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醍醐寺藏《孔雀经音义》所附音图之“”行音系考

2012-11-06肖平杨金萍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音义注音孔雀

肖平,杨金萍

(浙江工商大学日本语言文化学院,杭州310018)

肖平,杨金萍

(浙江工商大学日本语言文化学院,杭州310018)

抄本《孔雀经音义》卷末所附音图为日语五十音图之最早版本。其中之“か”行音由汉字“呬”和“キコカケク”五个假名构成,其中“呬”为行首汉字。本文从“呬”字入手,通过考察其反切注音和日语假名注音,澄清了音图中汉字“呬”与假名“キ”之间的音韵对应关系。在此基础之上,又通过考察梵汉对译字“呬”与梵语之间的对应关系,作为最终结论指出,《孔雀经音义》卷末所附音图中的“呬”行音,是基于梵语字母表ha行音建构起来的。

《孔雀经音义》所附音图;呬行;反切;き;梵语字母表

一、引言

日本京都府醍醐寺三宝院现藏《孔雀经音义》抄本之卷末,作为韵引①检索文内字音之用,每个韵引可以包摄同音字,相当于汉语音韵学中的韵摄。附有一幅汉字假名混合音图(以下简称《孔雀经》音图)②由于此音图由四十个假名构成,所以在严格意义上还不能称其为五十音图,故而称其为音图。。《孔雀经》音图由五段八行组成,其中包含四十个假名和七个行首汉字,其结构如下:

以上音图自大矢透(1850—1928)于明治四十年(1907)发现以来,又经山田孝雄、馬渕和夫等音韵专家之研究,证实其为日本目前现存最早的音图版本,故而引起日语学界的高度重视。不过,由于该音图结构特殊,音系来源复杂,且缺少同类音图互证,所以就其音值和形成过程等的解析历来存在争议。

从日语五十音图的发展历程看,由汉字音图演变为假名音图,其间经历了较为漫长和复杂的过程。就《孔雀经》音图的性质而言,它应属于汉字假名混合音图。鉴于以往就此音图的研究主要侧重音图的结构、假名特征等方面,而对汉字本身的音系来源有所忽略,故而笔者计划以汉字为出发点对音图各行的音系来源和特征进行逐一考察。作为系列研究成果,笔者已就音图“比”行的音系情况做过专门考察[1],而本篇的考察对象为“呬”行音系,旨在澄清其音系渊源关系。

二、“呬”的汉语注音

汉字具有形音义三方面的功能。在汉语文献中,就“呬”的字义解释可上溯至《诗经》和《尔雅》①《诗经》曰:犬夷呬矣。《尔雅·释诂下》:呬,息也。,而最早标注其读音的则是《说文解字》(以下称《说文》)。《说文》卷二上“呬”字条云:东夷谓息为呬,从口,四声。“从口,四声”的意思是“呬”字从“口部”,声音同于“四”。这样的记音方式称为“直读”或“读若”,在反切法产生之前较为通用。

《玉篇》是继《说文》之后编撰于南朝梁代的汉字字典,其卷第五“呬”字条云:火利切,息也。根据反切原理,“火利切”中的“火”代表声母,“利”为韵母,两者相合构成“呬”字的读音。反切法将字切成声和韵两个部分,通过切合原理来确定汉字的读音,与直读法相比,有较大进步。

反切之法始自汉末②亦有始自三国魏之说,此处不做深入探讨。,兴盛于南北朝。至隋代时,陆法言辑前代之用字而著《切韵》,乃为韵书之始。《切韵》现已经失传,然其内容大部分为后来之《唐韵》《集韵》和《广韵》等所继承。与散见于字词典中的反切用字相比,韵书依据音韵对汉字做了归纳和分类,如《广韵》以206韵部来统摄汉语中的2万余字。关于“呬”字,《唐韵》的注音为虚器切,音屓。《集韵》除沿用了虚器切外,另注为许四切。《广韵》中有两条记载:一是虚器切,去至晓,脂部;二是丑利切,去至彻。此类韵书中的反切用字显然与《玉篇》不同。

除以上字词典和韵书外,各类佛经音义中也常常采用反切法来标注汉字的读音。所谓佛经音义,是指专门注解佛经疑难词汇的手册,以为导读佛典之用。自汉代以来,随着汉译佛典的大量出现,各类音义之书也层出不穷。至唐代,慧琳将此前之各类音义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汇编,集成了百卷巨著《一切经音义》。据日本《大正新脩大藏经》第54卷所载《一切经音义》,其中所见“呬”字及其注音的情况具体如下:

卷四:三摩呬多,呬音,声以反。梵语也。此翻为止,言心止息也。或名有多,名等持、等引之类,此即一也。(p540c19)

卷一一:三摩呬多,馨以反,梵语定之异名也。唐云等引。谓平等能引诸功德,定故等引也。(p374a17)

卷一三:三摩呬多,馨以反,此云等引。谓平等引诸功德,令其入也。(p386c17)

卷一八:摩呬,馨异反,下文用。(p418a05)

卷三五:俣呬野,上愚矩反,呬音馨以反。俣呬野,梵语诸天名也。(p540c19)翳諡呬,上伊计反,次馨计反,下馨移反。词句梵语也。唐名召请句来义也。(p543a24)

卷三六:三摩呬多,呬音馨以反,梵语。唐云等引。《瑜伽论》云:谓胜妙胜地,离沉掉等,平等能引诸功德故名为等引之异名也。(p547b03)

卷四二:嚩啰呬天,呬音馨异反,梵语,地下诸天名也。此天人身豚首,四臂有大神力,常居地下,亦地神之类也。(p584b04)

卷四七:三摩呬多,馨以反,梵语也。唐云等引。谓胜定地,离沉掉等,力能平等引诸功德故言等引。(p621a11)三摩呬多,梵言。虚利反,此云等引。谓胜定地,离沉掉等,平等能引也。或引平等也。谓引诸功德或平等也。谓引诸功德或平等所。引谓定前如行,故名能引。(p622b14)

卷八三:呬摩怛罗国。上馨异反。国名也。(p846a06)

从以上所列反切注音情况看,以“馨异反”或“馨以反”注音者最为普遍。

综上所述,“呬”的直读字为“四”,反切字有“火”“虚”“丑”“声”“馨”“羲”“醯”七个。其中“声”字似乎是“馨”之误。假如我们暂且撇开“声”字不论,那么这些字都属于晓母字。若依照现代汉语拼音,这些字的声母分别为“s”(四)、“h”(火)、“sh”(声)、“x”(虚、馨、羲、醯)、“ch”(丑),其中虚、馨、羲、醯四字的声母与“呬”(x)相同。也就是说,古汉语中的“呬”字,其发声与虚、馨、羲、醯属于同类。

三、“呬”的日语假名注音

假名是日语的主要表音符号系统。在日本,假名最早出现于上古时代,最初的形态主要表现为汉字。平安时代以后,随着印度梵文的传入,僧侣们开始对汉字形态的假名进行语音归类,才创制出用以统摄同类表音汉字的假名。假名主要有两项功能,一是直接表音,二是为汉、梵等外来语言注音。以下将沿着历史发展顺序依次考察。

经查阅大野晋等编《奈良时代的音节及其万叶假名一览》中的973个上代假名和筑岛裕编制的《平安初期训点资料所用综合假名字母表》[2],从中未发现“呬”字,这说明在日本上古时代和平安初期,作为表音汉字的“呬”并没有流传到日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通过与“呬”相关的反切字对可能出现的假名注音情况做间接的推测。结果发现,在上文考察中所获得的“火”“虚”“丑”“声”“馨”“羲”“醯”七个反切字中,除“丑”“声”二字外,其余五字在现代日语中都属于“か”行音,其中的“虚”字已见于上代假名。根据大野晋的音韵分类,“虚”在“こ”的乙类中,现代拟音值为“kö”。因此可以肯定“呬”字在上代日语中被读作“か”行音的可能性最大。

如前文所述,《篆隶万象名义》是由平安初期僧人空海(774—835)根据《玉篇》所编撰的一部汉字字典,成书于830年前后。尽管《篆隶万象名义》中收录了“呬”字,但由于《篆隶万象名义》的注音方式与《玉篇》相同,用的都是反切法,所以未见假名注音。《新撰字镜》是继《篆隶万象名义》之后编撰的日本第一部汉和字典,著者昌住,成书于昌泰年间(898—901),字典中共收录汉字21300个,其中“呬”字在口部十八,反切字为许器致①即许器反和许致反两种情况。[3]声调为去。《类聚名义抄》是编撰于11世纪末12世纪初的一部汉及二反,字字典,编者推测为法相宗的僧侣,具体名号不详。《类聚名义抄》中的字以佛、法、僧三宝为序列,其中“呬”字分别出现在佛中二九:呬,同弃,ワラフ、ヤム、イコフ和佛中五二:呬,呬虜呺嗥,四若,ニケカム、サケフ。与《名义》相比,尽管《新撰字镜》和《类聚名义抄》的叙述更为详细,但也没有出现直接的假名注音。假若我们依旧按照以上之方法进行间接推测,即可得知《新撰字镜》中的“许”和“虚”一样,都属于“こ”的乙类,现代拟音值为“kö”,而《倭名类聚抄》中的“弃”属于“き”的甲类,现代拟音值为“ki”。另一个字“四”属于“し”,现代拟音值为“si”。进言之,假如我们将直读音“四”排除在外,那么剩下的两个反切字的现代拟音值便分别为“kö”和“ki”,即与上代文献的考察结果相一致。

