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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地区村落的族群标签与其历史演变——以潮州市饶平县X村的宗族与移居传说为例

2012-08-15横田浩一

韩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潮汕地区族谱畲族

(日)横田浩一

(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广东潮州 521041)

潮汕地区村落的族群标签与其历史演变
——以潮州市饶平县X村的宗族与移居传说为例

(日)横田浩一

(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广东潮州 521041)

近年来,关于中国华南的族群研究已经不少。但是,有关潮汕地区的族群研究成果却是不多。因此,该文试图对潮汕地区的族群情况问题进行探讨。在饶平县X村,开基祖从海南岛移民到那里的时候,将入赘风俗作为移民的依据,这些习俗在华南地区是比较普遍的现象,所以入赘风俗本身不是问题。笔者所提到的问题就是在清代他们形成宗族组织的时候,X村的人们通过入赘风俗的文化实践,特别是族谱的编者重新贴上自己的来历是外来人的族群标签,才能够主张和证明自己的文化正统性。

族群标签;宗族;移居传说;入赘风俗;潮汕

关于中国华南的族群研究已经有不少的研究成果①参见濑川昌久:《客家——华南汉族のエスニシティーとその境界》,东京:风响社,1993年出版;黄淑娉主编:《广东族群与区域文化研究》,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出版;周大鸣,吕俊彪:《珠江流域的族群与区域文化》,中山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但是很多研究成果偏集珠江三角洲与客家地区,潮汕地区的族群研究却是不多。于是本文根据笔者在潮汕地区所做的调查,试图对有关潮汕地区的族群问题进行探讨。笔者所提出的问题就是族谱与其里面记载的宗族移居传说与宗族形成的故事看作文化实践(cultural practice),对如何发生族群标签②在这里笔者所说的族群标签就是族群的自称与他称。明清时代的华南地区,主要于在地方志里还没编入中华文明的人群称谓是被歧视的名称。另一方面,某个社会集团进入其王朝与政府定下的正统文化,而歧视标签可以重新换成了保留中华文明的“汉人”。这种族群标签的演变参见SZONYI,MICHAEL:Practicing Kinship:Lineage and Descent in Late Imperial China,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片山刚:《广东人诞生·成立史の谜をめぐって——言说と史实のはざまから》,《大阪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纪要》,第44期,第1-32页,2004年出版;片山刚:《中国史における明代珠江デルタ史の位置——汉族の登场とその历史的刻印》,《大阪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纪要》,第46期,第37-64页,2006年出版。的历史演变问题进行阐明。

笔者将这种宗族与其移居传说作为文化实践的研究置于与近年来历史学者、人类学者共同进行的系列研究中。比如说,萧凤霞和刘志伟针对珠江三角洲的宗族与市场以及宋怡明对福州的宗族、礼仪与土地制度的研究,都是从国家与地方社会的关系形成的过程在地方社会如何做相互交涉的问题进行了分析。[1]1-13[2]1-19[3]26-55本文是在这些讨论的基础上,以潮州市饶平县X村的宗族与移居传说为例,从族群标签的历史演变角度来进行考察。

一、X村落的概况与其移居传说

笔者在2010年所做过考察的X村属于饶平县中部。从X村到饶平县城的黄岗开汽车大约30分钟,交通比较方便。现在的人口是大约5800人,几乎所有的人都是陈姓:单姓村。他们所说的方言是潮汕话,庙里的神像是三山国王,看上去与一般的潮汕村落没什么差别。

他们的主要产业是农业,除了种植大米与甘薯以外,利用丘陵地带栽培橘子、荔枝、杨梅与青梅之类的水果。在村落的中心:村民委员会的前面有水果市场,在那里大量应节水果被收购。

在村内有像土楼一样的圆形建筑,目前存在16座。①在过去存在了18座寨,但是目前两座寨已经被拆掉了。村民称这些圆形建筑为“寨”。寨的形状像土楼一样,但是它的材料不是土,而是石头。还有,它的结构也不同。现在很多村民住在寨外面的房子,所以这些寨里面有许多空房。

