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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小说语言风格影响之评述

2012-08-15

滁州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金锁记张爱玲作家

魏 华

(合肥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巢湖 238000)

张爱玲小说语言风格影响之评述

魏 华

(合肥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巢湖 238000)

张爱玲的小说影响了几代人,其小说语言有其独特的魅力,并形成了特有的风格,其语言风格对后世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张爱玲体”的独特和流传,海内外一些作家对其创作语言的传承并创新是其语言风格的积极影响,数度升起的张爱玲热也与其语言风格影响密不可分,而过于追求文字技巧等则是其语言的不足一面。

张爱玲小说;语言风格;影响

张爱玲,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具有独特艺术风格的作家,她用生花的妙笔在上世纪40年代的上海文坛构筑了一种独特的文学现象,其独特的风格和价值当时已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后来数度升起的张爱玲热让她拥有更多的作者,也引起越来越多的文学研究者的关注和探讨,这不仅得力于她所描写的一个个传奇故事以及对所处时代的独特叙述和展示,更在于其小说的语言艺术丰富多彩,有其独特的魅力,有其特有的风格,并且这种语言风格对后来的文学界及读者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本文试就其语言风格的影响略作评述。

一、“张爱玲体”的独特性

张爱玲小说袭旧又创新,别有意味,她以其灵动的笔触和高超的语言表达技巧、对人性的深刻洞悉及所营造的苍凉底蕴,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被后人称为“张爱玲体”。刘川鄂认为张爱玲给后人留下了“张爱玲传奇和张爱玲体”,人性的主题、女人的命运、“犯冲”的色彩、苍凉的基调、参差的结构、繁复的意象——这些,就是张爱玲体的基本特征。[1]4之所以说是张爱玲体,就在于她的独特和无二。

张爱玲的独创性在于她把笔触伸进了一个别人很少表现的领域,即二十世纪初期中国遗老遗少的世界,凭着对封建末世贵族社会的熟悉,张爱玲把遗老遗少们的本相描画得入木三分且具有一定的透彻性,写出了他们在末世的挣扎,通过个体命运的飘零描写透视出这个部落的悲凉与坎坷,语言极具穿透力和表现力。这在《金锁记》里表现得非常突出,如七巧瘫在床上吃家产靠抽大烟度日的丈夫,不务正业、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姜季泽,不思进取、沾染恶习且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姜长白等等,张爱玲通过极有张力的语言传神地描写了这个群体的生活状态并刻画了他们肢体上或者精神上的残缺。

张爱玲小说在语言艺术上另一独特之处是抛去对时代和社会大环境的描写而把笔触停放在日常生活领域。她没有用自己的作品为时代的潮流来宣传或说教,而是把表现着力点放在庸常生活框架里,把人物安放在日常生活状态,这给她细腻笔触的施展创造了有利条件,使她能以充分的笔墨来表现熟悉的环境、真实的细节、多样的民俗风情和俗世中的小人物,也使得色彩语言和所要营造的氛围在作品中不受约束地渲染。她的笔法,异常的敏锐精准,她的文字,弥漫着独特的情绪。她写自己视野以内的熟悉的东西,感兴趣的东西,落笔于细微之处,铺陈别有风味的感觉,如《金锁记》七巧出场的那段,七巧肖像、服饰和语言的描摹,封建大家庭生活场景的描写,妯娌间的嬉笑和暗斗,七巧压抑无生机的生活在她的笔下一一细细地铺陈开来,让人有如临其境的感觉。在她的笔端,没有什么是不能描述的,正如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所披露的:“她答说还没有何种感觉或意态形致,是她所不能描写的,惟要存在心里过一过,总可以说得明白”。这算是她对自己文字的恰当评说吧?这种写作境界,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批评家也不忍用什么主流的世界观人生观的大帽子来压她,唯有叹服她说事物的本事,三言两语,就把人带进了她的那种特别的感觉和情绪里,她带着什么颜色的眼镜看世界,我们便从她的小说里看到一个什么颜色的世界。一般的妙笔,能说出人人心里有个个嘴上无的东西,而她却能说出人人心里没尝过的味道,品过的都叹服这特别的滋味。我们对日常生活的感受是大众的,而她的日常生活不受大众意识的影响,是完全私自的,所以她以私自的眼光来看来描写,语言便非常的独特。

