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女权运动背景下的《无名女人》

蒙静妮

（梧州学院 外语系，广西 梧州543002）

美国女权运动背景下的《无名女人》

蒙静妮

（梧州学院 外语系，广西 梧州543002）

分析了《无名女人》与美国女权运动之间的密切关系，指出：女性只有敢于表达自己，做自己命运的主人，才能进一步确立自己的“社会身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自由、全面的发展。

汤婷婷；《无名女人》；美国女权运动

汤婷婷于1940年出生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蒙士得顿市，是美国第一代华裔移民的后代，也是美国女权运动杰出人物之一。1976年，其作品《女勇士》获得当年美国国家书评奖（National Book Critics Award）的最佳小说奖，后来随着女性课程进入美国大学课堂。她的作品更被选用为当代美国文学课、女性研究课等课程的必读教材之一。虽然同时要面对性别和种族歧视的双重桎梏，汤婷婷却能在“文学”这个被男性统治了几千年的领域里脱颖而出，“为探讨女性问题开拓了新的空间”。[1]P84作为在女性和“非白人”少数民族地位相对低下的美国社会里的一个“非主流”女性，汤婷婷用自己的成功，为全世界的女性摆脱男权统治，摆脱种族偏见，争取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和平等树立了一个榜样。汤婷婷的成功，跟当时美国特殊的社会背景是密不可分的。

性别歧视根深蒂固，在人类历史一开始就已经存在，即使在多元化的、容纳力相对较强的美国也不例外。汤婷婷的成长和成熟，正值现代美国妇女解放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年代。美国是一个欧洲移民国家，其妇女解放运动的根源，要追溯到远古时代的欧洲。在古代欧洲，女性的地位是相当低下的，她们甚至连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的身份都没有。出现在西方神话故事里的第一位女性夏娃，只是亚当的一根肋骨；第一位来到凡间的女性潘多拉，虽然在身体上是一个完整的人，却没有心，因此也完全没有自己的追求。古代欧洲的女性，要么是“身体上不完整”，要么是“思想上完全缺失”，因而只能作为男人的附属品而存在。她们没有话语权，是被排除在“权利”之外的一群人，甚至称不上“公民”：在人类历史的开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能决定一切的上帝，是一位男性；在古代罗马，拥有话语权的两个重要机构“元老院”和“公民大会”，都只局限于男性，女性是绝不允许参加的。女人的一生，都必须依附于男性：女性一旦结婚，就完全处于夫权的支配之下，要绝对顺从丈夫。即使在无夫权婚姻形式中，妻子虽然不从属于丈夫，却依然处在父亲或者其他男性亲属的控制之下。女性在长达几千年的历史里，都“屈从于男性的统治，在男性的眼光中定位自己。”[2]P44更可悲的是：由于自我意识的缺失，她们认为自己的“附属”地位是理所应当的，因而在很长一段时期里，她们不仅身体上是奴隶，思想上也甘心成为奴隶，过着一种没有自由、没有自尊、没有自我的生活。

到了近代，以民主、自由、平等为主题思想的资本主义启蒙运动提出的“天赋人权，人生而自由平等”等进步主张，为女性解放运动提供了思想依据，女性运动在美国，在西方很快轰轰烈烈地发展起来，在短短的几十年里，女性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女权主义者们很快就发现，这种名义上的权利在很大程度上来说是虚幻的，既不能反映女性在社会中处于从属地位的历史和现实，也无助于从实践上解决这一问题。于是女权主义者们希望透过表面上的平等，进一步探究产生和导致现实上男女不平等的社会根源。她们发现，把解放运动局限在“白人女性问题”上，是导致运动停滞不前的最主要原因之一。她们意识到：女性要赢得真正的平等，首先必须消除女性内部对不同种族女性的偏见；只有全世界的女性团结起来，女权运动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因此，她们提出了“个人的就是政治的”，“团结就是力量”等口号，给了像汤婷婷一样的少数民族女性一个为自己说话，为自己争取自由和平等的机会。到了第三次浪潮，在反传统、反权威、反中心的后现代思潮影响下，那些处于边缘与弱势地位的少数民族女性对造成其遭受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社会文化和思想文化进行了质疑和重新审视。作为其中最活跃的一员，汤婷婷用自己的笔，自己的作品，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对传统中根深蒂固的性别政治提出了挑战，并且使长期处于男权社会和厌恶女人状态中的女性和她们的故事得以复活，唤起她们的‘主体意识’”。[1]P83