根据族谱的记载,X村的历史从宋末元初开始。当时包括陈姓,有18姓的人群住了在X村内,现在却留下只有6个姓。但是陈姓以外的人口颇少,算是单姓村。X村的陈姓来自两支不同的支派。一支是“开漳圣王”陈元光的支派。南宋期间,陈元光第23世孙陈洪进从福建漳州迁居饶城(今潮州饶平县三饶镇),裔孙分为元先、亨文、利瑞、贞吉四大支派。元先支派于南宋咸淳6年(1270)移民到X村。

关于陈(吴)姓移居历史,有两方面值得注意。

第一,吴氏历史从吴大成开始:他的原籍是现在的河南省。他的起源是所谓“中原”,这个是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说,他们利用族谱,证明吴氏从古代中国文化中心中原迁来的。这种从中原移民到华南的移居传说在客家与广府的族谱里面也能够发现,[4]201-230[5]它所扮演的角色是证明自己集团的文化正统性。

第二,吴氏移民到X村的时候,“念其陈家关怀照顾,考改陈祖,妣改吴氏”,因此利用入赘风俗迁来X村。以浙江、福建与香港为例,[4]201-230[6]98-99[7]可以说如果某个村落拥有从中原移居的传说,就屡次发生入赘。卢公明曾这样描绘19世纪的福州,“一个富有的家庭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想找一个愿意娶其女儿并跟女方家庭一起生活的女婿,像儿子那样”[8]48。并且,“他必须同意婚后住在女方家里,有的还要同意改用女方的姓氏,即事实上成为女方家庭的儿子”[8]49。这种入赘风俗尽管与父系宗族组织的理想居住形态相距甚远,③上田信对住在女方家里的风俗与赘进行了区别。赘是以其中一个儿子继承岳父的世系为条件的婚姻关系,不是以住在女方家里为赘的条件。参见上田信:《传统中国——“盆地”“宗族”にみる明清时代》,东京:讲谈社,1995年出版,第98-99页。但不是罕见的。因为许多移民不是带妻子和孩子,而是只有一个男人移居到已经有原住户的地方,所以将入赘作为移民的线索。[4]57[6]98-99X村的吴氏移居历史也算一个这种事例。宋怡明(Michael Szonyi)说:“移居的历史就是入赘的历史。”[3]36这句话所表示的意思是在华南的族谱里面经常可以看入赘风俗。那么,最大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在华南地区的族谱里频繁出现这种风俗?于是笔者为了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解,对在潮汕地区的文化正统性与其相反的非文化对象的含义进行探讨。了解这两者就意味着了解明清时代潮汕文化的背景。

二、潮汕地区的正统文化与原住户

1.潮汕文化

像客家的宁化石壁传说与广府人的南雄珠玑巷传说一样,潮汕地区也有“正统”的寓居地,它就是福建莆田。①陈春声与陈树良提到了,宋代潮州任官者,有许多福建人,而其中又以莆田人最多为这一事实,在明代中叶以后宗族组织逐步建立过程中,为潮州人在历史上寻找一个有地位的迁潮始祖,提供了也许最便利的可能。参见陈春声、陈树良:《乡村故事与社区历史的建构:以东凤村陈氏为例兼论传统乡村社会的“历史记忆”》,《历史研究》2003年第5期,第118页。在潮汕地区操闽南语的福佬民系大多数自言宗族从莆田迁来。但是根据黄挺的讨论,这个只是文化符号。[9]就是说,像客家的宁化石壁传说与广府人的南雄珠玑巷传说一样,从莆田迁来的故事可以认为是文化创造。那么,为什么进行这些文化创造?笔者认为主要有两个理由。第一,否定先世的土著身份。第二,证明自己的户籍来历。换言之,自己集团继承正统中华文明为了方便考科举登记户籍,这两个是最重要的事情。

护理3个月后,由医院自行设计问卷调查表,对患者饮食控制、运动锻炼、规律用药、定时血糖检测、足部护理、定期复诊等依从性进行调查;采取EQ-5D生活质量量表对患者护理前后行动能力、自理能力、日常生活能力、疼痛或不适、焦虑或抑郁等生活质量进行评分,该评分量表每项为100分,分数越高则患者生活质量越好。

