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尔大街》的边缘性主题
2012-08-15舒进艳
舒进艳
(新疆喀什师范学院外语系,新疆喀什 844000)
引 言
出生于特立尼达印度裔家庭的奈保尔(V.S.Naipaul,1932-)是英国文坛最引人注目的移民作家。作为当今世界最为知名的移民作家之一,奈保尔成功地在其文学作品中塑造了许多边缘人的形象,而且作者身上也具有明显的边缘性特征。奈保尔的作品主要是关于前殖民地国家社会的生活,表现殖民统治对这些国家语言﹑政治﹑文化和价值观的持久影响。因此,大多数评论者往往将其视为“后殖民作家”。埃勒克·博埃默(1998)说过“奈保尔的作品可以非常确切地被称为是后殖民主义的”。奈保尔总是以后殖民地社会作为作品背景,并一直在努力塑造受到压抑或被边缘化的人物形象。半个世纪以来,奈保尔对边缘性主题的不断探索,表现了他对前殖民地国家﹑居民及在西方大都市生存的流亡者的命运和未来的关注。
《米格尔大街》(1959)就是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奈保尔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该小说结构独特,整部小说由17个短篇小说组成,主要描述了生活在特立尼达的下层人民的生存状态。这部作品是奈保尔分析与关注笔下人物的边缘性地位和主题的开篇之作,语言诙谐幽默﹑描述生动真实,并获得了1961年的毛姆文学奖。奈保尔在《米格尔大街》中刻画了一群生活在地处世界边缘的特立尼达的下层居民形象,并运用多种艺术手法来实现对作品边缘性主题的深化。
一、边缘性主题的形成
由于奈保尔深受三种不同文化的影响,作者本身就具有复杂的文化身份。他的人生经历对他影响重大。他是印度婆罗门的后裔,却与印度文化分离;他出生在特立尼达,但却不满这个被殖民的岛国的历史﹑文化和精神的贫瘠;他接受的是英式教育,并定居在英国,但他却无法摆脱身处“中心”的边缘感。奈保尔(2001)曾说:“我永远是个外来者,用一个美国词,我永远是一个舶来品”。他不属于生活过的特立尼达,也不属于印度,更不属于英国。无根的“边缘人”这一文化身份就使得奈保尔对前殖民地国家的文化历史进行了无情地批判,而同时又对宗主国文化不能完全认同。这种“边缘人”的心态导致他的许多作品都表现出一种“无根人”的困惑与苦恼。
奈保尔的文学作品属于后殖民地文学的范畴。所谓“后殖民地文学”是指“原先的欧洲(主要是指大英帝国和法兰西帝国)殖民地诸国的文学和写作,用以区别其与‘主流文学’之不同。但是无论作为一个理论概念或文化和文学现象,后殖民都只是英语界的产物”;因此,“后殖民地文学也被称为‘英联邦文学’或‘第三世界文学’”(王宁2002:46)。后殖民文学的许多作品描写的都是远离西方中心,被挤压到边缘地带的边缘人形象。作为后殖民地文学作家,奈保尔的作品一方面非常关注后殖民地社会中的边缘人的根基丧失﹑家园失去﹑归属不定的虚无感和无根感;另一方面也反映后殖民地边缘文化与宗主国主流文化的冲突,他特殊的背景还使得他过多地关注所谓“先进”文化与“落后”文化的差异。《米格尔大街》的故事集中描写了破烂不堪的贫民窟米格尔街上的形形色色的小人物。相对于宗主国中心,他们处于边缘地位。
二、边缘性主题在小说人物塑造方面的体现
《米格尔大街》中奈保尔凭借简单清晰却生动有力的语言刻画出了十几个典型的特立尼达下层人民的形象,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揭示了他们的边缘性地位和感受。米格尔大街的居民生活在后殖民社会的下层,生活凄苦悲凉,精神世界也很空虚,注定了他们要遭遇悲惨的结局。 某种意义上说,《米格尔大街》中的那条街就是前殖民地的缩影。在那儿生活的人们,相对于上流社会,处在社会底层;相对于帝国主义宗主国,又处于文化边缘,他们就是比一般社会意义上的小人物具有更复杂性格和命运的边缘人。正如诺贝尔委员会授奖辞(2001)提到奈保尔的作品中“边缘人的形象占据了伟大的文学的一角”。米格尔大街上人人有工作,不少男孩把能驾驶蓝色的清洁马车作为自己终生的奋斗目标。孤儿伊莱亚斯一心想当医生,连续三次考试都没有达到高分,后来不得不改考卫生员,也是连考三次没有通过,最后只好放弃理想,驾起清洁马车。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也不是因为他不够努力,而是因为考卷是英国人出的,“你指望他们会让伊莱亚斯通过?”(王志勇2003:28);而文中的叙述者“我”因为母亲有关系并向政府要员行了贿,才得以获得政府奖学金离开特立尼达,去英国深造《告别米格尔大街》。这些都说明,边缘人永远进不了主流社会。生活在米格尔大街上的人们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吵架﹑斗殴﹑赌博﹑酗酒等胡闹中,就如小说叙述者对其母亲说的“这里的人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 ”(王志勇2003:184)
