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斯奈德的禅院修行及其诗意呈现
2012-12-17罗坚
罗 坚
(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81)
加里·斯奈德的禅院修行及其诗意呈现
罗 坚
(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81)
禅院修行,平常心是道,诗意呈现
在“垮掉派”众多对佛禅文化感兴趣的诗人中,唯有加里·斯奈德本着虔诚的宗教文化精神亲身前往日本禅院修行十年之久。期间,他获得了丰富的宗教文化体验,其禅学境界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他的开悟获得了禅师的印可。此外,斯奈德在他的诗作中充分呈现了“平常心是道”的禅宗理念,从而赋予其诗歌以独特的禅宗美学意境。
美国著名生态诗人加里·斯奈德与佛禅文化渊源深厚。早自青年时代开始,他就开始自修禅宗。佛禅文化深刻影响了他的思想,引导他寻求人类现代文明困境的解决之道。他意识到,“……也许不只是资本主义,而是整个西方文化都脱离了轨道。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存在着一种自我毁灭的趋势……。而真正让我兴奋的是大乘佛教的智慧。大乘佛教在中国得到发展,并吸收了已有的道家传统。这一文化交汇刚好与中国诗歌的最繁荣期吻合,初唐与中唐的禅师们与他们的诗人朋友们共同创作,这真是令人着迷。之后我得知这一传统在日本仍然很有生命力,这使我确信我应该亲自前往日本学习。”〔1〕(P94)
1956年的5月21日,斯奈德到达日本,从此,他就展开了一段长达十年的修禅学习旅程。
一、禅院修行与禅宗境界的提升
初到日本时,斯奈德居住在京都相国寺,担任三浦一舟禅师的私人秘书。后来,在三浦一舟的指点下,斯奈德前往京都大德寺跟随小田雪窗学禅。大德寺属禅宗之临济宗。临济禅的特点是机锋棒喝,直指人心。所谓机锋棒喝,是指以棒打、喝问的方式令弟子惊醒,其目的是要跳脱常见,参见真旨,从而得悟。当年临济义玄和尚问师傅黄檗希运禅师如何是佛法大意,三度被棒喝,豁然开悟。不过,斯奈德所追随的小田雪窗禅师看起来并非机锋峻烈。他在访谈中说道:“我们都知道禅师的形象:临济禅师会喝问你,棒打你;……实际上,他们都非常人性化,彼此各有不同。小田雪窗禅师尤其是一位特别温和、安静的先生,他极为细致,是我见过的最为细致的人,而且是一位特别好的老师。如果我没有与他相处,我根本无法知道他的修为有多深。因为直到五六年后我才意识到他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教我。我想这就是”寓教于无教“的方法。”〔1〕(P397-398)
在日本禅院中,令斯奈德体会深刻的修行方式是“摄心”(sesshin)。就佛理而言,“摄心”又名接心,其意为“摄散乱之心于一”。释迦牟尼佛在《长阿含经》中论及摄心有云:“汝等比丘,当自摄心,具诸威仪。云何比丘自摄其心?于是比丘内身身观,精勤不懈,忆念不忘,舍世贪忧;外身身观,精勤不懈,忆念不忘,舍世贪忧。内外身观,精勤不懈,舍世贪忧,受、意、法观,亦复如是。云何比丘具诸威仪?于是比丘可行知行,可止知止。左右顾视,屈伸俯仰,摄持衣钵,食饮汤药,不失宜则。善设方便,除去荫盖。行住坐卧,觉寤语默,摄心不乱。是谓比丘具诸威仪。”〔2〕(P13-14)
