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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方文学中女强人的对比:从王熙凤到斯嘉丽·奥哈拉

2012-08-15王春晨

大学英语(学术版) 2012年1期
关键词:斯嘉丽女强人文学

王春晨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 100191)

引 言

“女强人”这个词在现代社会看来,似乎已经成为一个群体的代表性称呼了,并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赋予了贬义的色彩的。至于这个群体是怎么出现的,又是怎么被赋予贬义色彩的,那就是社会和历史双重作用的结果。男权社会中,女性被压抑过久,束缚过紧,生存的精神空间越来越窄,被迫去体验男权社会各个阶段的角色,因此,便有了女强人,有了生生不息的女权主义运动(刘绿宇1997)。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也许对女人的看法不一样,但值得注意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女性要是占领了男性原来的地位,那就是大不敬。这种偏见在相对闭塞的环境中更加严重,超越男人的女人会被认为是异类,或被贴上“嫁不出去”的标签。综观中西历史,不乏女强人的存在,当然也伴随着各种非议,世人往往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这类人,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政治上,学识上有突出成就的女人,都首先会遭到质疑,甚至诽谤,她们往往不能像杰出男人一样,接受同等的尊重。

在对待女强人的态度上,中西方由于社会历史文化的差异自然也会产生很大差异,我们重点讨论的是社会历史文化对文学作品的影响,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中西文学作品中女强人很多。中国文学典籍向来不缺乏这类人,从先秦时期到当代,哭断长城的孟姜女,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才压须眉的蔡文姬,卓文君,大胆泼辣的孙二娘,顾大嫂,还有脂粉队里的英雄,如姚木兰,曹七巧;而西方文学中的女强人,在塑造手段上比中国文学更加典型,更加丰富,如为自由而离家出走的娜拉,卡捷琳娜,自立自强的简爱,不安现状,八面玲珑的瑞贝卡和嘉莉妹妹等等,从女性特征角度来讨论这些人,往往是带着世俗偏见的。同样是女强人,同样是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她们之间又有什么共同之处,以及差异呢?由于社会历史文化的不同,再加上作者所生活的环境,以及作者的喜好等因素的掺杂,在对这些女性的刻画上,中西方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其实中国文学中典型的女强人代表非王熙凤莫属了,这个脂粉队里的英雄,正如周瑞家的说“竟是十个男人都不及的”,下人说她“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宁荣二府中谁都要让她三分,在她面前谁都不敢造次,这个人物在曹雪芹笔下早已超越了当时的社会等级戒律,以一个具有女性主义先驱意识的形象存在,是一个在封建社会中无法获得认同和支撑的女强人;与之相对应的,国外文学史上也有一个经典的人物,她比王熙凤晚出现了两个多世纪,斯嘉丽.奥哈拉,这只美国内战战火中的火鸟,注定要在世界文学的长河中留下自己深刻的印记。这两个中西文学史上的经典人物,无论在人物形象,人物性格,还是读者反映度,社会认同等方面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但我们分析两个文本中相似的人物,其主要目的依旧是找出其浅层的及深层的差异性,这样才能深入了解文本,以及人物塑造的社会文化基础和本质原因。

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不能以数字精确统计,但绝多数都是跟传统审美相联系的,她们一般都是外柔内刚,美丽动人,痴情专一,为了爱情而生存的动物,如茱丽叶,《荆棘鸟》中的梅吉,《呼啸山庄》中的凯瑟琳,还有诸如《诗经》中的弃妇,杜丽娘,刘兰芝,《风筝误》中的淑娟,再到《聊斋》中各色鬼狐,当然还有林黛玉,中国文学中这类形象似乎要来得多得多。对于女强人,上面说过,哪怕是文学作品也往往是带着偏见去创作的,如哈代《无名的裘德》中阿拉贝拉的形象,说她“力大如牛……一个人能杀掉一头猪……能用一个胳膊将裘德拖到床上……”(哈代2007)。这个女人完全被畜牲化了,再比如《水浒》中的孙二娘,说她是“梁山第一妖艳……眉横杀气,目露凶光”(施耐庵2011)。这完全是对一个女性妖魔化的描写,对比梁山其他好汉,孙二娘虽然是女中豪杰,但也失色了不少,而且夜叉本来就是佛教中“罗刹”的意思,也即健壮的青年,或者是垂乳的侏儒,反正已经没有了女人的特性。这种带着讽刺塑造而成的女强人形象比比皆是。

