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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的财富思想及其现实意义

2012-12-09

关键词:马克思财富劳动

陈 飞

(吉林大学 哲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心暨哲学社会学院,吉林 长春130012)

追求财富既是人的本性,又是社会进步的杠杆。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史既是人类追求财富,财富不断增加的历史,又是财富不断异化的历史。改革开放30多年来,虽然财富正在以几何级数的速度增长,但是财富异化也已成为无法避免的客观事实,财富力量、财富崇拜、财富梦想、财富迷恋已交织成一幅财富幻象的图画。在当代中国如何解决财富问题,如何树立正确的财富观已成为马克思主义不可回避的历史任务。特别是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使财富问题变得更加尖锐和复杂。如何破解这一问题,我们可以从马克思的财富思想那里寻求理论资源及启示。本文注重从财富与人的关系的角度来阐述财富的价值旨趣和人学蕴涵,以财富的人的逻辑破解财富的物的逻辑。

一、劳动与财富

什么是财富?马克思给了我们明确的解答:“不论财富的社会形式如何,使用价值总是构成财富的物质内容。”接着,马克思进一步阐释了使用价值的内涵:“物的有用性使物成为使用价值。但这种有用性不是悬在空中的。它决定于商品体的属性,离开了商品体就不存在。因此,商品体本身,例如铁、小麦、金刚石等等,就是使用价值,或财物。”[1]

一般而言,在明白财富含义的基础上,我们就会继续追问财富是怎样产生的,按照通常的理解,财富当然是由劳动产生的,劳动创造了财富。但这种理解包含着把劳动当做唯一的财富源泉。当然,马克思并不赞同这种解释。事实上,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针对德国社会民主党关于“劳动是一切财富和一切文化的源泉”的错误观点,就富有见地地指出:“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而物质财富就是由使用价值构成的!)的源泉,劳动本身不过是一种自然力即人的劳动力的表现”,[2]并且认为,只有抛弃私人的劳动,把劳动看做是社会的劳动,只有在社会中和通过社会劳动才能成为财富和文化的源泉。从这段论述中,我们可以概括出以下三点:第一,马克思重申了财富的含义,即财富是由使用价值构成的;第二,除了劳动以外,自然界也是财富的源泉;第三,劳动不能孤立地创造财富,只有在社会中,通过与其他要素的结合才能创造财富。在创造财富的劳动过程中,我必须配合别人而行动,我从别人那里取得满足的手段,而同时我又不得不生产满足别人的手段。在这种相互联系的普遍性中,每个人在为自己取得、生产和享受的同时,也为其他一切人的享受而生产和取得。每个人的劳动一方面都增加了普遍财富,另一方面,每个人都能通过教育和技能获得他应得的一份,以保证他的生活。

对于自然界在财富创造中的作用和地位,马克思引用威廉·配第的著名论断,即“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作为重要的阐释,[3]并认为在财富创造过程中人和自然界是携手并进的,是一种人居于主体地位的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关系。马克思把这种外界的自然条件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作为生活资料的自然富源,例如鱼产丰富的水域、便于灌溉的河流、土壤的肥力等等;另一类是作为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例如森林、煤炭、金属、草原、可以航行的河流等等。马克思认为这两类自然富源在不同的社会发展阶段具有不同的地位和作用,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较低阶段,作为生活资料的自然富源具有主导性的意义;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较高阶段,作为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占有主导性的地位。这当然并不是说自然越富饶,经济就越发展,财富就越丰富,相反,“过于富饶的自然‘使人离不开自然的手,就像小孩子离不开引带一样’”。[3]自然只是形成财富的一个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

马克思否认“劳动是一切财富和一切文化的源泉”,当然,其宗旨并不是要否认劳动在财富创造中的巨大作用,而是为了强调自然界也是财富创造的一个根本因素。事实上,回顾哲学史我们发现,在财富创造过程中很难找到比马克思更重视劳动的哲学家了。与亚里士多德把人看做为政治动物相比,马克思曾经把人看做劳动的动物,他把那些不劳而获的资产者比喻为社会的寄生虫。人和自然虽然都是财富创造过程中必不可少的要素,但所处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在财富创造过程中,自然无论多么重要,只是被动的因素,人不能老是指望直接从自然那里获得新的财富,过于依赖自然那只是生产力水平低下的表现。在财富创造过程中,劳动是主动的因素,居于主体地位,人只有通过劳动对自然界进行改造,利用自然界为人类提供的资源,才能创造更多的财富。所以,劳动才是人类财富的主要源泉。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一切财富都成了工业的财富,成了劳动的财富,而工业是完成了的劳动。”[4]后来,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进一步发挥了马克思关于劳动创造财富的思想,批判了杜林关于财产以暴力掠夺为基础的观点,指出:“虽然财产可以由掠夺而得,就是说可以建立在暴力基础上,但是决不是必须如此。它可以通过劳动、偷窃、经商、欺骗等办法取得。无论如何,财产必须先由劳动生产出来,然后才能被掠夺”。[2]

