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轻声的类型和特点

(石家庄铁道大学 人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43)

普通话中的轻声是指在一定条件下读得又短又轻的调子，其本身调值不固定，而是受前一音节声调的影响。很多方言也有轻声，但各方言中轻声的调值变化未必像普通话轻声一样，读得又轻又短，而是与普通话或同或异，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根据决定轻声音节调值的不同因素，对部分方言的轻声进行类型和特点的归纳，由此，可将各方言的轻声分为四种情况。

一、 轻声调值受前重读音节单字调的影响

汪化云将这类轻声称为“非自主的轻声”，即“轻声调值受制于前字，其变化是自主的(non-autonomous)”[1]，这类轻声主要分布在北部地区的汉语方言中。如湖北钟祥方言各调字下接轻声字的时候，轻声就占上字调的尾部；安徽太平(仙源)方言轻声的高低一般是随前一字字调的收尾的高低而定；江苏镇江方言轻声组合，前重后轻，双音节组合成一音节单位，以前字起，后字作结，整个单位的调型和前字原调的调型相同。

根据各方言轻声音节和前重读音节调值上的关系，可将轻声分为“音高渐衰型(如北京方言中的51+1)、分用型(如北京方言中的21+4)、终点延伸型(如北京方言中的51+1)三类”[2]。对石汝杰所列方言加以补充，归纳了十多个方言的轻声词的情况，见表1。表1以北京的四种轻声语音为标准，排列比较各地轻声词的声调。表1只比较各地轻声词的调型，不讲它们的调类，所以与北京话调型相同或相仿的，列在同一竖栏内，与北京情况不同，另外分列两栏。每一轻声调型附有例词，括号内是前字的本调。

音高渐衰型，指前字调尾较高，轻声音高较低的音高衰减现象，这一现象各地普遍存在。分用型，以北京话为例，北京上声在轻声词里断为两截，前后字分用了上声单字调的调形。分用型有两种情况。第一，前字单字词是曲折调，轻声字占了后半段，如北京(上声)、钟祥、安庆；第二，前字单字调是直的升调或降调，在轻声字组里却断裂了，前后字的音高正好反映了前字原调的音高变化，兰州、镇江、连云港。终点延伸型中，轻声前字为高降调的与北京话相仿，也有少数是低降调前字的，与北京话不同。轻声的前字是曲折调，跟分用型前字是曲折调的情况相似，但是前后字在调形分配的方式上有不同。前者的轻声后字只占前字调尾的一点，曲折的调形还是由前字占有；而后者则是以曲折点为界前后字分用。终点延伸型中前字是平调、升调和曲折调的情况，都是北京话里所没有的。值得注意的是，方言中终点延伸型的轻声词特别多，如安徽太平(仙源)和江苏海安的轻声全属是这一类型。

表1 各地方言轻声音节和前重读音节调值关系类型

石汝杰所归纳的大都是调值轻短的轻声，有些方言的轻声调值并不轻短，且调形变化明显，其调型因前字声调不同而不同。从表2可看出，这种调值不轻短的轻声在西北方言中较为普遍，特征也更为显著。轻声不轻，却仍作轻声处理。

表2 音高渐衰型方言轻声调值情况

二、 轻声调值由本音节的单字调决定

汪化云称这类轻声为“自主的轻声”，即轻声调值取决于本字调，其变化是自主的(autonomous)。这类轻声一般分布在西南、中南部及其邻近地区的汉语方言中。如湖南长沙方言“轻声音节中声调的弱化规则可分为广式和窄式两类”[3]。详见表3。

表3 长沙话声调的弱化规则

广式弱化规则为大多数词或词组中的轻读音节所遵循。在这类规则中，六个单字调弱化为四个轻声。具体情况是：阴平[34]、阳平[13]合并中和为轻阴平[3]。如此命名是因为在本地人的感知中，阴平[34]与轻阴平[3]是同一声调的强式与弱式。其他轻声的命名亦如此。上声[42]、入声[14]合并中和为轻上声[4]。阴去[45]弱化为轻阴去[5]。阳去[21]弱化为轻阳去[2]。

