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化”下的“异化”——评电影卡夫卡的《变形记》
2012-11-22马丽娣
在根据奥地利现代主义作家卡夫卡的《变形记》改编的电影中,推销员萨姆沙在一天早晨醒来变形成大甲虫,无法迈出自己的卧室,“一刻不停地挥动着无数细小的脚,自己却完全无法控制”,公司抛弃了他,家人将他关进屋中,最后孤独痛苦地在饥饿中默默死去。当他凭辛勤劳动养活全家时,他们对他感激热情;当他变形成虫,家人避之不及,最终父亲的致命一击结束了儿子的生命,家人如释重负,到郊外旅行途中感受到了“充满温暖的阳光”。《变形记》自问世便引发了无数评论,人们从现实主义文学评论的角度,从表现手法、人物特点、主题思想等不同角度出发,探究卡夫卡的创作理念。通过这部看似荒诞的作品,作者究竟想要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回响?作为高级动物的“人”和一只“虫”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作品中是什么使“人”跨越如此漫长的过程退化成“虫”的呢?
一、《变形记》的泛工业题材决定了“工业化”乃是“人”异化成“虫”的决定因素
从文章题材判断,没有人将《变形记》归类为工业题材的小说,因为文中没有对于工厂、工人生活的描写,没有隆隆的机器轰鸣,没有大工业背景下人物的复杂纠结,只是简单描述了这个小小推销员的个体经历。但是纵观整部作品,我们却完全可以将之归类为泛工业题材,即与现代化工业紧密相关的文学题材。作品虽然没有直接描述工业社会的喧嚣与骚动,但人物的一切社会行为以及社会心理都是在作品的背景时代——即大工业蓬勃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发生的,并随处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十九世纪末的资本主义社会由于工业化所引发的商业化竞争日趋激烈,贫富分化严重加剧,“上帝死了”的幻灭情绪弥漫西方世界,文中的主人公萨姆沙也是在工业大潮引发的经济压力下变形成“虫”的,是以“机器”为代表的“工业化”造成了“人”的“异化”,是工业的过度发展将“人”变形成了“虫”。
二、“工业化”首先从身体方面将“人”异化成“虫”
“虫”,作为非人类物种,至今仍可以用来形容具有某些过度的、变态的极端行为的非寻常人。在人类物种中,正如“人妖”指妖魔化的第三类性别人,“书虫”指完全脱离现实生活以啃食书本为生的异类人,“蛀虫”常被引申来意指阴暗之中侵蚀他人劳动成果以中饱私囊的人中渣滓,“书虫”使人啼笑皆非,“蛀虫”令人切齿痛恨,《变形记》中的“人虫” 推销员萨姆沙带给读者的心灵震撼之处就在于读者无不在深思之后生发出的唇亡齿寒,物伤其类之感,深深的同情加之唏嘘的慨叹。主人公在处于大工业社会环境下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之下被挤压成一只爬虫,甚至都不是一只驯顺的羊或是忠诚的狗,羊尚且可以靠奉献肥美的羊肉来收获一声主人的赞叹,狗尚且可以通过摇尾乞怜来获得主人的垂青以自保。“虫”,一条无任何自保能力,无任何攻击能力的爬虫,唯有惹人嫌恶,唯有躲藏在自己的躯壳下苟且偷生而已。可以说,《变形记》中,作者用细腻的笔触,精心为人类奉献了一出大工业背景下人类的终极悲剧。
马克思主义认为劳动创造了人类,人类在劳动中得到进化,人类物种以其闪光的思想有别于动物,人类“动物性征”之外的“文化性征”使人类成为高级动物。在工业化极度发展的时代背景下,现代化的工业,封闭的车间,流水的作业将工业发展的主体——“人”的身体彻底工业化,机器化,人的手脚被运转成一个机器的零件,一个流水线上固定的程序,这种缺少创造性的劳动同样可以将人类已经发达起来的思维能力退化到原始状态,甚至为了适应这种环境,“工业化”了的人类可以条件反射般地变形为甲虫,自以为进可攻退可守(长翅长壳),实际却飞不高,藏不住,随时可以被强大的外力一脚碾死。人类在工业时代的渺小、无助、凄凉、悲惨境遇被卡夫卡以一篇《变形记》刻画得入木三分。
三、“工业化”从精神方面将“人”异化成“虫”
如果说人类在大工业化环境下的被异化是可悲的,更加可怜可叹的却是异化后的人类对于异化后的自己的心理认同。主人公在做爬虫备受忽略厌弃的环境中“感觉舒服多了”,正如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囚犯黑人瑞德的被institutionalized(体制化), 多年的牢狱生活已使他无法适应自由世界中无人呵斥的生活,在重获自由时唯一想做的就是了结自己的生命;电影《海上钢琴师》中的主人公1900(人名)因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维吉尼亚号蒸汽船,习惯了狂风恶浪击打下的海上生活而终身拒绝回归岸上世界,最终随同废船被炸毁而殉船于海底;也正如鲁迅笔下的阿Q在习惯性挨揍的生活中生发出愉快的情绪,以一句“儿子打老子”来获得心理平衡。对于异化后的自己的心理认同代表了更深层次的精神异化,成为不可救赎的精神顽疾,作者以神来之笔,将文章的主题进一步深化。正如冯小刚电影《大地震》中所揭示的,比地震给人类造成的生命财产损失更加痛彻心扉的是灾难对人类心灵的无情摧残与蹂躏。大工业化时代的“工业化”用它不可一世的强硬与冰冷将工业文明的缔造者——人类挤压成一条“虫”,后又残忍地踏上一脚,全然不顾它巨足下痛苦呻吟的灵魂,这就是卡夫卡以《变形记》这部小说要告诉我们的。
综上所述,《变形记》中主人公首先被“工业化”将身体异化成“虫”,又以灵魂的异化来对“工业化”引发的身体异化做出应激反应,“人”就这样被从身体到灵魂异化成“虫”。“人虫”如何破茧成蝶,回归身体的“人化”和灵魂的“人化”,在工业文明正以不同形式飞速发展的今天,必然成为一个需要人类认真思考的问题。
1.赵淳, 存在之无意义——析卡夫卡《变形记》中最具意义的象征, 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1年11月第17卷第6期
2.费新岸, 《变形记》新读, 培训与研究----湖北教育学院学报, 2002年6月第19卷第3期
3.贺绍俊,工业题材的视域和主体性问题,当代文坛,200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