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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 ——读冰雪画大师于志学散文集《大柳树的儿子》

2012-08-15王长军

文艺评论 2012年11期
关键词:大柳树冰雪生命

○王长军

端午的晨光,像慈母的眼神,深情而专注,暖暖地散着艾香。艾香浓郁而持久,这气息甚至氤氲在每一朵在梦中赶路的花朵们周围。燕子衔泥,喜鹊登枝,赶早踏青的人们成群结队,仿佛奔赴一场盛大的典礼。他们把疾病、困苦和惆怅都扔在了野外,用脚重重地踩碎了,带回的是满手满心浓郁而持久的艾香。此时端午的味道,在粽子和煮鸡蛋上一骨碌便醒了,在小孩子们手中的纸葫芦和颈上挂着的香荷包上雀跃着,叽叽喳喳地蔓延开去。

端午的味道,因为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而绵延千年,至今仍在民间的门楣和窗棂上熠熠生辉。端午的味道,是不是《离骚》、《九章》、《天问》等伟大诗篇的味道?我想,无论如何,端午节绝非仅仅是纪念而是一种理性乃至真理与正义的生命基因的传承。汨罗江带走了伟大的屈原,但那江水却在中国人的血管里,一浪一浪地冲击着世代相袭的缠绵纠结的家国情怀。同样在这一天,在一百年前的一个端午节,踩着《离骚》的节拍,在北中国的松嫩大平原上,冰雪哺育的呼兰河水,又乳汁般地喂养了一个新生命——萧红来了,踩着《离骚》的节拍,带着美人香草的韵致,带着她纠结着家国情怀的《呼兰河传》,像一朵受伤的霞,未及铺展她辽远的心事,便匆匆地将眼角溢出的日月星辰和流火的青春滴到大豆高粱的子实中去了。这就是我眼中的端午节,植根在广大民间的端午节。

就这样,我坐在萧红故居毗邻的寓所里,沐浴着民间的艾香,一任端午的气息涤去我心中的尘埃。而我手中的于志学先生的散文集《大柳树的儿子》,则如一泓清泉,汩汩地从我的灵魂深处流过。在这样的时刻,默默地想着屈原和萧红,而后倾听于先生叙述他以往的生活片段。我恍若置身于起伏颠连的精神峰峦之上,尽览着自然、生命、人生,以及诞生与死亡之间的旖旎风光。在我看来,世间现存的许多事物都将锈蚀、腐烂、消失和殒灭,唯独人的精神,一旦拥有了崇高与美,便臻不朽。人的伟大思想永远在历史、哲学和艺术品中活着。

倾听一位智者的叙述,如品天籁之音。叙述者的自然、平和、朴实、生动,将一位老者的少年时光以至其后的若干心路历程表露得淋漓尽致。鸟鸣其谓啁啾,流溪其谓潺潺,风吟始解花语,雨霁方知春晖。

倾听于先生,你会从混沌懵懂中,领略人之为人,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世间万物对应关系的天朗气清的启蒙。倾听于先生,你会理解并趋向淳朴、善良、诚笃、奉献、谦和与友爱,这些品格,恰是这世界走向光明美好的桥梁。倾听于先生,你对生命的敬畏便油然而生。

生命,多么奇妙而又繁杂的存在。凡是存在的便是合理的,上帝责成一个叫萨特的人告诉人类。在于先生这里,合理的存在是具体的、鲜明的,闪射着人性理智的光辉。在于先生的视野中,无论是藏羚羊、北方狼,抑或是家犬、野猪、驯鹿、黑牦牛、菊花青马、黑熊、乌鸦和大雁等等,它们都是造化的宠儿,这些相互制约又相互依存的生命,在于先生周围,演义并烘托着先生的喜怒哀乐。自诩为万物之尊的人啊,你们可要小心,你们既然是大自然的儿子,就不要亵渎人与万物相依相伴的生存法则。依照先生的示意,我以为,无论是动物(包括人类)、植物甚至微生物,所有的生命都值得礼赞。许多时候,是动物和植物以寓言和象征的形式教我们怎样做人。

在造化面前,生命平等,都是浩茫宇宙的匆匆过客,在无限时空中转瞬即逝。生是偶然,死是必然,死亡消解了众多的生存困扰。千山空寂,万水无歌,后死者几何?谁来回应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诘问?这永远的斯芬克司之谜,也许只有在那无限黑暗和无限光明中去破解,那里是虚无,虚无尽头,便是复活节钟声敲响的地方。上帝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挂到更高处,像一枚鲜艳的桃子。顷刻间,曙光四射,万物重生。此后谁还敢摘下这果实,而不惮于被上帝责问,去追随在天宫入口处徘徊的亚当与夏娃?这时分,我分明听见两鬓积雪的亚当说,做人真是个谜,回到大地上去吧。他旁边的夏娃舒展一下眼角的皱纹,叹息道,回去吧。

