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日本国家安全观的转变及其现实困境

张昌明，聂奎全

(1.辽宁省社会科学院 东亚研究中心，辽宁 大连 116600；2.大连大学 东北亚研究院，辽宁 大连 116622)

浅论日本国家安全观的转变及其现实困境

张昌明1，聂奎全2

(1.辽宁省社会科学院 东亚研究中心，辽宁 大连 116600；2.大连大学 东北亚研究院，辽宁 大连 116622)

日本的国家安全观念在以增强本国的自主防卫能力为标志的军事强国路线的背景下，从保持“基础防卫能力”向打造“动态防卫力量”的方向转变。但是，实现其国家安全观念指导下的安全保障目标在目前来看仍存在着诸多现实困境。这些现实困境的存在阻碍了日本走向军事大国的可能，但同时也必须注意到，日本也正在寻找突破，以摆脱其军事发展受限的局面。

日本；安全观；军事大国化；现实困境

进入21世纪之后，日本的国家安全观念逐渐开始方向性的调整。2005年，在自民党提出的未来宪法草案中，将宪法第九条第二点改成了“为确保我国的和平与独立以及国家和国民的安全，保持以内阁总理大臣为最高指挥官的自卫军”[1]。日本产经新闻社论也建言要改正宪法第九条让自卫队变成军队，指出“从国际社会对军队的定义中来看，指挥官的存在、公开并装备武器、遵守交战法规等条款日本自卫队现在都已经具备”，并强调“自卫权是国家生存所要拥有的必然权力，正常国家可以行使她的主权”[2]。这一系列政策及舆论变化都清晰的表明，日本的国家安全观念正在发生变化。

一、由“基础防卫能力”观念向“动态防卫能力”观念的转变

日本2011年“中期防卫计划”提出，将在未来5年大幅增加军备，其2011年的“国防白皮书”也在周边安全环境评估中强调了中朝俄3国对日本构成的潜在威胁，并提出安全关切，指出自卫队今后的军备发展要对此具有针对性。在日本用强军路线来维持本国影响力的安全观已经确立的情况下，日本通过几十年的武备经营已在事实上成为亚太地区的军事强国，2011年“中期防卫力整备计划”明确提出未来的战略方针是要求自卫队“具备快速反应能力、机动性、灵活性、持续性以及多功能性、以世界军事技术的发展方向为导向，凭借高度的技术能力和情报能力的支持打造一个动态的防卫力量”[3]。从1976年第一部《防卫大纲》所确定的“基础防卫能力”到新提出“动态的防卫力量”的表述来看，日本的国防思想已经发生了质的转变。在此之外，新的《防卫大纲》中也指出将继续扩增传统的优势力量，提出海上自卫队的潜艇数量要达到22艘、作战用飞机达到约150架、驱逐舰要达到48艘的规模[4]。由此可见，日本依靠美国核保护伞的轻武装国防策略在实质上已经被放弃，其加大重型装备投入，也有配合美军，弥补美国在亚太地区威慑力相对较弱的意图。单纯就其发展目标而言，虽然日本的军事发展转型有较好的硬件基础，但仍面临许多难以克服的瓶颈，如不能在多个方面取得质的改变的话，则只是“点”的突出，而无法形成“面”的推进，在以装备体系较量基础上的综合国力的对抗为标志的未来战争舞台上，日本的军事发展转型能否达到预期目标仍是一个存疑的问题。

现在日本的防卫政策正处于一个变与不变的关口上，尽管日本政要一再声称绝不走军事大国道路，但是连年扩军，先进武器项目愈发积极的研制趋势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没有军队的国家。保持“最小威慑力的防卫力量”和“专守防卫”等概念的暧昧表达无法取信他国。在今天的国际秩序原则之下，武力的强大与和平的维持之间并无必然联系，大国之间爆发战争的可能性亦微乎其微，对于拥有“和平宪法”的日本，则更应审慎对待和检讨其国家安全观念，从保持“基础防卫能力”到建设“动态的防卫力量”，跨度之大，难度之巨姑且不论，其超越国防意义，渲染他国威胁的所谓安全观念，更是为东亚地区的稳定与和平增添了难以估量的变数，与日本不断渲染的“外部威胁”相比，这种变数才是有碍于日本国家安全的关键所在。