斯奈德在《大相国寺春日摄心》一文中详尽地记录了他参与摄心修行的体验,“在禅学院的常规生活中,一年中总会有几个星期举行特别的修行活动。期间所有的园艺、木器活,读经活动都暂停。所有的时间都被用来打坐。在这被称为摄心的修行活动中,每天进行两次到四次的参禅(sanzen),默念室(zendo)中的静修也被延长许多。对于前来体验禅院生活的普通信徒而言,只要他们能坚持坐禅,也可以参加摄心。在相国寺,摄心修行是从五月的第一个星期开始。”〔3〕(P45)从斯奈德的记录可以看出,日本禅寺修行具有数个基本特点:艰苦单调,规范严谨,临济宗风。其一,禅院的艰苦生活与现代西方的奢华生活形成强烈的反差。僧人们凌晨三点就要起床,在寒冷的冬天用冰冷的水洗脸,他们的饭菜非常简单,不过是咸腌菜与稀粥,而且他们还必须要做许多杂务,诸如洗碗、清扫落叶、掸除灰尘等。这样的生活单调清苦。但是僧人们的内心非常平静,他们安于这样简单到极致的生活;其二,整个摄心修行是按照严格的寺院仪轨进行的。首先由负责戒律的僧人朗读摄心的程序。接下来是禅师训话,劝勉大家刻苦修行。然后众僧各自休息。第二天清晨,僧人们简单洗漱之后盘腿而坐。禅师宣告一天修行的开始。于是众僧开始吟诵佛经,持续一个小时。之后所有的僧人再退回默念室,站立吟诵《心经》,然后开始与禅师的面参。这以后是僧人们用膳的时间,如此等等。这样严谨地遵行禅院仪轨使得整个修行过程井然有序,也表明僧人们虔诚与严格的修行态度;其三,临济禅的机锋棒喝的宗风也体现在摄心过程中。当僧人们依次进入禅房面参时,需要接受禅师的考问。他们需要回答关于自己修行的进展、对公案的理解,或是与佛典有关的问题,如若回答得不好,则会受到禅师的喝问或是棒打。鲍伯·斯特丁指出,“师傅对于禅院弟子的精神发展负责,其中部分是通过讲座式的说法,主要则是通过入室参禅的方式完成。禅师与弟子直接面对面,弟子会接受考问,他通往开悟的进度从而被揭示出来。”〔4〕(P51)斯奈德记录道:“一位参加这一周摄心修行的医学学生对他(指另一位在禅院修禅的弟子)说,‘你不久将成为一位禅师。’他摸着最近刚被禅师敲过的光头说,‘不会是我,我掌握不了公案。’”〔3〕(P8)
对于斯奈德而言,日本禅院里的修行使得他亲身体验到了正宗的禅宗文化,尤其长期的摄心修行使得他对禅宗的理解大为提升。他曾经说过,从充斥着冷战思维的美国来到佛教传统深厚的日本,有机会在历史悠久的佛寺里修行,这极大地改变了他的思想与人生。〔5〕(P178)在谈到自己在日本禅院修行的收获时,他说道:“我个人在京都禅寺发现,尽管从早到晚禅寺僧人们的行为、修行、服装、手势,甚至是每一个动作都极为一致,但其实每一个人都各有不同。在美国,每个人的着装与样子看起来都不相同,但也许在内心其实他们都一样。在远东,每个人的着装与样子都一样,但我想他们的内心各不相同。临济禅的辩证法在于,你过着的是一种完全被支配的生活,但当你走进参禅室时,你却有绝对的自由。”〔1〕(P99)禅寺的僧人虽然貌似行为举止着装都一致,但他们内心平静,在修行的道路彰显各自性格里的本真,自然是各不相同;而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社会中的人们,虽然他们看起来都各有个性,但他们内心常常被欲望充斥。人之七情六欲大同小异,因此,本质上这些美国人彼此没有区别。所谓有欲心无解脱,正是此义。
另一方面,在临济禅院修禅期间,斯奈德重点关注的是参悟公案。据张中行先生的理解,“公案,圆悟(昭觉克勤)《碧岩录》说:‘古人事不获已,对机垂示,后人唤作公案。’公,意思是官方的;案,意思是法条。……就禅宗说,是认为,古德为破学人之执、传自己之心的有些言行,之前,有不少人依靠它转迷为悟,所以后学求转迷为悟,也应该到它那里求仙丹妙药。”〔6〕(P220)换言之,公案是前辈禅师为接引后学而举出的范本,其中蕴藉着丰富的禅理。后学修行者如果能在参悟公案中体悟到其中的智慧,即可悟入,并获得禅师的印可。斯奈德正是在参悟公案的过程中获得了悟入。他曾经说道:“在1960年6月11日,我有幸完全体会到悟入的妙趣了。我当时正在图书馆做图书上架的工作,我在把书推入书架时突然而彻底地感受我自己与宇宙间的其他物体一道,都恰如其分地在自己的位置上,那么美丽地存在。