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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与 “赋”的辨析

2012-08-15李叶萍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辞赋楚辞屈原

李叶萍

“辞”与 “赋”的辨析

李叶萍

“辞”与 “赋”作为两种文学体裁,在刚出现之初是有明显区别的,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后人逐渐将这两种文学体裁合称为一种文学体式。这种模糊文学体式概念的做法显然对于中国古代文学细化研究是不利的。从释义、源流、主题、结构形式等四个方面,“辞”与 “赋”可进行简要的区别。

辞赋;释义;源流;主题;结构形式

“辞”与“赋”作为两种文学体裁,都是在战国时代的楚国最先出现的。辞,即楚辞,汉代人用以称呼以屈原为代表的楚国作家的创作。赋,作为文体,初步形成于战国,而盛行于汉代,故有汉赋的专称。早期文人是将“辞”与“赋”分开而言的。扬雄《法言·吾子》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或问:君子尚辞乎?曰:君子事之为尚。事胜辞则伉,辞胜事则赋,事辞称则经,足言足容,德之藻矣。”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有言:“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而随着汉代的辞人多以作赋为主,而后两种文学体裁渐融合为一种体式。但是把辞赋看成一种文学体裁对于中国古代文学的源流研究是不利的,所以本文将试从以下四个方面对辞赋之别加以分析探究。

一、释义之别

关于辞赋之一的“辞”字,《佩觿集》曰:“辞乱从舌,其芜累有如此者,然循用既久,今亦不废”;《集韵》释为:“辞说也”;《易·干卦》:“修辞立其诚”;《书·毕命》:“辞尚体要”;《书·吕》:“明清于单辞,罔不中听狱之两辞”;《疏》:“单辞谓一人独言也,两辞谓两人竞理也”;以上五者都表示“辞”是语言、言语,是表达交流的一种方式,用辞表达自己的思想、观点,可以是一人之言也可以是多人之言。《说文》:“讼辞也”;《周礼·秋官·小司》:“以五声听其狱讼,一曰辞听”;此二者解释辞应该与诉讼案件有关,今天理解为呈堂证供。《楚辞·九歌》:“入不言兮出不辞”,根据《楚辞补注》:“言神往来奄忽,入不言语,出不诀辞,其志难知。辞,一作词。”这里的“辞”可能是与言语相对的另一种表达己志的形式。由以上引文可推知作为楚辞的“辞”最早起源是与语言有关的,随口而出,表达己志。另外与诉讼有关,是当事人的呈堂证词。这种文学形式正如《诗大序》中所说:“嗟叹之不足故歌咏之。”是作者表达思想感情的一种方式。

关于赋诗之一的“赋”字,在《左传·郑伯克段于鄢》中记载“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隐公三年又有“(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的说法。而类似的作为赋诗的意义的“赋”字在《左传》中屡见不鲜。又有“公子赋《河水》,公赋《六月》”的记载,两篇皆是《诗经》中篇章。由此可知,“赋”字最早是指诗、诵诗,两者都与诗歌有关,这说明“赋”最早是与诗歌有关的。班固的《两都赋序》:“赋者,古诗之流也。”杨修《答临淄侯笺》:“今之赋颂,古诗之流,不更孔公,风雅无别耳。”挚虞《文章流别志论》:“赋者,敷陈之称,古诗之流也。”历代的文人除了给“赋”下定义以外,还说明赋与“古诗”关系密切,而这里的“古诗”,根据理解主要是指《诗经》。“赋”从动词演变为名词,作为一种文学体裁概念出现在《诗大序》中:“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二、源流之别

