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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个学生

2012-09-22摩卡

37°女人 2012年5期
关键词:花坛帐篷阿姨

摩卡

2008年,汶川遭遇8级地震,6万余同胞遇难,我和众多志愿者一样,前往重灾区洛水镇,希望为灾区的同胞做些事。

在黄继光团空降兵部队的帮助下,官兵们仅用两天的时间,就在倒塌的房屋中清理出场地为孩子们搭建了帐篷学校,我和其他几名来自各地的大学生成为学校的首批志愿者。

帐篷学校建成后,洛水镇上很多村民都来参观,地震刚刚过去,能把终日徘徊在废墟中的孩子们送进学校读书,是村民们最期待的事。

招生的场面很热闹,村民们围着我们询问学校上什么课,几岁的孩子能入学等问题。一个大概40岁的阿姨在人群中显得很特别,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安静地坐在帐篷区外那块残裂的花坛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用深蓝色帐篷搭起的教室。

夜幕降临,村民们纷纷离去,阿姨从花坛边走过来问我:“这里收六年级的学生不?”

“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的学生我们都欢迎。”我一边回答,一边递给她一张学生资料表。

看到表格,阿姨马上别过身,想抑制住眼泪。

“我女儿如果不被砸死,也能来这儿上学。”悲恸袭来,阿姨再也支撑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我们都不知如何安慰这个伤心的母亲,只能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过了一会儿,阿姨情绪稍稳定些了,反而含着眼泪笑着安慰我们:“没事了,打扰你们了,老师,我走了。”

“阿姨,请等下!”我回过神来,马上叫住她:“为您的孩子也报个名吧,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的学生。”这世上再没有一种离开,比母亲失去孩子更让人心痛,我不想阿姨的人生从此没有期待。

“可以吗?”阿姨吃惊地望着我。

“可以!可以!”志愿者们纷纷拿出纸笔,准备记录那位特殊学生的信息。我们愿意陪着阿姨一起相信,她的孩子不曾离开。

“木易杨,露水的露。”阿姨一笔一画地在白纸上写下她女儿的名字。后来,六年级真有个名叫杨露的女孩儿来上学,每当老师叫她的名字时,我都会想:远在天国的那个女孩儿,会不会轻声地应一句“到”呢?

我以为,给杨露报名是安慰伤心母亲的一种方式,却没想到阿姨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回馈我们。

当天晚上,阿姨一进学校就把背后那只硕大的编筐放在花坛边,然后将筐里的纯净水一箱箱搬出来。6箱水齐齐摊开,摆在花坛上,引来很多人围观。

在那个特殊时期,水资源受到严重污染,自来水根本无法饮用,每家每户都是按定量到政府领取饮用水。一个3口之家,最多分到8箱水,阿姨搬过来这6箱水,等于从现在开始,他们家的饮用水要省之又省了。在饮用水紧缺的当时,这样的赠予弥足珍贵。

当然,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收下这些水。争执到最后,阿姨假装自己搬水回编筐时把腰扭到,趁我们七手八脚去拿医药箱的空当儿,一路小跑地离开了学校。

两个月后,政府为灾民兴建的板房全部竣工,孩子们有了条件更好、更正规的学校,我们的帐篷学校也完成了使命。为了让孩子们记住这段特殊的日子,我们和部队的官兵们为帐篷学校举办了结业典礼。那天,326张结业证发到最后,只剩一张无法送达。

“既然是我们的学生,就要给她一个毕业典礼,校牌、结业证、书包,其他同学有的,杨露一样都不能少。”一位志愿者老师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我和学校另外6名志愿者拿着蜡烛、校牌、结业证、书包,在一位知情人的指引下,神情肃穆地去看杨露。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无碑坟,由几块木板和泥土堆就,坟前长着一些杂草。距离这里仅10米左右,就是帐篷学校。杨露与她的昔日同窗,生死之隔,遥遥相望。

那天下午,我们这群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为这个不曾见过面的学生,举行了一场庄严、无声的结业典礼。没有焚香祭拜,没有水果花香,只有3根点燃的香立在坟前——如果这个女孩儿泉下有知,肯定会收到我们的惦念。

离开洛水前,我们把各地捐给学校的电风扇送到急需帮助的村民手中,杨露家在我们首批选定的对象中。她家的草房刚刚搭起,房屋内唯一的家具是两条窄窄的四腿长凳,听到我的声音,阿姨急急从屋后奔出来:“老师,你们来啦!”她一直喊我们老师,就像我们真教过她的孩子一样。

阿姨说什么都不要我们送来的电风扇,还告诉我们村里的谁谁比她更需要帮助。

那会儿,再谈起杨露,她不再泪水盈眶,脸上的表情有母亲的坚毅和慈祥。她还找出许多杨露的照片给我们看,每一张照片,都是那个小女孩儿清新俏丽的笑脸。在照片下面,我发现一个熟悉的红本——那是我们帐篷学校第326个学生的结业证。

(衍军摘自《深圳青年·创业版》欣生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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