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光

［江西省奉新县第一中学高一（2）班 指导老师：涂学远］

难得的纯粹的清寒，又幸有难得的初冬暖阳。我驾着轻车，在路上，踽踽。

终是难奈高楼连绵不休的荫蔽，我弃离了那远离阳光的车行道，转而上了沿河南畔的人行道。这儿的阳光在歌唱，偶尔几株柳树的倩影，恰似乐谱上几道优美的音符安然地躺在砖铺的路面，此时整个路面遥望过去就宛如一张长长的、不转弯的五线谱。午时，路人稀少，天清地静，我听见了阳光温柔和煦的吟唱。

路过一个略带古香的河上回廊，我慢了下来。它的朱漆的廊柱已褪成灰褐，漆皮也早就开始斑驳脱落，在柱子上留下一道道竖形的痕纹，犹如人苍老时偶尔坠落的泪，楹联上的字也已模糊难辨，但这回廊的气味是不变的，依旧飘逸着河水蒸出的鱼藻微香。这会儿，三个八九岁的女孩正绻在一条长椅上靠着栏杆相互戏耍，载笑载言。

我似乎穿透这幅画面，看到了了六七年前的自己，也是这个年纪，也在这附近与同伴嬉笑追逐。更远的，我想起了童年时光里在冬日最爱的便是同妈妈、妹妹在屋后园子里晒太阳，摘将枯的野草做花环、戒指之类的小饰件，然后互相赠谢，互相取笑，互相取闹。再多的细节已记不全了，但唯一不会忘的是那盈满园子的暖暖的日光，那样的时光，总是悠悠地、轻轻地摇曳在水上，却不会随水流逝，一直停在那里，等候我依恋的灵魂。

河上吹来一阵凉风，我便启程了。地面上用鹅卵石拼成的十二生肖图案是从前我来这儿必须观摩的神物，再后来便是我炫耀记忆力的资本。因为我爱一路跑过来，背着十二生肖，并一一将其对应，那时这种做法会受到大人们很慷慨的赞扬。可如今，我的车轮从上面轧过，心里只剩回不到过去的可笑的悲凉与落寞。

我继续着向前，却不经意发现了一株奇怪的植物：它生长在草坪里，却掩饰不了它的野趣，枝条东密西疏，南繁北稀，细小的叶片泛着微黄，其间长满了许多豆大的鲜红如血的果实，仿佛相思切切的情人的心血，这在我印象里是新的，以前从未有过关于它的记忆。我不曾料想，时光除了会席卷旧的事物而去，还会携着新的事物而来。此时，在阳光里，我与它撞个满怀。

车轮蹍过一地的浆果，我听见一阵细密柔和的“噼啪”声才注意到这些从高树上坠落满地的蓝黑色浆果。这时，它们都已深情地紧拥着这路面，以它们不完整的身躯。这阵喧嚣过后，也许是满足了，它们沉默着，喑哑着，任时光悄悄地偷走它们的香。

我也默然了，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明黄色的蝴蝶，意痴痴地追随着我，不是追随着车轮，宛若在追忆“踏花归去马蹄香”的古老诗画意境。但清寒时节里的风，没能了解它的心思。于是，香散了，蝶去了，又只留下孤零零的单薄如纸的我。

我被沉静的时光与离弦的新时光夹在中间，尴尬地举足无措，恍惚中，我被新逝的时光一箭刺伤，阳光的温柔却也让我看不清了伤口，不知是否有血在流，是否沿着那时光的方向在倒流。

本想在阳光中拾起散落在故地的时光，只是旧时光总是沉静，沉静得让我无力拾起。况且新时光也总是离弦飞逝，一不小心就会擦过睫毛，从眼前飞逝。至此，我总是无言。

体痛有因，心哀何缘？我仅能在冬日的暖阳里，拾着光，等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