从文体上说,“辞”是诗,以抒情为主;“赋”,其间虽有韵语,但从总体来说是散文,其最初当以叙事状物为主。文体的不同,与其各自起源有密切关系。从我国文学发展的历史来看,任何一种文学体裁,都是在民间孕育、发展,而后在文人作家手中成熟,其体制、表现手法是日臻完善的。而楚辞也是在楚民族文化中形成的,与楚国人民特有的习俗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中屈原的《离骚》、《九章》中有语“乱曰”、“少歌曰”、“倡曰”,可以证明它们的原型是有合乐性质的。屈原的《九歌》则是在民间宗教歌舞基础上创作的祭祀乐章,据《楚辞补注》记载:“《湘君》、《湘夫人》‘是祭祀湘水神的乐辞’,《大司命》言‘大司命是掌管人类寿夭生死的天神,是男巫伴神,女巫伴唱’。”而楚辞语言中的“兮”字也是独特的伴唱抒情之词,由此可见,“辞”起源于楚地民歌。

“赋”的起源则与“辞”不同。班固《汉书·艺文志》:“《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由此可见“赋”并不是来自于民歌。但是关于赋的来源历来说法不一,而综合论之,赋的起源说主要有以下几种观点:

1.源于《诗经》。班固《两都赋序》云:“或曰:赋者,古诗之流也。”此观点贯穿了整个古代的汉赋研究史,影响深远,至今仍有人坚持这种说法。

2.源于楚辞。班固《离骚序》曰:“其文弘博丽雅.为辞赋宗。”后人王逸、刘勰、宋祁、刘熙载,今人丘琼荪、宋效永等皆主张此说。

3.本于纵横家言语。清姚朋《古文辞类纂序》:“余尝谓《渔父》及《楚人以弋说襄王》、《宋玉对楚王问》皆设辞,无事实,皆辞赋类耳。”近人刘师培主此说。

4.出于俳词。冯沅君先生首先提倡此说,她在《汉赋与古优》中说“汉赋乃是优语的支流”。曹明纲先生在她的基础上加以详细论证,得到“赋在战国时期由俳词演变而成”的结论。

5.源于隐语(谜语)。朱光潜先生《诗论·诗与隐》说:“隐语为描写诗的雏形,描写诗以赋规模为最大,赋即源于隐。”徐北文、刘斯翰先生在继承这种学说的基础上又有所发展。随着社会的发展,思想的进步,多元论的观点越来越被学术界接受。清人章学诚《校雠广义·汉志诗赋》:“古之赋家者流,原本《诗》、《骚》,出入战国诸子。”今人龚克昌、周学禹、马积高等均认为汉赋源于《诗经》、楚辞、纵横家辞、诸子散文等几个方面。虽然学者们在关于赋的起源说方面有着不统一之处,但我们也可从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即汉赋不仅受到《诗经》、楚辞、战国说辞、诸子散文等文学的影响,同样也在先秦隐语、倡优等艺术那里汲取了营养。

三、主题之别

“辞”都有一个鲜明的主题,那就是借用凄婉哀恻之辞抒发心中的郁郁不平、怨悱之情。如屈原的《离骚》、《九歌》、《天问》、《九章》、《远游》、《卜居》、《渔父》等都是屈原自悲自悯之作,借歌来抒发内心的愁怨,言己离别愁思,申杼其心,自明无罪,并以讽谏,冀君觉悟。除此之外,由于楚辞由屈原发微,所以也融入屈原独特的个性与文化因素,这使得楚辞在抒写主题无论是在内涵还是外延都与屈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其中一个鲜明特征就是,即楚辞大都以屈原为叙述主题。例如宋玉的《九辩》虽然描写的是自己志不得申的苦闷,但正如王逸所说,他是在闵惜屈原,用自己的语言,以屈原的口吻,来叙说屈原的抱负和遭遇。从此以后汉代作家所写的楚辞作品,都是照着宋玉的作法,不仅采用楚辞的形式,也模仿屈原的语气,代屈原去抒发那种“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怨愤情绪。形成了一种用他人的际遇来述说自己内心感受的文学表达传统。由上可知,“辞”的主题都是以怨悱为第一表达目的的。

