或诗人的加工萃取,由此便催生了中国古典诗歌大观园中的一朵奇葩——禅诗。朱光潜先生曾说过:“诗虽然不是讨论哲学和宣传宗教的工具,但它的后面没有哲学和宗教,就不易达到深广的境界。”①朱光潜:《朱光潜全集》卷三,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78-79 页。唐代是中国古典诗歌发展的鼎盛时期,有唐一代的诗人们在浓厚的诗歌氛围的熏染下,又直接接受禅宗教义的浸淫,更杂以诗人细腻而敏感的感知自我、感悟自然、感觉世界、感想时事的独特感触,所以唐代文人禅诗的审美特质注定是卓尔不凡、飘然超群的。“禅宗寻求内心的宁静恬淡,确有引导诗人逃避现实的消极面。但另一方面,禅宗梵我合一的世界观与直觉体验的思维方式,无疑促成了唐诗艺术意境之诞生,使传统的诗歌艺术思维由浅直粗糙走向深微精美。”②周裕锴:《中国禅宗与诗歌》,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28 页。文人禅诗是禅诗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考虑到唐诗在中国古典诗歌发展史上不可替代的顶级地位,所以唐代文人禅诗当仁不让地因其美学价值、禅趣禅意以及风雅格调而稳操中国古代禅诗的长缨。

一、孤静:诗情禅意两相援

诗僧借诗明禅说道,诗人援禅净诗化意,诗与禅两相援引,互为表里,相得益彰。禅的产生、发展、成熟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诗歌的禅化,与之相对,唐代诗人借光于禅宗佛法奥义,同样激进了禅的诗化,所以说唐代的文人诗与禅的并蒂体——唐代文人禅诗,是大唐高度发达的文化背景下熠熠生辉的一种大气派。

(一)孤静与意境的交融

“‘静’在禅境诗中是个带有普遍性的特点。”①张晶:《禅与唐宋诗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01 页。中国古典审美范畴博大精深,“静”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境界,其审美思绪自陶渊明避世躬耕、向菊把酒的喜好为后世文人所大范围、高程度地接受之后,孤静、寂静、幽静、恬静、安静、清静的风物格致在古典诗歌篇什中信手可拈,随处可见。同样在古典范畴中占有重要一席的“意境”滥觞于盛唐边塞诗人王昌龄的《诗格》,意境之凸显得益于诗歌之语言、意象等多重因素,唐代诗歌最重要的特征就在于它意境的浑然与自然,“静”与“孤静”尤其有助于唐人诗歌意境的激活。“诗佛”王维的五言绝句《辛夷坞》有云:“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②蒋述卓主编:《禅诗三百首赏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2 页;第16 页;第29 页。人迹罕至的深涧之中,一株辛夷花自开自落,任运随缘,不为世俗所惊扰,境界之清浅恰映证了诗人一生醉心参禅悟道、渴求栖身自然的夙愿。诗中有三个动词:发、开、落,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幅动态的花开花落图,但“发”的是“红萼”,“开”和“落”的是花瓣,寂静的涧户没有人声车马喧闹,以动衬静、以动写静的写意手法被诗人运用得灵性随意,幽静深邃的意境以自然美的表现形式透露深奥禅理,虽无禅言流灌,却饶有禅意,真可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又如常建的《题破山寺后禅院》之“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③蒋述卓主编:《禅诗三百首赏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2 页;第16 页;第29 页。储光羲的《题虬上人房》之“江寒池水绿,山溟竹园深”,④蒋述卓主编:《禅诗三百首赏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2 页;第16 页;第29 页。等等,不一而足,皆是以孤静的意境取胜,令人回味无穷,使人脑海中映现清幽雅致的美感,同时舒展诗人参禅悟道的情愫。“染禅的诗人们多写清冷静寂的意境,勾画‘幽人’的身影,以寄托他们幽独的心灵,诗人在诗中营造出一块远离尘俗的天地,是对尘世的一个超越。”⑤张晶:《禅与唐宋诗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10 页。

(二)孤静与妙悟的对接

“禅家以诗人之境为禅境,诗家以禅家之境为诗境,说明禅的静虑和审美妙悟活动有深层的共通性。”⑥朱良志:《大音希声——妙悟的审美考察》,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03 页。禅来源于印度,唐代禅宗有南禅与北禅之分,南禅讲究“顿悟”,而北禅标榜“渐悟”,后世多认同南禅的“顿悟”说,不管对二者取向如何,禅宗追求审美之“悟”的本质特性毋庸置疑。宋代严羽在其诗论著作《沧浪诗话》中也有“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⑦(宋)严羽著,郭绍虞校释:《沧浪诗话校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2 页。“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⑦(宋)严羽著,郭绍虞校释:《沧浪诗话校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2 页。的高调论述。

