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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细读”与《红楼梦》双译本的人物对话语言翻译研究

2012-08-15张伟

关键词:译本红楼梦译者

张伟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应用外国语学院,广东 深圳518055)

“文本细读”与《红楼梦》双译本的人物对话语言翻译研究

张伟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应用外国语学院,广东 深圳518055)

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研究《红楼梦》双译本的人物对话语言翻译,就是通过仔细研读文本,分析原著中对话者使用的词章及所在语境进行话语解读,并同译文本相对照以分析译文本的意义,并判断其是否深入接近文本,展示文本深层潜质。在研究中,我们对原文本和译本的双重视野进行融合和比较,反过来有可能借助译者的力量去唤醒文本中沉睡的或被忽略的意义,发掘和探讨文本的丰富内涵和多重阐释。

文本细读;红楼梦;对话语言翻译

一、引言

被誉为中国古典小说创作巅峰的《红楼梦》是一部集所有重要中国文化之大成的百科全书,它以极其深刻的思想价值和卓越的艺术成就,不仅吸引着一代代国内读者对它进行反复阅读,也吸引着国内外许多著名翻译家向海外译介。自问世以来,该小说已经被译成20余种外国文字,其中被译成英语文字的版本达9种之多。在这9个版本中,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翻译的A Dream of Red Mansions(以下简称杨译本)和大卫·霍克斯翻译的The Story of the Stone(以下简称霍译本)均为全译本,他们也因各自的翻译艺术成就而成为目前所有英译文版本中最为著名的两个译文。

自杨译本和霍译本面世以来,人们就从各个层面上对他们进行研究或对比研究。比如:申丹从译文是否忠于原文的角度评判了两个译本的优劣;郭建中从跨文化角度探讨了两个英译本中“异化”和“归化”两种翻译策略的运用情况;朱军使用韩礼德的衔接理论对两个译本的衔接手段进行了对比;王静从文化角度对二者进行探讨;此外还有人认为杨译本偏重语义翻译,而霍译本侧重交际翻译,等等。迄今为止,从“文本细读”角度研究《红楼梦》译本的论著和文章尚无所见。在红学新潮涌动的今天,把文本细读这一批评理论引入到《红楼梦》译本的研究方法中,从新的视角进行古典文学作品的翻译批评是很有意义的。

二、“文本细读”理论及其作为翻译研究的现实意义

文本细读(Close Reading)是文学批评方法之一,这一术语最早由20世纪30至60年代英美新批评文学流派提出来,对西方文学理论和实践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所谓“细读”,顾名思义指审慎、仔细地研读文本,分析研究作品的词法、章法、修辞和意象等。文本细读批评就是从词语、词义及其上下文关系中把握和解释原文及意义,从而阐释作品的结构和主题,即通过形式注解内容,品析每一个词语的选择和搭配,挖掘词句之间的精微联系、隐呈程度不等的意象组织等(鲍昌,316)。按照新批评的观点,文本是一个封闭的内在结构,一个自在的客体,文本自身包含一个完整的创作境界或世界,还隐含作者的理想的期待视界。它是作者的主体期待、读者的主体期待、文本世界三者的融合冲突的过程。读者通过在文本的字里行间寻找暗示从而谋求理解文本和文本结构的意义。文学文本经过读者细致的分析,逐次现出一部作品的总体艺术价值。文学文本的具体细读可从声音层面、意义单元、意象和隐喻、象征和象征系统等这四个层面进行:读者在阅读文学文本时,通过字句段章的阅读体味和分析,了解文本中的主要人物、情节、主题、叙事方式、作者风格等多方面的内容,并在此基础上把握文本的意义,最终达到深入接近文本,探求文本的潜层内质。

文本细读是文学研究和批评一项最基础性的工作。就文学翻译工作者而言,因为他兼具原作的“解码者”和译作的“编码者”双重身份,他的翻译工作必须建立在细致扎实的文本细读基础上,只有对文本进行了多层次的充分、扎实的语言及审美性的阅读分析,还原和挖掘出它们各种复杂的蕴意,才能在此基础上再现或创造出近乎于原作创作境界的文学作品。从这个角度来说,翻译首先是一种阅读理解活动。其次,译者通过翻译文本来展示他的所解读的意义世界,随着翻译文本的诞生,一个新的独立的文学世界在译语文化中诞生。当我们对原文本和译本的双重视野进行融合和比较的时候,我们更有可能借助译者的力量去唤醒文本中沉睡的或被忽略的意义,发掘和探讨文本的丰富内涵和多重阐释。《红楼梦》杨、霍译本像是璀璨的双子星座出现在天际,使我们有机会从文本细读的角度对原文、译文文本进行欣赏、分析和比较,尝试把文本细读这一文艺批评理论带入到翻译批评理论的星空当中。