他们重视科举那样的文人文化的背景,与潮汕地区的文化传统有关。韩愈被认为潮汕代表性的信仰,潮汕人从“教化”的角度来显耀自己的文化优越性同时,为自己的文化身份辩护。[10]比如说,韩江、韩山、韩木与韩祠,以及其他一系列充满神话色彩的传说,都被当地士大夫当作教化已开,渐成“海滨邹鲁”的文化证据。[11]总之,韩愈倡导下中原文化的儒家思想传流到潮汕地区,渗透了人们的心,它占有了重要的地位,后来成为潮汕地区的文化核心。[12]那么,这种潮汕的基于儒教的文人文化与相反的原住户是什么样的人群?详情如下。

2.潮汕地区的原住户文化

在潮汕地区的原住户形态分为两类。一是叫做“畲”的山地人,二是叫做疍的水上人。②水上人是以舟居水处及水上作业为主要生活、生产特征的族群,广泛分布于北起浙江,南至广西(包括越南),其中以福建、广东、广西三省沿海及江河港市最为集中。有关水上人的研究成果,参见黄向春:《从疍民研究看中国民族史与族群研究的百年探索》,《广西民族研究》,2008年第4期,第55-65页。这些不是只有在潮汕可以看得到的现象,而是在华南地区普遍的现象。

水上人是无论住在河川还是海洋,他们都是住在船上的人群。他们的文化和生业在华德英(Barbara Ward)的论文里面有详细地报告。[13]所以,笔者在本文简单地讲述。首先,水上人的特征就是宗族组织不发达,比如没有加以限制寡妇的再婚等,还有最重要的是他们实际上不能参加科举。③根据华德英所述,官方对水上人给予考科举的资格,但实际上他们未能受过教育,所以几乎没有人考上科举。WARD,BARBARA:Varieties of Conscious Model:The Fishermen of South China.IN M.BANTON(ED.)The Relevance of Models of So⁃cial Anthropology.London:Tavistock,pp.113-137,1965.

在潮汕地区也有这种水上人。根据陈春声的研究,明代的樟林居民主要是渔户或疍户,负担军役与渔课,归设于附近的东陇渔泊管辖。[14]他弄不清楚是否这些居民实际上付渔课,从官府鼓励让他们编入户籍来看,笔者认为水上人不住在陆上的看法是对的。片山称这些一边官府承认,一边没有编入户籍的这一人群为“中间的存在”[15]。中间的存在是介于齐民与化外之民之间,“被中国王朝正式承认,而受到特别待遇的存在”④根据片山的讨论,“中间的存在”不仅仅是对齐民的方向,需要考虑与此相反发动叛乱而脱离“中间的存在”,还有回归化外之民的方向。同时,“中间的存在”制度上消灭之后,有回归相反方向的可能性。片山刚:《中国史における明代珠江デルタ史の位置——汉族の登场とその历史的刻印》,《大阪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纪要》,2006年第46期第41页。。在明清时代,指土司、土官制度或比齐民瑶税、税金少的非汉族(熟蕃),相当于还没编入里甲制度的“瑶”。笔者认为从户籍和税粮与原住户的关系,能够考察在潮汕地区的水上人与畲民(讲述如下)。

还有,对叫做“畲”的山地人进行分析。他们住在山地,拥有些独特的文化。他们的生业是刀耕火种为主,没有定居。并且,他们拥有自己独特的民族起源的故事:盘瓠传说的故事里所提到的是畲如何从王朝免税的过程。①盘瓠传说不仅仅是畲族的,还有瑶族也拥有它。所以,竹村认为畲族是瑶族的“亚种族”。参见竹村卓二:《ヤオ族の历史と文化》,东京弘文堂1981年出版第6页。

那么,潮汕地区的畲是什么样的人群?根据1990年在潮州市北部调查的濑川的资料为例进行探讨。濑川做过4座畲族村落的考察。4坐村落都是陡坡上面的山里,而且历史都没那么长,某个村大概180年前迁来。他们的祠堂与汉族的没什么差别,还有祭三山国王与关帝的寺庙。再者,三座村落保管着描述盘古传说的“祖图”。濑川问畲族的人,汉族和畲族怎么不一样。他们说风俗习惯上差不多。可是,他们说拥有和汉族不同独特的4个文化要素。第一,祖图与其里面描述的盘瓠传说。第二,由来有盘古传说的狗食禁忌。第三,忌用脚踏石碓。第四,畲话。[16]