然而奈保尔仍看到了米格尔大街上那些渺小人物的理想的闪光,尽管这些理想在主流社会看似渺小,琐屑,甚至很可笑。如小说《焰火师》中“陌生人开车经过米格尔大街肯定会说:‘平民窟’因为他都看不见别的。但是我们这些在这儿生活的人却把这条街看作一个大千世界,人人都与众不同”(王志勇2003:64)。这表明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的边缘人无言地对抗着主流社会及其价值观。《波普》中男主人公波谱是个木匠,但却从来不干赚钱的活,只知一天到晚关在自己的铁皮小屋里锯呀刨的忙个不停。当叙述者“我”问他:“你在做什么呀,波谱先生?”他总是说:“嘿,孩子,这个问题提得好,我在干一件叫不出名堂的事”(王志勇2003:8)。很明显这个“干不出名堂的事”就是某种超越了现实功利考虑的理想追求。所以叙述者说:“我喜欢波普的这种回答,使我感到他像一个诗人”(王志勇2003:8)。
评论家布King,Bruce曾(1993:3)说:“奈保尔的小说通常以事实﹑知名人士和事件为基础”。这确实是奈保尔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布莱克·沃兹沃斯》中的B.沃兹沃斯把生命中大量时间花在观看蜜蜂﹑蝎子﹑蜈蚣等小动物上,而且他“每做一件事情都像参加圣典一样郑重其事,似乎是平生头一回做一样”(王志勇2003:47)。他的理想是成为一位诗人,为了向叙述者展现他自己的才华和抒发自己的浪漫情怀,他对叙述者说,“怀特·沃兹沃斯是我哥哥”(王志勇2003:43)。他还希望自己在二十二年后能写出一首震撼全人类的诗篇,这显然是一种超越了世俗名利的﹑对真正的人生价值的追求。
《焰火师》中的主人公墨尔根,他的理想比上述那些人更小﹑更卑微,“他总爱故意出丑,没有人笑他他就不舒服,他整天都在捉摸一些新招希望我们一笑”(王志勇2003:68)。作为一个焰火师,他希望自己制造的花炮能被人买走,可就是没有人光顾他家的焰火店。每当看到对手制造的焰火在特立尼达岛上节庆活动的天空中劈啪作响时,他就非常愤怒,把气出在自己的八个孩子身上,回家使劲地揍他们,然后在自己家里拼命放焰火。最后,他用家里堆积着的焰火,在半夜里点燃了自家的屋子,制造了世界上最美的烟花。“就是在这场大火中人们才第一次领教了墨尔根的焰火竟是如此美丽,人们开始感到过去嘲笑墨尔根是有些过分了”(王志勇2003:75)。这些表明生活在米格尔大街的人们尽管处于生存的边缘,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尊严﹑人格和生存价值。
三、不同书写手法对小说边缘性主题的凸显
作者奈保尔不仅独具匠心地将故事背景安放在一个处于世界边缘的岛国,而且在叙述中采用双重叙事角度,经验自我和叙述自我,同时在作品创造出一种独特的悲喜剧效果。虽然《米格尔大街》讲述的是他人的故事,但为了尽可能真实地反映生活,作者在小说中几乎通篇使用了经验自我叙述,而在引出人物或总结性叙述时,用了叙述自我叙述,这样就让读者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这些手法都有力地强化了作品主题。在特立尼达,居民们深感自己处于世界边缘,对于世界事务影响甚微,因而将故事背景设置于此,对于揭示后殖民社会中下层人民生活的边缘性具有很大帮助。而作品的双重叙事角度将正在经历事件的少年叙事者与成年作者的视角有机结合,使作者能在叙事过程中将对人物事件进行评论分析,揭示其中所体现的边缘性。(张德明2002:66)细细品读,其实读者也能意识到在作品表面的喜剧色彩掩饰下,作者对笔下人物的悲剧性生活的清醒认识和对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的深切关注。
作品中还具有一个鲜明的特点:滑稽幽默。这种幽默是“阴郁的幽默﹑绞刑架下的幽默。它表面上轻松﹑调侃﹑玩世不恭,实则以无可奈何的语调叙述沉郁而可怖的故事,从而产生荒诞不经﹑滑稽可笑的喜剧效果”(郑克鲁2001:152)。《米格尔大街》中的各色各样的人物都具有苦中作乐﹑没事找事的荒诞特点。小说中对整天做“干不出名堂的事”的波普木匠,只知摆弄汽车的比哈库舅舅,靠作贱自己来引得别人注意的墨尔根,以每首四分钱推销自己的诗并梦想成为诗人的布莱克·沃兹华斯及每年都拿着贴有自己照片的竞选牌参加竞选﹑却只能得到连他本人投票在内的三张选票的疯子曼门的描写都令人在忍俊不禁后却又不免产生压抑和辛酸的审美感受。
小说中人物在叙述的过程中,时而使用幼稚﹑单纯的少年经验自我的眼光,产生滑稽的喜剧效果;时而使用成年人叙述自我批判性的眼光,深刻揭露了边缘人受压迫的悲剧,凸显了小说中主题的边缘性。
结束语
《米格尔大街》的叙述者既是故事中的一部分,又是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叙述者以幽默的口吻真实地再现了殖民地人民的生活和精神面貌,并且目睹了一个个热爱生活﹑充满理想追求的鲜活个体在万般努力后仍然无法摆脱悲惨命运的结局,揭示了殖民文化给边缘人造成的长久的负面影响。奈保尔通过叙述者“我”表达了对他们的遭遇的同情,但也揭露了他们的愚昧与狭隘﹑懒散和自私,同时作者也传达了对边缘人的精神状况的关注。
King,Bruce(1993).V.S.Naipaul[M].New York:St.Martin’s Press.
埃勒克·博埃默(1998).殖民与后殖民文学 [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
王宁(2002).超越后现代主义 [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王志勇(2003).米格尔大街 [M].浙江文艺出版社。
张德明(2002).《米格尔大街》的后现代﹒后殖民解读 [J].外国文学研究(1)。
郑克鲁(2001).外国文学史 (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