“张爱玲体”的独特性,还在于她的小说语言既现代,又打上了很深的传统古典小说语言的烙印,并且将自己对人生的观察、体会、思考及独特感悟渗透在文字中,她以独特的视角和敏锐的目光,调动多方面的感官系统,描人所未描、品人所未品,透过特定时期特定环境及日常生活的框架及图景,表现出人性深处无法言说的荒凉与灰暗。张爱玲小说中的词语、句子、句群,有时易给人以浮华之感,但透过张爱玲作品语言藻丽的外表,我们读到的却是动荡的时代、不和谐的生活环境、扭曲的人性、丑恶的情欲,所以我们说张爱玲语言风格绮丽而不华靡,藻丽的外表与厚重的内蕴曲折有致地统一在一起。笔触“细腻而尖锐”,文风则是“华丽而忧郁”。如《倾城之恋》很多地方的语言很俏皮,也很优美,但渗透其中的却是一股悲凉之气,是乱世才成就了那份姻缘。

此外,“张爱玲体”的叙述也很独特,她喜欢并擅长叙事。她的小说许多是以讲故事的形式讲出来的。她以说书人“全知”而又隔离的视角来安排她故事中的一切,所有的人物都在她的全知视觉和掌控之中,没有一个能逃脱她的冷言旁观和宿命的安排。面对张爱玲的这种叙述语言,读者有时甚至怀疑它们是不是小说。不过仔细咀嚼和玩味,你还得承认它们是小说,只不过她的叙述语言独特罢了,是“云端里看厮杀”的旁观,是冷静而深刻的叙述,是“张爱玲体”的叙述。《金锁记》、《倾城之恋》、《沉香屑第一炉香》等都是这种叙述模式。

“不是红日中天,而是月色撩人;不是浪漫纯情,而是冷凝多讽”。[1]98她的作品和语言给人们产生了这样独特别致的感受。

灵真曾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评张爱玲:“她具有自觉的作家意识,她是为数不多的‘为创作而创作’的现代作家之一,是现代意义上的自由知识分子、自由作家。唯其如此,她才能少受其他作家常受到的外部干扰孜孜不倦地经营她的艺术世界;她具有强烈的文体意识,她不带偏见地尝试过鸳蝶派,章回体,‘新文艺腔’等多种文体,并逐渐形成她卓然不群雅俗共赏的‘张爱玲体’;她具有非凡的转化中外文学传统的能力,中国古代文人小说精华和现代西洋小说神髓在她作品中得到了和谐自然的吸收消化;她具有对人性的精深的洞察和描写能力,她描写人物形象的深度远远超过了一般现代作家”。[2]这四个方面,是张爱玲之为张爱玲的独异之处,也是“张爱玲体”的独特之处。

二、大陆及港台一些作家的创作语言深受其影响

张爱玲作品风靡后,形成了无数的“张迷”。其语言风格也影响了内地及港台很多作家,被视为张爱玲“传人”的,内地作家有王安忆、苏童、须兰等,港台有李碧华、亦舒、朱天文、朱天心、钟晓阳、白先勇、王祯和、施叔青等等,著名美籍华人学者王德威称张爱玲为“祖师奶奶”。他在《落地的麦子不死》一书中阐述了张爱玲创作语言的影响力:“60年代以来一辈辈的台港作家,怕有不少人是在与张爱玲的‘搏斗’中,一步一步写出自己的路来。时至90年代,连大陆颇具名气的苏童也曾叹道,他‘怕’张爱玲——怕到不敢多读她的东西(1994年苏童在哥伦比亚大学的谈话)。”

施叔青与白先勇是60年代的张派重要传人。施写在欲望与疯狂边缘煎熬的女性经验,缤纷却阴森的洋场即景,与《金锁记》及《倾城之恋》有同工之妙。尤其是施叔青《香港的故事》系列中的《愫细冤》,在故事的设置、人性的描摹、语言风格方面都深受张爱玲《倾城之恋》的影响,甚至一个是另一个的翻版,都是以香港为背景的故事叙述,所写出的爱情都不是以真情为基础,更多出于依附和需要,都是真实地描摹人性,对香港世态众生相的描写及女性心理的刻画都是那么的细腻。施叔青对于世情的描摹可谓有声有色,在《票房》里,寥寥几笔,一群附庸风雅的票友便各显其态;《冤》中吴雪由正常人到变疯的过程和《金锁记》中七巧的人生历程极为相似,语言中所渗透出的苍凉和无奈都凸显了社会的畸形和世态的炎凉,其叙述的独特和笔力的深厚,和张爱玲对人生平实练达的观照及其语言特色是如出一辙。施叔青自己也一语道破:“在技巧表现上,我受她的影响很深”[3]。