反观之,王熙凤和斯嘉丽这两个女强人形象的确要来的丰满许多,读者的接受程度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我们可以看到,二人的相似性和差异对比的确给研究带来许多宝贵的素材。

1.相似性

1.1 首先,是两人的外貌形象描写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这是王熙凤,再来看斯嘉丽,其实不用找文学文本,我记得《乱世佳人》这部电影开拍前,导演见到费雯丽,第一句就是“天哪,你就是斯嘉丽”,“她那狡黠如同猫一样的双眼,高贵的外表下压抑着即刻就能爆发出来的情感力量,瞬间征服了观众”(国涛2005),两人与生俱来的那种骄傲,聪慧,高贵的气质,仿佛穿越时空,一下子结合到了一起。同样的美丽,灵动,妖娆万分,魅力四射,具有征服一切的爆发力;两人都是八面玲珑,精明能干,处理棘手的事情游刃有余,王熙凤弄权铁槛寺,处理张华案,秦可卿死后帮着料理宁国府,方方面面都体现着女强人的姿态;同样,斯嘉丽管理木材厂,像男人一样赚钱养家,为了保住家园,自己变着法地找人筹钱,与北佬做生意,在回家的路上,面对白瑞德突然的离去,她咬着牙带着病弱的梅兰赶车回家,这是一个多么勇敢,能干的女性。

1.2 王熙凤和斯嘉丽在这方面的相似性是很明显的,其实两人在性格上的相似性亦值得探讨。

我们可以看到,评论家所标榜的负面相似性有很多,比方说两人人性上的自私,不达目的不罢休,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上,虚荣贪婪等等,不可否认,管家婆王熙凤在这方面比斯佳丽更甚,她残忍狡诈,谋财害命,完事之后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将责任推到丈夫身上,比如间接谋害贾瑞,尤二姐等人,用金钱贿赂衙门,把张华案当无头案审理,她还懂得投资,藏的钱连贾琏都不知道,铁槛寺弄权后又拿到一大笔钱,但却闹出了人命官司,可她王凤姐财大气粗,什么都不怕。斯嘉丽跟王熙凤的相似性就在于她的贪婪,自私狡诈,为了筹钱,她竟然嫁给妹妹的未婚夫,置别人的幸福于不顾,她在买下第二个木材厂之后,为了赚钱,达到了疯狂的地步(董玮玮1994),但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王熙凤,还是斯嘉丽,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作为负担承受者的那种责任心。王熙凤和贾琏夫妇管理着整个荣国府,吃穿用度,收入开支,府中大小事都少不了他两,而贾琏又是个浪荡公子,只知道吃花酒,基本上不怎么管事,实际上最操劳的就是王熙凤,她作为嫂子,对小叔子,小姑子们自然是好的,也是很负责任的,她拿库中的钱出去投资,也是为了给各房发月钱,是为了荣国府长期生存而考虑;再看斯嘉丽,她和北佬做生意,嫁给妹妹的未婚夫,不顾一切的赚钱,也都是为了整个家庭能活下去。还有一个特点,红楼梦中很多女性都爱哭,动不动就哭,但我们很少见到王熙凤哭,斯嘉丽也一样,作品中很少写到斯嘉丽痛哭失声,悲悲切切,因此可以看出,两个女性的坚强,是异曲同工的。

