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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名作品语言中的草根色彩

2012-08-15陈淑梅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黄梅桃园短篇小说

陈淑梅

(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 黄冈438000)

废名作品语言中的草根色彩

陈淑梅

(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 黄冈438000)

废名小说运用大量口语,语言简练,明快,对话具有跳跃性,意象生动,口语色彩还表现在使用大量比喻;同时还运用黄梅方言词语,包括名词、动词、形容词等,以及方言句式。废名文学语言的草根色彩来源于他的乡土情结。。

废名;文学语言;口语;方言

文学语言的“草根色彩”指的是文学中的语言使用了原生态的方言和口语。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许多作家的语言都富于浓郁的地域色彩,如赵树理长期生活在北方农村,熟悉农民的文化风尚和艺术爱好,因此在《小二黑结婚》、《李家庄的变迁》等作品中就具有质朴平易、生动活泼的“晋味”特征,老舍生话在北京,他的作品中方言成分较多,所以他的作品中表现出浓厚的“京味”特征。周立波是湖南益阳人,在言语风格上都具有“湘味”特征。沈从文长期生活在湘西,在语言风格上具有“湘西”的特征。还有鲁迅的绍兴调,茅盾之乌镇腔,都已引起了读者的兴趣和语言研究者的关注。

周立波在《谈方言问题》一文中说:“我以为我们在创作中应该继续的大量的采用各地的方言,继续的大量的使用地方性的土语。要是不采用在人们的口头上天天反复使用的生动活泼的,适宜于表现实际生活的地方性土话,我们的创作就不会精彩。”[1]

废名是30年代颇具影响的现代著名小说家、诗人和学者,其小说清婉恬淡,具有田园风味。《竹林的故事》是这类作品的代表作,从中可以看出,废名早期小说的艺术特色为:超尘脱俗的诗一般意境的营造、自然清新的语言、散文化的结构。废名的小说里大量使用了具有草根色彩的黄梅方言,使他的作品具有“古楚语”特征。

本文主要讨论废名作品中语言的草根色彩,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讨论:

一、废名作品中口语的运用

废名小说运用大量具有乡土“趣味”的口语,通俗浅近而又极富表现力,使小说表现出一种“本色美”。

1.1 语言简练,明快。废名作品的语言简练到几乎无一字多余,这显然是受了古诗的熏陶的。例如:

(1)“你这是桃子吗!?”

“桃子拿玻璃瓶子来换。”

王老大又是一句:

“你这是桃子吗!?”

同时对桃子半鞠了躬,要伸手下去。

——(《桃园》)

(2)“七月初八那一日,我大早起来望鸦鹊,果然有一只集在桑树……”

“羽毛蓬乱些不呢?”

“就是看这哩。倒不见得。”

“银姐!……”

“乍么?”

“我——我们两个咂嘴……”

“呸!下流!”

我羞到没有地方躲藏了。

——(《初恋》)

(3)“贵姓?”

“姓岳。”

“府上在哪里?”

“岳家湾。”

“那么北乡。”

——(《竹林的故事》)

这些对话一字不多,语言简洁、明快,既有口语色彩,又不乏深意;语句很短,很少附加语,多用单音节词;感情色彩极度淡化,作者用意深藏;这是本真性的生活真理本身,它不再要承载更多的理念或历史意向。它不是主动的承担与召唤;而是退却和平息,这正是它的可贵之处。

在行文简省方面,我认为《初恋》可作范例。在写初见银姐时:

(4)我一见她就爱;祖母说“银姐”,就喊“银姐”;银姐也立即含笑答应,笑的时候,一边一个酒窝。

其中“祖母说‘银姐’,就喊‘银姐’”一句,完全是生活化了的语言,没有一点铺垫和渲染,简省到极点。而对银姐的描写,也是在行文中随着情节的发展而展开,使行文如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1.2 对话中的跳跃性和具体的意象。废名的语言是跳跃式的,简洁而空灵,因其空灵,在他的小说如《我的邻舍》、《河上柳》等作品中,人物间的对话都是如此简单直接,字句之间却不无逻辑性和跳跃感,再看《浣衣母》的一句:

(5)只有城门口面店的小家伙,同驴子贪恋河边的青草一样,时时刻刻跑到土坡;然而李妈似乎看不见这爬来爬去的小虫,荷包里虽然有铜子,糖果是不再买的了。

从“孩子”到“虫子”,两个意象之间的联系仅在于他们都在动,这种跳跃性的思维显然受到了现代诗的影响。这种跳跃性如果没有充分的联想、想象,句与句,段与段之间就会产生一种“隔”的感觉,令读者如坠云里雾里。比如写花红山,“没有风,花似动,——花山是火山!白日青天增了火之焰。”如果说前一个比喻“花山是火山”还不是很出格的话,后一个比喻却如同飞来巨石,一不留意便会砸得晕头转向。废名这样的一种语言的独特性与他强调主体的感觉、顿悟直接相关。要传达出独特的感觉必须需要独特的语言。因此,在废名那里,独特的语言与独特的感觉是那么浑然地融为一体。

在废名作品中,他大量使用坟、送路灯、落日、箫、孤雁、庙檐上的风铃、碑、树荫等这些具体的意象,以造成一种神秘、清幽、孤独的气氛。《桥·习字》写小林看雁阵,也引发出一种孤独之感:

(6)远远两排雁飞来,写着很大的“一人”在天上,深秋的天气,没有太阳,也没有浓重的云,淡淡的两手抚着母亲的发,尽尽的望。”仿佛那天底下便只有这“一人”了。小林一开始认字便是这“一人”二字。

1.3 口语色彩还表现在使用大量的比喻。废名的作品中使用了很多鲜活的比喻。使语言通俗易懂。例如:

(7)“草是那么吞着阳光绿,疑心它在那里慢慢的闪跳,或者数也数不清的唧咕。仔细一看,这地方是多么圆,而且相信它是深的哩。越看越深,同平素看姐姐眼睛里的瞳人一样,他简直以为这是一口塘了,——草本是那么平平的,密密的,可以做成深渊的水面,两边一转,芭茅森森的立住,好像许多宝剑,青青的天,就在尖头。——”(《芭茅》)

按法国现代小说派代表作家罗伯-格里耶的观点,这里表现出的是一种“泛人”倾向:“结果,在这个充满了物件的宇宙里,物件对于人来说不是别的,而只是无限地反映着人本身形象的镜子。”

(8)小林以为她是故意抿着嘴,于是一棵樱桃不在树上,世上自身完全之物,可以说是灵魂的画题之一笔罢了。(《钥匙》)

如果说有一种隐喻观认为语言具有一种“极端隐喻化的”的背景,那么废名的小说语言的核心的特征整凸显在这种背景之上。

(9)这一个记忆刚朦胧着袭来,对面原野一轮红日恰好挂在一隅树林上,牵引他了,简直是一个大果子,出脱得好看,不射人以光芒,只是自身好色彩,他欢喜这想到“承露盘”三个字,仿佛可以有一个器皿摘取这个美丽之物了。(《钥匙》)

一连串的比喻好像有一种自我生成能力,从“一轮红日”到“大果子”,到“承露盘”再到“器皿”,作者借助于视觉认知的相似性催生了一个个喻体,“挂”、“牵引”、“出脱”、“摘取”等一系列动词的选择都由几个喻体联想而来,从而使文章的叙事环节似乎是靠喻体之间的延宕推动的。

(10)他走在和尚前,和尚的道袍好比一阵云,遮得放马场一步一步的小,渐渐整个的摆在后面。(《碑》)

将“和尚的道袍”比喻“一阵风”,将距离放马场越来越远,比喻为“放马场一步一步的小”,形象生动。

1.4 用普通的词语表达不普通的意蕴。废名作品中语言的简练是文学创作中一种意味隽永、意蕴深厚的表现形式,并不是简短,而是语言的锤炼,寒意的升华,简约儿丰厚的结晶。例如:

(11)王老大一门闩把月光都闩出去了。(《桃园》)

(12)阿毛睁大了眼睛叫月亮装满了。(《桃园》)

(13)雨不湿人。草是那么吞着阳光绿。(《桥》)

