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双音复合词个案研究

张 玲

（河北大学 研究生院，河北 保定071000）

汉语词语经历过由单音节为主向双音节的转变。这一转变并不单纯是语音形式上的变化，更是结构形式和意义特征的转变。复合法作为具有较强能产性的构词方法产生了大量的双音复合词，因此对双音复合词进行研究有重要的意义。本文以《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本）为研究材料，对其中字母C下的双音复合词进行由表及里的考察，目的是通过对双音复合词的结构类型、内部构成进行定量定性的分析，为以后类似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借鉴。本文选择《现代汉语词典》作为研究材料是因为它是以记录汉语普通话为主的中型现代语文词典，它释义精确，真实地反映了现代汉语词汇的概貌，为人们提供了宝贵的研究材料。

一、双音复合词的结构

双音复合词是词汇研究中的一个重点和难点，对于双音复合词结构的研究也受到众多学者的关注。赵元任先生把复合词分为“主谓”、“并列”、“向心”、“动词宾语”等类型［1］（P198－199）。随后周祖谟先生把复合词分为“联合式”（如土地）、“偏正式”（如火车）、“支配式”（如动员）、“补充式”（如说明）、“表述式”（如夏至）、“重叠式”（如渐渐）［2］（P132－133）。

（一）双音复合词结构类型及其分布

黄伯荣、廖旭东的《现代汉语》［3］（P223－224）是现 在比较通行的教科书。本文以该本教科书划分的5种复合词的类型，即联合式、偏正式、补充式、动宾式和主谓式为名称，对字母C下的复合词进行疏理，观察其分布状况。

《现代汉语词典》C字母下的双音复合词共有2 715个。其中，偏正型有1 361个，数量最多；联合型有633个；动宾型有501个；补充型有207个；主谓型有13个，数量最少。复合词的不同结构类型，都是由名词、动词、形容词（以下简称为“名、动、形”）性质的构词语素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而构成的。下面对两种数量最多的类型，即偏正型和联合型复合词从词素的词性方面做具体分析。词素词性的划分主要由常用词性来确定。这样的归类对于个别兼有多种词性的语素词素来说划分并不精密，但是对整个复合词的归类来讲影响并不大。

（二）偏正式双音复合词

复合词的性质和构词语素的性质都可分为名词、动词、形容词。构词语素的性质和复合词的性质关系比较复杂，大致有如下类型：

名＋名＝名 蚕豆 蚕丝 草皮 茶具 柴门车胎 虫灾 厨师 橱柜 船舱

名＋名＝形 草绿 葱绿 橙黄

名＋动＝动 蚕食 瓜分 意译

动＋名＝名 存款 插图 唱腔 炒勺 冲力闯将 存货 搓板 操场 插口

动＋动＝名 创举 顾问 通知

动＋动＝动 沉思 超产 超载 嘲笑 沉迷沉睡 抽查 愁闷

形＋名＝形 长命 惨白 苍白

形＋名＝名 彩绸 彩带 残局 残阳 糙米

陈醋 诚心 愁容 丑剧 初稿

形＋动＝形 畅销

形＋动＝动 长眠 臭骂 初创 彩排 残杀

惨笑 长叹 畅谈 迟到 耻笑

形＋动＝名 彩绘 长衫 初诊 初赛

形＋形＝形 炽热 翠绿

（三）联合式双音复合词

名＋名＝名 才智 财物 春秋 茶饭 城池

城郭 船舶 唇齿 雌雄

动＋动＝名 出纳 裁缝 成败 买卖 开关

动＋动＝动 擦拭 猜度 裁撤 采摘 查抄

搀扶 缠绕 颤抖 尝试 撤除

形＋形＝名 长短 迟早 粗细

形＋形＝形 敞亮 陈旧 诚恳 稠密 丑恶

丑陋 纯粹 蠢笨 聪慧 匆忙

从以上分析可知：

偏正式复合词和联合式复合词从构词语素和词语的性质上来看有以下几种共同的构词方式：“名＋名＝名、动＋动＝名、动＋动＝动、形＋形＝形”。其中，“名＋名＝名”在两者中都有较强的能产性。在联合式复合词中构词语素之间存在着相关、相近或相反的关系。例如“才智”一词，“才”是才能的意思，“智”是聪明有智慧的意思。有才能有智慧的人往往具有一定的才干。“雌雄”一词中两个构词语素意思相反。