但是,现在的畲族与历史上的“畲”的内涵不同,畲族的现存特征是从历史的进化过程被创造的。就是说,畲原来没有族群的起源,他们只不过是住在山区的人群。或者说畲原来是齐民,但是后来许多因负担不起税收而出逃的人群就是“畲”。[17]所以,他们为了活下去,甚至利用盘瓠传说,加强团结。还有,根据宋怡明的讨论,与强制交渔课的蛋不同,明代福州的山地人“畲”不交税。[3]44-45

如上所述,无论畲还是疍,这两者是潮汕地区历史上代表性的原住户。他们的特征是原住户同时,虽然被王朝承认,但是没有户籍或没有交税的“中间的存在”。同时,即使他们有户籍或交税,他们与文人文化住户也有巨大的距离,因此可以推测他们被自称传承中原文化的人群轻视。

三、X村落的民间信仰与祠堂

1.民间信仰

那么,X村落是在潮汕文化圈什么样的地位?首先,从有关他们民间信仰的情况来分析这个问题。

在X村的历史上,村里有了三座寺庙。

一是后山古庙,在元朝时代由黄姓的人创建。在庙里有供奉王公、王娘与慈悲娘的神像。X古庙创建之前,它是该寨的“地头”老爷。

二是明代洪武年间,由黄、盛、徐三姓为主,筹建的春祥庙。在这里供奉了三山国王、王娘、五谷主、慈悲娘娘等12位神像。但是,春祥庙于上世纪60年代后期已经被拆掉,整为平地,之后规划建民宅和小商店。

三是现在村落中心的庙宇,X古庙。明代1546年,以陈姓为主,联合杨、罗、董等姓,在单栋的国王庙基础上创建的。横匾刻“X古庙”,庙内两侧有天井,称龙虎井,像典型的潮汕建筑。后座中殿挂有金字横匾二块,是宋帝敕封陈吊王为“雄威保护”的“护宋大元帅”。庙内安置:元帅爷、三山国王、王娘、五谷主、左右圣人、陈吊花等主要神像13位。这庙里的三山国王神像原来在春祥庙,但是上世纪60年代它被拆掉,后来搬到了X古庙。

陈吊眼,又名陈大举,宋末福建诏安百叶峒人。17岁时,其父因率众抗粮,击杀衙役而外出逃亡。从此,吊眼和吊花兄妹相依为命,在高租重税下过活。1276年,陈吊眼兄妹跟其叔父陈桂龙揭竿起义,闽粤赣边贫苦农民纷纷响应。陈吊眼与畲族的许夫人联络,助宋抗元。最后,陈吊眼于1282年10月在白叶峒附近山岭上被杀害。X村族谱写道;他在反抗元军的时候据守的地方就是“四壁岭(四百岭)”②陈吊眼与元军反抗的时候,据守在“千壁岭”。X村的人们认为“千壁岭”是“四壁岭”的别名。但是谢重光认为千壁岭在现在的潮州市饶平县三饶,所以笔者觉得,以四壁岭为陈吊眼因缘地方的说法是传说。参见谢重光:《畲族与客家福佬关系史略》,福建人民出版社,2002年出版。,它位于X村管理区内,四壁岭上麓X村村民,为纪念陈吊眼英勇抗元,于明代在村中建陈元帅庙。

陈吊王信仰一般被认为不是汉族的,而是畲族的信仰。陈吊眼与陈桂龙被认为畲族的首领,[18][19]在潮州畲族集中居住的地区凤凰山有陈吊王庙,进行共同祭祀。[20]但是,目前为止,X村民认为自己的村落并不是畲族的,而是潮汕人的,那么为什么有陈吊王信仰?我们可以从他们获得潮汕文人文化的机会来考察村落的信仰。

2.修建祠堂

X村的祠堂称为“延德堂”,现在在小学所在地。延德堂开始建于清乾隆三十一年(1754),三十六年(1759)竣工。因为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破坏,目前为止,祠堂里面没有牌位。在延德堂所安置的是始祖素朴公到三世祖。根据X村族谱,记载祖公四两银子起家的故事。祖公本无产业,在生活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就怀着建祠愿望,这四两银子是祖公在后头山打柴出卖凑集起来的,然后在大溪湖买溪埔荒滩地开荒扩种,后人称“祖公湖”。每年收成除忌祭费用外,祖公遗言:所存粮款都积累起来,以备建祠之需。后来,11世祖秉恭公、君德公、成林公等联系各房父老,组织筹建事宜。从弗里德曼(Maurice Freedman)的研究可以看出,当祖先崇拜从家庭的阶段转移到祠堂的阶段,就能够产生不同类型的社会群体。[21]总之,就X村的情况加以考虑,首先,开发耕地而获得宗族组织的基础财产:土地与祠堂。然后,建延德堂的时候,各房可以团结起来。还有,笔者所推测的是在这时期X村内另一个陈姓(陈元光的支派)与陈(吴)可以进行合并。