另一个人物白先勇,从身份上来说,他与张爱玲都属于某个时代的“失落者”,而且都有精致细腻的笔触,对人情世故的感受都是那么切身入里,语言上都有中西结合的特点,白的出身,让他目睹了国民党在大陆时的繁华与到台湾后的败落,而这些外在的经历投射到他敏感忧郁的内心,形成了一股悲凉的气息。白先勇的《玉卿嫂》、《台北人》等许多作品就是反映从大陆逃到台湾的一批普通人破梦的悲凉和离乡的苦痛,常写软弱者在命运无可抗拒前的绝望,对于笔下的人物,寄予了深深的同情。他和张爱玲一样以失落于一个时代的心情来写作,流露了和张爱玲作品语言相似的苍凉底蕴和大彻大悟的悲悯情怀。此外他们在语言上都极力承继古典文学的传统,都努力为消失的时代留住一些东西,港台并称张、白二人为“金风玉露”。

二十世纪后期港台许多女性作家在文学创作语言上也深受张爱玲的影响。台湾三三社的朱天文、朱天心,香港的亦舒、钟晓阳、李碧华等作家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她们毫不避言从张爱玲那里获得的借鉴和灵感。钟晓阳曾以《停车暂借问》一作,成为80年代张腔新秀,她与同时期先后出道的蒋晓云、朱天文、朱天心等人都擅写曲折婉转的人际关系,尺寸天地,尽得风流,颇得张爱玲的笔风。张氏独特的全知全觉超然的叙述方式及纷繁意象的寓意表现、华丽诗质的语言中所传递的悲凉之气、蒙太奇式时空交错呈现等语言风格亦为她们所欣赏推崇,这种叙述语言和表现手法也延续到这些港台女性作家的个人创作中,她们与张爱玲一样通过对景物和意象等的描写,努力在文本中营造阴冷苍凉的气氛并表达某种意蕴,且电影化的镜头语言在她们的笔下被更多更纯熟地使用,从而使她们的作品和张爱玲的小说都获得了“纸上银屏”的美誉。而张腔中一些商标式的修辞手法及语言风格,也在这几位作家手中发扬光大。亦舒的作品中,依稀可以看到张爱玲对待生活的冷静客观及敏捷的语言应对特点。钟晓阳强化了张古典的意蕴,朱天文则把张的颓废及世纪末风情推向极致。她们的文字及笔风间有张氏语言的影子,她们借鉴继承了其独特的语言风格以及其对人生细腻观照、人性深刻剖析的创作元素,与半个世纪前的张爱玲相承唱和。但又不停留在简单机械的模仿层面,而是以一种更为广阔的写作视野和放眼社会的悲悯情怀来书写,他们对张爱玲的语言传承、超越并创新。

在大陆,众多的作家如铁凝、王安忆、须兰、苏童及叶兆言等,都汲取过张爱玲语言的营养。他们都曾不约而同地对张爱玲发生了浓厚兴趣,并在各自创作语言中留下清楚的痕迹。

苏童提到“影响我的十部短篇小说”时,张爱玲的《鸿鸾禧》是其中一篇。他和张爱玲一样,把传统和现代结合起来,融西方心理分析于传统小说笔法之中,笔触细腻幽深,语言节奏从容舒缓,他的作品中所流露的怀旧情态、所拿捏的世态人情,颇有张氏之风,《妻妾成群》、《罂粟之家》等无不如此,《我的帝王生涯》中呈现的细腻入微的感觉、古典语言的底蕴、光影意象的微妙设置,依然脱不开和张爱玲的联系。

王安忆的笔下,不论是对生活琐事的叙述,还是对人物心境的描绘,都富有古典诗词一般的意境,王安忆的这种情愫,也是得益于张爱玲的影响。张爱玲对于王安忆的影响还表现在从个人的立场上开掘出都市民间的世界,如《长恨歌》中极尽繁复的辅陈语言及所表现出的上海都市中的女性世界。她们对上海市井生活的理解,对人情世故的把握,绵密细丽的文字描写,都让人觉出隐约之间的渊源。

此外,须兰的《樱桃红》、《石头记》,叶兆言的《夜泊秦淮》系列,文字中皆有张腔语言的影子。

贾平凹在《读张爱玲》中写道:“看了张的散文,就寻张的小说,但到处寻不着。那一年到香港,什么书也没买,只买了她的几本,先看过一个长篇,有些失望,待看到《倾城之恋》、《金锁记》、《沉香屑》那一系列,中她的毒已经日深。——世上的毒品不一定就是鸦片,茶是毒品,酒是毒品,大凡嗜好上瘾的东西都是毒品。张的性情和素质,离我很远,明明知道读她只乱我心,但偏是要读。”[4]“明明知道读她只乱我心,但偏是要读”,一语道破了张氏创作及语言隽永的魅力与诱惑。