孤静与妙悟的成功对接是唐代诗人对中国古代禅诗所作的伟大贡献,也是唐代文人禅诗的一大风格特色。妙悟的施展在具体的、通俗的层面上讲是由外物感知到内在体验的过程,达到的是一个澄明、透彻、圆融的审美境界,是由客观到主观、由客体到主体的上行性过度,是从感悟动能到感悟势能的飞跃。对于唐代文人禅诗而言,孤静是诗境、禅境产生的外在环境,更是主体达成内在妙悟的先决条件。以白居易的《寄韬光禅师》为例:“一山门作两山门,两寺原从一寺分。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前台花发后台见,上界钟声下界闻。遥想吾师行道处,天香桂子落纷纷。”⑧姜剑云:《禅诗百首》,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164 页。首、颔、颈联对寺院的地理环境与自然风光作了描述,描述方式玄妙摇曳,极尽禅言、禅境、禅意之旨归,而尾联则起到了接珠玉盘的作用,由前三联的实写升华到结尾处幻想性的虚写,佛理禅趣自然流露,禅悟之门于此洞然大开。全诗景观、地理孤静寂然,无人音人迹,耳畔回荡的只是上面寺院里的钟声,超拔沉溺、避开世俗的清静地,最适宜诗人参禅悟道不过了。总的来说,以孤静的外围环境氛围作条件,以妙悟为产物,是唐代诗人作禅语的一大类属,也是唐代文人禅诗形成凝神观照、沉思妙悟风格的不二法门。

二、空灵:此岸彼岸越百年

“空”观在老庄思想中早已有之,至佛教传入中土、禅宗于唐朝大盛,“空”观得到了系统发展,它既是一个重要的美学范畴,也是中国古典哲学的源头。唐代诗人诗歌修养之高不言而喻,此外,他们多与佛门中人有交游,常行焚香礼佛之事,因而唐代文人禅诗是一种无论在艺术造诣还是思想渊源上都达到高度成熟状态的诗歌。禅类属于宗教,着眼于彼岸世界,而诗歌是一种思维跳跃、语言凝练的艺术形式,立足于此岸世界。以“空”观,抑或是具体到以“空灵”的美学范畴入诗,非唐人首创,但以成熟形态的格律诗和禅宗体系化的空灵顿悟观相渗透的形态出现的唐代文人禅诗,却是中国古典诗歌史得以完善的重要组成部分。宋代禅宗将修行分为三个境界:第一境界为“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第二境界为“空山无人,水流花开”,第三境界则为“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三境界句句带“空”字,“空”观在禅宗思想中的重要地位显而易见。

(一)“无我”胜“有我”的空灵观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对“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做过鞭辟入里而又影响深远的论述:“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①王国维:《人间词话》,滕咸惠译评,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年版,第7 页。禅宗讲究“四大皆空”、“五蕴皆空”,但“空”不是空无一物,而是无住无相、飘逸疏浅、睥睨万物、纵目游心,自然通透且不滞怠,是诗家与禅家都竭力问询的一种审美境界。通俗来讲,从“有我”到“无我”就是由“物境”到“心境”的转换历程,“由‘物境’到‘心境’的转换在于悟,悟并不高深繁复,就在一‘空’字。”②朱良志:《大音希声——妙悟的审美考察》,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87 页。晚唐司空图的《即事(二首之一)》当属唐代文人禅诗中充分流散空灵观的范例:“茶爽添诗句,天清莹道心。只留鹤一只,此外是空林。”③蒋述卓主编:《禅诗三百首赏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15 页。此五言绝句虽精短至极,但其中却包含广阔天地,茶、诗句、天空、鹤、空林,各种物事无一不是参禅悟道者的喜好,天清之下心静气爽,“无我”的境界探索在禅宗“不立文字”教义的映射下尤显清晰明朗,真正符合“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的高标准,这首诗足以代表晚唐文人禅诗的禅思诗趣。号称“五言长城”的刘长卿有《寻南溪常山道人》一诗:“一路径行处,莓苔见屐痕。白云依静渚,芳草闭闲门。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④蒋述卓主编:《禅诗三百首赏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32 页。此诗落脚处的两句当为承重点,由闲淡的景色描写描摹内心对闲适的期盼,最后两句则从“物境”升华到“心境”,从“有我”进入“无我”,从作诗挺进到参禅,走的是唐代文人作禅诗最常走的路径,最终实现物我两忘、不落言筌、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格调。

