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骚辅弼 语言津梁——读《〈诗经〉〈楚辞〉补释及其它》
2012-08-15刘凤泉
刘凤泉
(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广东潮州 521041)
诗骚辅弼 语言津梁
——读《〈诗经〉〈楚辞〉补释及其它》
刘凤泉
(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广东潮州 521041)
罗英风先生的著作,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超轶前人,迭出新见。具体表现为:一是对语法理论的精密运用,二是对语言文本的细密体悟,三是对语义理解的系统考量。其发明新意颇多,有功于先贤,有益于后学。
罗英风;著作;新见
得到罗英风老先生惠赠的著作,翻着翻着竟不忍释手,一口气读了多篇;随后出差又带在身边,一有空隙就细加咀嚼。说实在的,这样的读书感觉,在我已经多年没有了。许多高头讲章,往往翻几页便置之一旁,不再问津;而这本朴素平实的著作,为什么能够唤回久违的求知欲呢?想来乃是由于它丰富而新颖的学术创见和扎实而严谨的科学品格。
罗先生著作主要是对于《诗经》、《楚辞》的补释,这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众所周知,对《诗经》、《楚辞》的传笺注疏,汉儒宏之已精,历代多有发明,清儒更集大成;要补前人之阙,成自家之言,岂非一件易事?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学术背景下,罗先生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超轶前人,迭出新见。读罢罗著,生出了一些感想;它能够超越前人,自有其必然缘由。
一是对语法理论的精密运用。
前人诠释诗骚,自有后人难以企及的方面,如去古未远、学有师承、古籍熟烂、小学功底等。而如果沿袭前人路径,那也很难超越前人。当然,前人也有薄弱的环节。诚如闻一多所言:“昔儒无语法观念,其致误往往若是。”罗著正是抓住这个薄弱环节,发现前人诠释的错误,提出自己的独到见解。如《小雅·小宛》:“宛彼鸣鸠”、“题彼脊令”,《大雅·常武》:“截彼淮浦”,作者根据《诗经》叠音形容词(AA),可以缩成单音再加上一个虚词,成为“有A”、“A彼”、“A其”的语法规律,从而指出,“宛”、“题”、“截”在“彼”之前,应该是叠音形容词之变体,从而得出“宛”宜为形容鸟鸣之声,“题”当训为安飞之貌,“截”当训为高峻之貌,便彻底纠正了旧说的错误。又如《九歌·湘君》:“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王逸不谙语法之故,把“谁”解释为主语,而作者根据《楚辞》词法,指出“谁”一定用在宾位,而主语应该是“君”,译为现代汉语只是:您老是迟迟不来,究竟在江洲等待谁呢?再如《九章·惜往日》:“乘骐骥而驰骋兮,无辔衔而自载,乘氾泭以下流兮,无舟楫而自备。背法度而心治兮,辟与此其无异。”作者指出:“在《楚辞》中,‘其’的一个用法是出现于双主语之后作为复指强调。”如“芳与泽其杂糅兮”、“忧与愁其相接兮”、“玉与石其同匮兮”,等等。“辟与此其无异”与它们乃是同构,自然,“辟与此”是双主语,这就纠正了王逸以来将“辟”当作动词的错误。总之,罗著精密运用语法理论,归纳传统注解同构异释的现象,从中发现前人诠释的错误,提出自己的独到见解,这就超越前人的经验层面,从而上升到了理论高度,自然能够发前人所未发。
二是对语言文本的细密体悟。
孟子释诗有“以意逆志”、“知人论世”之论,即是揆之人情事理,结合社会时代,细致体会作品。罗著补释诗骚,可谓得其精髓。作者总能将语言诠释与整个文本、社会背景结合起来细密体悟,从而得到新颖而合理的理解。如《离骚》:“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王逸注“溘死流亡”为:“意欲淹没,随水去也。”而《哀郢》有“遵江夏以流亡”、《惜往日》有“宁溘死以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悲回风》有“宁逝死以流亡兮”等。作者通观各篇,发现王逸可能随文附会臆为之说。原来,“流亡”乃为放逐,并非死后形体流散;“溘死”当谓“至死”,也不是“奄忽而死”;“溘死以流亡”乃终生放逐之意。这样理解,方得通释确解,各篇便怡然理顺。又如《卫风·氓》之“淇水汤汤,渐车帷裳”,朱熹以为写女子被弃渡淇水回娘家的情景,此说风行于后世。罗著则结合卫地秋季娶亲的习俗,推想帷裳之车未必用于弃妇,而弃妇未必有心情关注途中景色,从而认为这是写弃妇追溯出嫁时情景,可谓合情而合理。如果局限于语言辞句理解,诗歌意蕴便难以发明出来。再如《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孔颖达以为“桑之未落之时,其叶则沃沃然盛,以兴己色未衰之时,其貌则灼灼然美”;朱熹以为“言桑之黄落,以比己之容色凋谢”。作者通观全篇发现,桑叶喻女子,桑葚喻士,这是以一喻二;桑叶喻女子,鸠也喻女子,这是以二喻一。这显然违背了比喻的基本规律。而合理的解释应该是:“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比喻男子情意正浓;“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比喻男子情意已衰;而“无食桑葚”,比喻女子不可沉醉于男子热情之中。诸如此类,即便是一些熟见篇章,罗著都能够别出新意,这都是细密体悟文本的结果。
