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楼梦》看曹雪芹的新闻观

徐 伟

（淮北市广播电视台，安徽淮北 235000）

从《红楼梦》看曹雪芹的新闻观

徐 伟

（淮北市广播电视台，安徽淮北 235000）

“新闻”一词，在《红楼梦》中出现达十多次。在曹雪芹的字典里，“新闻”既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又具有一定的时效性。曹雪芹笔下的新闻，多为有趣味的市井新闻和奇闻逸事，它们属于社会新闻的范畴。在曹雪芹的观念里，一反常态的、新颖奇特的、不同寻常的事物，就是新闻。对待制造假新闻的人，曹雪芹坚决予以批判。

曹雪芹；新闻观；社会新闻；假新闻

自鸿篇巨制《红楼梦》横空出世以来，人们对此一直顶礼膜拜。红学热经久不衰，甚至有人开玩笑说，红学家们已经研究到曹雪芹有多少根头发丝了。最近几年，红学更是热得发烫。从刘心武揭秘《红楼梦》，到闫红的《误读红楼》，你方唱罢我登场，红学研究方面的文章，一直倍受国人的青睐。

鲁迅先生说不同的人读《红楼梦》，会看出不同的内容：“经学家看见易，道德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作为一名电视新闻工作者，我在读《红楼梦》的同时，除了看“木石前盟”与“金玉良缘”那些爱恨情仇的故事以外，还特别注意到书里多次出现的“新闻”一词。

一、《红楼梦》中出现的“新闻”一词

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就有两处“新闻”一词出现。头一处是贾雨村首次登场亮相，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

第二处是甄士隐失去爱女，悲恸欲绝中到街前散心，听见跛足道人的《好了歌》，顿悟之后看破红尘，于是豁然开朗。“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哄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

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贾雨村到那村肆中沽饮，偶遇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冷子兴。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的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你道是新奇异事不是？”这里所说的新闻，是指贾宝玉出生的时候，嘴里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石，上面还有许多字迹的事情。

第三十六回《绣鸳鸯梦兆绛芸轩，识分定情悟梨香院》：黛玉隔着纱窗看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子，随便睡着在床上，宝钗坐在身旁做针线。“握着嘴笑，却不敢笑出来，便招手儿叫湘云。湘云见他这般，只当有什么新闻，忙也来看。”

第三十九回《村姥姥是信口开河，情哥哥偏寻根究底》：凤姐儿见贾母喜欢刘姥姥，忙留道：“你住两天罢，把你们那里的新闻故事儿说些与我们老太太听听。”

第四十八回《滥情人情误思游艺 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且说平儿见香菱去了，就拉宝钗悄悄说道：‘姑娘可听见我们的新闻没有？’宝钗道：‘我没听见新闻。因连日打发我哥哥出门，所以你们这里的事一概不知。’”

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莽玉，薛姨妈爱语慰痴颦》：宝玉去看黛玉，正值黛玉才歇午觉不敢惊动，便问正在回廊上做针黹的紫鹃：“昨日夜里咳嗽可好了？”紫鹃道：“好些了。”宝玉笑道：“阿弥陀佛！宁可好了吧！”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来了，真是新闻！”

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贪夫棒，王道士胡诌妒妇方》：金桂设计陷害香菱，在枕头内放个纸人，上面写着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针钉在心窝并肋肢骨缝等处。抖落出来后，“于是众人当作新闻，先报与薛姨妈。”

第九十三回《甄家仆投靠贾家门，水月庵掀翻风月案》：荣府大门上被人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西贝草斤年纪轻，水月庵中管尼僧。

一个男人多少女，窝娼聚赌是陶情。

不肖子弟来办事，荣国府内出新闻。

说的是贾府小和尚小道士的总管贾芹，在家庙里为王称霸，窝娼聚赌。器宇轩昂的荣国府，居然弄出如此龌龊的人和事，实在令人大跌眼镜！贾政看见这几句打油诗后，气得头昏脑胀，一怒之下革去了他的总管一职。

第一百十七回《阻超凡佳人双护玉，欣聚党恶子独承家》：林赖两家子弟到衙门里头去打听事，回来向贾环、贾蔷、贾芸、王仁等说起贾雨村被拿问的事来。“众人又道：里头还听见什么新闻？”这里的新闻，应该是当时政坛发生的那些翻云覆雨、波诡云谲的事情。

“新闻”与“新文”这两个词，在古代汉语里意思相同。《红楼梦》中以“新文”一词出现的，也有一处——

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宁府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过来赏花。“贾母等于早饭后过来，就在会芳园游玩，先茶后酒，不过是宁、荣二府眷属家宴，并无别样新文趣事可记。”

