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保险、自然垄断与保险补贴福利

2012-08-27王根芳陶建平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 2012年4期

王根芳陶建平，2

（1．华中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湖北武汉 430070；2．华中农业大学农业经济研究所，湖北武汉 430070）

一、文献回顾

关于农业保险行业性质的研究，国内外文献一般都集中于其产品性质及由此产生的政府补贴问题上，鲜见从行业的角度来研究农业保险市场性质的文献。Siamwalla和Valdes对农业保险产品的非公共物品性质做了细致的研究，其分析工具套用的是农作物的供给曲线，借用了农作物市场的性质来分析农业保险市场的性质［1］（P117－125）。事实上，国内许多学者也借用这种方法对农业保险市场进行研究，但也有一些学者把眼光放在农业保险这一市场上，专门来分析农业保险产品的供给曲线。李明贤和黄亚林就从农业保险市场出发，直接建立了农业保险供给函数，并以此为基础推导出农业保险供给曲线是一条向右上方倾斜，斜率不足45度的曲线［2］。但是，上述各种农业保险供给曲线成立有一个共同的前提：农业保险行业是完全竞争的，而农业保险市场的现实却是在某一地区常常只有少数甚至一个保险公司在经营农业保险，难以满足这一前提。孙香玉认为，农业保险市场是非竞争性的，并且在满足一定条件后，还有一个很宽的规模报酬不变阶段［3］。段胜和刘阳认为，我国的保险市场处于从偏寡头垄断结构市场向偏竞争结构市场的演化阶段，并用边际私人成本代表保险公司农业保险的供给曲线，对农业保险市场失灵进行了经济学的解释［4］。

本文沿袭了农业保险市场处于非竞争状态的结论，运用西方经济学原理对农业保险市场进一步分析，认为农业保险市场具有自然垄断性质，由于垄断市场是不存在供给曲线的，因此，本文引用了平均成本曲线作为分析工具，并对政府的保费补贴政策福利进行了初步的经济学分析，由于分析工具的不同，其结论也有所差异①。

二、农业保险行业的自然垄断性质

（一）农业保险供给具有成本弱增性

现代经济学对自然垄断的定义是成本弱增性，指的是在一定的产出范围内，单个企业提供全部产量比两家或两家以上的企业共同提供具有更低的生产成本，也即更能实现生产效率［5］，具有上述经济特征的产品应由独家生产，从而自然形成垄断性市场结构。Sharkey重新定义了自然垄断，认为只要一个企业生产的产品成本小于两家或两家以上企业生产该种产品的总成本，该行业就属于自然垄断行业［6］（P4－5）。根据新定义，自然垄断又可分为强自然垄断和弱自然垄断两种，强自然垄断符合传统自然垄断的定义，垄断企业的平均成本曲线一直是下降的，需求曲线与其平均成本曲线下降的部分相交，如图1（a）所示；弱自然垄断的平均成本曲线会上升，垄断企业所面对的需求曲线在平均成本曲线上升部分与其相交，如图1（b）所示。

图1 强自然垄断与弱自然垄断

而农业保险市场是一个需要巨额投资的大型资本密集型产业。其经营需要许多服务站点、调查分析和数据收集等服务，这些基础设施及服务的提供不但投资额巨大，而且具有很强的专用性，并且这些资本的收回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甚至是难以收回。而一旦先期投入完成，随着投保农户及所保险种和亩数的增加，平均成本降低，边际成本递减，规模效益明显。农业保险的这种大量的固定成本和少量的边际成本并存的情况符合经典经济学自然垄断的假设。并且，由于农业风险单位大、区域性明显、发生频率高和损失大等特征导致在农业风险发生时，农业保险公司规模愈大，才愈能克服农业风险固有的特性，满足赔偿需要，这就导致了农业保险公司的规模相对于有效需求来说愈来愈大。事实上，许多学者认为保险市场的有效供给是大于有效需求的，例如庹国柱和冯文丽等认为，如果政府不对农业保险提供补贴，按照私人物品在竞争性市场进行交易，农业保险的供给和需求是不可能相交的［7］（P73－74），按此理论可知农业保险的需求曲线更不可能与平均总成本曲线上升的部分相交，因此，本文认为农业保险市场是属于强自然垄断市场的。