三、从“文本细读”看《红楼梦》双译本人物对话翻译

(一)从“有立足境”到“无立足境”——看《红楼梦》人物对话翻译中的译者介入现象

陈思和教授曾指出,“细读文学作品的过程是一种心灵与心灵互相碰撞和交流的过程。我们阅读文学作品,是一种以自己的心灵为触角去探索另一个或为熟悉或为陌生的心灵世界。因此,文本细读的文学性因素联系着极为隐秘的个人感情经验,文本细读的过程则是个人经验的传播与交流,是使人心从互相隔膜到互相了解的心灵撞击与交流的过程”。文本细读不应该有标准答案,正如中国古代有“诗无达话”的说法,西方也有“说不尽的莎士比亚”之说,对于《红楼梦》也是一样,任何解读都不能穷尽其艺术魅力,也没有一种永恒的正确的翻译文本能够取代一切其他的翻译。每一个翻译作品都是译者立足于所处的时代和文化背景对文本的具有期待视野的解读。

《红楼梦》中宝玉写过的一首偈语提到过“立足境”的问题,偈云:“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后来黛玉又在后面续上“无立足境,方是干净”。这个“立足境”,可以解读为一种圆满的境界。在宝玉心中,至高之境,无须言语的沟通即能心领神会。而在黛玉看来,最高的境界是浑然忘我,自在挥洒的,这是一种自由的,无拘束的,随心所欲的境界。

读霍、杨两个红楼译本,常常感觉二位译者在《红楼梦》翻译中自觉或不自觉地主体介入现象正好可以与宝、黛的偈语相认证。杨译在对话翻译中力求工稳,相信读者可以凭借自身对等翻译中获得的信息获取审美体验,强调客观,入微的解读是译者的“立足之境”。而霍译却常常不惮加入自己的分析和暗示,用自己的审美体验去唤醒读者,这种不受拘束的翻译原则暗合黛玉的“无立足境”的观念。以原著第四十四章为例:

话说众人看演《荆钗记》,宝玉和姐妹一处坐着。林黛玉因看到《男祭》这一出上,便和宝钗说到:“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哪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做什么!俗话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哪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宝钗不答。宝玉回头要热酒敬凤姐儿.

霍译:…at this point Dai-yu,who was able to guess what the real purpose of Bao-y’s early morning excursion hab been, turned to Bao-chai and remarked,in a voice loud enough for Bao-yu to overhear,that she thought Wang Shi-peng a“very silly sort of fellow.”… Bai-chai made no reply.Bao-yu,who had certainly heard her,turned away and called for hot wine to drink Xi-feng’s health with.

霍克思译本中的这一段话平添加了译者对于当时情形的揣摩和阐释,而杨译(因篇幅过长此处略去)则基本同原文保持一致。这里,对原著不做任何处理,保留了原作者疏离式的叙述方式确实可以留给读者更大的想象空间和多层次的解读方式。但与此同时,藏在语言背后的被包裹起来的作者的真实意图也有难以被译文读者参透的危险。霍译中的主体介入对于翻译作品而言是一种完善还是一种损害,评论者见仁见智——但毋庸置疑的是,译者在翻译实践过程中能动性的发挥改变了译文的生成效果。这种挥洒流丽的翻译风格,正是暗合了黛玉“无立足境”的精神。

(二)寻找窥视人物内心世界的语言“缝隙”——译本翻译中容易忽略的细节

在阅读原文本的时候,原文读者从原文本人物对话语言中的字里行间,觉察出人物瞬间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和情感变化,伴随着主人公的喜怒哀乐,读者感同身受,心绪随之跌宕起伏。所谓在文本细读中寻找“缝隙”,其实是敏感地捕捉原语作者通过种种语言表达和技巧有意识营造出的艺术效果。在《红楼梦》原著中,这样的出现在字里行间的“缝隙”比比皆是,引人探究。就人物对话语言而言,正是这些言语中的“缝隙”帮助我们走进人物的内心深处,体会他们当时微妙的情感变化。现以原文本第二十八章宝玉同黛玉的对话为例:

宝玉叹道:“当初姑娘来了,那不是我陪着玩笑?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姑娘吃。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丫头们想到了。我心里想着:姊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了儿,才见得比人好。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睛里,倒把外四路的宝姐姐凤姐姐放在心坎儿上,倒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我又没个亲兄亲姊妹。——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是和我隔母的?我也和你似的独处,只怕同我的心一样。谁知我是白操了这个心,弄的有冤无处诉!”……遂有说到:“我也知道我如今不好了,但只凭着什么不好,万不敢在妹妹跟前有错处,你倒是教导我,戒我下次,或骂我两句,打我两下,我都不灰心。谁知你总不理我,叫我摸不着头脑,少魂失魄,不知怎样才好。

