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商隐诗歌学杜的阶段性及其原因
2012-08-15陈婷婷
陈婷婷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论李商隐诗歌学杜的阶段性及其原因
陈婷婷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晚唐李商隐善学杜甫的诗歌,且这种学习贯穿了他的整个创作生涯并表现出明显的阶段性特征。这种阶段性特征突出地体现在义山早期学杜直书社会政治问题的忧国伤时精神以及后期学杜五七律创作。造成这种阶段性的原因,从文学外部的政治因素来看,就是李商隐政治心理的变化所带来的他的学杜忧国伤时精神在强烈程度与表现方式上的变化;从内部的艺术因素来看,一是义山“沉博绝丽”与老杜“沉郁顿挫”之间相通的艺术精神,这是他愿学、善学杜诗的基础;二是两人中后期都致力于近体诗创作的共同倾向,这则是义山中后期侧重在五七律上学杜的原因。
李商隐;学杜;阶段性;政治心理;艺术精神
李商隐善学杜诗已成为自北宋以来对义山诗的主导看法之一[1]。这也是李商隐诗歌接受史上重要的研究命题。而义山的学杜创作,随着人生的迁变表现出了较为明晰的阶段性特征。本文即试图对这种阶段性进行梳理,并通过对义山不同时期的政治心理及二人相通的艺术精神和创作规律的分析,来揭示这种阶段性特征的成因。不足之处,以求教于方家。
1 忧国伤时——义山早期直面社会政治问题的学杜创作
李商隐的诗歌创作,大体上经历了三个时期。从开始步入社会到开成二年(837)末,是他政治上依托显宦、积极为登第入仕而努力的时期,也是他诗歌创作上通过模仿学习前辈诗人初露风格个性的时期[2]。义山重点模仿的就是杜甫具有忧国伤时精神的诗歌。杜诗向称“诗史”,它包括史的内容、精神和诗的缘情性两个方面。前者表现为对社会重大政治事件的多方面反映和深刻认识,后者表现为诗人忧国伤时的沉郁之情。二者融合又发而为抒情性议论,在揭露、讽刺或批判现实中灌注着忠愤激烈之气。义山开始学杜即从杜诗的真精神入手,得杜之髓。
李商隐所处的晚唐,社会矛盾比杜甫所面对的更趋复杂严重。宦官专权、藩镇割据与朋党相争这三大痼疾,使中央集权受到极大的削弱和威胁。对此,作为同样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诗人,义山受杜诗干预现实精神的激励,也创作出了一批反映时事的优秀诗作,酷肖杜诗。如义山的最早作品《隋师东》,借隋师东征的战争题面,来抨击在唐廷讨伐藩镇的战事中所暴露出来军事、政治窳败现象[3],指斥战争的领导者(在军队中是将领,延伸至朝堂上就是宰辅)不得其人。这首诗直面晚唐的藩镇问题,表达了诗人坚定维护国家统一与中央集权的信念。沈德潜有感诗歌忧国伤时之精神,将此诗评为“得杜陵一体”[4]。
义山同类作品中最重要的是围绕 “甘露事变”而写的诗,学习杜诗关注重大政治事件的精神并对此加以深刻表现。如在事变发生不久后所作的《有感二首》和《重有感》①“甘露事变”发生在大和九年(835),义山这些诗歌大致作于事变发生的次年即开成元年(836)。,前诗紧紧围绕着事变本身加以议论,对诛灭宦官的动机予以肯定,但在针对文宗倚重郑注、李训等投机者所采取的侥幸行为时则进行了深刻的讽刺,如批评文宗用人不当的愚闇:“竟缘尊汉相,不早辨胡雏”;指斥李训、郑注筹划不周仓促成事的政治投机行为:“何成奏云物?直是灭萑苻。”《重有感》是围绕着事变后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多次上疏请求公布王涯罪名,以警诫宦官仇士良勿再妄为之事而发,“窦融表已来关右,陶侃军宜次石头”,并祈望从谏能进一步采取实际行动保卫君主。