以上我们可以看到,女强人的形象,在这两个女性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两人在外表和个性以及女强人特质上的相似性也是显而易见的。但作为中西方两部文学经典,中西方两个文学经典人物,从中挖掘其差异,应该是最具挑战性和创造性的,受社会历史文化,以及各种外在内在的因素干扰,相似的文学文本,文学人物,必定存在具有探讨性的差异。在文本和文献的帮助下,本文总结出了有关这两个文学经典女强人形象,以及其所代表的中西方各类相似文学人物的三个差异点。

2.差异点

2.1 首先,是家族行为与个人行为的对立

王熙凤,毋庸置疑,大家族的少奶奶,掌管整个家族的生杀大权,其实她承担的压力在某些方面来说,比斯嘉丽更重,不仅要掌管钱的事,还要见机行事,见人行事,讨好贾母王夫人,还要治理家族内部事务,方方面面,都细致周到,不能错了一点半点,唯恐别人耻笑了去,后续的很多文学形象都仿效王熙凤,如曹七巧,姚木兰,她们都精明能干,手操大斧,具有管理大家族的本事,上上下下,都得料理周全。这就是中西方文学中一个普遍存在的差异,评论家说这是由文化决定的,中国人喜欢用大单位,集体大家庭题材比较多,《家》就是典型的代表,而西方则更注重个人,斯嘉丽的这种女强人特质不是先天的,也不是用于照顾大家庭的,很大程度上,她是个人的行为,她成为女强人是有一个成长的过程的,很多西方文学中女强人的形象都是个人的行为,仿佛都在追求个人的一种成长,南北战争是斯嘉丽成长的契机,当然还有帮助她成长的白瑞德,她从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变成了一个坚韧,成熟的女性,能料理各类事情,很大程度上是被逼出来的,比如她一个人单枪匹马为梅兰接生,很多这样的女性,如嘉莉妹妹,也是一个女强人的成长过程,丽贝卡.宵普就更不用说了,靠自己的手段跻身上流社会,在名流中谈笑自如,这种女强人形象与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女强人的确有着很大的不同,似乎中国文学很少会涉及女性成长的过程,她们一般都是为了大家族而存在,为大家族奉献自己。

2.2 其次,是内敛与野性的对立

中国人自古讲究收敛锋芒,中庸之道,唯唯诺诺,对女性就更不用说了,王熙凤纵然是个巾帼英雄,但她却是内敛的,气质上,社会道德要求她内敛。这种内敛主要体现在她不会刻意去征服除她生活坏境以外的东西,她们一般是安之若素的,王熙凤会摆脱荣国府这个大家庭吗?不会。所以,中国文学中的女性形象,无论是女强人也好,不是也罢,都是被框死的,她们没有为自己打算的念头,其实都是惟命是从的。你看花木兰,虽然从军了,最后还不是“对镜理花黄”,要回到家里做一个贤妻良母。反过来看西方文学中的女强人,总给人一种向外扩散的,想要征服某种力量的气质。斯嘉丽在战争爆发之后被迫离家出走,她一个人驾着羸弱的马车在荒野上喁喁前行,狂风暴雨中抽打着马鞭,对土地,对大自然的这种征服欲,仿佛只有像她这样的女子才能拥有,这是一幅多么野性的画面;还有丽贝卡.宵普,在征服别人的同时,也征服了自己,《玩偶之家》中的娜拉,敢于挑战社会戒律,和丈夫的权威,离家出走。因此,西方文学经典中女强人的形象,往往是外扩的,征服性的。