这是宝玉同黛玉抛白心迹的一段话。开始时宝玉用的称呼语是“姑娘”,语气显得客气而生分,随着剖析情理及回忆往事,宝玉情不自禁地恢复了“你”的称谓,显得气恼和委屈。而当他后来开始赔不是的时候,他又自然地使用了亲昵的称谓“妹妹”。从宝玉对黛玉的称呼上的变化,我们体会出宝玉当时的情感流露是自然而真实的。因此,这段话中主人公无意识的人称称谓的改变,成为我们得以窥视宝玉内心世界一个“缝隙”所在。

类似这样的“缝隙”否被翻译者敏感地体会到,并在翻译文本传递给了读者呢?对照两个《红楼梦》译本,我们遗憾地发现两个翻译大家均 忽略了这些称呼上的微妙变化,简单地把这些称呼语翻译成“you”,无疑是对原著作美学效果的一种减损。

能否获得原语读者一样的阅读体验,是检验翻译效果的一个重要参数。要想使目的语读者像原语读者一样同样受到作品的巨大感染,喜怒随之、情绪牵绊,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就必须注意同些透漏人物情绪和情感变化的 “缝隙”或关键节点,正所谓“语出荒唐岂无意,一颦一笑总关情”。种种诸如称呼语,感叹词、语气副词等细微之处,无不蕴含着说话人的态度,情绪和精神。比如四十一章中黛玉和妙玉的对话:

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

关于妙玉的话,杨译 :“Can you really be so vulgar as not even to tell the difference?”霍译:“Oh!Can you really not tell the difference?I am quite disappointed in you.”妙玉自视甚高,对黛玉也不假颜色。这句话里的一个“竟”字,既表诧异,又含鄙视,格外刺耳。霍译在译出基本信息之外,额外加了感叹词”oh”和“I am quite disappointed in you”把一字之内蕴藏的弦外之音表露无疑。

(三)从“典型语言”看“典型人物”—— 译本翻译中需要细心推敲的地方

《红楼梦》作者让书中人物说着各自不同的话语,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腔调,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口吻,每一个人物都是“这一个”。人物语言的特色极其鲜明,给读者以无限的审美体验,同时也给翻译者带来了巨大的挑战。以《红楼梦》第三十一章为例:

翠缕又点头笑了,还要拿几件东西问,因想不起个什么来,猛低头就看见湘云宫绦上系的金麒麟,便提起来问道:“姑娘,难道这个也有阴阳?”湘云道:“走兽飞禽,雄为阳,雌为阴,牝为阴,牡为阳。怎么没有呢!”翠褛道:“这是公的,到底是母的呢?”

… well,miss,”she said,pointing triumphantly to the kylin.“you’re not going to say that that’s got Yin and Yang? ”“Certainly.In the case of birds and beasts the males are Yang and the females are Yin.”“Is this a daddy one or a mummy one?”said Kingfisher.(霍克思)

…“Does this have yin and yang too,miss?”she asked,“Of course it has,The male of all beasts and birds is yang and the female yin.”“Is it male or female then》”(杨宪益)

《红楼梦》中的史湘云同丫鬟们相处极好,这天她不厌其烦地给丫鬟翠缕讲说“阴”解“阳”,可是丫鬟却常常歪解了去。翠缕天真未凿,不讲究措辞,问出的问题却令人忍俊不禁。一句“公的还是母的呢?”一下子凸显出小丫鬟天真烂漫的性格,和同样是性格率真但博学鸿辞的湘云形成有趣的对比,比较两个翻译文本:霍译精妙的选词尽得原著精髓,而杨译处理过于简单,未能传达出人物的个性特征。

《红楼梦》人物对话语言文白驳杂,简明而富于感觉暗示性。期间俚语,典故,比喻,反讽,双关,谐音等表达技巧不胜枚举,美不胜收。课题将对这些表达修辞所产生的美学效果进行研究,讨论这些修辞及表达手段对于塑造典型人物典型语言所起到的作用。同时研究如何在对话翻译中体现出这种“典型性”。

四、结论

通过文本细读,我们从更多细节去揣摩译者对作品的体验,探究翻译文本的得失,仿佛拉开了一扇百叶窗,让点点令人心动的感悟如阳光般穿透进来。翻译文学人物对话语言,译者要需要与作者进行心灵的沟通,领会作者的期待视野,尽其所能勾画出理想的人物内心世界。同时译者要从各个层面,玩味和分析人物对话语言,从细节把握人物说话时情绪和情感,挖掘藏在语言背后的丰富蕴意。最后,译者当然还要拥有一支生花妙笔,在上面的基础上让原作中鲜活生动的对话语言在译文文本中同样飞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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