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草地上的午餐》看莫奈的“光色印象”

傅晓龙

印象派绘画诞生于19世纪60年代的法国巴黎，其绘画的创作思想不同于传统的绘画理念；他们不提倡以主题性再现现实，不再运用叙事性文学内容，不选择久远的理想时代中的“崇高”素材，不再关注传统绘画所重视的社会功能和教育功能；印象派绘画强调绘画应该自然而随意地表现客观对象，表现自然风光和世俗的日常生活。印象派在绘画创作中与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迥然不同，他们尤其强调光与色，他们努力捕捉光和色在特定时间的自然中所呈现的瞬息色彩，通常这种光和色在瞬息间的色彩是受某一特定时间下的环境条件、空气透视及其他物体影响而产生的特别的颜色。由于印象派画家的这些主张，带来了当时欧洲绘画的重大革新，使印象派画家成为西方绘画史上划时代的艺术流派，从此拉开了现代绘画的大幕。

据史料记载，在那个时代，与印象派风格相关的画家更愿意自称“独立艺术家”，“印象派”是后人加上的统称。这些所谓印象派画家们的艺术风格是多样的:雷诺阿一生艺术风格多变，受鲁本斯影响较多，形体塑造坚实；从早期的松动、挥洒自如的光色交融阶段到形体稳定、色彩单纯的古典主义阶段，最终再回到色调响亮豪放的彩色阶段。毕沙罗风格稳健，以强调光色、印象为主，作品大多都是来自于户外写生的小幅油画，曾有一段时间受修拉及西涅克的影响而尝试过点彩技法。西斯莱是英国人，作品轻松、抒情而愉悦。德加喜欢依靠记忆和照片作画，将外光的概念引入室内，在描绘舞台灯光下的舞蹈场面取得独到成就。

一说到印象派画家，我们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莫奈，因为印象派的名称就来自于他的作品 《日出·印象》。他还创作了《干草垛》系列、《鲁昂大教堂》系列、《睡莲》系列和《日本桥》系列的作品，这些作品表现了不同天气、不同季节的大自然不断变化的光线效果。莫奈始终强调对光色的科学观察：“……光变了，颜色也要随着变。颜色，一种颜色，它持续一秒钟，有时至多不超过三四分钟。这样，我就只能在三四分钟内做我所能做的事。一旦错过机会，我就只好停止工作……”①虽然在他的晚年，其作品《睡莲》系列已具有了主观抽象的意味，但纵观莫奈一生，他的作品绝大多数仍是对视觉感受的科学记录以及光色对油画语言的完美结合。“感觉的真实是唯一的课题……他们灿烂迷人的画卷给人类极大的享受，丰富了人类的生活。”②

莫奈创作主要是要探究如何表现自然，他所在意的始终都是如何更好地记录瞬间的感觉印象。由于自然中光的瞬息万变、转瞬即逝，客观记录具象的景物在时间上是来不及的，而且具象的景物也不符合莫奈本人对“印象”的理解。因为一幅画如果侧重于对一个个具象景物的描绘，那么毫无疑问会失掉对整体的把握，且这也不符合人类的视觉成像规律：正如人不可能一次踏入两条河流一样，人也不可能在视野中出现两个视觉中心；通常我们的视野中只有视觉焦点处清晰，其余部分较这个焦点处是模糊的。所以莫奈才会提出：“在户外作画时，要尽量忘记你面前的对象是——一棵树，一座房屋，一片田地或什么的。要忘掉这些，你只需想，这里是个小正方形的蓝色块，那里是一个粉红色的长方形，这里是一片黄色。你这样画，好像对象原本如此，原本就是这样的色彩和形体，直到画面使你获得一种自己的纯正印象。”③

莫奈的作品在风格和技巧上是有一个发展过程的：早期作品有：《草地上的午餐》（1865年）、《圣安德莱斯台地》（1866 年）、《庭院中的女人们》（1867 年）等，它们都是莫奈与雷诺阿的1869年的蛙塘写生之旅前的作品，这些作品与他成熟阶段时的风格有所差异；但他的艺术倾向在这一时期作品的画面中已经较为明显。如莫奈的创作于1865到1866年间《草地上的午餐》，这幅作品是以他的好友巴齐耶和莫奈的妻子卡缪为模特，作品模仿了马奈那幅有名的《草地上的午餐》的作品，莫奈在这幅模仿的作品中很好地表现了对于光色的强调以及将光色与油画语言紧密结合情境。莫奈创作这幅画的目的是想借此画表达对马奈的致敬以及对其追求色彩和形式的认同。《草地上的午餐》的油画语言与《干草垛》系列、《鲁昂大教堂》系列中莫奈已成型的、个人强烈风格的油画语言相比更接近库尔贝的。虽然《草地上的午餐》的原画由于巨大而保存不善现只剩下残片，但仍然能够直观地感受到莫奈对于光色的强调：前景中的水果以纯度不高的绿为主，再辅以少量的橘红、柠檬黄、天蓝等颜色；大面积的绿色部分水果的造型抽象，作为点缀的橘红、柠檬黄、天蓝部分的造型具体，这种虚实对比使得前景色彩丰富却又不会过于对比强烈，不“夺”中景的人物。而中景人物的衣服用笔刚劲有力，不同于莫奈后期作品的多层不透明色交织式重叠，更接近哈尔斯的强有力且快速沉着的用笔；颜色以纯度不同的白与蓝为主色，再以深绿作为人物衣服的暗部。远景的树以深绿和柠檬黄为主再加上少量的与人物衣服颜色相呼应的蓝色共同构成了背景，颜色对比强烈。在远景中值得注意的有两点：第一，背景与人物衣服颜色的相呼应的蓝色加强了绘画的平面性；第二，树叶的造型比较抽象，在不太厚的深绿上以直接画法画上较厚的柠檬黄，其中的绘画技术已与《圣安德莱斯台地》和《庭院中的女人们》对树叶的具象描绘不同，既模仿了光色带来的斑驳变化，也符合人的视觉规律。纵观《草地上的午餐》整个画面，光和色既是画面的主要内容，又是画面结构的主旋律：以白和掺了一点蓝的白作为亮部的用色，而这亮部从前景的水果到右侧男子的肩膀、头顶再到后方女子的衣裙直至中央男子的肩膀、帽子与后方树的亮部相连接，使得画面的近景、中景和远景极为“贯气”；也使得观者的目光按照画家的安排随着画面的节奏而运动。

以上是对莫奈《草地上的午餐》的整个画面的分析与探索，在这幅作品中莫奈所在意的是如何表现自然，如何更好地记录瞬间的感觉印象，他将自然中光的瞬息万变、转瞬即逝的具体景物与色彩用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表达出来，他将光色与画面结构完美结合，形成了自己印象派的风格，并且在此后的绘画生涯中，更加巧妙地运用光色来诠释与传统油画语言不同的另一种油画风格，让人们在观看他的绘画作品时，感受到大自然真正的印象。莫奈的绘画成就来自他极强的观察力和“一瞬间”印象的敏锐把握能力。正如莫奈本人所言：“一个画家最重要的，是能注意到什么时候外界效果在变化，这样才能得到对大自然某一特定方面的真实印象，而不是在拼凑一张图画。”③

注释

①平野,一才,译.国外美术资料,1979(3):33.

②克莱夫·贝尔.克莱夫·贝尔论法国印象派[J].世界美术,1985(3):2-3.

③迟轲.西方美术理论文选 [M].四川美术出版社,1993:4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