废名在这里用“闩”、“装满”、“湿”、“吞”很常见的词语,意思也很普通,但在废名的笔下却能获得普通字眼中所没有的特殊的意蕴,能让读者感受到人物此时的心境和情景相映成趣的意象。正如汪曾祺所说,“小说家的语言的独特处不在用别人不用的词语,而在在别人也用的词里赋予别人想不到的意蕴。”

二、废名作品中方言词语的运用

2.1 方言词的运用。方言是活在各地区群众口里的习惯话,能给人带来亲切感。作家李准说乡音是“热乎乎的”、“甜滋滋的”、“沁人心脾的”、“难以忘怀的”,这种作用是普通话达不到的。做为文学语言,有人说普通话是“最大公约数”;是“没有性格”的,而方言词在句中成了传达感情的纽带。废名语言中的方言都是黄梅方言。黄梅方言属于江淮官话的黄孝片,具有古楚语的特征,方言词的运用可以分为以下几种:

2.1.1 名词的运用。例如:

(1)我装着瞧一瞧街的势子走出去,听得泼水的声响又走进来。(《废名短篇小说·初恋》)

(2)一位堂客进来了,说她的老板来了一趟,(《废名短篇小说·毛儿的爸爸》)

(3)爸爸,我们桃园两个日头。(《桃园》)

(4)地母菇!十年没有吃过然而想过的地母菇!(《半年》)

(5)“睡吗?”“不!平素我坐船老是睡。”(《去乡》)

(6)睡一睡好不呢?靠我兜里。(《去乡》)

“势子”是“样子”“堂客”是“老婆”,这在很多方言西南官话的武汉、四川、重庆以及湘方言中都这样说。“日头”是“太阳”,“地母菇”是“地衣”,可以做菜吃的;“平素”是“平时”的意思,是时间名词;“兜里”是“怀里”的意思。

2.1.2 动词的运用。

废名作品中运用的方言词语中,动词是用得比较多的。例如:

(7)阿毛姑娘今天一天不想端碗扒饭吃哩。(《废名短篇小说·桃园》)

(8)桃树你又不是害病哩。(《废名短篇小说·桃园》)

(9)话正谈得高兴,祖母车转头(《废名短篇小说·初恋》)

(10)“三哑叔,今天你就在我家过夜好不好呢?我上街买好东西你吃。”(《落日》)

(11)大家一齐送出门,好些个孩子跑拢来看,从坂里朝门口走是一个放牛的、骑在牛上(《落日》)

(12)消过夜,有月亮,母亲便走在我前(《半年》)

(13)我顿时觉得要转去,而我的声音不能为我传报。(《去乡》)

(14)我冇算到,船是要转弯的!(《去乡》)

(15)我跟着慢慢的踏。(《阿妹》)

“扒饭”是“用筷子往嘴里送饭的动作”;“害病”是“得了病”;“车转头”是“扭转身”;“过夜”是“吃晚饭”;“跑拢来”是“跑到跟前来”;“消过夜”是“吃过夜宵以后”;“转去”是“回去”的意思;“算到”是“想到”的意思。

2.1.3 形容词的运用。例如:

(16)做孩子时欢喜吃的食物,母亲还记得,(《废名短篇小说·半年》)

(17)是的,奶奶才欢喜哩!(《去乡》)

(18)王老大欢喜极了:张四来了,帮同他骗一骗这个生人!——他的酒瓶那里还有用处呢?(《桃园》)

(19)就是看这哩。倒不见得。”(《废名短篇小说·桃园》)

(20)我也笑着不大过意。(《柚子》)

(21)只有挨近院子的那一间可以大概望得清白。(《柚子》)

“欢喜”是“高兴”的意思。这是江淮官话黄孝片黄梅方言的典型特色,从吴语中借用过来,江淮方言是原先的吴语和不断南下的历代北方人的方言长期融合之下逐渐形成的,保留有吴语的痕迹。“欢喜”用在动词前边或受副词修饰是形容词,如里(16)(17);如果带补语是动词。如(18)。例(19)的“倒不见得”是形容词短语,是“不怎么样”的意思。例(20)的“不大过意”是“过意不去”的意思;(21)“清白”是“清楚”的意思。

2.1.4 其它方言词语的运用。例如:

(22)“哈哈,这屋子里将只有我同银姐两个了!”(《初恋》)