在马克思看来,劳动不仅是财富的主要来源,而且也是人类存在的基础,具有本体论的意义。马克思在批判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时指出:“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它哪怕只中断一年,费尔巴哈就会看到,不仅在自然界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且整个人类世界以及他自己的直观能力,甚至他本身的存在也会很快就没有了。”[5]

事实上,马克思并不是最早提出劳动创造财富的思想家,早在马克思之前,一些古典经济学家,例如亚当·斯密就提出了劳动创造财富的观点,但是,他把财富的本质归结为抽象劳动、一般劳动。对此马克思给予了高度评价:“认出财富的普遍本质,并因此把具有完全绝对性即抽象性的劳动提高为原则,是一个必要的进步”。[4]古典政治经济学财富观存在着一个悖论:它既认为劳动创造财富,但是又不主张劳动获得它创造的财富。对于这种悖论的根源,马克思分析道:古典经济学把私有财产看做是最自然的,它从私有财产的事实出发,却没有说明私有财产本身;它把应当加以证明的东西(私有财产)当做历史的先验前提加以永恒地肯定。古典政治经济学只研究劳动,不研究劳动者,它把导致人与劳动产品、劳动行为、类本质相异化的劳动看做是本真的劳动,看做是一般劳动。马克思批判这种财富观,把自由的有意识的劳动看做是人的本质。这种自由的有意识的劳动体现了人的对象性本质,是劳动的肯定方面,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

二、劳动主体与财富

根据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表述,劳动过程包含劳动者、劳动对象、劳动资料三个基本要素。这样我们就从对劳动的分析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对创造财富的劳动主体的分析。在马克思看来,劳动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为中介,调整与控制人和自然的物质转换过程,因而在劳动过程中,劳动者居于主导地位,劳动者把自身所蕴藏的潜力充分发掘出来,并且使劳动受他自己理性的控制,当然这只是一种比较理想的状态。当人类的劳动不受理性控制的时候,当理性控制不住欲望的时候,人就会为自己的私利而过渡开发自然,造成一系列的生态危机,早在100多年前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就尖锐地指出人由于自己的欲望盲目开采自然所导致的一系列环境问题。具体看来,劳动过程只不过是“劳动者利用物的机械的、物理的和化学的属性,以便把这些物当作发挥力量的手段,依照自己的目的作用于其他的物”。这样,“自然物本身就成为他的活动的器官,他把这种器官加到他身体的器官上”,“土地是他的原始的事物仓,也是他的原始的劳动资料库”。因此,在劳动者居于主体地位的劳动过程中,“劳动资料是劳动者置于自己和劳动对象之间、用来把自己的活动传导到劳动对象上去的物或物的综合体”。[6]

在马克思看来,由于劳动是财富的主要来源,那么在劳动过程中居于主导地位的劳动者也就是财富创造的主体,因而应当给予充分的重视。对此,马克思提出:“财富的本质就在于财富的主体存在”。[4]马克思分析了大量英法工人阶级的生存状况,指出了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财富异化的现象,财富只不过是人的对象化的异化了的现实,是客体化了的人的本质力量的异化了的现实。由此,马克思非常关注劳动人民的生存状况,批判地揭示了人的异化的四个方面,即人与自己劳动产品的异化,人与劳动本身的异化,人与自己类本质的异化,人与人关系的异化。马克思把追求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实现人的自由个性,作为自己一生矢志不渝的使命。当然由于每一个劳动者受劳动技能、先天禀赋、主观努力、体质等一系列偶然因素的影响,在具体的财富分配方面,马克思反对平均主义,认为那种要求平均分配财富的观念只是一种空虚而肤浅的理智,只是纯然道德的理想和善意的愿望,缺乏客观性。马克思的这种看法与黑格尔有着惊人的相似,黑格尔认为那种要求各人财富一律平等的正义是虚假的正义,真正的正义所要求的仅仅是所有人都应该拥有财富而已。同时,由于人作为人格,作为自由意志,是一律平等的,因而每个人都有权通过劳动取得财富以实现定在,人人在劳动面前都是平等的,但是取得财富的多少却因人而异。

