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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半径内的民间借贷

2012-12-31孙述龙李萌

银行家 2012年10期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指出:乡土社会中农户“以‘己’为中心,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别人建立的社会关系…像水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也愈推愈薄…”“从生育和婚姻结成的网络,可以一直推出去包括无穷的人…”。福山在《信任:社会美德与经济繁荣》一书中将这种信任结构定义为“信任半径”。农村社区对信任半径内的“自己人”与“外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农户对信任半径内的“自己人”有着极为高昂的背德成本,而对于信任半径外的“外人”,其背德成本则相对较低。正规金融机构难以适应农村金融市场的这种信任环境,加之缺少抵押物和信息不对称,其所得利润难以弥补所承担之成本,因此纷纷脱农离农。而植根于熟人社会的草根金融却能很好地适应这种农村金融市场环境,利用“自己人”的优势在乡土社会中稳健的运转。
  河南省濮阳县漫渡村金融服务小组由当地五位农民于2003年冬发起成立,成立八年来,累计帮助农户借款700余人次,累计金额达800余万元,对当地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目前,金融服务小组借款利息月利率为1.1%,和当地农村信用社基本相同,放款人利息年利率10%,却高于当地农村信用社2~3倍。每月不足0.3%的利差为何能够维持该机构的存在?农村信贷市场让专业的正规金融机构望而却步,而五个农民发起的机构为何能保持100%的还款率?对此进行深入研究,也许会为破解农村金融难题提供一些启示。
  金融服务小组由来
  2003年冬,漫渡村村民王某向银行贷款遭拒后向刘志安求助。刘志安想到:“乡亲们打工卖粮的钱放在家里不安全,存到银行又利息过低,农户把闲钱借给别人,既解决了别人资金短缺问题,自己又能得到高于信用社的利息。”刘志安帮王某借款5000元,解决了王某的贷款难的问题。此后,为了更好地服务当地群众,刘志安结合王某、李某等四人共同组成金融服务小组,负责农户间借贷工作。2009年后金融服务小组营业额急剧扩大:2009年共帮助农户借款20余万元,2010年全年借款总额100余万元,2011年全年借款总额达310余万元。2012年金融服务小组进一步展现出良好势头,仅年初4个月的时间,交易额就达310余万元,超过2011年的总和(见图1)。
  金融服务小组由五名成员组成(见表1)。小组成员大多曾担任村干部等职务,且年纪偏大,在当地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和广泛的人脉。小组成员在当地还有着较好的声誉和一定的经济实力,这些要素增强了村民对金融服务小组的信任,保证了资金来源。
  金融服务小组要求借款人须有具还款能力的农户作保,同时小组成员对放款人承担连带责任。小组成员和担保人对存款人的双重担保机制降低了风险的发生率。放款人和借款人有固定的对应关系,这种关系增强了风险可控性:当借款人不能按时还款时,拖欠款项不会波及其他借款人,有效的将风险控制在单笔借款之内。
  农村是一个典型的“熟人社会”,由于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地缘共同体中,彼此之间的借贷关系夹杂着复杂的“面子”和“人情”等道德共识。借贷双方碍于情面,多不便收取利息,农村社区间的借贷以无息贷款为主,因此资金提供者缺少提供资金的激励。金融服务小组等第三方介入可以克服熟人社会间的“面子”问题,较好的促进资金的融通。因此,第三方的存在有很强的必要性。金融服务小组对放款人信息严格保密,放款人能够了解自己的资金去向,但借款人不知道所借资金的来源。对资金去向的了解打消了放款人对资金安全性的部分顾虑,同时也避免了熟人间支付利息的尴尬。金融服务小组的制度安排如表2所示。
  金融服务小组的优势比较