后来,乾隆五十九年(1794)兴建了安置6世祖到11世祖的念修堂。还有,嘉庆二年(1797),兴建了安置12世祖及其派系几代房祖。总之,在18世纪中叶到后期,陈氏一族盖房子与建祠堂,可以认为备齐作为宗族的形态。而让他们建祠堂的经济上的背景有可能是开荒湖的土地开发。

那么,为什么这个时期他们需要盖自己的祠堂?回顾X村的历史,大概这个时期,辈出了在潮州府任主簿兼刑书的锡周公(1657~1728)。虽然他不是及第科举,但是他获得潮州府官员的地位,从X村的历史来看,辈出了锡周公是很重要的转折点。他做官的事情成为陈姓人进入潮汕文人文化圈的重要转折点。

四、族群标签的历史演变

1.历史演变

如上所述,X村陈(吴)姓的移居历史开始于在明代迁来的素朴公。他住在妻方的家里,到了四世祖将吴姓改陈。问题就是为什么从素朴公移民到X村的事情为村落历史的起点?恕我说一句极端的话,陈姓的历史不需要开始于外来吴姓移民到X村,而可以强调土著的陈姓具有一直住在X村的历史上的连续。但是实际上不是那样,因此他们需要强调外来的人迁来的来历。在这里的有关陈姓的历史起源,最重要的是两点。第一,吴姓的起源是在中原。第二,素朴公是利用入赘风俗定居X村的。下面笔者对这两点进行探讨。

首先,像X村的吴姓一样,广东的广府系与客家系的族谱里面也主张自己的祖先从中原迁来这个地方,这个是普遍的现象。这意味着从中原移民到南方而强调自己集团的文化正统性。

而且比第一点重要的是,强调利用入赘移民到X村。如上所述,在华南地区入赘本身不是罕见的。那么,为什么在潮汕地区的村落的人群主张了这种来历?在潮汕地区,被否定的应是原住户:畲或疍。因此他们是没拥有从中原迁来的来历,也是在中华文明圈外的人群。并且,因此他们没有户籍和没有交税,没有考科举的资格。与这些人群完全相反地位的是有儒教知识的人群:文人。因而,在X村辈出文人官吏的18世纪中叶以后,需要证明自己拥有文人文化。所以,他们建了祠堂,则形成了宗族组织。

但是,现在的X村所祭的神是被认为畲族信仰的陈吊王。因此笔者假设,这里原来所住的是没有户籍和没有交税的山地人:畲。后来外来的吴姓迁来定居,而可以带入中原来的文化正统性。进一步深入分析问题,可以说利用入赘风俗为定居的吴姓,陈姓隐藏了原来山地人的来历,同时采用了主张自己文化正统性的策略。还有,在X村的人说:“我们原来不是陈姓,而是吴姓。”而通过这种改姓的文化实践,否定自己是原住户的身份,成功获得文化正统性。

回顾X村的历史,11世祖的锡周公在潮州府做官以后,陆陆续续建祠堂。在同一时期,兴建了X村最初的书院。因为X村清代的族谱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丢失了,所以不能弄清楚什么时候X村第一次编了族谱。很可能从18世纪中叶到后半期编了族谱。当时的族谱编者从很多选择中特意采用将入赘作为文化实践,而创造正统文化的父系宗族组织。[3]52但是另一方面,他们保留陈吊王信仰,应该是民间信仰根深蒂固的遗迹。

在福建省龙海市的田野考察的基础上,太田与林推测了坑仔头社的林姓开基祖所入赘黄姓的是为打开遭遇不佳的境地,比如自己的母亲是妾。[7]43-48但是通过本文的讨论,可以说特意利用入赘风俗,而否定自己土著的身份。X村是通过入赘风俗,18世纪中叶以后形成了宗族组织,一边否定自己的畲身份,一边获得潮汕文化与中华文明的认同。