(二)意象渗透的空灵观

“当诗歌语言做出纯粹的意象组合即如画时,最是与中国诗歌的传统相吻合,并极容易受纳空观的渗透,从而产生境界——意境。因此,人们直觉式地鉴赏诗歌中的意象时,并不会意识到禅观已经渗透到其中,已经于不知不觉中促成了空观与直观的融会。”⑤张节末:《禅宗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77 页。意象的使用几乎与中国古典诗歌的发展同步,对意象的灵活运用可以使诗意达到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给人以充分想象、感官、体悟的空间。唐代文人禅诗空灵特性的形成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意象的选用,北宋欧阳修《六一诗话》中所载的九僧作诗故事虽是宋人宋事,但于禅诗门类而言却有共通性:“当时,有进士许洞者,善为词章,俊逸之士也。因会诸诗僧分题,出一纸,约曰‘不得犯此一字’。其字乃山、水、风、云、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鸟之类,于是诸僧皆搁笔。”⑥(宋)欧阳修:《六一诗话》,郑文校点,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8 页。唐代诗人作禅诗也偏好选取自然风物作意象,除此则恐怕也要如九僧那样不知所措。

唐代文人禅诗几乎首首有意象,所含种类不外乎上面所提到的九僧避之而难成诗的自然之物事,此处仅以刘禹锡的《长沙赠衡岳祝融峰般若禅师》作个案分析。“般若公,般若公,负钵何时下祝融。归路却看飞鸟外,禅房空掩白云中。桂花寥寥闲自落,流水无心西复东。”⑦蒋述卓主编:《禅诗三百首赏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72 页。诗中意象有山峰、钵、飞鸟、禅房、白云、桂花、流水等,这些意象组合成一幅流动的画面,空灵异动,明心见性,看似诗歌如画、画面繁复,但实则是通过意象组合衬托悠远沉寂的意境,进而传达空灵虚无的禅悟观。

三、冲淡:拈花微笑刹那间

“从思想含义上说,淡由玄而出,是由实通向虚,通向无的契合点。只有淡泊,才能虚静、坐忘,也才能心不住念于一物。因而,淡包含了由道家向禅家演变的全部内涵。”①黄河涛:《禅与中国艺术精神》,中国言实出版社2006年版,第208 页。唐代是儒、道、释三家思想交合圆融的时代,三者相互交织碰撞,拓宽了那个时代诗人们的思想境界,诗人们不同于魏晋时期诗人的擅清谈、好玄言从而将诗歌当成宣道说理的工具,唐代禅诗气象更多地呈现为冲淡平和的状态。晚唐诗人司空图在其作品《二十四诗品》“冲淡”篇说到:“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②(唐)司空图著,杜黎均评析:《二十四诗品译注评析》,北京出版社1988年版,第68 页。此等精妙涵盖字字击中唐代文人禅诗的审美精髓,所以“冲淡”无疑是该诗类的风格特色之一,诗人用平和的言语营造的“无我”、“忘我”、“清幽”、“玄远”的境界无限接近于佛祖拈花微笑的实质。

(一)隐逸情结道冲淡

唐时善为禅悟之诗的文人骚客们,如王维、王绩、储光羲、刘长卿、韦应物、白居易、司空图等,他们或天性崇尚清淡平和,或仕途受挫转而在大千世界中寻求心灵的皈依,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基于禅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出世向往,唐代文人禅诗无可避免地要流连于寄情田园旷野的疏狂情思,此种心灵寄托或揭橥了诗人幽居避世的禅悦情怀,如王维在《饭覆釜山僧》一诗中标榜的“晚知清静理,日与人群疏。”③姜剑云:《禅诗百首》,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22 页。或充当诗人宣泄心中块垒、标明自我心志意向的手段,诚如李白《庐山东林寺夜怀》里发端诗句所说的那样:“我寻青莲宇,独往谢城阙。”④蒋述卓主编:《禅诗三百首赏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8 页;第25 页;第35 页。唐人的隐逸传统当导源于庄子、竹林七贤、陶渊明等前辈文人,只是在禅宗的开悟和教化下唐时诗人之隐逸情结又别具特色,惟“平常心”是道。

王维五言律诗《归嵩山作》:“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⑤蒋述卓主编:《禅诗三百首赏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8 页;第25 页;第35 页。诗歌前三联只见景而不见人,且一切景语皆自然,嵩山本为佛教圣地,相传禅宗祖初菩提达摩曾在此面壁九年,为禅宗发源地,诗人归了嵩山即闭门学禅悟道,不受外界尘世干扰,隐逸情怀一览无余。同样,刘长卿也在《送灵澈上人还越中》一诗中也有“闭关”的期盼:“禅客无心杖锡还,沃州深处草堂闲。身随敝履经残雪,手绽寒衣入旧山。独向青溪依树下,空留白日在人间。那堪别后长相忆,云木苍苍但闭关。”⑥蒋述卓主编:《禅诗三百首赏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8 页;第25 页;第35 页。“闭关”原为佛教用语,佛教信徒在一定期限内(一般为七日)闭居一室,止妄修道,亦称闭关。唐代诗人多有信禅礼佛者,将禅之思想内涵假以成熟格律诗的外在形式,诗人立象参禅表隐逸情怀,而读诗人则破象解禅之奇义,划隐逸情结入冲淡一篇,充分表明了“不破不立”、“大破大立”的必要及可能性。