且不论这种祈望是否合乎实际,其殷殷之心即与老杜的“独使至尊忧社稷,诸君何以答升平?”(《诸将五首·其二》)相一致,都是指责众将领不能为君主分忧,都是在提醒藩镇应当切实担负翊佐皇权之责。开成二年末,距“甘露事变”发生已经两年,义山又创作了带有历史总结性质的《行次西郊作一百韵》,学杜长篇《五百字》《北征》,诗歌再次对事变回顾反思,并将其纳入到有唐百余年的治乱历史长河中去进行俯瞰审视,总结出了“又闻理与乱,系人不系天”的深刻政治见解。这些诗歌学习杜诗热切关注时事的精神和抒情性议论的创作手法。相较于杜甫,李商隐更加大了论的成分,诗中的社会事件是根据诗人议论的需要来进行裁剪安排的。因此,在反映社会生活方面义山不如杜甫全面细致,但在论的层面特别是在历史经验总结上,义山却比老杜更为自觉和深刻。这一时期的《曲江》,亦是感喟于“甘露事变”以来天荒地变的衰败现实而作的,受杜甫《哀江头》创作思路的影响,在曲江今非昔比的景象中寓托家国之悲,却“化杜诗之阔大沉雄为深沉之感伤,显现出义山诗的独特面目。”[3]
2 感慨身世——义山中期具有过渡性质的学杜创作
从开成三年(838)应博宏落选,到会昌六年(846)武宗去世,是义山不断谋求在朝廷立足,又不断遇到种种挫折的时期,也是他诗歌创作上由前期着重抒写对现实政治的关切与感受,逐步向后期着重抒写个人身世遭遇和人生感喟的过渡期。从诗歌成就上来看,这是义山创作的低潮期。相应的,义山此期的学杜创作,与前期诗歌热切关注时事的精神相比有所减弱,与后期诗歌艺术上的丰硕收获相比则显得贫乏,呈现出由前期向后期过渡的特征。
义山此期的学杜诗作从内容看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发不平之语和感慨自我身世的诗歌,如“平生有旧游,一一在烟霄”(《秋日晚思》)化用杜句 “同学少年多不贱,武陵衣马自轻肥”(《秋兴八首》),又如“若向南台见莺友,为传垂翅度春风”(《喜闻太原同院崔侍御台拜兼寄在台三二同年之什》)化用杜句“青冥却垂翅”(《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和“卿到朝廷说老翁,飘零已是沧浪客”(《惜别行送向卿进奉端午御衣之上都》),李诗于感慨身世中露出郁勃不平之气。如果说这些还仅是单纯的化用杜诗成句,学习借鉴的痕迹较为显豁,那么还有一些作品,则更显示出在精神气质上与杜甫同声同气。这方面最成功的作品是《安定城楼》,王安石评其“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一联尤是入少陵藩篱者,虽老杜无以过,尾联“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一吐诗人因才高志远而被小人谗忌的愤激之情;二是反映现实政治的诗歌,如 《即日》(“小园试春衣”),写战士御吐蕃、逐回纥而未归的边地情况。又如《昭肃皇帝挽歌辞三首》,写对故君武宗的沉痛凄然之情。《茂陵》则是对武宗生前好畋猎、求仙和重女色的讽刺,这与杜甫《哀江头》所表现的对于玄宗的重女色而荒国的讽刺以及“去住彼此无消息”的哀惋有惊人的相似,且李诗结句 “小臣观吉从,犹误欲东封”,“以反托出之,意最沉痛,语尤得体,真有欲叫无从之感,与少陵‘欲往城南忘城北’句同一用意”[5]。 然比起前期围绕“甘露事变”而写的诗歌,像这样带有明确政治色彩的,不仅数量上减少了,而且其直面的精神也消却了很多。三是闲适类诗歌,李商隐守母丧期间,生活相对安定闲适,这一时期创作的《春宵自遣》《春日寄怀》等章也就比较生活化。这些诗,与杜甫入蜀初期闲适诗的创作存在着表层的相似之处。但李诗在描述闲适生活时所流露出的情感,并不像杜甫是在经历刻骨铭心的磨难后获得短暂休憩时发出的,所以从生命体验上讲,其真切与感动人心之处明显逊于杜诗。正如近人张采田所云:“玉溪诗境,盘郁沉着,长于哀艳,短于闲适。