所有的事物在各个方向上和谐共存,每一个都充满智慧,每一个都那么透明。那天晚上我跑去禅院去晚参,禅师听到我的答案后,点头称是,然后与我一道检视公案,帮助我深化这个悟入。此后我完成了检视,就进入一些经典公案的参悟了。这些公案每一个都是一趟冒险旅行,也都指涉这个关键的洞见。”〔7〕由于斯奈德参悟公案获得开悟,并且得到禅师的印可,数年之后,小田雪窗禅师特意为斯奈德举行了一个仪式。在这个仪式上禅师给斯奈德取法号“听风”(Listen Wind),并赠予僧袍。就此斯奈德也曾论及:“我不能说自己获得了顿悟,或是达到了那个境界。但是我确实好几次体会到非常令我非常感动、深刻的观念,即一切都是有生命的,鲜活的(万物有灵论的基本观念)。在某一个层面上说,各种生命没有高下之分。一块石头与一棵野草与一个人,如爱因斯坦的生命一样美丽、真实、智慧及有价值。爱因斯坦与野草都明了这一点;因此老鼠与野草也都是非常珍贵的。”〔1〕(P17)
总而言之,通过在日本禅院的修行,斯奈德将对禅宗的文化想象变成了亲身体验的宗教现实。他在禅门高僧的指导下坐禅、摄心、参悟公案,读诵《心经》,在宗教践行中获得了丰富的禅性体会。并且,这些文化体验充分地呈现于诗歌作品之中。
二、洒扫应对中的禅与诗
从斯奈德的表述可见,洒扫应对是摄心修行的重要内容。这符合禅宗的文化精神。禅宗非常关注人间世事,因为在平常生活平常事中,蕴含着丰富的禅机,此即所谓“平常心是道。”六祖慧能在《坛经》的第二十六节《般若义,波罗蜜义》中有云,“善知识!即烦恼是菩提。前念迷即凡,后念悟即佛。”〔8〕(P51)从佛理看,“即烦恼是菩提”的理念可追溯到《维摩诘所说经》。维摩诘居士在论及坐禅的真义时指出,“‘唯舍利弗!不必是坐为宴坐。夫宴坐者,不于三界现身意,是为宴坐;不起灭定而现威仪,是为宴坐;不舍道法而现凡夫事,是为宴坐;心不住内,亦不在外,是为宴坐;于诸见不动,而修行三十七品,是为宴坐;不断烦恼而入涅槃,是为宴坐。若能如是坐者,佛所印可’”。〔9〕(P360)《五灯会元》记载,赵州从谂请教师傅南泉普愿曰,“‘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师曰,‘还可趣向也无?’泉曰,‘拟向即乖’师曰,‘不拟怎知是道?’泉曰,‘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邪?’师于言下悟理。”〔10〕(P198-199)所谓“平常心”,是指在平常生活中保持本心。本心圆满具足。普愿指出,不应在心中产生种种是非知见,因为任何一种知见都是妄觉,此即所谓“拟向即乖”。只要在日常洒扫中保持心行合一,以平静、从容的心态做种种平常小事,就能保持并体现自身的真如佛性。基于这样的禅宗理念,赵州从谂禅师在接引学人中常常以平常生活中的平常物事为机关。有弟子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赵州便答道,“庭前柏树子。”又有弟子问,“‘学人乍入丛林,乞师指示。’师曰,‘吃粥了也未?’曰:‘吃粥了也。’师曰:‘洗钵盂去。’其僧忽然省悟。”〔10〕(P203)这位弟子想请师傅指点得道之法,师傅却要他去吃粥洗钵,是因为弟子心生知见,已是妄念,唯有不作念想,只是行住坐卧,便是正道。慧能明确指出,“一行三昧者,于一切时中,行、住、坐、卧,常行直心是。”〔10〕(P27)此处的“直心”即是“真心”,真如、佛性。也就是说,只要在平常生活中保持自己的真如佛性,便是最上乘。
对于“平常心是道”,斯奈德有着深刻的体悟,他指出,“那是一种运用你的思想,并与他人一道践行你的生活的方式。它有一种与他人相关的风格。它对日常工作有一种特别的关注。它重视工作,重视日常生活。它重视如”责任”与”投入”这样一些古旧的词汇。同时,它又没有规定外在的法则,因此你必须深入自己的内心去寻找它的基石。换句话说,它让你转向自己的内心,而不是给你一本书让你照章执行。禅是一种关涉“解放”的实践,而不是给予人们某种轻易的确定。”〔1〕(P153)