受中国梁《玉篇》的影响,镰仓时代有若干部汉字字典问世,如《拾篇目录》《玉篇略》《倭玉篇》②有米泽文库和弘治二年等不同版本。《玉篇要略集》③以上五部参照北恭昭(1994)『倭玉篇五本和訓集成』,汲古書院。[4]和《字镜集》等④由于此类字典乃仿效中国之《玉篇》而撰,故也泛称为《倭玉篇》或《和玉篇》。,其中《字镜集》卷四口部收录了“呬”字,语意解释为イコウ、ワラウ、ヨタリ、イキ、ヤム,声为“キ”,韵为“至”[5]。

《梵语杂名》是唐礼言编集的一部汉梵词汇对照手册,内中收录汉梵词汇各1250个。《梵语杂名》原本由汉语词汇、译音汉字和梵语词汇三部分构成,然自传入日本以后,僧侣们出于阅读上的方便,即或在音译汉字上或在梵语字母上进行标注日语假名。抄于建久六年(1195)的《梵语杂名》[6]版本便属于前者,其音译字与日语假名的对应情况如下表1所示。通过两者的对照情况可以清晰地看出,梵语音译词中的“呬”一致地对应于假名“キ”。

通过以上考察我们得知,无论基于反切字的推测,抑或调查《倭玉篇》等汉字字典中的直接假名注音,或是对比梵语音译字与对应注音假名的情况,都会不约而同地推出“呬”字的日语假名注音应为“キ”的结论。考察到这一步,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似乎已经明朗,即已经能够证明《孔雀经音义》所附音图中作为“か”行音之首字的“呬”与该行第一个假名“キ”之间的音系属性相同。然而这并没有达到本文的预期目标,因为“呬”和“キ”两者之间并不是等同关系,而应该是包摄关系。具体言之,日语五十音图乃根据梵语字母表所制,然由于梵语字母远远多于日语,所以五十音图的创造者在最初设计音图时便将梵语中同类或发音相近的字母合并处理,而把同类音或相近音统一收摄到一行之中。就此,镰仓时代僧侣信范有详细的叙述:“以与ha六字为迦一音,以ca、cha、ja、jha、ña与九字为者一音,以与ta、tha、da、dha九字为吒一音,以na一字为那一音,以pa、pha、ba、 bha四字为婆一音,以ma一字为摩一音,以ya一字为耶一音,以ra、la、ll三字为罗一音,以va一字为和一音”[7]。从信范的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出,五十音图中的“か”音实际上是经过收摄和 ha六个梵语音而形成的。换言之,对于和ha六个梵语音,在日语中均可以用“か”行假名加以标注。有鉴于此,我们接下来要考察的对象就是汉字“呬”与以上六个梵语音之间的关系。

表1 《梵语杂名》所见“呬”日语假名注音表

四、“呬”的梵语对应音

考察以上慧琳《一切经音义》中出现的“呬”字时我们发现,其语词大都来自梵语音译词。也就是说,通过对这些梵语音译词进行溯源考察,便有可能找到“呬”字所对应的梵语音。经查阅各类梵语词典,现将《一切经音义》中出现的11个含有“呬”字的音译梵语词汇及其所对应的梵语音梳理如下:

摩呬:梵语为mahi,其中“呬”对应“hi”。

吠题呬:梵语为videhī,全称为“videhīputra”(吠题呬子),其中“呬”对应“hī”。

俣呬野:梵语为guhya,全称为“guhyaka”(罗刹之一),其中“呬”对应“h”。

翳諡呬:梵语为ehi,汉译为善来,其中“呬”对应“hi”。

掬呬耶亶怛啰经:梵语为guhyatantrasūtra,其中“呬”对应“h”。

嚩啰呬天:梵语为varāhadeva,其中“呬”对应“ha”。

半豆卢呬得迦:梵语为bandhulohitaka,其中“呬”对应“hi”。

呬摩怛罗国:梵语为himatara,其中“呬”对应“hi”。

从以上梳理结果看,除待考者外,其余“呬”字分别对应于梵语音“hi”“ha”或“h”,即其声类均对应于“h”。

除佛经音义外,自南北朝时代起,僧人们便开始着手编撰各类梵语词典或词汇对照手册,以为僧侣学习梵语之用。中国最早的梵语词典为梁宝唱编撰的《翻梵语》,其中之梵语词条均以音译字表示,而并没有所谓梵语文字。唐代以后,则有义净《梵语千字文》《唐梵消息》(《千字文》附录)及礼言《梵语杂名》等一批梵语词典问世,其中除了有悉昙梵语文字之外,一般仍将原来的音译汉字保留下来。这样一来,就为我们考察音译汉字与所对应的梵语原文提供了一条便捷之路。根据以上三部文献中出现的含有“呬”字的音译词和所对应的梵语词汇,我们可以将两者的对应情况列表2如右。

表2 汉字“呬”与梵语字音对应关系表

如上表所示,“呬”字明显对应于梵语“hi”或其长音“hī”或“h”。

通过以上考察我们可以推定,各类佛经音义或梵语词典中出现的表音汉字“呬”,其对应的梵语音应为“hi”或其同类音。

五、结语

以上我们首先通过各类汉字文献考察了“呬”在汉语中的读音和注音情况,证明“呬”在汉语中应属于晓母字。在此基础之上,通过间接或直接的方法确立了汉字“呬”与日语假名“キ”之间的对应关系。考虑到日语五十音图的原型来自梵语字母表,而其中“か”行音为收摄梵语ka、kha、ga、gha、n·a和ha等六行音所成,故而又通过各类佛经音义和梵语词典中出现的梵汉对译字“呬”所对应的梵语原音做了调查,结果证明“呬”字所对应之梵语为ha行中的“hi”音。基于以上考察结果我们可以推出本论的最终结论,即现藏于日本京都醍醐寺的抄本《孔雀经音义》卷末所附音图之“呬”行音,是基于梵语字母表ha行音建构起来的。

[1]肖平.《孔雀经音义》附载音图行首汉字“比”音考[J].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2011(5).

[2]築島裕.日本語の世界5·仮名[M].东京:中央公论社,1981:146.

[3]昌住.新撰字镜[M].京都:临川書店,1967:117.

[4]北恭昭.倭玉篇五本和訓集成[M].东京:汲古书院,1994.

[5]龙谷大学佛教文化研究所编.字镜集[M].京都:思文阁出版,1988:431.

[6]礼言.大正新脩大藏経第五十四册.梵语杂名[G].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34.

[7]信范.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八十四册.悉昙秘传记[G].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34:648.

On the Xi Line Sound of the Japanese Syllabary Table Attached to the Kongquejingyinyi Stored by Daigoji Temple

XIAO Ping,YANG Jin-ping
(School of Japa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Zhejiang Gongsh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18,China)

The Japanese Syllabary Table attached to the Kongquejingyinyi is the oldest one.The ka line sound consists of a Chinese character Xi and five Japanese kanas ki ko ka ke ku and Xi is the initial word.By examining the method of using two Chinese characters to express the sound of an unlearnt character with the Japanese Syllabary,this paper clarifies the correspondence of Xi and ki.Based upon the conclusion,this paper examines the correspondence of Xi and Sanskrit Syllabary and shows clearly that the Xi line sound of the Japanese Syllabary Table attached to the Kongquejingyinyi comes from the ha line sound of the Sanskrit Syllabary Chart.

the Japanese Syllabary in Table Kongquejingyinyi;Xi line sound;fanqie;Ki;sanskrit syllabary chart

H36

A

1009-1505(2012)03-0077-05

(责任编辑陶舒亚)

2011-12-03

2008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日语五十音图形成的历史过程及其文化内涵研究”(08JA740045)研究成果之一

肖平,男,吉林吉林人,浙江工商大学日语学院教授,历史学博士,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方向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东方思想文化、印度古典逻辑学、语言学研究;杨金萍,女,黑龙江牡丹江人,浙江工商大学日语学院教授,语言学博士,主要从事语言学、古典翻译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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