模山范水,皆非所擅场。集中永乐诸诗,一无出色处,盖其母丧未久。闲居自遣,别无感触故尔”[5]。 “别无感触”,道出了此期诗歌创作低潮的原因;“长于哀艳”,是说明李诗充分发挥杜诗中以丽语写哀情的创作手法,如《马嵬二首·其二》,周咏棠曰:“起得奇,与‘群山万壑赴荆门’同妙”[3]。 又如《大卤平后移家到永乐县居》,“于学杜之同时,稍加流丽彩绘,成自己面目”[3]。与之相反,此期义山学杜诗歌中还表现出自然质素的白描诗境,如《淮阳路》《春宵自遣》《春日寄怀》等五、七律诗歌,少用典故和华藻,情致细意妥帖。
3 渐于诗律细——义山后期偏于艺术方面的五七律学杜创作
从大中元年(847)到十二年宣宗统治时期,是义山辗转于各幕府间漂泊天涯的时期,也是他诗风最后成熟的时期。其学杜也主要体现在艺术学习方面,以桂幕时期的五律学杜和梓幕时期的七律学杜为代表。
首先,是以桂幕时期为中心的五律学杜创作。纪昀有评:“义山五律佳者往往逼杜”[6]。从数量上看,义山此期开始大量地从事五律诗歌创作,入桂幕两年时间创作了近30篇(可编年),与其前期、中期的总和相当,与罢桂幕后的总和相当,约占可编年五律创作总量的1/3。从内容上看,这些诗歌或是在南北风景的比较中显露自己身处异域思家恋阙的苦闷情绪,如《访秋》中“殷勤报秋意,只是有丹枫”,《即日》中“几时逢雁足?著处断猿肠。独抚青青桂,临城忆雪霜”。言南方地暖没有北方萧瑟素爽的秋冬之色,心中的情感无以寄托;或是如《晚晴》一类诗,以欣然的态度在纯乎自然中寻找到心灵的契合,人境两安,寓托无迹。从学杜的角度看,这些诗歌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一是气脉声律仿杜,如《桂林》“字字精炼,气脉完足,直逼老杜”[7]。《访秋》“意境既阔,气脉亦厚,此亦得杜之藩篱者”[7]。二是在章法结构上类杜,代表如《晚晴》,“前半深厚,后半细致,老杜有此格律”[3]。此处指其格局构造之法,诗歌前半于天地俯仰间出之,故觉深厚,后半以具体细节描写出之,故觉细致,结构神似杜处。《昭州》“章法全宗少陵”[5]。此外,还体现在结句的表现上追踪少陵,如《晚晴》“结句有意无意,亦是少陵遗法”[3]。三是在诗歌中饱含忧国之念,如《城上》:“边遽稽天讨,军须竭地征。”即有类杜诗“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登岳阳楼》)者,深切忧患国家边防。此时所积累的丰富的学杜五律创作经验,对其后期五律创作也产生了有益影响,如《蝉》《夜饮》《鄠杜马上念汉书》《风雨》等就是义山最优秀的五律诗作。
其次,是义山入梓州幕府时期的学杜七律创作。管世铭曰:“善学少陵七言律者,终唐之世,惟李商隐一人”[8]。陆昆曾谓:“即五言律诗,亦嫌稍弱,惟七言律诗直可与杜齐驱,其变化处乃神似非形似也”[9]。二者一从历时性角度以唐代其他诗人作为比较对象突出义山学杜的独步地位,一从义山自身创作情况着眼突出其七律与他体相较学杜的最高境界。具体到义山的实际创作中,梓幕时期又提供了义山学杜的创作机缘。老杜久居蜀地进行了大量的诗歌吟咏(多七律佳篇),且这一时期连接着老杜安史之乱和夔州时期两大创作高峰,引人缅怀。同是久居蜀地①商隐在梓幕是在大中五年(851)到大中十年(856)之间,前后大约五年之久,是商隐入幕时间最长的一次。的义山在面对前贤的遗踪时,就有着非常自觉的学习态度(尤以七律为主)。《杜工部蜀中离席》便是有力证明,“是甫居蜀最久。义山拟为是诗,直如置身当日,字字从杜甫心坎中流露出来,非徒求似其声音笑貌也”[9]。所以此期义山的学杜七律诗歌,体现出思想性和艺术性的高妙结合,达到一种浑融入化的境界,并且表现出风格的多样性:既有所谓的“杜样”[10]者,“雄阔高浑,实大声弘”,如《无题》(“万里风波一叶舟”)《筹笔驿》《井络》等;也有学杜律之韧瘦者,“细筋健骨,瘦硬通神”,如《二月二日》《即日》《写意》等,《杜工部蜀中离席》可谓两者兼而有之。