他在谈及《六月》组诗的《二月》一首时指出,“我的一首诗作是关于家里的许多小事情的。这与我正在思考的一些想法非常接近,即思想与行为的合一。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我正在扫地时,却在思考黑格尔,我的思想中便存在着一种身体-思想的二元主义。但是如果我正在扫地时也在想着扫地,我就身心合一了。这时,扫地这一行为就不再细微了,关于扫地的心绪也不细微。于是扫地成为世界上最为重要的事情。”〔1〕(P7)这也是斯奈德对“平常心是道”的体认,是对般若中观“不二法门”的体认。如果他扫地时思考黑格尔,即是生分别心,是“二”非“一”,必然生妄见。只有当他的思想与行为都集中到扫地之上时,他的种种妄见也就消失了,他便自然地保有自我的真如佛性。
这首诗里,诗人以极为细致的笔调,写下在禅庙里诗人所做的非常细碎平常的事情。自来水管里的水在流,夕阳西下,诗人正在清扫房子。他清扫地板,打扫蜘蛛网,手脚并用地用湿抹布擦拭木家具与垫子,诗人还洗了摩托车,叠了衣服,生了火,往煤油炉里加满煤油,如此等等,乃至于将猫毛从垫子上弄走,从外面的竹竿上将晾着的床单拿回,然后把竹竿取下,把竹竿竖在屋檐下,用绳子把竹竿系住。然后清洗浴室的地板,移动镜子和毛巾架子,扫掉玄关里的足印,给摩托车的刹车上油等等。这些看起来根本不值得写入诗歌的事情被斯奈德一一搬进诗行。其中第24-29行明显表现出禅宗思考的特征:“南泉生气地低声哭泣/因为他非常难受为什么所有的动物都是人类/我该如何解脱。/六点半 沐浴/木炭 黑 炭火/通红 炭灰 纯白。”〔11〕(P55)
基于“平常心是道”的禅宗理念,斯奈德在日本禅院修禅期间的许多诗歌作品都着力表现禅寺中的平常场景,如组诗《六年》中的《十二月》。这首作品诗意地表述了摄心修行的全过程,其中的一个小节写道:“米饭 腌菜/木桶昏黄的灯泡/直到天亮 直直地小憩一会/打扫花园和大厅/外面有霜 风吹透墙壁。”〔11〕(P68)
在《真本愿寺》中他写道:“在北边的廊下/一个宁静多尘的角落/几个农夫坐在阶上吃午饭,/上方横梁上:小小的/木板上雕着/树叶,盘纡的树干,/常春藤,以及一头皮毛光滑的母鹿。/前边一头六叉角的公鹿/扭转头,回望她。/巨大的瓦檐卷起/涌成灰色层岩的/山君临着小镇。”〔12〕(P71)这首诗表现了三方面的蕴意:其一,寺院的包容性。作为佛教修行之地,寺院完全不排斥普通的民众,农夫们自在地坐在阶上吃饭,而不必担心冒犯了寺院的仪轨或是神灵。他们简朴的生活与禅院里僧人的生活其实是相互应和的;其二,在这首诗里体现出寺院与自然的和谐。这一思想是通过廊上的雕刻作品表达的。长廊上的木刻的主题是树叶,树干,常春藤,以及母鹿与公鹿。这样的雕刻主题表现出佛寺对自然的亲近;其三,这首诗的另一个重要特点是爱。公鹿回头望着母鹿,情意绵绵,情深意切。其实,动物之间的爱相比于人类更为真挚而感人。在现代文明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淡漠,然而这两头鹿之间的爱却如此真挚。这首诗的最后一行则更为明晰地表现了诗人的观点,禅院卷起的巨大的瓦檐像波浪一样涌起而成为庙宇背后的山岩。这既是诗人在写诗时视角的直观感受,即向上仰望时,看见卷起的瓦檐背后的灰色的山岩背景,更是诗人恰如其分地运用天然的景观表现禅院与自然的和谐为一。