回到地上来吧,回到真与伪,善与恶,真理与谬误拥挤嘈杂的大地吧!用你们地老天荒的爱情,唤醒人的良知和自律,在这迷人的是非之地,种植崇高与美。

其实,在更多的时候,在生命的天平上,人类却把除他之外的许多无辜的生命放上了种种道德的砝码,诸如羊的善良与狼的凶恶等等。实际上人一旦作恶,再凶的狼都将微不足道。在于先生这里,我们看到了令人肃然起敬的狼——惜子如命、性情守恒、坚韧、机智、隐忍……然而以人的尺度为圭臬的世界,大自然已被欲望的鞭子抽打得伤痕累累,母亲在呻吟。妄自尊大的人啊,想想惜子如命的狼吧,学学感恩的小狼吧,母亲正含泪地注视着你。

在人与其它生命的纠葛中,孰是孰非,有没有一条相亲相爱,同舟共济的船,把他们载到和谐的彼岸去?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人。人的生态角色并非是万物之主,而是生物圈中普通的一员,就如同一只麻雀,一条虫子和虫子嘴里的细菌那样普通。人可以吃麻雀,麻雀吃虫子,虫子吃一些沾有细菌的食物。到头来,细菌,这微小的杀手,连巨大的人的尸首都可以吃掉,这就是休戚相关的生物的命运。

所以,人啊,善待你周围的一切吧。你要记住上帝的叮咛,上帝说,生态平衡是好的,我要用自然戒律约束并惩治那些破坏平衡的人。我把思想和理性给了人类,就是要你们善待众生,你们要记住,只有爱与被爱,才是你们取之不尽的永恒的福祉。这福祉,才是你们传给子孙后代的最大财富。上帝说完这些,就没再说什么。而我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就像春雷君临沉睡的大地,比宗教和神话更能撼动人心。这就是一位大艺术家的肺腑之音,不啻浑金璞玉般的警世恒言。在以天空和大地为宣纸的巨大画幅上,山水花鸟,万物众生皆在倾听——

天地悠悠,岁月悠悠。我常常想大自然母亲在数百万年前就孕育和诞生了世上她的儿女,她滋养了人类、万物和一切生灵。她又似乎更偏袒人类,赋予人类富贵的聪明和智慧。这是人类最大的财富;她还顾怜其他物种和生灵,告诫地球上一切她的儿女和谐友好地相处,成为朋友,共同拥有这片蓝天和大地。在大自然的感召下,我自幼就有一种对她无以复加的崇敬和热爱。我爱母亲缔造的每个生命。我以为无论是高智商的人类还是微小的生命,就其生命本质而言都是平等的,生命与生命相对,没有高低之分,即使最简单的物种也能从中领悟其生命含义。

热爱大自然,最直接的手段就是要表现她、歌颂她、赞美她的伟大、崇尚和奉献,唤醒人们都来关爱我们的母亲,我们的家园,我们地球大家庭中的同宗和异族的兄弟姐妹,不允许违背和亵渎自然的戒律。因为人类毁灭自然,就是毁灭自己。

这就是中国冰雪山水画的开山之祖,享誉中外的桂冠画家于志学先生朴素而深情的道白。这些话语,犹如霞光和闪电,直达我们的心灵深处,照亮并鞭策着梦里梦外的芸芸众生。这些话语,更是人类皈依天道,灵魂救赎的道德宣言。而他的“大自然孕育了人类的生命,深一步的造化在于人的修行”这一思想,以及他“蒙养于天,器成在我,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乃至天人合一”的哲学、道德和艺术主张,则使他的“修行”臻于完美。他对大自然的热爱、感恩和敬畏,以及对生存意义的求索和理解,铸就并提升了他的人格魅力和艺术修养。他创造了前无古人的中国冰雪山水画画法和画技,他的奇异的别具一格的非凡画作,在画坛独领风骚。他的思想和精神,他的哲学人生、道德人生和艺术人生都在他的画幅上光芒四射,这里是至真至善至美的家园,天地万物,和谐相处。

至此,我们终于涉及到了于志学先生的大画家身份。对于先生的那些非凡画作,除了仰视,我们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暗自思忖,对于先生的艺术成就和艺术威望,不敢妄加置喙。我们只知道这样的事实,伟大的凡·高的那些画作,在他死后才被奉为珍宝,而先生生前便获得了巨大成功和普遍认同。在艺术峰巅上,我们看到了大师们独辟蹊径的攀登和光辉的足迹。

倾听于先生,窃以为断不可与先生的大画家身份割裂开来,正是因为先生的大画家身份,我们才感受到了先生所叙述的那些故事的美和崇高,而正是这些美和崇高,使我们领悟了先生艺术修养的人文基础。自然崇拜、恋乡情结、平民意识、生命等值、天人合一等思想,是构成先生人格及艺术品格的基本要素。而先生的文章,那些朴实而灵动的文字和叙述,不正是先生画作艺术底蕴的最好注脚吗?