且这些作品,多采用白描的手法进行直接描写抒情[11],于义山绮密七律中别创清空韵长之风格。总观这些诗歌,义山特重“炼意”,一是类似杜诗常把多年“生活的体验凝结成一两句概括性、哲理性极强的诗句,以造成惊心动魄的感染力量”[12]。如义山“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二月二日》)类似杜诗“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宿府》),义山“人间路有潼江险,天外山唯玉垒深”(《写意》)类似杜诗“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阁夜》)等等;二是在寻常景物的细致体味中自然流露出诗人沉潜于心中无尽伤感的诗意,却表现得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有非常可亲的哀感力量,如“一岁林花即日休,江间亭下怅淹留。重吟细把真无奈,已落犹开未放愁。”(《即日》)纪昀曰:“纯以情致胜,笔笔唱叹,意境自深”[13]。
当然,义山后期的学杜创作,除了在艺术上特征鲜明之外,内容上同样也有值得注意之处。如义山入徐州幕府前后的学杜创作,又经历了一个学杜忧国伤时精神的小高潮,以 《漫成五章》《哭刘司户蕡》《哭刘司户二首》为代表。然而,与义山前期直接表现社会问题的作法不同,这里是通过李德裕、刘蕡及自己的遭遇来曲折表现的,其情感内转更趋于悲怆沉郁,锤炼更趋于纯熟。又如他离开梓州后的最后三年时间,多咏史怀古之作,学杜诗沉郁苍凉的境界,以《鄠杜马上念汉书》《隋宫》《风雨》《井泥四十韵》为代表。由此可见,商隐学杜始终坚持从艺术特色与精神内涵两方面着手,尽管在不同时期各有侧重,但总体上讲二者是相辅相成、互为依傍的关系。
4 外在政治因素及内在艺术因素对义山学杜阶段性的影响
政治总是深刻影响文人的创作。晚唐政治环境的变化所带来的李商隐政治心理的变化,是他与杜甫心灵相通的重要机缘,更是影响他学杜创作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义山早期受到令狐楚、萧澣、崔戎等高级长官的知遇,这几位显宦认识到义山具备在政治上长足发展的潜质,义山也因他们的知遇大大提升了对自我才能的肯定和对参政用世的期待,“欲回天地”正是这个时候培护起来的高远政治理想。再加上义山此期常伴随在曾最接近甘露事变发生并与皇帝密切联系的令狐楚①“甘露事变”发生当晚,“文宗召右仆射郑覃,与令狐楚宿禁中,商量制勑。”(《旧唐书》)义山在《有感二首》中也自注:“是晚独招故相彭阳公入”。身旁,这些都使李商隐能够获得对事变最全面正确的看法,并保持强烈而持续的关注。所以少年李商隐即以“老成”的姿态学习杜甫忧国伤时的创作精神,投入到了对于时事的反映和评论中去。这些评论有的可能还很不成熟②如《重有感》中指责刘从谏不能出兵讨伐宦官,就是对社会实际认识不够深刻的表现。“就当时形势言,如无朝廷命令,从谏实亦不可能为此举”(《李商隐诗歌集解》P147)。,有着书生意气,但毕竟承老杜的真精神而来,起点很高,并在连续不断的创作中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中期义山中进士后,怀着走真正意义上政治道路的期待去应博宏,结果却落选了。那种因遭人排挤而不能施展才能的愤激之情此期表现得非常明显。而就婚王茂元之女,则把李商隐卷入到了“牛李党争”中,这对他一生的政治前途都产生了消极影响。在颇有作为的武宗朝时义山又不得不丁母忧在家,即使怀有政治期待也无所作为。因此,此期义山学杜关注现实的激烈程度远远比不上前期,是其创作中的低潮期,也是学杜忧国伤时精神的低潮期。