在另一首题为《东寺》的诗中,诗人再次表现了类似的主题:“男人们穿着内裤睡着,/头枕着报纸/在东寺的屋檐下/弘法大师〔13〕精铁塑像十英尺高/跨步而立,他的帽子上立着一只鸽子/透过铁丝编成的格栅/瞥见布满灰尘的金叶塑像/一尊愤世嫉俗,大肚圆圆的/冰凉的菩萨——也许是观世音——/双性的。尝试过所有,身子坐于一条腿上/脑后围绕着金色的光晕/在阴暗处闪耀/一个古代嬉皮士的微笑/印度与西藏的回响/乳房松弛的年轻母亲/与她的孩子们坐在/古庙老树树荫底下/没有人会在东寺扰你的清幽/有轨电车在门外叮当而过。”〔14〕(P16)正如鲍伯·斯特丁所认为,“让斯奈德特别感兴趣的是,与他曾经的基督教体验相反,这些东方宗教场所完全没有宗教的庄严肃穆与假装神圣。在教堂里时,人们必须保持安静,穿着特定的服装,正襟危坐;但是在佛教寺庙里,生活总是以人性化的方式进行,日常生活的言行随处可见,人们自由随意。”〔4〕(P51)佛教正是以这样顺应自然的方式,在一种更高的精神层面上让万物自由发展,展现生之机趣。且从众生平等的观点出发,佛教徒不是凌驾于万物之上,而是与万物同行。在这首诗中,这些特点都得到充分的体现。穿着裤衩的男人们安然睡在东寺的屋檐下,真言宗的创始人空海和尚的帽子上停着一只飞鸟。僧、人、鸟就如此自然地共生共处。此外,充满神性的菩萨脸上带着嬉皮士式的笑容。这是玩世不恭、愤世嫉俗的笑。在斯奈德看来,这样的笑容代表一种叛逆而欢喜的心态,与美国“垮掉的一代”的嬉皮士文化精神相互应和。
在《谭巴庙老李树之歌》中,诗人表现了一个完全自然,毫无人类侵扰的世界:“薪柴在屋檐底下/两端砍得齐整/鳞状的银色地衣/在李树皮上/龟裂、粗糙、拧结/部分腐烂/花开了一些/小小的鲜艳粉红花瓣/柔软颤动;/其他的胖花苞。/胖花苞、小绿枝,/鳞片灰树皮;/鸽子须得全部/一起飞上天”〔15〕(P41)。这首诗的一个突出特征是意境特别清静。寂静无人的禅寺里,老李子树枝上的小粉红花蕾正在自在地开放,老树迸发出新的生命力。群鸽飞起,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鸽翼的振动。诗人的心同样是宁静的,他的观察细致到老李子树上的银色地衣与鳞片状的灰树皮。虽然能感觉到诗人的存在,他却丝毫不干扰这禅意的境界,而是如同码在屋檐下的木柴一般,与禅院里的一隅融为一体。
结 语
从本文的论述可以获知,经过在日本京都临济宗禅院长达十年的修行,斯奈德的禅学境界获得极大的提升。十年中他跟随不同的禅师学习,坚持坐禅、摄心、参悟公案,并且经过虔诚的努力获得了开悟,得到了小田雪窗禅师的印可。在他的诗歌与文化评论中,禅院修行的生活得到充分的表现。他尤其注重表现日本民众平常生活中的禅意,充分阐释了“平常心是道”的禅宗理念。这使得他的诗作于简朴平淡中见出隽永的禅意,为他的诗歌作品增添了佛禅文化的独特美学意境。此外,禅院的修行体悟对于斯奈德建构“深层生态”式的文化立场具有重要意义。基于这一文化立场,斯奈德返回美洲(龟岛)本土,开始倡导“重新定居”,广施禅法,引领新的生态文明。
〔1〕Gary Snyder.The RealWork:Interviews& Talks 1964-1979〔M〕.New York:New Direction Publishing Corporation.1979.
〔2〕高楠顺次郎,渡边海旭,小野玄妙等编.大正新修大藏经.第1册〔A〕.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株式会社.1973年.
〔3〕Gary Snyder.Earth House Hold:Technical Notes and Queries to Follow Dharma Revolutionaries〔M〕.New York:New Direction Publishing Corporation.1969.
〔4〕Bob Steuding.Gary Snyder〔M〕.Boston:Twayne Publishers.1976.
〔5〕See Timothy Gray.Gary Snyder and the Pacific Rim〔M〕.Iowa:University of Iowa Press.2001.