《无名女人》就是她杰出作品中的其中一部。《无名女人》是《女勇士》的第一章，讲述了一位因为与人通奸而怀孕生子，继而被世俗所逼，最终在孩子出生时抱着孩子跳井自杀的婶婶的故事，真实地反映了婶婶那一代女性的痛苦经历以及作者这一代移民女性在两种文化的边缘中挣扎、质疑、寻找自身位置的心路历程。在这里，汤婷婷用女性的身份，从女性的角度，用女性特有的话语，把女性的经历，包括她们的害怕、痛苦和渴望直接而真实地表达出来。她用自己的方式教导了像她一样处于“边缘”地位的女性，鼓励她们去表达，去抗争，去想象，用积极有效的方式去获得自己身份的认同。可以说，在这部作品中，汤婷婷通过一个无名女人的故事，揭示在美华人女性受到歧视的社会根源和历史根源，以实际行动解释了女性解放运动的意义，推进了现代美国女权运动的发展。

汤婷婷时代，女性解放运动深受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女性思想的表达因而也充满了复杂的现代主义特质。《无名女人》没有固定的主线，结构也不是特别的明显。整个作品中，现实与想象互相交织，痛苦与抗争同时存在。不光有叙述，有回忆，还有反思，有困惑，有质疑。这样的写作手法虽然显得比较复杂，却也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作品的表现力。作者在真实地揭示现实和人物心理活动的同时，能够引导读者去倾听，带动读者去思考，使读者在具体了解了女性的痛苦后，能够重新认识并重视女性的体验和追求。

作品的叙述部分，也就是母亲向“我”讲述的婶婶的故事里，婶婶是一个饱受迫害的、失语的的女性，既无名，又无声。她作为一个禁忌，被禁止提及，被刻意遗忘。对于无名婶婶这样一个女人，“真正的惩罚，不是村民进行的快速袭击和侮辱,而是她的家人故意在忘却她。”（The real punishment was not the raid swiftly inflicted by the villagers，but the family’s deliberately forgetting her.）[3]P16

在汤婷婷生长的美国，中国传统虽然不复存在，但却依然深刻地影响着汤婷婷的父辈们。他们作为当代美国的第一代中国移民，在美国社会饱受歧视。这样的社会现实使得他们特别怀念自己的祖国。虽然身处异国他乡，他们却依然希望能够在下一代中把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延续下来。他们向下一代灌输的包括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中国传统思想深刻地影响着汤婷婷她们这一代。

另一方面，美国是一个与中国完全不同的社会。在当时，美国女性的社会地位跟国内女性的地位相比要高得多，很多女性，包括少数民族女性都获得了工作的权利，并且可以接受高等教育。而汤婷婷接受的美国教育理想跟父母一辈的思想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要告诉任何人”，“You must not tell anyone”[3]P3这是汤婷婷的母亲反复向她提到的一句话，这句话被放在《无名女人》这个故事的开篇，这样的告诫在文章中被一再进行强调，例如：“不要让你父亲知道我告诉你”（don’t let your father know that I told you）。[3]P5由此可见中国传统女性的悲哀：她们完全没有话语权，连痛苦都没法表达出来……通过无名婶婶的故事，自己孩童时代模糊的记忆，还有在美国社会遭受的偏见和歧视，汤婷婷直接或间接地体验了男女之间的不平等。这些现实生活中的不平等使受过教育、渴望真正自由和平等的汤婷婷进行了深刻的思考，最终促使了她作为一名女性在主体意识上的觉醒。因此在作品的想象部份，读者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无名婶婶：她是一个勇敢、浪漫、懂得主动去爱、敢于追求和表现女性美的女人。