在整部《红楼梦》里，总共有十三处提到了“新闻”这个词，其中曹雪芹所著的前八十回里出现了十一处。从小说《红楼梦》中不难看出，“新闻”这个词已进入到当时人们的寻常生活里。不管是达官贵人贾政、王熙凤，还是小妾平儿丫鬟紫鹃，他们都能够非常自然地用“新闻”这个词进行语言交流，而且词义与现在也基本相同。

二、《红楼梦》中的新闻传播方式

《红楼梦》小说里人物所处的时代，是清朝时繁盛的康、雍、乾三个朝代，那时的新闻传播方式大致有三种：

1.官府里的新闻传播，以“邸报”为主

“邸报”是由政府中枢部门统一发布的正式官报，其内容主要是皇帝的诏旨、官吏的任免、官僚的奏章、军事情报、刑罚等。它是一种官方的新闻传播工具，是传播朝廷政事信息的重要载体，类似于现在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邸报”在《红楼梦》里出现了三次——

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中，贾雨村遇见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张如圭，得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遂作别各自回家，忙寻邸报看真确去。

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赏中秋新词得佳谶”里，尤氏从惜春处赌气出来，正欲往王夫人处去。跟从的老嬷嬷们悄悄的回道：“奶奶且别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几个人来，还有些东西，不知是作什么机密事。奶奶这一去恐不便”。尤氏听了道：“昨日听见你爷说，看邸报甄家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怎么又有人来？”

第九十九回“守官箴恶奴同破例，阅邸报老舅自担惊”里，贾政外放江西粮道衙门时阅的邸报，是刑部发的“薛蟠殴伤张三身死，串嘱尸证捏供误杀一案。”

2.民间市井、街巷里发生的奇闻趣事，是通过口头传播的

它其实就是现在所说的社会新闻，哪里如果发生了不同寻常的新奇事情，人们便奔走相告，口口相传。

3.通过“榜”的形式，官府向民间发布消息

这里所谓的“榜”，也就是金榜提名的那个“榜”，所谓“张榜公布”。第十三回，在办理秦可卿的丧事上，贾珍因想着贾蓉不过是个黉门监，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心下甚不自在。于是花了1200两银子买了个官，在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恭人之丧……”，昭告世人他将如何大肆操办爱媳的丧事。

三、曹雪芹的新闻观

关于新闻，古今中外曾经有过很多定义，比较有代表性的是——

美国·布莱尔：新闻是新近发生的，能引人兴味的事实。

美国·莫特：新闻是最近报道的事情。

美国·约斯特：新闻是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报道。

中国·邵飘萍：新闻者，最近时间内所发生，认识一切关系人生兴味，实益之事物现象也。

中国·陆定一：新闻是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我们国家现行教科书对新闻的定义，一般采用的都是陆定一对新闻的定义。［1］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新闻观：变动产生新闻，循环往复的事实是没有新闻价值的，只有变动的打破常规的事实才有新闻价值。新闻要有强烈的时效性，马克思说：哲学是坐在沙发里想一些比较奇怪的问题，报纸是经常的战斗准备，对于急需报道的耸人听闻的当前问题的热情关心，是报纸的一般性质。［2］曹雪芹虽然没有给新闻作出一个明确的定义，但是从《红楼梦》里，我们依然能够看出曹氏的一些新闻观。

曹雪芹认为：新闻是新近发生的事实。《红楼梦》第二回中，贾雨村问冷子兴：“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近日”俩字，毫无疑问地表明了新闻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第四十八回里面提到的新闻，是指贾琏因为没能够弄来其父贾赦心仪已久、价值不菲的画扇，又对贾雨村不择手段，坑家败业得到画扇不屑，遭致父亲毒打的事情。而这，也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在曹雪芹的字典里，“新闻”既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又具有一定的时效性。

曹雪芹笔下的新闻，多为有趣味的市井新闻和奇闻逸事，它们属于社会新闻的范畴。甄士隐老先生倚门伫望到的街市上新闻，无非是些鸡飞狗跳、家长里短式的市井消息。这些消息趣味性很强，特别能吸引人的眼球。最具代表性的新闻，当首推第二回。王夫人生下一位公子，嘴里居然衔一块五彩晶莹的玉，玉的上面还刻了许多字。这条新闻，真真是一条不可多得的新奇异事啊。