〔6〕张中行.禅外说禅〔M〕.中华书局.2006年.
〔7〕See Gary Snyder’s letter to Katsunori Yamazato.27th July,1987.
〔8〕(唐)慧能.坛经校释〔M〕.郭朋校释.中华书局.1983年.
〔9〕李英武注.禅宗三经〔A〕.巴蜀书社.2005年.
〔10〕(宋)普济.五灯会元〔A〕.中华书局.1984年.
〔11〕Gary Snyder.The Back Country〔A〕.New York:New Direction Publishing Corporation.1971.
〔12〕(美)盖瑞·斯奈德.山即是心:斯耐德诗文选.林耀福.梁秉均译.台北市:联合文学出版社.1990年.
〔13〕法名空海(774-835).日本著名高僧.学者.诗人.艺术家.创立了日本真言宗.
〔14〕Gary Snyder.No Nature:New and Selected Poems〔A〕.New York:Pantheon Books.1992.
〔15〕Gary Snyder.RegardingWaves〔A〕.New York:New Directions Publishing Corporation.1970.
Gary Snyder’s Training in Zen Institute and Poetic Presentation
LUO Jian(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410081)
training in Zen institute,“Dao in common life”,poetic presentation
Among several poets in Beat Generation whowere interested in Zen culture,Gary Snyder was the unique onewho traveled afar to the Zen institutes of Japan to receiving devout training,being based on pious religious cultural spirit.During this period,he gained profound Zen experiences,and his Zen status was greatly promoted,his enlightenment was confirmed by his Zenmaster.Furthermore,in his poetry,Snyder fully illustrated the concept of“Dao in common life”,thus imposing his poetry with special Zen aesthetic state.
I106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
A
1003-7535(2012)02-054-04
2011-10-16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课题青年项目“加里·斯奈德与禅宗文化”(11YJC752012)及湖南省教育厅青年项目“对加里·奈德与禅宗文化关系之比较文学变异学研究”(11B086)的阶段性成果。
罗坚,男,湖南衡阳人,博士,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比较文学与比较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