“赋”作为一种后起的文学体式,在主题上的鲜明特征则是以讽谏为第一表达目的。“赋”之所以在主题上与“辞”有所区别。一方面是因为“赋”在刚产生之初是脱离“辞”而独立的。《文心雕龙》云:“‘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文章缘起》有:“司马相如曰:‘合纂组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揽人物,斯乃得于内,不可得而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赋文家直接以赋名篇,在写法上完全摆脱了代屈原立言的模式,以诗人自己的本体身份去抒发个人的感受。以荀卿为例,他的《赋篇》原包括《礼》、《知》、《云》、《蚕》、《箴》五篇短赋,都是用“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的方式咏物说理的。他借助五种事物来表达自己的政治思想,其中“功业甚博,不见贤良,时用则存,不用则亡”等语,由此观之此赋意在于劝诫也。另一方面《汉书·扬雄传》也有言:“雄以为赋者,将以风也,必类推而言,极丽靡之辞,闳侈钜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归之于正,然览者已过矣”。又《两都赋序》言:“或以抒下情而通讽喻,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雍容揄扬,著于后嗣,抑亦雅颂之亚也。”而《文心雕龙·谐隐》中说:“楚襄王宴集,而宋玉赋《好色》,意在微讽,有足观者。”

四、结构形式之别

“辞”具有以下两种鲜明的结构形式特征。首先,在语言形式上大量使用楚方言楚音,具有楚浓郁的地方色彩。这是因为楚地巫风盛行,祭祀时往往以巫觋扮演诸神,表演一些神话传说故事,以供神人娱乐。楚辞就是在这种文化中诞生并深受其影响,所以其中肯定有大量关于这种楚地独有风俗的描写,并由这种巫风描写起兴,如《离骚》、《九歌》等就是如此。《东观余论·校定楚辞序》言:“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其次,楚辞的语句参差,富有变化,常用语助词“兮”、“些”等,并且结构一般比较宏大,篇幅一般比较长。它突破了《诗经》的三、四言而发展成五、七言这种错落有别的吟唱格式。

反观“赋”,首先,在结构上,一般都有三部分,即序、正文和被称作“乱”或“讯”的结尾。汉赋写法上大多以丰辞缛藻、穷极声貌来大肆铺陈,为汉王朝的强大或统治者的文治武功高颂赞歌,只在结尾处略带几笔,微露讽谏之意。其次,赋语句上是以四、六字句为主,并追求骈偶;语音上追求声律谐协;文辞上讲究藻饰和用典。刘勰《文心雕龙·诠赋》言:“遂客主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再次,赋在汉代那种特殊的体制下发展起来的文学形式在表现手法上出现了相对隐逸的特色,因其主要作用是讽谏,但因为汉代文人的社会地位并不是很高,结合他们的处境以及他们要达到讽谏的效果所以采用了特殊的“主客问答法”,不直陈其事,而是借助问答的形式将所言之事陈述给帝王,起到循循善诱的效果。

综上所述,“辞”与“赋”作为两种不同的文学形式发端,进而融合为一种文学形式,是因为它们既有区别又有联系。“辞”是在楚地独有的文化以及屈原个人文化心态及独特的人生体验融合下产生的;而“赋”则是汉代的文人在受楚辞的形式的影响下并在无以言志的时候进而融合另外的文学形式从而创新出一种可以抒情言志的文学方式。历来的辞赋一体说,并没有凸显“辞”、“赋”的个性特征,所以辨析清楚两者的区别对于中国古代文学细化研究还是很有意义的。

[1]司马迁.史记[M].长沙:岳麓书社,1988.

[2]扬雄.诸子集成·法言[M].上海:上海书店,1986.

[3]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

[5]曹明纲.赋学概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牡,1998

[6]徐志啸.历代赋论辑要[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9.

责任编辑:贺春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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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2)04-0018-02

李叶萍/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湖南湘潭41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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