想象中的无名婶婶，其实是生活在美国的汤婷婷一代年轻女性内心深处“自我”的真实反映。“汤婷婷将婶婶视为与她并肩战斗，反抗主流文化传统的女勇士”[4]P95。由于深受美国女性解放运动的影响，作者内心的女性意识已经觉醒，她清醒地意识到，像无名婶婶一样，一味消极地去适应，无原则地去妥协和牺牲，并不能为女性赢得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作为新一代的女性，要赢得真正的解放，就要变被动为主动，要勇敢地和命运抗争。这些复杂的感情，被作者通过极其丰富的写作手法生动表现出来。在《无名婶婶》这个故事里，作者运用了大量如“我想”，“我不知道”，“如果”，“也许”，“如何”，“怎么样”，“什么”等词语，充分表达了身为“夹缝人”的怀疑和不确定。但是，怀疑不是作品唯一的主线。通过疑问去觉醒，通过想象去追求，想象给婶婶一个机会，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些，才是作者的写作目的，也是作品的深刻意义所在。作者用类似于意识流的写作手法，表达了自己决不屈从于命运的心声。由于受到男人的威胁，无名婶婶不敢说出孩子父亲的名字。她甚至不能和家人同桌吃饭，完全被剥削了倾诉和说话的权利。汤婷婷也一再受到母亲的警告：家里的这个秘密，“不能告诉别人”。“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有一个婶婶……她从来不曾出生过”（Don’t tell anyone you had an aunt……she has never been born）。[3]P15然而，在轰轰烈烈的女性运动推动之下，像汤婷婷一样的女性主义者们，在进一步从社会和文化的角度重新审视女性问题之后，意识到培养女性的自我意识是女性打破禁忌，实现从从属到主流，从边缘到中心，彻底摆脱被歧视，被排挤地位的根本途径。于是，汤婷婷把女性遭受的痛苦、女性的渴望，通过这个“禁忌”表达出来，并且使它在美国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本身就是一种强有力的反抗。

女权运动的存在是男女不平等事实存在的必然。作为一名女性作家，汤婷婷曾经说过，英国现代小说家、女权主义者弗吉尼亚·伍尔夫对她影响至深。弗吉尼亚·伍尔夫在她的小说《自己的房间》里说过：“一个女人如果要想写小说，一定要有钱，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A woman must have money and a room of her own if she is to write fiction.）[5]P004汤婷婷成功地在现实生活中，也在心里为自己建造了一间“自己的房子”。在《无名女人》中，她从根本上找到了在美国的华人女性受歧视、受压迫的历史根源和社会根源，指出她们的边缘化地位不仅仅是由种族歧视所造成，同时还来自男权统治社会的性别歧视。“对于一个被沉默所困的人，表达自我，用言辞的炮火发起进攻则变成了一种英雄行为。”[6]P37在女权解放运动中，汤婷婷无疑就是一个英雄，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女性只有勇敢表达自己，掌握自己，做自己命运的主人，才能进一步确立自己的“社会身份”，在整个社会文化中为自己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进而得到全面自由的发展。

[1]常芳，郭海霞.从禁忌的打破看《无名女人》中女性的自我重塑[J].西安外国语学院学报，2001，（4）：81-84.

[2]赵晓，韩琳琅.英雄时代的女性——荷马史诗中的女性地位及其启示[J].商洛学院学报，2007，（1）：43-46.

[3]Kingston，M.H.The Woman Warrior：Memoirs of a Girlhood Among Ghosts[M].New York：Random House，1976.

[4]郭巍，庆青美，汤婷婷.《女勇士》中的超现实叙述策略[J].辽宁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04，（5）：72，95.

[5]弗吉尼亚·伍尔芙.一间自己的房间[M].田翔，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10.

[6]郭海霞，毛思慧.父权、种族与女性存在——解读汤婷婷的短篇小说《无名女人》[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1，（6）：3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