二、日本军事发展的法理障碍

日本若想形成其防卫大纲所要求的“动态防卫力量”，无疑要在现有基础上继续发展军事力量，而首先摆在日本军事发展道路面前的是难以突破的法律层面的障碍。是否修改日本宪法第九条也成为了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虽然直接修改宪法，看起来似能达到一劳永逸的目的，但实际上这一做法及其困难，2004年起，当时执政的自民党就提出了修改宪法的动议，但遭到了在野诸党的反对。2007年联合执政的自民党和公明党推动国会通过了规定修改宪法程序的“国民投票法”，从法律上解决了修改宪法的程序问题。虽然日本民间一直有声音要求该法案应包含最低投票率制度，但最终法案中并无此条款，相较于现行宪法中“过半数国民投票者的赞成”的规定而言，修宪的门槛显然被降低了。但该法案还也规定在众参两院设立负责审查修宪相关问题的宪法审查会，在该法颁布后的3年内不得审议修宪草案。这在实际上也暂时中止了自民党建党50周年之际提出修宪草案而引发的巨大争议。该法案通过的同时，民调也显示，超半数民众不支持修改宪法第九条，虽然修宪在程序上取得了一定突破，但面前的道路依然困难重重。

除宪法第九条规定的放弃交战权之外，日本政府对于自卫权的宪法解释也同样是自卫队军队化的另一个障碍。从自卫权的发动条件来看，是在“对我国实施突然并是非法的侵害行为、我国无法用适当的手段排除的时候，保持最大的武力克制来行使自卫权”[5]。这样的解释等于让自卫队不具有首先采取军事行动的可能，放弃先发制人的优势，并且在遭遇突发情况时可能采取的还击手段亦予以了限制，使得自卫队的战斗力得不到充分的发挥，对自卫队可能采取的战术亦形成了一定的制约。此外，对于禁止行使集体自卫权的规定也同样是对自卫队军事行动的限制。官方对集体自卫权的解释是，“我国作为主权国家，从国际法来看拥有集体自卫权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宪法第九条所允许的行使自卫权是在为保护我国，限定在最大的武力克制，阻止来自他国的武力攻击的情况下，如果不符合这个限定在宪法上就被视为不合法”[6]。这显然对日本谋求“动态的防卫力量”的努力是极大的阻碍。“安全保障与防卫力量恳谈会”曾在2010年8月，向时任首相的菅直人提出修改禁止行使集体自卫权的建议，但随后菅直人就发表声明称，无意改变日本政府禁止行使“集体自卫权”的宪法解释。而集体自卫权若被放宽限制，可以在美国遭受武力攻击的同时，自动介入冲突，让日本变相地拥有了作战的权力，从而一定程度上规避了宪法对日本“非战”权力的制约。

三、武器装备方面的限制

除了法律相关条文对日本的制约，“武器出口三原则”的政策也是对日本军事大国化的重要阻遏因素。“武器出口三原则”是日本政府于1967年所提出的，内容主要是禁止向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受联合国制裁国家和国际冲突当事国出口武器。1976年2月，三木首相提出对“三原则”对象以外的地区也不出售武器。1981年1月，日本国会又作出了《关于武器出口问题的决议》，此后，日本一直实行禁止对任何国家出口武器的方针。日本防卫成本过高地一个重要原因是武器装备成本过高，这是“武器出口三原则”对于日本军事发展的一个重要影响。虽然从小泉内阁以来，日本政府都有改动“武器出口三原则”的意愿，但是由于外界条件的不成熟和在野党的压力并未成功。经过多届内阁对此问题的不断探讨，最终在民主党野田佳彦首相的内阁执政下获得突破。野田佳彦称“根据新的大纲，围绕今年防卫装备的变化情况，为对和平做出贡献和国际协作，通过让自卫队装备的重型机械更有效地应用和向受灾国提供装备，可以增加更有效果的相互协助的机会。并且参加国际的共同开发与生产；实现装备的高性能化的同时，还可以解决成本增加问题，这是各发达国家的主流共识”[7]。这使得日本武器出口与合作研发只需满足两个条件即为可行，一是为了和欧美各国进行武器装备的国际共同开发和生产，二是用于维护和平和人道目的。虽然日本现有的武器出口政策并没有完全像其他国家发达国家一样自由，但是武器出口的解禁对于本国防卫产业而言仍然是开辟了一个新的市场，为已经公开化的竞争领域增加一个获取军火暴利的机会，让日本的武器承包商得到大规模订单，提升本国武器装备研发技术的水平。对企业而言，这是利润和技术的提高，同时批量生产也可以减低单位武器采购价格，使采购本国武器的自卫队从而得利。一旦国内外的阻力变小，实现完全解禁也是很有可能的。