马克思认为,在前资本主义时代,由于科学技术不发达,生产力水平低下,人的劳动从属于自然界,劳动者在财富创造过程中无法成为决定性的因素,处于被动的地位。因此,财富的本质不在于人,而在于自然,自然条件的优劣成为获得财富多少的关键。到了资本主义时代,由于科学技术的进步,生产力的高度发展,财富的主体本质取代了其自然本质,但对于财富主体本质的发现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经历了一个较为曲折的过程。在马克思看来,重商主义仅仅揭露了财富的“对象性的本质”,而古典政治经济学虽然扬弃了财富的“外在的、无思想的对象性”,也承认财富的主体本质,但古典政治经济学仅仅被看做是发财致富的学问,它用物的逻辑规定人,其财富思想的实质是敌视人的,彻底实现了对人的否定。古典政治经济学虽然正确地发现了“人的劳动本质”,但却忽略了“劳动的人的本质”,只看见了物,而忽视了人,把人当成发财致富的工具,忽视了人的全面性。

凡是在古典政治经济学家看到物与物关系的地方,马克思却看到了这种物的逻辑背后所隐藏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正如马克思所说:“有些人,即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家,至多只研究了劳动产品在工人和生产资料所有者之间分配的数量比例。另一些人,即社会主义者,则发现这种分配不公平,并寻求乌托邦的手段来消除这种不公平的现象。”在马克思看来,“问题不是在于要简单地确认一种经济事实,也不是在于这种事实与永恒公平和真正道德相冲突,而是在于这样一种事实,这种事实必定要使全部经济学发生革命,并且把理解全部资本主义生产的钥匙交给那个知道怎样使用它的人”。[7]这样,马克思把对财富本质的认识从“物”提高到了“人”的高度,实现了财富观的革命。

马克思关于“财富的本质就在于财富的主体存在”的思想显然受到了黑格尔的影响,与古典政治经济学家重视财富的“物”的逻辑不同,黑格尔则比较关注财富的“人”的意义。黑格尔认为在财富创造过程中,“每个人在为自己取得、生产和享受的同时,也正为了其他一切人的享受而生产和取得。在一切人相互依赖全面交织中所含有的必然性,现在对每个人说来,就是普遍而持久的财富。这种财富对他说来包含着一种可能性,使他通过教育和技能分享到其中的一份,以保证他的生活;另一方面他的劳动所得又保持和增加了普遍财富。”[8]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黑格尔不仅认为财富背后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即“每个人在为自己取得、生产和享受的同时,也正为了其他一切人的享受而生产和取得”,而且体现了个人财富与普遍财富的关系,即个人通过劳动分享普遍财富以保证生活的同时,他的劳动又增加了社会普遍财富,二者相互依赖,相互促进,处于统一体之中。因此,黑格尔是从“劳动的人的本质”视角来看待财富对于人的发展的意义。对此,马克思给予了高度的肯定:由于黑格尔“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此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因此在黑格尔看来,“财富等等不过是通向真正人的现实的道路”。[4]

事实上,马克思关于“财富的本质就在于财富的主体存在”的思想是在批判地吸收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关于“劳动创造财富”的观点和黑格尔关于“财富的人的意义”的观点的基础上所得出的科学结论。他不仅揭示了财富的主体本质,而且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资本论》等著作中又详细地阐述了财富对于人的全面发展的积极作用。

三、人的全面发展与财富

马克思在揭示了“财富的本质就在于财富的主体存在”的基础上,深刻地阐述了财富与人的全面发展之间的密切联系。马克思指出,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质和量的方面得到充分保证的时候,也就是当人们的基本生存需要无法满足的时候,人们就根本不可能获得全面发展;在极端贫困的情况下,全部陈腐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那时就会爆发争取生活必需品的斗争。因此,马克思认为,人的全面发展离不开一定的财富基础,没有一定的财富基础,人的生命尚无法维持,更谈不上人的全面发展了。实际上,财富的创造与人的发展是一个统一的过程,在财富创造过程中,人的力量、身体、观念、语言和交往方式等也得到锻炼,获得发展。对此,马克思指出:“在再生产的行为本身中,不但客观条件改变着……而且生产者也改变着,他炼出新的品质,通过生产而发展和改造着自身,造成新的力量和新的观念,造成新的交往方式,新的需要和新的语言。”[9]