倾听于先生,我们不仅仅被先生所叙述的动人故事所感动,更为先生的坚守平凡,以自然和民间为家的情怀所震憾。一个在中国乃至世界美术史上有所建树的画家,本可以趾高气扬地招摇过市,甚至有一点贵族气也不足为怪,然而先生却恰恰相反,谦和、低调,不吝付出,俨如一个信守节令在田间默默劳作的普通农夫。先生的气节和操守,深深地烙印着中华民族最宝贵的传统美德。不仅如此,先生更是一位与命运抗争,不断进取,努力实践人生价值的楷模。坚守平凡,亲近民间,亲近五谷和生生不息的民风民俗,大柳树的儿子,懂得并铭记五谷的恩情,他才把冰封雪裹中抽芽的枝条垂向辛劳的大地。

这就是散文集《大柳树的儿子》传达给我们的思索和感动。

倾听大柳树儿子的叙述,我不能不礼赞飘飞、堆积在我们梦中的冰雪,这不仅因为先生的画作是冰雪筑成的,更因为冰雪原本就是我们思想季候中最冷峻而缜密的季节。冰雪比火焰更能烧灼我们的灵魂,冰雪是大地的泪水和汗水酿成的,冰雪是辛劳的大地最刚健而又坚贞的表情。与冰雪为伍,才能走向真正的春天。你看,先生画幅上的冰雪,把满世界的冰雪都聚拢来了,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啊,浩浩荡荡、莽莽苍苍,朝着春天的大本营进发。

冰雪是大地最圣洁的乳汁,大柳树的儿子,就是吃着这样的奶水长大的。

数天前作家吴宝三先生打来电话,并寄来一册于志学先生的散文集《大柳树的儿子》,嘱我一读,最好写些感言,我未加思索便答应了。读后若有所感,因为在此之前,我曾在我主持的《青年文学家》杂志上编发过先生的两篇大作,对先生的文品文风有些认识,加之先生是享誉中外的大画家,我对画家一向是很尊崇的。再者,少年时我也曾对画画痴迷过,临摹的年画被亲属争相索要,且至今我仍在涂鸦,虽然我终未成为画家,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诗人,但我把画家一直视为友朋。

我把《大柳树的儿子》反复品味了几遍,读读停停的,终于就到了壬辰端午节,这一天既是屈原殉难的日子也是萧红诞辰的日子,我先是在艾香和粽香簇拥下重又瞻仰了一遍萧红故居,回到寓所便又捧起了《大柳树的儿子》。屈原、萧红、于学志,这三位不同时代的文化精英,如此巧合地到我的同一个梦中作客,我仿佛沐浴三轮太阳的光辉,我的前后左右都是暖暖的历史的叮咛。

我就这样读着《大柳树的儿子》,倾听先生娓娓道来的冰雪荒原的往事和命运。许多篇章的角色一直在我的眼前活灵活现。诸如《大酱的诱惑》中聪明机灵的长山;孝顺诚实的《哑巴舅舅》;《屯里来了个“付球子”》中顽皮不羁的付球子;《冤家路“宽”》、《母子情深》中人与狼、狼与狼之间的恩怨、相怜、理解和融合,展示了不同生命共生共存的精彩片断。体现不同生命共生共存,相惜相怜的动人篇章,尤以《大青、小青和三叔》为最。大青是一匹菊花青马,小青是一只小黑狗,都是三叔的“至爱”,三叔待它们好,它们也救过三叔的命。待三叔真的不行了,故去了,这马和狗居然不思饮食,最后长卧在三叔的坟头,化作两堆忠诚的白骨。三叔走了,他的马和狗紧接着追去了,人、马和狗匆匆赶路的踢踏声,一声声、一声声,叩击得令人心碎……《大青、小青和三叔》的传奇故事,比精典的神话和传说更生动,更能调动人的审美情绪。另就文本架构而言,《大青、小青和三叔》也堪称一篇精品力作,是一篇出色的叙事散文,丝毫不逊于专事散文写作的名家名作。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令人感叹的篇章,恕我不再饶舌,请读者诸君捧起《大柳树的儿子》,细细地品味吧。

倾听于先生,倾听一位具有高度文化自觉的精神富翁的讲述,无异于倾听自由的天籁和上帝的福音。上帝说,应该有光,于是就有了光。除了上帝用心做成的太阳,我看见了于先生画幅中冰雪上放射的光,看见了《大柳树的儿子》的书页间涌动的光,看见了于先生双眸中闪烁的光。我把这些光请到我的心灵里,在我情绪黑暗的时候,这些光,便会擎起我生命中永恒的黎明。

在端午节,在浓郁而持久的艾香中,我就这样倾听于先生,倾听天空与大地间一切有声和无声的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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