2.3 再次,是规矩和叛逆的对立

很难说《红楼梦》有女性主义倾向,但《飘》中的女性主义倾向是不容怀疑的。中国文学中的叛逆很多,但很少有女性,哪怕是以王熙凤为代表的女强人性质的人物,孙二娘算是一个叛逆,但这种叛逆不是女性主义性质的,她对自己的丈夫张青还不是言听计从,老老实实尽着妻子的本分。正如刘绿宇在其《中西方文学女性悲剧比较》一文中指出“中国的女性,即便是叛逆的女性,也不得不在极低的层面上起步,徘徊至今仍未走出婚姻之门,她们的叛逆只是婚姻形式的叛逆,而不是精神人格的叛逆,只是为了向丈夫争取‘名正言顺’的地位”(刘绿宇1997),再比如《金瓶梅》,那么多封建社会的叛逆,我们能说潘金莲是真正的叛逆吗?在认识西门庆之前,她还不是规规矩矩做着武大郎的老婆,王婆百般引诱其出去,她都婉言拒绝,所以,中国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很多都是规规矩矩的,这种规矩是依附丈夫的社会人伦道德所控制的,即使你是一个女强人,你也不能出格。较之中国文学,西方文学中则有太多太多追求精神人格独立的女叛逆了,斯嘉丽是最典型的,她在和白瑞德结婚之后,可以提出不要孩子的要求,并且拒绝白瑞德进入她的房间,后来又稀里糊涂的要求跟白瑞德离婚(虽然这是斯嘉丽的错误选择),很明显的,她在要求自己的婚姻权利,追求自己婚姻中的自由。同样都是女强人,王熙凤即使对贾琏有万般的不满,她也只能忍气吞声,拿平儿出气,看到贾琏与鲍二家的厮混,只能歇斯底里地闹一场,最后还不得息事宁人,自己还落得个没趣,和醋罐子的名号。所以说,要让王熙凤提出离婚,那是不可能的。当然她也不可能像娜拉一样离家出走,中国文学中的女性往往是没有自我的,个人精神,人格独立在她们看来是遥不可及的,当然中国的文人也不可能在其作品中有太多的渲染。这就是西方文学女性形象与中国文学女性形象的本质区别,“开放的社交,女性主义运动的号角,使得西方文学中女性形象的叛逆行为比中国文学中的女性要来的果敢和义无反顾,这就是为什么西方文学中有那么多‘离家出走的女性’的原因了”(刘绿宇 1997)。

结束语

总而言之,王熙凤与斯嘉丽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中西方两种文化背景下的女强人形象。其前提是两者呼风唤雨,风风火火的皮囊下,隐藏着颇为丰富的女性之心,她们跟其他女性一样,善妒,爱美,有时还会对心爱的人撒撒娇,这便是两者最明显的相似之处,我们说,有相似之处,才有可比性。然而,孕育两者的土壤最终决定两者所代表的文学形象在客观条件的影响之下,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以上所列的三个不同点,正是从文本和社会历史文化角度出发,加上作者的创作背景而总结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共性的东西,无论是家族与个人,内敛与野性,还是规矩和叛逆,从一个或两个文学形象上所反映出来的,还是能归结到文化的问题,中国文化强调家族,内敛,规矩;西方则更多地强调个人,野性,叛逆,尤其是文艺复兴以来,像这种女强人形象,自然而然也被赋予了文化色彩。至于女权主义以及相关的内容,个人认为两者都是存在的,虽然以王熙凤为代表的中国女强人文学形象在这方面刻画地比较隐隐约约,可这种以纯女性为主题的作品已足以掀起轩然大波了。斯嘉丽的女权主义则更不用说了,但为了突出两者的区别,我们从两位女强人对待家庭,婚姻的态度和做法上,摘出一点端倪,并进行深刻讨论,发现其实西方文学中的女权才是真正的女权。

董玮玮(1994).浅谈斯嘉丽.奥哈拉的多重性格[J].外国文学研究。

国涛(2005).美丽与哀愁——一个真实的费雯丽[M].东方出版中心。

刘绿宇(1997).中西方女性悲剧比较 [J].南都学坛。

施耐庵(2011).水浒传(第二十七回)[M].万卷出版公司。

汤马斯·哈代(2007).无名的裘德 [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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