  孟加拉乡村银行于1976年由经济学家尤努斯创立,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小额信贷组织,其独特的管理体制被介绍到中国来,其借款年利率达20%以上。湍水头镇扶贫基金是经济学家茅于轼于1993年创立的自我监督、自我管理的企业化民营组织,依靠自有资金和社会捐赠运作。每年收取12%的利息,由于面临亏损经营和小额信贷的自身持续发展问题,从2005年开始,利息提高到18%,但仍然难以扭转亏损局面。表3为金融服务小组与以上两种模式的对比,通过对比可以看出,金融服务小组相对于以上两种模式,有更强的经济可持续性。
  孟加拉乡村银行和湍水头扶贫基金年借款利率为20%上下,虽有社会捐助,运营仍然举步维艰。金融服务小组由几名普通的农民创办,无需社会资助,却有每月2万元左右的利差收入。服务小组成功的关键主要在于其低廉的成本和高效的效率。金融服务小组的设施极为简陋,办公费用近乎为零,但办事效率却十分高效。借款人向服务小组提出申请到贷款完成,用时一般在一天左右,手续简单,单笔借款占用时间仅为十几分钟。服务小组的优势是建立在信任半径内廉价信息基础之上的。如图2和图3所示,存款人主要为本村村民和小组成员的亲戚,借款人主要集中在距漫渡村3公里的范围内,最远距离为7公里。借贷额度大小与地理因素相关性较为明显。
  村落间依附婚姻为纽带的关系网络使农户间彼此的信息极为廉价易得。借款人提出申请时,金融服务小组只需要向亲戚咨询,就可以迅速得到借款人的信誉、还款能力等相关信息。凭借信息优势,服务小组还可将一些正规金融机构难以接受的非货币性因素,如青壮年劳动力数等加入到评价体系内。民间借贷机构的借贷范围通常仅限于极其有限的熟人群体中,此时,借贷市场的边界被严格限定在此信任半径内。而民间金融机构一般又都不是规模化和组织化的经营主体,其面对的市场也大都局限于邻近的村落,组织者对农户的情况知之甚详,因此,资金供给者针对不同的农户进行差别对待成为可能。
  2011年冬,漫渡村十几户村民投资兴建蔬菜大棚,却在中途遇到资金困难,蔬菜大棚建设难以为继。金融服务小组了解情况后帮助农户借款几十万元,为农户挽回巨大的经济损失。服务小组还为做生意的农户节省了大量的开支,为农户解决了看病的燃眉之急,帮助上学的孩子继续求学,如此种种,不胜枚举。金融服务小组对村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农户无不对此机构拍手称好。但是如此深得民心的机构却面临难以融入到体制之内的尴尬境地,目前仍然为无照经营。虽然金融服务小组组长刘志安多次向工商局、金融办等相关部门提出申请,但都被有关部门以各种托辞拒绝,金融服务小组面临的合法化道路依然漫长而悠远。
  启示与建议
  据银监会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06年8月,中国农村地区贡献了2万亿元存款,而农户从各类金融机构的贷款还不足其储蓄额的40%。可见,导致农村资金短缺的根本原因在于农村资金的“脱农化”。内生于农村、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金融安排,能够以较低的成本维持生存。这不仅使得农村资金不会被正式金融机构抽离,留在农村的资金通过投资可以进一步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实现资金的内部循环。农村缺少的正是这样一种可以使资金留在农村内部的机制。内生于农村的非正式金融机构或组织具有成本和信息优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农村金融服务的供给缺失导致的一系列问题。但是,由于依托的熟人社会环境的民间金融机构只是在信任半径内优势明显,脱离信任半径,其“自己人”身份和廉价易得的信息资源便荡然无存,风险也变得高危难控。因此,信任半径又导致了民间金融的市场分割,难以规模化和正规化,难免鱼龙混杂,这又必将增加国家相关部门的监控成本。使每个人能够得到基本金融服务是发展所趋,破解农村市场金融难题迫在眉睫。虽然面临挑战,但必须有所尝试。国家应该出台相关法律给予民间金融机构合法的身份,同时又要积极引导民间金融组织规范化和正规化。积极鼓励和引导民间金融组织健康发展是十分有意义的,给予民间金融机构以合法的地位,才能使民间金融机构获得滋生的土壤,以长成庇佑一方的参天大树。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