（二）农业保险有效需求不足

当一个市场规模小到不足以支撑多家企业以最低的成本来满足该市场的需求时，该市场产品只能由一家企业来提供，因此该行业属于自然垄断行业。而农业保险市场需求的一个典型特征即是有效需求不足。

对于农业保险需求不足的原因解释，主要包括：（1）农民实际支付保费能力的限制，这主要源于我国目前农民的可支配收入水平不高；（2）农业保险的奢侈品属性［8］，在农民收入水平较低的情况下对奢侈品的消费是有限的；（3）农业保险的替代品数目较多，农民可以通过外出打工、从商等途径来维持生活［9］；（4）农业保险的准公共物品属性，导致农户有“搭便车”的动机，因此减少了对农业保险的需求；（5）政府行为例如灾后救济、政府保费补贴及政府强大的救灾能力也会影响到农业保险需求。政府的救灾能力越强大，灾后救济越完善，农民对农业保险的需求就越少。

（三）农业保险产品具有排他性和非竞争性

经典经济学对于自然垄断产品的定性为“当一种物品在消费中有排他性但没有竞争性时，这就是自然垄断的物品的例子”［10］（P4）。农业保险产品具有排他性和非竞争性，李军认为，农业保险具有一定的排他性，因为必须符合一定条件才能参加农业保险，如果农民不缴纳一定的保费就不能参加。农业保险在缴纳保险费时是具有排他性的［11］。张跃平认为，保险公司预防冰雹而组织炮兵团炮轰云层会使周围没有购买农业保险的地区或农户受益，因而农业保险在消费的过程中，确实可能出现一定程度的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的［12］。但是根据保险的经济理论，防灾防损只是保险的派生功能，而损失补偿才是保险的基本职能，只有缴纳保费参加农业保险，出险后才能得到保险赔付，不投保者不能享受，因此农业保险在消费上是具有排他性的。而农业保险在补偿时，一个农户被补偿的水平不会因为另一户农民受到补偿而减少，因此，农业保险在使用上又具有非竞争性。兼具排他性和非竞争性的是商品，其经济学定义是自然垄断产品②。

（四）我国目前农业保险行业垄断结构明显

目前我国经营农业保险的企业主要有中国人保财险公司、中华联合、太平洋保险、安信、安华及国元等农业保险公司。其中规模最大的是中国人保财险，约占全国市场份额的50%～55%。他们的网点遍及全国，其垄断势力不可小觑，并且还在不断扩展市场，进行保险业务合并或在多省设立或计划设立分公司。因此，该市场的垄断属性也已相当明显。事实上，保险市场的这种垄断性质是有利于优化保险资源配置的。

三、农业保险保费补贴的福利分析

国际上常用的农业保险补贴方法有：保费补贴、经营管理费补贴、税收优惠及再保险补贴等。在我国，现行的补贴政策主要是保费补贴和经营管理费补贴，并且，保费补贴的范围在今年已扩大至全国，因此，这里以保费补贴为例来分析自然垄断条件下政府对农业保险进行补贴的福利影响。

（一）供给不受限制的补贴福利分析

农业保险在提供时由于其高成本约束，常常会有一个最低投保率限制，如果当地农业保险需求水平较高，能够满足最低投保率的要求，则保险公司愿意并能够提供农业保险服务，如果当地农业保险需求水平较低，不能满足最低参保率要求，则农业保险公司将不会在该地区提供农业保险服务。因此，农业保险服务供给是否受限制会影响到相关各方福利水平的高低。