(23)洋洋湖水渐渐成了一片绿,不消说,是芦柴。(《去乡》)

(24)顺风倒快哩。像这——怕要太阳落山。(《去乡》)

(25)“嗳哟,这怕是我自己的不是!”立刻又这么一叹。(《追悼会》)

(26)结果,在城南鸡鸣寺里打扫小小的一间屋子,我个人读书。(《半年》)

(27)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再没有别个种了这么多的桃子。(《桃园》)

(28)再是写给你的爸爸了。(《初恋》)

(29)三哑叔,我说你还是一路到我家去。”(《落日》)

“将”是时间副词“现在”的意思;“不消”是否定副词,“不用”的意思。“怕要”“怕是”是“恐怕”的意思;“个人”是代词,是“自己”的意思;“别个”代词,“别人”的意思;“再是”是“还要”的意思,副词;“一路”是“一起”的意思,也是副词。

2.2 方言句式的运用。方言句式的运用主要是一些句法格式的运用。例如:

(30)张四说他今天下午来,到了这么时候影子也不看见他一个!(《废名短篇小说·桃园》)

(31)爸爸,你还要上街去一趟不呢?(《废名短篇小说·桃园》)

(32)赶得到那头的午饭不呢?(《废名短篇小说·去乡》)

(33)巴不得月光一下照得它干!越照是越湿的,越湿也越照。(《废名短篇小说·桃园》)

(34)小姑娘你把桃子我吃吗?(《废名短篇小说·桃园》)

你喝酒不呢?(《落日》)”

(35)王老大恨不得翻起来一脚踢破了它!废名《废名短篇小说·桃园》)

(36)这个太阳把我讨厌死了。(《莫须有先生传》)

(30)“影子也不看见他一个”翻译成普通话就是“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黄梅话将“影子”提到句首,将定语的“他”放在动词后边做宾语,后边用助词“一个”进行复指,“一个”在句子中充当补语;(31)、(32)的“你还要上街去一趟不呢?”“赶得到那头的午饭不呢?”都是疑问句,翻译成普通话是“你还要上街去一趟吗?”“赶得到那头的午饭吗?”黄梅话的疑问句都在句末加上一个“不”表示正反问;(33)的“巴不得月光一下照得它干!”是动补宾句。翻译成普通话是处置句“巴不得月光把它一下子照干!”,黄梅话将“把”字的宾语提到句后充当动词的宾语,将“干”提到句末充当补语,构成了动宾补句式;(34)的“小姑娘你把桃子我吃吗?”是双宾句,翻译成普通话是“小姑娘你给我桃子吃吗?”,“把”是“给”的意思。黄梅话将间接宾语和直接宾语的语序倒置,将间接宾语提到直接宾语的后边。这种现象是江淮官话黄孝片的普遍语法现象。(35)的“王老大恨不得翻起来一脚踢破了它”是动补宾的句式,是“大恨不得翻起来一脚把它踢破了!”的意思,在黄孝片方言语法中,句末的“它”既有复指功能,又有成句功能;(36)“这个太阳把我讨厌死了”是被动句,有“这个太阳让我讨厌死了”的意思。江淮官话的“把”既表被动,又表处置。表被动用“被”字,表处置用“将”、“让”等。

(37)他把狗咬了他被狗咬了。(被动)

(38)把莫须有先生吓得一跳,开口不得了。(处置)

(39)他把老师打了。(歧义)

废名小说中的方言成分较多,而且写得有声有色、耐人寻味。具有浓厚的乡土味,从而带有了很强的地域色彩。废名语言奇俏精炼,字字珠玑。他不严格讲究句子的词法语法,为了适应文章整体风格和表达至情至性的审美激动,他写“草是那么吞着阳光绿,疑心它在那里慢慢的闪跳,或者数也数不清的唧咕。”这里第二句本来应该转换主语,他省略了这一成分,打破那些规整呆板的句法框架,形成一种迫不及待的气势,特别切合此时比拟的形象,描画出一幅春草勃发,生机盎然的景象。作者的感情和才情避开任何既定的结构和组织,无拘无束的显现出来。