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有一段关于人的全面发展与财富关系的经典论述:“事实上,如果抛掉狭隘的资产阶级形式,那么,财富不就是在普遍交换中产生的个人的需要、才能、享用、生产力等的普遍性吗?财富不就是人对自然力——既是通常所谓的‘自然’力,又是人本身的自然力——的统治的充分发展吗?财富不就是人的创造天赋的绝对发挥吗?这种发挥,除了先前的历史发展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前提,而先前的历史发展使这种全面的发展,即不以旧有的尺度来衡量的人类全部力量的全面发展成为目的本身。在这里,人不是在某一种规定性上再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上,而是处在变易的绝对运动之中。”[9]这里所强调的财富的“狭隘的资产阶级形式”指的是那种把财富当做物来崇拜,把财富当做人的根本目的,用物的逻辑规定人,完全忽视了财富的人学维度的财富形式。马克思抛掉了这种“狭隘的资产阶级形式”的财富,强调在财富与人的关系中来把握财富,突出了人的主体本质,强调财富背后所蕴涵的“人”的价值诉求,将人的全面发展视为财富创造的价值旨归。根据马克思的这段话,对于人的全面发展与财富的关系我们可以作以下几个方面的阐释:

首先,财富在创造和普遍交换中产生了个人的才能、需要、享用、语言、观念、生产力等等的普遍性。这里的普遍性实质上指的是全面性,它是相对于片面性而言的,暗含着财富创造过程中蕴含着人的全面发展的可能性。需要反映了主体的一种匮乏的心理状态,是对物质生存资料和精神生活资料的自觉渴望,是追求渴望对象的心理反映。在财富的创造过程中,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又会引起新的需要,而且需要的层次越来越高,实现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当然得到的满足感也随着需要层次的提高而增加,需要也由此摆脱了单一性获得了全面性。财富不仅确证了人的才能和本质力量,而且在财富创造过程中,人的生产力也随着生产资料的增加和档次的提升而不断发展提高。与此同时,语言和观念在财富创造过程中也得到了锻炼和发展。其次,财富是人对自然力统治的充分发展。人对自然力的控制和利用经过了一个曲折发展的过程,在人类社会的早期人类受制于自然力,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对自然力的控制和利用也逐渐得到增强。可见,自然力的发展与财富的创造是一个统一的过程,在财富创造的过程中,提高了人类改造自然界的能力,促进了人的实践力量的发展,进而使得“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4]再次,财富是人的创造天赋的绝对发挥。作为劳动产品的财富原本在自然界中并不存在,财富是人在劳动过程中发挥创造天赋而得到的产物,财富是人的创造天赋的证明。财富生产过程就是创造天赋发挥应用的过程,人的创造天赋越高,他创造的财富也就越多;一个人创造的财富越少,又反过来证明他的创造天赋越贫乏。而创造天赋在根本上就是一种创新能力,创新是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是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在财富创造过程中最根本的就是要提高人的创新力。最后,人类全部力量的全面发展成为财富生产的目的本身。财富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物质载体,人的全面发展作为目的本身反过来又促进财富的创造。当然,人的全面发展本身不是建立在虚无缥缈的基础之上的,而是以先前的历史发展为前提,每一代都利用以前各代遗留下来的资金、材料和生产力以此来变更旧的环境促进人的发展。

四、人的三大社会形态与财富

随着社会形态的变化,财富也呈现出了不同的样态,与人类社会形态的不同发展阶段相适应,在不同社会形态占主导地位的财富形态也经历了一个不断演进的过程。马克思从生产力与人的发展的关系角度,把社会历史划分为依次演进的三大形态:“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式,在这种形式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小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式,在这种形式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第二个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9]马克思的这段经典的论述蕴含着三种不同的财富形态。