“动＋动＝名”结构在偏正式复合词中能产性较小，但在联合式中大量存在，这种结构的联合式其构成词素往往存在语义上的相反、相对关系。例如“出纳”一词，“出”和“纳”都为动词，两者合在一起构成名词指担任出纳工作的人。与之相反的是“动＋动＝动”结构的联合式复合词，其构词语素大多在语义上相关或相近。例如“颤抖”一词，“颤”和“抖”都有发抖的意思，构词语素之间的意思相近。

“形＋形”结构的复合词在联合式结构中构词语素是相反关系时多数为名词性质。例如“长短”。当构词语素为相关相近时复合词的词性多为形容词。例如“陈旧”。

二、偏正式“名＋名”结构双音复合词的语义关系

从以上的结构类型分布中可以看出，汉语词汇当中以偏正式复合词居多，而偏正式复合词中“名＋名”结构的复合词最具孽生能力。下面本文将从语义关系的角度对“名＋名”结构的偏正式复合词进行研究。文贞惠在其文章中指出，历来语法学家研究“N1的N2”类型结构内部的语义范畴基本倾向分成两大范畴：或是认为是“领属”与“非领属”，或认为是“限制”与“描写”等［4］（P22－27）。而大多数双音词是由短语转变而来的，笔者认为偏正式“名＋名”结构双音复合词也存在着类似的语义范畴，在这里把N1与N2的关系划分为领属关系和属性关系。

（一）表领属关系

在表领属关系的结构中，N1领有N2或者N2属于N1，两者是从属与领有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修饰部分对中心词有修饰限定的作用。根据N1与N2之间的关系又可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1．固有领有关系。这里的领有关系是指“N1拥有的N2”或者说是“拥有N1的N2”，而固有领有关系是指N1是N2或者N2是N1本身固有的或者永久性的事物，又可分为前属和后属两类：

前属类。例如：车胎、船舱、秤杆、厨房、秤锤、车把、车门、肠管等。这里的N2都是N1的一部分。例如“车胎”一词，胎是车的一部分，两者具有不可分割性。

后属类。例如：刺槐、刺猬、草皮、草帽、斑马等。以上这些词N1都是N2的一部分。例如“刺槐”的“刺”是槐树的一部分，两者之间同样具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2．非固有领有关系。非固有领有关系的N1和N2之间并不是永久性的关系而是临时性的领属关系，一般可用“N1的N2”来释义，同样可以分为前属和后属类：