三、废名作品中语言的草根色彩的来源

废名的作品中语言的草根色彩来源于他的乡土情结。一般而言,一个文学家的幼年生活对其日后文学创作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特别是对于乡土田园作家更是不言而喻的。然而,一般关于作家童年生活往往缺乏记载,而传说颇多。而废名幼年的生活环境对废名的文学细胞有着微妙的影响,他的童年生活大多复活于其乡情浓浓的诗意作品当中。最突出的表现是黄梅的方言深深濡染着废名的童心,更显示他的乡土情结。例如他的早期作品《桥》:

(40)推让起来反而不好,琴子笑着首先走上去了。走到中间,细竹掉转头来,看他还站在那里……当细竹忽然站在桥上说话的时候,她已经一脚过来了。

其中的“掉转头”、“一脚”多是黄梅农村常用的方言。例如《桃园》:

(41)花开的时候,许多女孩子跑来玩,兜了花回去。上城看得见红日头。桃花她不见得怎样的喜欢,风吹到井里去了她喜欢!

句子中的“跑来玩”“兜了”、“倒不见得”等词语也是地道的黄梅方言。《柚子》通过童年的一系列日常琐事,刻画了表妹柚子的鲜明形象。

(42)我知道我的罐子快完了,白天里便偷柚子名下的。柚子也很明白我的把戏,但她并不作声。末了仍然是我的先完,硬闹着把柚子剩下的拿出来再分。

“并不作声”、“末了”、“硬闹着把柚子剩下的拿出来再分”,这些方言词句令柚子的温厚可爱以及“我”的调皮顽劣性格跃然纸上。

废名的小说还以抒情的笔法将故乡的田园山水之美与人物性情之美写得相得益彰、浑然天成。例如《菱荡》中,“落山的太阳射不过陶家村的时候(这时游城的很多),少不了有人攀了城垛子探首望水,但结果城上人望城下人,仿佛不会说水清竹叶绿——城下人亦望城上。”与卞之琳《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是何其相似!我不能断定卞之琳是否是受了废名的影响,也或许是各自故乡的情结。也许是各自的独创。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废名的《菱荡》写成于1927年10月,而《断章》写成于1935年10月。

在《初恋》(1923年)的结尾:

(43)这已经是十年的间隔了:我结婚后第一次回乡,会见的祖母,只有设在堂屋里的灵位;“奶奶病愈勿”,乃是家人对于千里外的爱孙的瞒词。妻告诉我,一位五十岁的婆婆,比姑妈还要哭的利害,哭完了又来看新娘,跟着的是一位嫂嫂模样的姐儿,拿了放在几上的我的相片,“这是焱哥哥吗?”

这一段明白晓畅的话极显废名幼年的生活环境和自己初恋的情结。《桃园》开篇一句是:

(44)王老大只有一个女孩儿,一十三岁,病了差不多半个月了。

再看《竹林的故事》第一段:

(45)出城一条河,过河西走,坝脚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茅屋两边都是菜园:十二年前,它们的主人是一个很和气的汉子,大家呼他老程。

《菱荡》开头一段:

(46)陶家村在菱荡圩的坝上,离城不过半里,下坝过桥,走一个沙洲,到城西门。

故乡的河、故乡的竹林、故乡的桥、故乡的城乃至对故乡的人,几乎是以口语和方言的形式流泻在废名笔下,描绘了一幅幅具有田园牧歌的风味和意境的图画,建构了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上别具一格的文学世界。30年代的沈从文对这个文学世界有如下描述:沈从文在《论冯文炳》中说:“作者的作品,是充满了一切农村寂静的美。差不多每篇都可以看得到一个我们所熟悉的农民,在一个我们所生长的乡村,如我们同样生活过来的活到那地上。不但那农村少女动人清朗的笑声,那聪明的姿态,小小的一条河,一株孤零零的长在菜园一角的葵树,我们可以从作品中接近,就是那略带牛粪气味与略带稻草气味的乡村空气,也是仿佛把书拿来就可以嗅出的。”[2]

[1]周立波.谈方言问题[M].文艺报,1950.

[2]沈从文.论冯文炳[M].沫沫集,上海大东书店,1934.

I206.6

A

1003-8078(2012)01-0023-05

2011-11-28

10.3969/j.issn.1003-8078.2012.01.07

陈淑梅,女,湖北英山人,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 张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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