在“人的依赖关系”阶段,使用价值成为财富的主要形态。所谓“人的依赖关系”阶段是指在漫长的前资本主义社会中,以人的血缘关系为依托的人的非独立发展的阶段。这是以自然经济为导向的阶段。在这一阶段,人的活动能力是不充分的、低下的、缓慢发展的,具有简单粗陋的性质,人受制于大自然,人无法成为支配自然的主体。人的交往范围是狭窄的,只具备在血缘关系基础上的有限交往,人的社会关系简单。马克思认为,处于人类社会这一阶段的劳动,无论是采取人身依附关系更紧的奴隶形态,还是采取依附关系相对松散的农奴形态,其实质都是作为生产的无机条件与自然界其他存在物同属一类,是土地、森林、河流等的附属物。因此,在这一阶段财富表现为满足人的日常生活消费即可的使用价值,这是一种自然形态的财富。判断财富的标准就是看一个物体是否能够被人使用、享用,凡是能够被人使用的物就是财富。

“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阶段是以超越自然经济的市场经济为导向的资本主义阶段。市场经济实现了从以人的依赖性到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转变。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生活上追求现实的幸福,政治生活上追求自由、平等、博爱等的天赋人权,文化生活上反对蒙昧追求理性自由。在这一阶段,人和人的关系,特别是商品交换关系比较发达,因而满足人的交换需要的货币就自然而然地取代了使用价值成为财富的主要形态。货币作为交换价值成为财富的主要形态是财富发展史上的一次重大飞跃。作为财富要素的商品各自都具有单一的使用价值,但是货币作为一般等价物可以购买任何一种使用价值,它表现为一种普遍权力,促进了商品交换,扩大了社会交往,人的需要和能力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正如马克思所说:“货币作为纯抽象财富——在这种财富形式上,任何特殊的使用价值都消失了,因而所有者和商品之间的任何个人关系也消失了——同样成为作为抽象人格的个人的权力,同他的个性发生完全异己的和外在的关系。但是,货币同时赋予他作为他的私人权力的普遍权力。”[10]在市场经济背景下,由于追求剩余价值是资产者的本性,因而作为财富的货币就转化为资本,资本是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它表现为一种无止境的和无限制的欲望。但是,它抹去了一切职业的灵光,把一切都沉浸到金钱的冰冷逻辑当中了。在资本主导下的现代社会的生产,一方面强化了为生产而生产的财富观,由此导致人的物化、异化以及各种“全球问题”;另一方面,也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历史条件。对此,马克思指出:“全面发展的个人……正是以建立在交换价值基础上的生产为前提的,这种生产才在产生出个人同自己和同别人相异化的普遍性的同时,也产生出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9]

在未来的“自由个性”阶段,“真正的财富就是所有个人的发达的生产力”。[10]这个阶段是以产品经济为导向的共产主义阶段。在这个阶段社会生产力高度发达,实现了按需分配,是马克思终生为之奋斗的理想目标。在共产主义社会,消灭了旧有的自然形成的作为一种异己力量压迫人统治人的社会分工,分工是建立在自愿基础上成为人可以驾驭的力量。当旧有的分工一出现之后,任何人都有自己特定的活动范围,这个范围是分工强加给他的,他不能超出这个范围,只要他不想失去维持生存的生活资料,他就始终是这样的人。而在产品极大丰富的共产主义社会,任何人都没有特殊的活动范围,都可以按自己的兴趣在任何部门内发展。在这个阶段,财富的主要形态已不是维持生存的使用价值和促进交换的货币,财富的主要形态就是所有个人发达的生产力。每个人的需要、技能、道德、文化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个人的能力是创造财富的主要动力,社会财富就表现为人的素质。这是建立在社会历史发展规律基础上的共产主义阶段,是人的独立、自由得到全面发展的阶段。在未来社会里,个人联合起来的社会生产力高度发达,创造出极大丰富的物质财富,因而能够为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物质条件,为摆脱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己的类本质的抽象对立,而步入人们自觉形成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创造物质条件,因而人的“自由个性”成为了现实。

五、马克思财富思想的现实意义

马克思的财富思想是在批判地吸收古典政治经济学和黑格尔法哲学的基础上,并结合工人阶级的运动,在历史唯物主义的指导下形成的。马克思的财富思想初步形成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到《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得到了系统的表达。它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但是其真知灼见仍不乏灿烂的光辉。联系到我国当前的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马克思的财富思想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理论意义,能够给我们许多富有见地的启示。它不仅对于我们分析当代社会主义社会和现实资本主义社会具有重要的理论定向意义,而且对于当前我国和谐社会的建构具有重大的价值导向意义。因为马克思财富思想本身就包含着财富与社会的发展和财富与人的发展这两个理论主题,而且把人的全面发展作为财富生产的根本目的,这与当前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价值旨归的和谐社会的建构具有深层一致性。

