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闲暇经济现状——对话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中国闲暇经济研究中心魏翔
2012-08-18张梦星
|文·本刊实习记者 张梦星
《中国新时代》:CCTV经济生活大调查今年新增国人闲暇状况调查的原因?
魏翔:新增闲暇调查,主要是源于以下几个原因:首先,我国经济已经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根据国民经济发展的主脉和方向,很多人和机构都开始关注休闲方面,因为根据国际经验,中国即将面临闲暇经济的问题。同时,通过国外的幸福感调查发现,影响幸福感的主要原因会从收入逐渐向闲暇转移,中国已经实现了经济的增长,闲暇将会成为下一个发展阶段的焦点。另外,需要强调的是,闲暇不是富人的特权,闲暇是每个人的权利,而且普通人更应该利用闲暇,提高自己的效率。最后,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发现,闲暇是一个人权问题,并且和未来能否转换经济增长方式有关。
《中国新时代》:调查发现,受访者普遍闲暇时间较少,这是什么原因?
魏翔:说到国人闲暇时间少,并不是持批判的态度,而是用一种描述、分析的态度。现阶段国民闲暇时间过少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这是由经济阶段决定的,日本和韩国都经历过这种阶段,即必须用时间来换收入,这主要是由劳动密集型的经济特点决定的,需要调整产业结构。
其次,目前我国希望通过推进创新来转变增长方式,但是从国际上,尤其是日韩的发展经验来看,通过资金投入、金钱激励进行的创新,主要带来的是模仿式创新。但是原始创新必须保证具有创新思维的人有足够的自由。实际上,欧洲通过福利改革、完善社保、促使经济成果和技术创新能被民众分享,保证人们有时间自由阅读和自由思考,这样容易激发出原始型创新。我们现在的创新和产业结构调整,如果不能释放一定有效的闲暇,而完全靠投资和金钱来刺激的话,不出十年,我们很可能重陷日本曾经走过的创新老路。日本已经不玩了,我们继续玩。
新分配精神资源,将带来新的革命。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国家要引导大家,如何去过一个有意义的人生,鼓励选择一些比较健康的休闲方式,避免那种非常极端的,奢侈性的享受生活。这不是在做高调的道德宣传,而是闲暇指引经济,生活引领未来
《中国新时代》:闲暇同经济增长之间有什么关系?
魏翔:从经验数据看,休闲时间和经济增长率大致呈反比。但是,劳动经济学的理论预测,随着经济进一步增长,休闲时间和经济增长有可能出现同比增长。如果说国家需要转变增长方式提高增长质量的话,个人也需要提高增长质量,那就是拥有更多的休闲时间和健康寿命。因此,休闲时间在这里成为沟通国家和个人的桥梁。
《中国新时代》:是否存在“收入门槛”?即对个人来说,收入达到一定水平后,便可实现“闲钱兼得”?
魏翔:这次数据对于“收入门槛”的公布是推测性的,还需要进一步调查研究。只能说,这个数据的出现,给了我们一个统计学上的提示:随着收入的增加,大部分人的闲暇时间减少了,这是由于目前我国处在工业化阶段,要想提高收入,就要多工作。但是,年收入十万以上的群体中,有一些人随着收入增加,闲暇时间也在增加,中国出现了有闲、有钱阶层崛起的萌芽。
不论是国际情况还是国内情况,这可能有两个原因:一种人可能是通过垄断、腐败和权钱交易,不用多少时间和工作量,就能换取很高收入,成为有闲有钱的人。还有一种人,工作效率高,人力资本高,也可能有闲有钱。这两类人,一类人要防范,一类人要倡导。虽然这次调查不足以对之加以甄别,但是给我们一个提示,中国出现了这样的萌芽,以后的调查要区分人群。
《中国新时代》:发达国家和中国相比,休闲状况如何?
魏翔:国外的情况同中国大不相同。目前,有些国家已经进入了有闲、有钱的阶段,主要原因首先是在社保上,人们没有后顾之忧,不像在国内,有些人不敢休闲,害怕休闲会失去工作。其次,国外在跨过“收入门槛”后,生活观念在改变。日本从经济低迷中走出来,一是靠国际环境变化和经济转型,二是靠内需消费的拉动,但是怎么产生消费?目前我们很多是靠政策刺激,但更重要的是生活态度要转变。比如我们的父辈,他们永远觉得勤俭最光荣,不会去主动消费,但我们知道,储蓄和消费同样重要,我们要节约,同时也要享受生活、品尝美食等。学会生活就是以健康的方式推动持续的消费。比如,在美国,运动产业、健康产业等,是长盛不衰的消费行业。
最后,还有更高层面的信仰问题。真正的闲暇是要培养观念、提高效益,跟怎样去生活、建立怎样的生活观非常有关系。拿慈善为例,最近和美国的经济学家聊天,有人提到,有些慈善家通过慈善help others(帮助别人),但有些慈善家是通过慈善serve others(服务别人)。这主要是信仰上的差别,help主要是用钱,以高效率的方式回馈社会,而serve却体现了一种belief(信仰),钱不是最主要的。有钱人,出钱的同时要用心、用时、用力,去服务。信仰会影响一个国家未来的发展,是解决“富裕后问题”的关键。一个国家,要仁义地富裕,才有可能千秋万代。
《中国新时代》:休闲和幸福感之间有什么关系?
魏翔:最简单的关系是,休闲时间充足,闲暇活动丰富、健康,能够促进幸福感,这个结论从全球范围看都没问题。但是幸福感函数的变量比较多,现在学者列出了主要几点,收入、闲暇、健康状况、人的个性等等。不同阶段,变量权重会有所不同。在中国,目前收入是第一权重,闲暇时间在幸福调查中,所占的权重并不高,大概占到4、5位的样子。这说明,中国还处在工业化发展阶段,最多是中期的阶段,最决定生活质量的因素是收入。
第二,休闲已经成为幸福感的权重变量,如果等其权重上升再关注了解,就来不及了,这也是为什么要现阶段就开始关注休闲和幸福感的原因。当然,不排除闲暇时间增加,幸福感降低的现象,我们管它叫“闲而劣效应”。比如美国上世纪60年代出现“垮掉的一代”,那个时候,美国经济开始起步,闲暇时间一下多了,文艺也在复兴,却并没有对闲暇进行很好的引导。所以,要及早引导闲暇发展,不要等消极和沦丧的时候再去引导。
《中国新时代》:休闲病是指哪种现象?有什么办法改变?
魏翔:休闲病(Leisure sickness)最初是由荷兰心理学家Ad Vingerhoets教授提出,原先指节日综合症生理上的反映,现在范围更大,指不能有效利用闲暇,不能提高生活质量和效益,最后会产生反的作用。
在我国所处的阶段,要以效率为导向,因为目前收入是影响幸福感最重要的因素,该阶段休闲活动的目标,应该以累积或者提高人力资本,有利提高工作效率为主。还有中国一直更为关注正规教育,但美国的例子告诉我们,终身教育包括职业学院同样能够带来创新人才。
跨过收入门槛,人们最重要的是在不工作的时候进行人生思考、寻求生命的意义。福格尔是个拿了诺奖的优秀经济学家,他认为,美国人目前面临第四次大觉醒,在工作之外探寻新的生命意义,重新分配精神资源,将带来新的革命。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国家要引导大家,如何去过一个有意义的人生,鼓励选择一些比较健康的休闲方式,避免那种非常极端的,奢侈性的享受生活。这不是在做高调的道德宣传,而是闲暇指引经济,生活引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