2.目前的族群标签

笔者做考察的时候,X村民说的语言是潮汕话,认同自己是潮汕人。村里的庙内供奉三山国王,庙的建筑也是潮汕风格的。然而,某个村民跟笔者说,“最重要的信仰不是三山国王,而是陈吊王”。虽然X村不是畲族的村落,但民间信仰方面X村拥有独特性。

潮州日报的记者着眼于X村的独特性,2010年登载了报道。在2010年1月份,报道了两次,第一次是X村的十八寨,第二次是四百岭的传说。笔者所关注的是第二次的报道。潮州日报的记者与以前从事文化工作的老人一起爬了四百岭,记者参观陈吊王修建的路与练兵所,撰文介绍了陈吊王的事迹。记者这样结束文章:“近来,潮州畲族文化日益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不少有识之士提出开发凤凰山畲族特色文化旅游区的构想。凤凰山,四百岭,百丈埔,水尾山,四地连成一片,大量的历史遗迹和传奇故事,相互牵连,密不可分,加上本月报道的X村(笔者改了实际的村名)十八古寨,不能不让人有以凤凰山为中心,延伸开发为大规模旅游开发区的想法。”[22]

在这个报道上所述的是,认为X村拥有畲族特色文化的地域,而让X村紧跟近年来在中国积极地宣传为旅游开发的潮流。笔者看过这个报道之后,问X村中老人被认为畲族的事情,觉得如何。但是他没什么反应,看上去没有兴趣。然而,无论是过去历史还是当代的,老百姓都对否认土著身份而主张文化正统性的策略没有兴趣。这些活动的承担者主要是一部分的文人、知识分子与媒体。另一方面,族谱编者和记者的意图与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从明清时代到现在他们连绵不断过着普通的生活。但是如果受到媒体的文化表象影响,在X村也有改变自己文化意识的可能性,我们需要继续着眼于这些可能性。①参见吉登斯的反思性的讨论。GIDDENS,ANTHONY:Modernity and Self-Identity:Self and Society in the Late Modern Age.Cambridge:Polity Press,1991.

本文通过对族谱里面所记载的宗族组织形成的故事与移居传说的解释,将这些当成文化实践,从微观的观点来分析其背后的社会结构的变化。首先,笔者以X村的移居传说为例,关注开基祖的移居传说,特别是入赘风俗。现在可以回答“为什么在华南地区的族谱里频繁出现入赘风俗”的问题。因为需要主张自己的祖先是外来的人,以此可以强调村落与中华文明的关系。入赘风俗本身不是文化实践,而是在族谱里写入赘风俗的历史就是重新贴上族群标签的实践。同时,笔者指出,这些族群标签的演变不仅仅是认为过去的事情,而且目前也不断地进行文化实践。

在中国华南,汉人与原住户的关系上频繁出现重新贴上族群标签的实践。[1]1-13[2]1-19我们需要关注国家和王朝定下的制度与文化同时,从村落的观点来进行阐明什么时候发生这些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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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hnic Label and Its Historical Transformation in the Chaoshan District:In the Case of Lineage and Legend of Settlement in X Village,Raoping County,Chaozhou City.

YOKOTA Koichi
(Institute of Chaozhou Culture,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Guangdong 521041)

Recently,the ethnic study of Southeast China has increased.But ethnic study of Chaoshan District has not kept pace.Therefore,this article aims to approach the ethnic situation in Chaoshan District.When the founding ancestor came from Hainan Island,he married a local woman and settled with her family in Raoping X village.This custom of moving in with the family of the bride was very universal in Southeast China,so uxorilocal marriage itself is not the big issue.But previous scholarship didn’t try to explain why in the genealogy of Southeast China uxorilocal marriage frequently appears.When,during the Qing period,X village people formed lineage organization,they made use of uxorilocal marriage as a cultural practice.In particular,compilers of genealogies invented earlier generations to suggest that they came from the center of China(zhong yuan),in order to prove their own legitimacy.

ethnic label;lineage;legend of settlement;uxorilocal marriage;Chaoshan District

C95

A

1007-6883(2012)01-0008-07

2011-02-25

横田浩一(1979-),男,日本神奈川人,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社会人类学硕士。

责任编辑 温优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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