三是对语义理解的系统考量。
其实,对于古籍词语的训释,正确解释一般应该是唯一的,而那种存在多种解释的状况,正说明语义真相还没有被揭示出来。罗著对于这种情况,往往从语法系统和信念系统的交集中,通过具体的语言证据来揭示语义真相。如《论语·为政》:“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汉代以来有两种解释,一是“子忧父母之疾”,一是“父母忧子之疾”。一些注释者竟认为两说皆通。罗著以先秦语法规律来衡量,指出:在“父母唯其疾之忧”句型中,“父母”只能是全句的施事主语,而“其”只能指代子。因此,第一种解释显然是错误的,而正确解释是:“孝子不妄为非,唯疾病然后使父母忧”。又如《论语·微子》:“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如按通常的理解,“辟人”是逃避人,“辟世”是逃避世;而人就是世人,那“辟人”与“辟世”还有什么区别?罗著用扎实证据证明,“辟人”不是一般的支配关系,而是使动用法,意为“使人避”。这样,“辟人”与“辟世”便截然不同了。罗著指出:“语义关系和结构形式之间的关系是内容和形式的关系,是一种相互连结而又不是一对一的关系。有时一种结构形式而有两种以上的语义关系,或一种语义关系而有两种以上的结构形式。前者可称为同形异义,后者可称为同义异形。”这样深刻的认识成为解决复杂的语义与结构关系的理论指导。当然,对语言结构和语义关系的分析,绝不能脱离具体的语言条件。如《论语·泰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传统断句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得出孔子主张愚民的看法;从思想角度看,这完全不符合孔子“教民”的一贯主张。罗著认为,这样断句是错误的,从语法角度看,造成两个“之”字无所指代。而罗著断句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且从《论语》中找出多个证据,证明“使民”非兼语式的动宾搭配。总之,对语义理解的具体而系统的考量,使雾霭为之一扫,真相因而大白。
罗著补释诗骚,发明新意颇多,可谓有功于先贤,有益于后学。补释之外,罗著还包括了诗歌鉴赏、语法研究、教学探讨、英文中译等内容,更可见老先生学术品格之认真,学术功力之深厚,学术视野之开阔,诚可为后学楷模,真令人肃然起敬!
学术贵在质量,本无关乎包装。罗著汇集了发表过的学术论文,其中有两篇发表于《中国语文》,而更多的发表于《韩山师专学报》;在我看来,后者也像前者一样的精彩!文章自有定价,何关乎“权威核心”?在学术刊物市场化的今天,假如盲目崇信“权威核心”,便丧失了起码的科学精神!这是读了罗著引发的一点儿题外感触!
On theAdjuvant Language Guide ofthe Book of Songsandthe Songs of Chu
LIU Feng-quan
(Department of Chinese,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Guangdong 521041)
Mr.Luo-yingfeng’s work has bold assumptions,careful gathering,a lot of new insights in it.It shows as:The first is the precise application of theories of syntax;second is the detailed understanding of language text;third is systems thinking to semantic understanding.The work is credit to the past scholars,and is beneficial in the later learners.
Luo-yingfeng;work;new insights
I207.222
A
1007-6883(2012)01-0056-03
2011-09-01
刘凤泉(1956-),男,内蒙古包头人,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文学硕士。
责任编辑 吴二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