窄式弱化规则主要为少数口语词或词组中的轻读音节所遵循，这类音节位于词或词组的中部或尾部。在这类规则中，六个单字调多弱化为轻阴平[3]或轻阴去[5]。

再如赣语江西南昌县(蒋巷)方言的“轻声调值由本音节的单字调决定”[4]。轻声音节单字调如为阴平[42]调和上声[24]调，其调值为[5]短调；轻声音节单字调如为阳平[33]调、阴去[11]调、阳去[31]调，其调值为[2]短调。阴入和阳入字非重读时读本调，不读轻声。

湘语湖南衡山方言，老湘语湖南娄底方言，赣语湖南耒阳方言和湖南浏阳方言，西南官话贵州毕节方言、成都方言，江淮官话湖南团风方言，轻声的调值都是由本音节的单字调决定的。

自主的轻声和非自主的轻声分属南北，呈现出南北的差异和渐变的特征。吴语区、赣语区在地理上处南北之交，成为“汉语南北两型的中间型”，其表现形式是“自主的轻声”和“非自主的轻声”在一个方言点上的共存。如温州方言的轻声有“自变轻声”和“依变轻声”两类，这实际上是自主的轻声和非自主的轻声地域上推移、在该方言中并存的表现。江西萍乡方言(赣语)中，也存在这类现象。该方言中“广用式连读变调产生的……变调调值完全由本调决定”，可见是一种自主的轻声。“萍乡话有一类读得很短的字……调值受前字的影响”[5]，这应该是非自主的轻声。由此，吴语区、赣语区(这里并没有将吴语、赣语中所有方言都视为两类轻声并存的方言的意思)，无疑是南北推移的过渡形式。

三、轻声调值跟前重读音节的单字调和轻声音节的单字调都有关

方言中这一类型的轻声数量较少。现有的资料中，只有获嘉方言属此类型。获嘉方言的轻声“受前字调和本字调的影响，大致有中轻调[3]和低轻调[2]两个调值”[6]。前字调及本字调非阳平时，轻声音节读中轻调[3]。前后字非阳平共有二十种组合，其中“14、54”两种组合没有轻声(下文例“1、2、3、4、5、6”是六个调类的代码。“11”表示阴平加阴平后字失去本调读轻声。其他以此类推)。前字调及本字调读阳平时，轻声字读低轻调[2]。

四、轻声调值跟前重读音节的单字调和轻声音节的单字调都无关

不管是哪一种调类变为轻声，不管轻声之前的音节属于什么调类，轻声的调值只有一种。如厦门方言(闽语)的轻声音节不论舒音促音，一律变低调[11]或[21]。李如龙则由于厦门话轻声音长较短，将其调值标为[2]。汪化云将厦门方言的轻声归入“自主的轻声”一类，认为厦门方言的轻声音节不受前字调值制约，属于自主的变化。事实上，厦门方言的轻声音节也不受本字调的制约，这与自主的轻声调值取决于本调的特征是矛盾的。所以，将厦门方言的轻声归入“自主的轻声”一类不妥。

商县(张家塬)方言的轻声“不论前字调和本字调属于什么调类，调值一律是[1]”[7]。神木方言轻声字的调值，“除了阴平上中的清上、次浊上的叠字组表现特殊外，一律是轻而短的[21]调”[8]。轻声的调值和调值变化的决定性因素，是准确认识轻声的关键所在。因此，通过对影响轻声音节调值的因素的分析，概括出轻声在不同方言中调值的特点，并由此归纳为四种类型，是在普通话之外对轻声更全面的认识。把方言的轻声和普通话的轻声进行对比，可以更好地掌握并规范普通话轻声。

参考文献：

[1]汪化云.自主的轻声和非自主的轻声[J]. 语文研究，2003(1)：50-54.

[2]钟奇.长沙话的轻声[J].方言，2003(3):255-264.

[3]石汝杰.说轻声[J].语文建设，1998(1)：98-109.

[4]蒋平,谢留文.南昌县(蒋巷)方言的轻重音与变调[J].方言，2001(2):119-127.

[5]魏钢强.调值的轻声和调类的轻声[J].方言，2000(1)：20-29.

[6]贺巍.获嘉方言的轻声[J].方言，1987(2)：133-141.

[7]张成材.商县方言两字组的连续变调[J].方言，1989(3):208-212.

[8]邢向东.神木方言的两字组连续变调和轻声[J].语言研究，1999(2)：6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