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类财富的主要源泉,劳动在财富创造过程中具有本源意义。这启示我们:一方面,在生产上要树立劳动财富观;另一方面,在分配上要坚持以按劳分配为主体。从财富的生产方面来看,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背景下,我们要真正从价值观、发展观、历史观上尊重劳动,限制投机,并把这作为一项党和国家的重要政策在全社会中贯彻执行。一切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只有与劳动有效结合才能创造财富。我们要尊重一切有益于社会的合法劳动,无论是复杂劳动还是简单劳动,无论是脑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反对对劳动者进行嘲笑和凌辱。从财富的分配方面来看,我们要坚持以按劳分配为主体。近年来,在我国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中,劳动者的报酬所占的比重呈下降的趋势。据统计,劳动报酬在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从1998年的53.14%下降到2005年的41.4%,但是在比较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普遍在54%至65%之间,如2005年美国的劳动报酬在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为57.1%。[11]提高劳动报酬是对劳动以及劳动者的尊重。劳动是人类社会最高尚的活动,可以说劳动发展到什么程度,人类社会就发展到什么程度,因而必须提高劳动报酬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比重,使广大劳动者能够共享劳动成果,分享社会果实,并从制度、政策上给予保障,反对少部分人垄断国家的大部分财富。

马克思认为财富的本质就在于财富的主体存在,这启示我们要树立以人为本的财富观,反对以物为本的财富观,把财富的增加与人的全面发展联系起来。资本主义树立了以物为本的财富观,这种财富观把单纯的经济增长和物质财富的增加作为发展的根本目的。创造了经济增长奇迹的资本主义在这种财富观的指导下导致了一些国家出现了经济结构失衡、能源和资源日趋紧张、生态环境恶化、贫富差距加大、社会腐败、人的物化和异化等一系列社会问题。马尔库塞把这种现象描述为:人成为经济生活的物的奴隶,人“作为一种工具、一种物而存在,是奴役状态的纯粹形式”。[12]资本主义出现的一些社会性问题给我们的启示是要树立以人为本的财富观。胡锦涛指出:“坚持以人为本,就是要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为目标,从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谋发展、促发展,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的经济、政治和文化权益,让发展的成果惠及全体人民。”[13]以人为本的财富观就是要把财富的增加与人的发展结合起来,财富的根本目的表现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马克思认为,在未来共产主义社会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意味着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矛盾的真正解决,而那时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本身就是财富。

在当前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树立以人为本的财富观,关键是要正确处理以人为本的财富观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关系。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既不是与以物为本的财富观相适应的发展理念,也不是与以人为本的财富观相对立的发展理念。一方面,我们要摆脱那种认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就是单纯增加物质财富,为了生产而生产的GDP中心主义;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反对以人为本的财富观就是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否定,而是为了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同时关注人的发展理念,从而使经济发展和人的发展协调一致。社会主义作为资本主义逻辑上的高级阶段,社会主义理应具有较资本主义更为发达的物质财富,因此社会主义必须大力发展生产力。就此而言,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区别并不在于是否以财富创造为核心,而是在于在财富创造的过程中是物的要素占主导地位还是人的要素占主导地位。以人为本的财富观是在注重物的同时,也注重人的发展,把财富生产的宗旨归结为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马克思认为在未来共产主义社会里,真正的财富就是所有个人发达的生产力,这启示我们要提高劳动者的素质和能力在财富创造中的作用,树立能力财富观,摈弃金钱财富观、权力财富观、资本财富观。从世界历史的发展趋势来看,能力和知识在财富创造中的比重越来越大。在农业经济时代,财富主要看土地;在传统工业时代,财富主要看资本;在当今知识经济时代,财富主要看知识和能力,特别是创新能力。在全球化时代的今天,国与国之间综合国力的竞争主要是具有创新能力的人才之间的竞争。我们要清醒地意识到我国目前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我们最需要但又最缺乏的就是创新能力。对此,党的十七大报告指出:要把提高自主创新能力作为国家发展战略的核心。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48.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98,504.

[3]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56-57,587.

[4]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77,76,76,100-101,92.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7.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78.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1.

[8][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M].范扬,张企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210-211.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87,479-480,107-108,112.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339,104.

[11]陈进华.马克思主义视阈下的财富共享[J].马克思主义研究,2008,(3):40.

[12][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132.

[13]胡锦涛.在中央人口资源环境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A].十六大以来中央文献选编(上册)[C].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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