在曹雪芹的观念里，一反常态的、新颖奇特的、不同寻常的事物，就是新闻。他的这一观点，与马克思主义的新闻观“变动的打破常规的事实才有新闻价值”比较靠谱，和西方报人曾经提出过的一个著名新闻观“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也不谋而合。贾宝玉平常是不信佛的，可是当他听说林黛玉咳嗽好些了，欣喜之中就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宝玉的一反常态，在紫鹃那里就成为新闻了。知识分子甄士隐，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抛妻弃室，跟着一个疯道人飘然出家了，这在街坊四邻那里，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因而“当作一件新闻传说”。貌似看来正常的情况，突然间风云变换，出人意料。这样的新闻具有一定的新奇性、趣味性。相反，第五回宁荣二府的眷属，吃喝之外在园子里随便逛逛，没有发生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当然也就“无别样新文趣事可记”。

政界发生的一些事情，在《红楼梦》里，也属于新闻的范畴。林赖两家子弟到衙门里打探到的消息，除了贾雨村倒台，其他的新闻肯定也都是政界的波诡云谲。它和现在我们天天看见的时政要闻，有些接近。而荣国府内出的那些窝娼聚赌的新闻，则应该归于名人绯闻一类，颇有些类似于眼下在各个电视台和各个小报走俏的娱乐八卦新闻。那张贴在大门上的打油诗，也颇有点“舆论监督”的意思。当然，这两回目里的新闻观念，是属于《红楼梦》的后续者高鄂的，不能够划归到曹雪芹名下。

曹雪芹的新闻观中，新闻具有很强的时效性。无论是发榜治丧，还是荣宁府内各种“新闻”，播报的都相当迅速及时。《红楼梦》里的新闻传播者，还具有相当强烈的“抢”新闻意识。金桂的枕头里抖出了纸人，众人当作新闻，不作任何停留耽搁，马上就报与薛姨妈。这些“众人”是多么注重新闻的时效性啊，其抢新闻、争时效的精神，可以跟当下在娱乐小报上混饭吃的狗仔队有一拼。

曹雪芹对假新闻的制造者和传播者持批判态度。《红楼梦》中刘姥姥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她貌似朴实憨厚，粗枝大叶，实则风趣幽默，极为精明。与此同时，也不失劳动人民勤劳善良的本性。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时，诚皇诚恐，谨小慎微，集数十年社会底层的生活经验去打通金陵大户里的各个关节，使极其低微的小户人家，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贵族之家荣国府，建立起了一层关系。二进荣国府，刘姥姥左右逢源，把公关人士的成功之道演绎得淋漓尽致，两者之间的关系又密切了一层。三进荣国府，刘姥姥侠肝义胆，挺身而出，卖掉了所有家产把巧姐从妓院里赎了回来，并给她安排了一个比较理想的归宿。然而，按照曹雪芹的观点来看，刘姥姥却又是一个假新闻的制造者和传播者。刘姥姥最初去荣国府“打秋风”，无非是想弄点小钱补贴家用。从刘姥姥嘴里吐出来的那些所谓的新闻，应该是钟鸣鼎食之家寻常不能够听见或看见的村野故事吧。这些故事或是道听途说，或是捕风捉影。对于太太小姐少爷们而言，这样的新闻无疑能够满足他们猎奇的心理，给寻常的日子平添些许乐趣。为了取悦荣国府里的那些大小贵胄们，刘姥姥不惜编造泥塑的小姑娘成了精的假消息，且情节生动，活灵活现，把个荣国府里的宝二爷唬得一楞一楞的，居然还派茗烟去那个庙里实地一探虚实。对待制造假新闻的人，曹雪芹坚决予以批判。除了在回目标题中说“村姥姥是信口开河”以外，还借着茗烟之口，把假新闻的制造者刘姥姥给狠狠地骂了一通：“二爷又不知看了什么书，或者听了谁的混话，信真了，把这件没头脑的事派我去碰头。”“信口开河”、“混话”，是曹雪芹对假新闻制造者刘姥姥严厉的批判词。

批判和揭露假新闻，曹雪芹或许是中国乃至全世界首开先河的第一人。

［1］高钢.新闻写作精要［M］.北京：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出版，2005.

［2］陈力丹.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之我见［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3］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Study on Cao Xueqin’s News View Based on his NovelTheDreamofRedMansion

XU Wei

The word“news”recurs inThedreamofRedMansionmore than ten times.In Cao Xueqing’s idea，“news”is not only the fact that exists objectively，but also the one that is time-limited.Cao Xueqin’s news which belongs to the category of social news is for a taste of citizens and often full of anecdotes.He thinks something unusual or strange is the news.He criticizes firmly the person who created the false news.

Cao Xueqin；news view；social news；false news

G210

A

1671-8275（2012）02-0074-03

2012-02-15

： （1963），， ， 。

之 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