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中产阶级的婚礼

文 _ 傅真

朋友阿比终于到了婚礼的大日子。我穿好纱丽，在酒店百无聊赖地等了一阵，手机忽然响起，阿比在嘈杂的背景声中大声吼道：“你在哪里？”

“我在房间……”

“赶快下来！这里有个仪式，你别错过了！”

我有点过意不去——身为新郎的阿比还要抽空打电话来提醒我不要错过开场。

欢快的鼓号声愈发地临近，新郎在一群盛装打扮的鼓号队的簇拥下出现了。他是乘轿车来的，而不是像传统仪式里那样骑着高头大马。阿比性格十分沉稳低调，可是印度婚礼讲究的就是奢华铺张，他不得不在很多方面做出妥协。买婚礼服装时他要求尽量简单朴素，然而最终出现在婚礼现场的他仍是全套隆重装扮。

宴会厅中心矗立着一个由四根柱子构成的开放式“帐篷”，上面装饰着幔帐和花朵。“帐篷”下的地面上摆放了一圈白布坐垫和婚礼仪式所需的各种“道具”（大米、蜂蜜、花瓣、椰子、颜料等），而两位一身白衣的祭司已经坐在坐垫上等待了。

宾客们此时陆陆续续地进场，一看就是明显的中产阶级，参加婚礼的人们全都衣着光鲜。他们微笑着彼此打招呼，轻声交谈，礼貌中带着一丝客气的疏离。人群中最兴奋活跃的要数阿比的那帮MBA同学了：清一色的男生，全都是印度世俗标准中具有高尚职业和光明前途的有为青年，简直从一公里以外都能看见他们脸上的踌躇满志。

仪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双方父母已在祭司身旁坐下，祭司把一条金黄色的绳子系在他们的手腕上。阿比则坐在更靠近中心的木几上，正在一盆水里洗脚。他和新娘的爸爸都戴上了一种样式奇特的白色小帽，老丈人用勺子舀起蜂蜜滴在他的手中，表示接受新女婿。

新娘出现了，她今天的打扮更是非同小可——以黄色为主，镶满银色和绿色水钻的新娘服，外罩一层浅金色钉珠刺绣滚边的薄纱，从头上直披下来，遮住了挽起的发髻。全身佩戴的那些珠宝首饰就更不用说了，令天上的星辰都黯然失色。她刚在阿比身边坐下，就有人把一条淡金色镶边的绿色披肩搭在她的肩膀上，又让她戴上一条和阿比的一模一样的额带。

阿比为新娘戴上一条坠着红宝石的黄金项链，接下来的仪式却令我大吃一惊——一对新人相对而坐，两位祭司开始用白线将他们一圈圈缠绕起来！新娘将双手放在阿比并拢的双手之上，两人都手心朝上，新娘的爸爸将大米和蜂蜜洒在女儿的手心，然后执着她的手放入阿比的手中。这是印度婚礼仪式上著名的“牵手礼”，表示他已把女儿交给了新郎。

祭司点燃了正中心的火盆，请火神驾到见证婚礼。一对新人先面向燃烧的火盆向火神祈祷，接着，伴随着两位祭司的祈祷声，他们一起将手中的大米投入火盆供奉火神，祈求他赐予自己幸福的生活。祈祷结束后，高里牵着阿比的手一起围着火盆顺时针绕7圈，每绕一圈，祭司都为这对新人向火神祈祷。

绕火盆之后，婚礼已经接近尾声。在长辈们的围观下，阿比把糖果喂到新娘口中，表示供养妻子和全家是丈夫的职责，而新娘也反过来喂阿比吃糖果，表示照顾丈夫和全家是她应尽的义务。

仪式似乎结束了，一对新人站起来向两位祭司合掌鞠躬，然后离开了“帐篷”。“恭喜恭喜！”我说，“都搞定了？”阿比满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差不多了！”

其实还有最后一项仪式。“帐篷”里的各种道具被撤走后，中间拉起了一道“布帘”——那是一块红色和金色交织的绸布。阿比和新娘分别站在绸布的两侧，绸布拉得很高，他们看不见彼此。宾客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帐篷”周围挤得水泄不通。忽然间，新娘被她的“亲友团”举了起来，一直举到高过绸布。人群顿时一阵喧哗，无数只手臂扬了起来，伴随着鼓励的呼声，阿比的“亲友团”一个发力，也抬着阿比的脚将他举了起来——甚至高过了新娘一大截，阿比顺势将一个大花环戴在新娘的脖子上。围观的人群立刻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喝彩。

一对新人再次走出“帐篷”。他们满脸笑容，手紧紧握在一起，脖子上都戴着由金盏花编成的大花环。人们向他们抛洒染成彩色的大米，祝愿他们能够长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此刻，婚礼仪式才算正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