(二)山水清音显冲淡

“大自然的山水之美,具有某种净化心灵的作用,它能涤污去浊,息烦静虑,使人忘却尘世的纷扰,产生忘情于山水而自甘寂寞的高逸情怀,这种山水情怀使诗人们创造出冲淡灵秀的诗境,因为惟有甘于寂寞,诗人才能有敏感的感觉和细致的观察,才能以虚灵的胸襟去欣赏和体悟山水,从而向外发现山水之美,向内发现自己的真性情。”⑦刘洁:《唐诗审美十论》,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239 页。山水清音发轫于两晋南北朝,自谢灵运以降,后来文人对山水的青睐程度一代高过一代,山水是自然之山水,诗人寄情山水更易荡去机巧、逍遥自在、适情任性、顿悟成佛、妙悟生花,进而“上穷碧落下黄泉”地追求灵魂的表达,从而使诗作达到临济宗“四料简”中“人境俱不夺”的艺术大境界。

以大历十才子之一的卢纶的七言绝句《过仙游寺》为例:“上方下方雪中路,白云流水如闲步。数峰行尽犹未归,寂寞经声竹阴暮。”⑧姜剑云:《禅诗百首》,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162 页。此诗虽已露中唐气象,艺术成就已不及盛唐诸诗人,但仍可被视作唐代文人禅诗的代表作。诗人登山涉水去寻佛问道,主观自我形象淡化,诗境中无非山、水、云、寺庙、竹子等充盈视觉的物象,诵经声则诉诸听觉,山水之间用听觉与视觉感悟禅之奥义,冲淡的诗意和禅意尽情呈现。山水是历代文人写诗、作论都绕不开的一个意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且历久弥新,唐代可资以参禅的山水清音由诗的领域扩大到画的领域。谈及唐代文人禅诗的诗意与禅意必然少不了要论其冲淡的美学风格,而冲淡诗境的重要建基者之一则是山水清音。

宋代诗评家吴可在其三首《学诗诗》中皆有“学诗浑似学参禅”①姜剑云:《禅诗百首》,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190 页。的概括判定,这也从一个侧面道出了诗、禅相通的一面。唐代高僧青原惟信“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的禅悟作禅道悟可,作诗道悟亦可,毕竟自佛教扎根中土以后文人士大夫们和佛门中人便促成了诗与佛,及至后起的诗与禅具有可通约性。“诗本是主观情志对客观世界感应的产物,也可以说是人的‘心性’的流露。因而被归结为体悟‘自性’的禅,就与诗相通了。禅思与诗情在表现‘自性’上从根本上有了一致之处。”②孙昌武:《禅思与诗情》,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196 页。唐代好参禅、喜交游、善为禅诗的诗人们集诗情与禅意于一体,诗、禅交相混溶,自然天成,不拘一格,开了一代禅诗之风尚,堪称中国古典诗歌圣坛上的瑰宝,是耐得住岁月沥洗、理性考究的圭臬。“总之,诗与禅结缘,禅与诗联姻,受益不止禅门,它同时也给诗灌注了新的活力,但在诗风的影响方面具有某种革命意味,使本来就以简洁见长的传统诗歌更趋洗练精粹。禅门得诗又使诗的园地平添新品,尽管人们喜爱、理会的程度或深或浅,禅诗毕竟也是一树如梦幻的花朵。”③王树海:《诗禅证道》,新星出版社2007年版,第229 页。

[1]朱光潜.朱光潜全集(卷三)[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

[2]周裕锴.中国禅宗与诗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

[3]张晶.禅与唐宋诗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4]朱良志.大音希声——妙悟的审美考察[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5.

[5]王国维.人间词话[M].滕咸惠,译评,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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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黄河涛.禅与中国艺术精神[M].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06.

[8]刘洁.唐诗审美十论[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

[9]孙昌武.禅思与诗情[M].北京:中华书局,2006.

[10]王树海.诗禅证道[M].北京:新星出版社,2007.

[11]蒋述卓主编.禅诗三百首赏析[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12]严羽.沧浪诗话校释[M].郭绍虞,校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13]姜剑云.禅诗百首[M].北京:中华书局,2008.

[14]欧阳修.六一诗话[M].郑文,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15]司空图.二十四诗品译注评析[M].杜黎均,评析.北京:北京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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