假定当地的农业保险需求水平较高，农业保险服务的供给不受最低投保率的限制，其模型表现为农业保险需求曲线与保险公司的平均成本线有两个交点，如图2所示：

假如某地区农业保险需求曲线为D0，当地保险公司的平均成本曲线为AC，此时，农业保险保费水平为P0，参保数量为Q0，消费者剩余为△AP0E0的面积，由于保费水平刚好为保险公司的平均成本，因此，生产者剩余为0。如果政府对农业保险保费进行补贴，农户参与农业保险承担费用减少，其支付能力增加，因此在各种保费水平上愿意并且能够购买的农业保险数量上升，需求曲线向上移动到D1的位置，移动幅度为补贴额度③。此时，保险公司新的均衡点应为E1，市场的均衡价格应为P1，但是，政府的保费补贴，主要影响的是农户的支付能力，对保险公司的经营影响不大，因此，补贴后的价格水平仍为P0，此时，农户对农业保险的参保率增加到Q2的水平，消费者的剩余随之增加到△BP0E2的水平，增加的福利可用梯形BAE0E2表示。同时，由于政府补贴导致的农业保险参与率提高，使保险公司经营出现规模经济，成本下降，而价格却保持在原有P0的水平上，因此，本不存在的保险公司的生产者剩余也出现了，增加幅度为矩形P0P1FE2的面积。此时总补贴额为矩形P0HGE2的面积，消费者和生产者福利总和为直角三角形BP1E1的面积，政府保费补贴的无谓损失为△MGF（图中阴影部分）面积。但是由于补贴的出现导致了保险公司剩余的增加，其幅度远远大于使用经典供给曲线所推导出的剩余，因此，社会净福利的增加梯形P0P1ME0的面积。最终，一项保费补贴政策的社会净福利损失则取决于△MGF（图中阴影部分）面积与新增福利梯形P0P1ME0二者之间的面积差，从图中可以看出，该差额比用经典供给曲线所推导出的损失要小得多，即保费补贴政策效果从模型上看要大得多。

（二）供给限制下的补贴福利分析

假定当地农业保险需求水平较低，难以满足最低投保率的要求，此时，愿意购买农业保险的农户无法参保，其福利无法实现。模型表现为平均成本曲线无法与需求曲线相交，社会福利为0，如图3所示。如果此时政府对农业保险实行价格补贴，农业保险需求曲线向上移动到D1的位置，D1与保险公司的平均成本曲线相交于E点，保费水平为P＊，农户参保数量从0增加到Q＊。此时消费者剩余也从0增加到△BP＊E的面积，农业保险公司的生产者剩余为0，意味着保险公司获得了正常利润。

在由补贴产生的消费者剩余即△BP＊E的面积里包含政府补贴前那部分愿意参加农业保险而不能参加农业保险的农户的福利（图中△AP＊M的面积），如果没有政府补贴，这部分潜在福利是无法实现的，这算是补贴所带来的额外福利。而政府补贴额为矩形P＊HGE的面积，无谓损失为△MGE的面积。政府补贴的净福利效果为潜在福利△AP＊M的面积与无谓损失△MGE的面积的差额。从模型中可以看出，这个差额大小的关键在于潜在福利的大小，如果一个地区农户对农业保险需求意愿较高，政府补贴的无谓损失就会较小，社会福利增加就会较大。但是，在该模型中经营农业保险的保险公司只获得了正常利润，为鼓励其经营积极性，政府往往会允许其采取提高价格的方法以补偿较高的成本，只要价格超过P＊，生产者剩余都会超过0，利润就会增加。例如保险公司把价格定在P1的水平上，这时保险公司的利润为灰色阴影部分的面积。但是此时由于保费的上调会使参保数量下降到Q1，此时，消费者剩余减少到△BP1F的面积，由于保费的提升使一部分支付意愿低于该价格的农户退出了保险，这部分的福利损失为点状阴影覆盖三角形区域，保费的提升也使政府的补贴效率大打折扣，损失为图中左斜线覆盖矩形区域，此时的福利损失大于增加。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保险公司作为垄断企业榨取消费者剩余的劣根性就表现了出来。因此，政府对农业保险投保不足地区进行补贴的同时，一定要加强对保险公司的监控，以减少保险公司提高农业保险保费的动机。