后期义山忧国伤时精神由直面趋于内转,在对国家政治理想破灭中反观现实,更为沉郁悲凉。武宗朝颇有政绩,宣宗即位后却对其建立的种种好的发展态势都一一打压。这不禁使原本看到中兴希望的李商隐产生了对宣宗朝的质疑和信任危机,并对受贬抑的李德裕③文宗即位之初就迭贬李德裕至崖州司户,李最后卒于崖州。一党表示同情。桂幕徐幕期间,义山主要通过对刘蕡(包含自我政治形象)及李德裕二人郁郁而终遭遇的观照来表现对国家政治理想的幻灭之感。梓幕时期义山因生活所迫不得不向牛党长官示好,这其中既有干谒他人望尘而拜的自卑感又有昧着良心说话的愧疚感①,再加上义山政治理想的破灭、妻亡子隔的悲惨生活,他就把自己纠缠在失望、自卑、自责、自怜的情感体验中,造成了心灵上的恍惚和震荡。由于义山情感状态的不稳定性,所以发而为诗,常常会表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来。一是回归到老杜忧国伤时的精神上,如《武侯庙古柏》《杜工部蜀中离席》《井络》《筹笔驿》等;一是表现为对心境的细致体味上,如《无题》《写意》《即日》等。
从内在的艺术因素方面看,二人则有着共通的艺术精神和一致的创作倾向,这也是义山诗歌在体貌特征上与杜甫相似的重要原因。
一是老杜“沉郁顿挫”与义山“沉博绝丽”。“沉郁顿挫”本是杜甫在《进雕赋表》中总结扬雄的风格,而扬雄最欣赏的文风就是“沉博绝丽”[14],可见二者具有内在的共通性。细言之,即是“沉”的共性,两者都有着非常深挚带有思理的情感内涵,杜诗以系念家国安危和生民疾苦的忧思为主,义山以对至情追求的情感体验和深沉的伤感为主;表现到诗歌中,情感、思致的千回百折会给语势带来相应的回折变化,且这种变化含有内心激荡的力度,就具有惊心动魄的力量。因而杜诗的“顿挫”与义山诗的深婉也具有相通性。这些是义山愿学、善学杜诗的最重要原因,也使得义山的整个创作生涯都承受着老杜诗歌艺术的沾溉,且愈到后期艺术学习愈加纯熟,甚而达到一种浑融的艺术境界。
二是“晚节渐于诗律细”的共同创作倾向。杜甫入蜀之后较为闲适的生活为其在诗艺上的及时总结和进一步探索提供了良好机会,期间所作的《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说明了自己对于诗艺的积极追求和后期游刃有余的创作手法。老杜晚期居于夔州时又有诗:“晚节渐与诗律细”(《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一再说明自己着意于近体诗的创作。李商隐和杜甫相似,也呈现出中后期向近体诗创作侧重的倾向。从可编年诗歌来看,义山后期五律创作相当于前期、中期创作总和的两倍,七律创作约是前期、中期创作总和的1.5倍,且多佳作。老杜、义山二人后期对于近体诗创作的偏好,正可以用来解释后期义山桂幕时学杜五律创作及梓幕时学杜七律创作的阶段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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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松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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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陈婷婷(1988-),女,安徽滁州人。安徽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