三、张爱玲小说语言风格的另一面

张爱玲的小说语言有其独特超人的地方,但也有欠缺和不足处:

一是过于追求文字的技巧,她的语言有过于铺陈和炼字炼句的地方,有时过于夸张,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有时过于追求技巧,变成了文字游戏。在她的笔下,如《倾城之恋》里文字虽风趣且暗含机锋,但内容空荡,占一半以上篇幅是打情骂俏及玩世不恭的游戏。以致傅雷在《论张爱玲的小说》一文中,切中要害地批评:“《倾城之恋》的华彩胜过了骨干”。在她的笔下,一些比喻过于强调个人的感觉而给人以阴晦的印象,如《花凋》中用“酒精中泡着的孩尸”比喻郑先生、“冷而白的蜘蛛”形容病中的川嫦,《金锁记》中用“死去的鸡的脚爪”描述寿芝蜷曲着的两只手,这些过于感官化的描写一如她作品中的环境给人以潮腻、阴暗、窒息、腐烂的气息。

二是过于袭旧。张爱玲小说的笔法有太多的模仿《红楼梦》和《金瓶梅》的痕迹,傅雷指出张爱玲的“危机”之一,是她“文学遗产记忆过于清楚”,张爱玲喜欢借用古典小说的语言表达方式,有时会不加挑剔地搬用,比如《金锁记》对《红楼梦》的借鉴,丫头的对话酷似《红楼梦》中丫环的斗嘴,完全的搬用,失去了真实感,与小说所写的香港上世纪40年代不太符合;《金锁记》中前部分的古为今用以及后半部分的现代手法导致了两部分语言风格的不对称及结构上的不平衡,也与此有一定的关系。而在她《连环套》一文中,对旧小说语言的袭用,更是没有限度,几乎达到了雷同的境地。傅雷曾苦口良劝张爱玲:不要过于搬用旧小说语言,把题材放宽一些,改换视线与角度才能写得更好。

三是过于翻新。张爱玲是个才华横溢的作家,她极具创新才能,她极其丰富的想象与流转自如的笔触,使她的创作不断地推陈出新。但正因如此,如傅雷所指出的,有时她不免“单凭着丰富的想象,逞着一支流转如踢踏舞似的笔,不知不觉走上了纯粹趣味性的路”,也就是过分强调创新的技巧。的确,张爱玲作品中那独到的联想方式、经典的隽语、新奇的比喻,常使读者惊叹不已;但是如果作品中如果过于堆砌表现这些,也会使作品枝蔓过多,导致“文胜质”的后果。

张爱玲的小说语言虽有些许瑕疵,却依然不掩华色。

张爱玲的小说流传了几代人,她的语言风格是独特的,其语言功底也是出类拔萃的,她在现代文学史上制造的《传奇》与其特色化的语言密不可分。张爱玲的特色化语言以一种少有的执著和独特吸引了我们,不仅有无数的张迷,形成了独特的张爱玲体,并且对港台及大陆一批作家的文学创作语言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些都足见其语言风格的影响。

[1]刘川鄂.张爱玲传[A].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

[2]灵 真.海内外张爱玲研究述评[J].华文文学,1996(1):58.

[3]黄 静.香港.女性.传奇——《倾城之恋》、《香港的情与爱》、《愫细怨》比较[J].华文文学,2005(4):30.

[4]贾平凹.读张爱玲[J].文学评论,1995(3):108.

[5]何 清.论文学的“空白”艺术及其审美魅力[J].四川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05):112-115.

Comment on the Influence of Language Style of Zhang Ailing's Novels

Wei hua

Zhang Ailing's novels,which are full of charm and with unique style,have passed on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The uniqueness and the spread of Zhang Ailing style,a kind of creative languages,are followed by some writers from home and abroad,and the phenomenon is the positive influence of its language style.Yet the excessive obsession for language skills is a weak part of her writing.

Zhang's Ailing novels;language style;influence

I206

A

1673-1794(2012)03-0026-03

魏 华(1968-),女,安徽庐江人,讲师,硕士。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一般项目“张爱玲小说语言特色研究”(2010SK606)

2012-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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