四、结论及政策含义

农业保险经营时的成本弱增性、排他性和非竞争性、农业保险有效需求的不足和农业保险市场的特征决定了农业保险供给的自然垄断属性。根据经济学理论，具有垄断性质的行业是不存在供给曲线的，一般用成本曲线进行定价分析。

政府对农业保险保费进行补贴会影响到农户对农业保险的支付能力，刺激农户的参保需求，因而使模型中需求曲线向上移动，从而使社会福利增加。对于有效需求能够达到保险公司最低承保率要求的地区，保费补贴能够使农户的消费者剩余增加，保险公司经营成本下降，生产者剩余也增加。此时，保险公司的经营积极性上升，保险公司有降低成本的动机。但是，保险公司也会有提价的动机。对于有效需求不足以满足保险公司最低承保率要求的地区，保费补贴使需求增加，保险公司进入该行业，但却只能获得正常利润，而农户的福利增加明显。如果政府允许保险公司采取提高价格以补偿较高的成本，保险公司经营利润增加，但消费者剩余大幅减少，补贴的效率也大打折扣。就模型来看，在该种情况下，保险公司有提价动机，但无降低成本的动机［13］。

基于上述分析，政府应该对农业保险进行补贴，因为不论在哪种情况下，补贴都会使社会福利增加，无谓损失比引用经典供给曲线推导的无谓损失要少，政府补贴是有效率的。但是，政府在对农业保险进行补贴时，应该加强监管，因为，农业保险是一个自然垄断行业，只有条件合适，自然垄断的劣根性就会表现出来，从而伤害到社会福利。当政府对该行业监管时，也会面临与其他自然垄断相似的问题，例如寻租、信息不对称等。如果政府对农业保险公司的经营能够进行有效的监管，农业保险的利润率将低于其他行业的利润率，考虑到农业保险巨大的正外部性，政府应该减免农业保险经营所得税以刺激保险公司经营农业保险的积极性。

注释：

①使用平均成本曲线作为分析工具意味着保险公司在为保险产品定价时是把最高价格定在与平均成本相等的水平上。如果采用该方法，那么保险公司愿意并且能够提供的农业保险服务数量应与保险公司的平均成本线一致，因此，生产者剩余也可从保费水平与平均总成本曲线的差额得到。保险公司也可用边际成本定价法来定价，但在强自然垄断条件下，边际成本总是小于平均成本的，保险公司只会亏损。

② 依据周自强对公共产品概念的界定，自然垄断产品也是属于准公共物品之一的，本文并未否认农业保险的准公民物品属性。

③ 也有许多学者认为保费补贴影响供给曲线移动，本人认为保费补贴影响需求的变化更合理些。

［1］Siamwalla，Valdes．Should Crop Insurance be Subsidized？［C］／／．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6．

［2］李明贤，黄亚林．需求供给视角下的农业保险弱质性分析［J］．农村经济，2009，（3）：357—363．

［3］孙香玉．农业保险补贴的福利研究及参保方式的选择——对新疆、黑龙江与江苏农户的实证分析［D］．南京：南京农业大学，2008．

［4］段胜，刘阳．市场失灵、保费补贴与农业保险发展［J］．广西财经学院学报，2012，（1）：92—97．

［5］Baumol，W．j．On the Proper Cost Tests for Natural Monopoly in a Multi-product Industry［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77，67（5）：809—822．

［6］William W．Sharkey．The Theory of Natural Monopoly［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2．

［7］冯文丽．农业保险理论与实践研究［M］．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08．

［8］庹国柱．略论农业保险的财政补贴［J］．经济与管理研究，2011，（4）：80—85．

［9］郭颂平，张伟．中国农业保险供需“双冷”的经济解释［J］．广东金融学院学报．2009，（7）：102—111．

［10］曼昆．经济学原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