前属类。例如：村妇、厂房、茶锈、蚕丝、虫害等。

后属类。例如：财主、船夫、功臣、权臣等。这类词N2为N1的临时拥有者，这里的拥有者一般为人、团体或组织。

3．处所关系。表示处所关系的“名＋名”结构可分为两种情况即：

（1）N1是N2所在的处所，N2是该处的人、事物或现象等等。例如：窗帘、床榻等。

（2）N2是N1所在的处所，N1是该处的人、事物或现象等等。例如：草寇、车库等。

4．时间关系。这类关系当中一个名词表示时间，另一个名词表示在该时间出现的人、事物现象等情况。分为时间在前和时间在后两种情况。

时间在前：晨曦、春晖、春雷、春饼、晨报等。

时间在后：寿辰、线春等。

（二）表属性关系

在表属性关系中，修饰部分只是用来描述中心语所表示的事物，使其含义更加丰富。在表属性关系的内部又包含有多种语义类型。

1．质料关系。在这种关系中N1是制作N2的材料，N2则是N1的制成品。例如：草帽、瓷瓶、茶油、磁卡等。

2．性质关系。在这种关系中N2为某人或者是某物，N1是用来为描述N2的，表明它具有某种性质或特征。例如：醋意、潮气等。

3．类别关系。在表示类别的复合词中，N2表示类别，N1则为该类别的人或物所具备的属性、特征，起分类作用。例如：草书、蚕豆、草皮等。

4．内容关系。N2为某事物，N1为N2所关涉的内容。例如：词典、橱柜、日戳等。

5．原因关系。一个名词为事物或者现象，另一个名词是引起这种现象的原因，其中一个事物导致另一现象的发生。例如：场租、尘毒、尘肺等。

三、双音复合词语素义与词义之间的关系

对双音复合词其结构类型这种表层现象的分析已经不能满足现阶段的研究需要，应当加深其内部探索，发现更多规律。朱颜［6］就在其论文中多次提出双音复合词语义关系的重要性。因此，对语素义与词义关系的研究成为词汇研究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词是由语素构成的，词和语素都有意义，词义通过语素义直接或者间接体现出来。词的整体意义与语素义的关系比较复杂，大致分为以下几类：

（一）两个构词语素的意义合起来等于复合词的意义

例如：

挫败：挫折与失败

存亡：生存和死亡

村野：乡村和田野

抽空：挤出时间

痴心：沉迷于某人或某物的心思

以上这些例子中构词语素的意义都不能单独表示整个复合词的意义，两个构词语素组合后，表示整个复合词的意义。两个构词语素地位平等，语素义没有发生变化。

（二）两个构词语素的意义都与复合词的意义相关，都体现复合词的意义

例如：

丑陋：（相貌或样子）难看

稠密：多而密

愁闷：忧虑烦闷

斥责：用严厉的语言指出别人的错误或行为

陈旧：旧的过时的

以上复合词的构词语素都有多个义项，它们在某个义项上意义相近，由相近的义项构成复合词。这类复合词的构词语素虽然意义在某些方面相近，但是并不构成意义上的重复。

（三）两个构词语素的意义组合起来构成的意义小于整个复合词的意义

例如：

春秋：春季和秋季，常用来表示1年，也指人的年岁

茶饭：茶和饭，泛指饮食

尺寸：长度

以上复合词的意思并不是构词语素意义的简单相加，复合词的意义大于构词语素的意义之和。复合词的意义和构词语素之间有上下位词的关系。例如“春”和“秋”是四季中的两个节气，“春秋”一词是“春”与“秋”的上位词，“春”与“秋”包含在“春秋”当中。构成这种类型的语素一般来说是整个复合词所包含内容中的两个典型的语素，用其中典型的词来来概括反映整个复合词所表示的意思。

（四）构词语素的个别意义和整体意义都不能体现词的意义

例如：

雌雄：比喻胜负高下

唇齿：比喻相互间接近而且有共同利害的两方面

长短：指意外的变故，也指是非、好坏

从以上例子中可以发现，构词语素的意义和整个复合词并没有直接关系，复合词的意义大多是经过引申或者比喻得到的。例如“唇齿”一词，它通过嘴唇和牙齿之间的紧密关系来比喻事情之间的利害关系。

（五）一个语素的意义等于整个复合词的意义，另一个起陪衬作用

这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情况为：两构词语素是反义词关系，复合词的意义偏重于一个方面。例如：“次要”即重要性较差。类似的词还有“缓急”、“动静”、“忘记”等。另一种情况为：两个构词语素只有一个表义，另一个只有陪衬作用，构词语素之间没有反义关系。例如“国家”这个复合词中只有“国”起到表义作用，“家”字的意义已经淡出整个词的意义。

综上所述，双音复合词的结构类型主要有以上5种。在这5种类型中又以偏正型和联合型最多，最具能产性。但一些复合词内部结构复杂，需要对其进行更细致地划分，为双音复合词研究提供更广阔的思路。对于任何一种词语的研究都不能停留在表面，需要对其深入挖掘。语素作为最小的构词单位，是研究中必不可少的成分，语素的性质研究、语法搭配关系、语素与语素之间的语义关系等都应当作为对双音复合词研究的重点。

［1］ 赵元任．北京口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2］ 周祖谟．汉语词汇讲话［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9．

［3］ 黄伯荣，廖旭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4］ 文贞惠．N1的N2偏正结构中N1与N2之间的语义关系的鉴定［J］．语文研究，1999，（3）：22－27．

［5］ 朱颜．复合词的语义结构与词素义的提示机制［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