四、自卫队建设面临的困境

另一个阻碍日本成为军事大国的因素来之自卫队本身。日本现在人口少子老龄化趋势仍在继续，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人口动态统计年度推算，“2011年日本的出生人数为105.7万，比去年减少1.4万；死亡人数为126.1万，比去年增加6.4万。出生及死亡人数分别刷新了1947年有统计以来的最低及最高纪录。其中预测未来2045年人口的增长率将达到—10.4（千人人口为单位）”[8]。日本厚生劳动省分析认为：“由于老龄化将导致死亡人数继续增加，而随着年龄层降低人口也呈递减趋势，今后的人口减幅将继续增大”[9]。日本《产经新闻》在一篇报道中大声疾呼，“如果不能保证必要人口规模，各种社会组织就无法发挥正常功能，国防和治安将面临严重挑战，最终将导致整个日本社会崩溃。日本必须认识到，‘少子高龄化’问题和日本的安全保障与治安密切相关。在不久的将来，日本很可能因为人口减少出现自卫队与警察‘后继无人’的现象”[10]。在年轻人看来，安稳的自卫队只是自己求职的后备选项。所以征兵问题一直是日本自卫队的一大困扰。此外，自卫队的国民认同性及其社会地位在日本一直不是很高，是一种非军非警的尴尬存在，根据日本防卫省的舆论调查，现在日本国民对日本自卫队使用功能上的关切，主要集中在能不能执行救灾任务上，对其他的防卫职能关心程度下降[11]。加上日本的军事政策是由防卫省的文职官僚控制的，一切政策都在透明合理的情况下理智的决策，虽然日本有声音要求让穿军装的自卫官进入防卫省工作，但那也改变不了文官对军事人员的约束。

作战部队的战斗水平是检验一个国家军事能力的重要标志，从自卫队本身的战斗能力来看，自卫队严重缺乏实战经验，战后60余年除了日本海上警备队曾经参加朝鲜战争执行到韩国港口的扫雷任务之外，仅有几次海外派兵执行维和任务。此外，奉行了40多年的“专守防卫”思想也限制了日本对攻击性武器的使用。自卫队内部也存在着诸多问题，性犯罪、高利贷、军中暴力等导致军纪废弛，严重影响部队士气，亦使自卫队的战斗能力大打折扣。[12]另外，日本统合幕僚监部的建立太晚，诸兵种联合作战的协调性缺乏也是一大问题。

五、来自美国的制约因素

随着美国的2011全球战略的转向，亚洲地区的安全格局也开始发生变化。理论上来说，基于日美同盟的日本的安全态势应当变得更好，但由于美国的“轻巧战略”①所谓“轻巧战略”是指美国不再冲锋陷阵，而是选择退居幕后，而让其他盟国打前锋，美军只为盟军充当“顾问”或提供情报支持，战术上以特种行动、空中对地行动为主，小股介入，“以巧制胜”，从而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导致日本在日美同盟中的地位发生变化，这对日本的同盟责任提出更高的要求。从美国的国家战略利益来分析，美国是乐见日本承担更多的同盟责任的，美国也希望日本的军事发展朝向更加符合美国亚太战略的方向。因此，美国官方对日本修宪持一定的支持态度，希望日本能成为协助美国维持亚太现有秩序和利益格局的帮手。但是美国不会无限度的支持日本对宪法的修改，可以威胁美国的武器，例如远程弹道导弹、核武器等相关战略性武器也绝不会允许日本发展。而常规武器的发展，如战机、军舰等，受美国政治及科技因素的制约较大，没有美国的协助，日本就无法形成完整的军事装备体系。日本的“武器出口三原则”使得美国可以利用日本的优势技术合作研发武器，也可以直接采购日本的军事产品，对于军队而言可供选择的余地更大。更有利于美军降低装备成本，但是对于美国的军工生产企业来说，则是多出了一个极具竞争力的对手。

即使日本在常规武力上成为军事大国，日本也是一个没有核威慑力和核武器保障的常规军事大国，而常规军力在核打击面前质与量都是没有意义的。核武器的出现改变了以往常规武力威慑时的衡量标准，所以说，日本要想完成一个军事大国的本质转变必然是需要进行“核武装”，而在现有国际体制之下，日本进行核武装的概率极小，因此现实可行的方法是间接获得核遏制力，也就是得到美国的核保护承诺。所以日本在核保护伞上受制于美国，而美国不会让日本成为有核国家，一旦日本“有核化”，驻日美军便失去存在的价值，间接导致美国对日本的影响力严重下降，美国是不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结语

日本的安全观是保持一个目光向外的防卫入侵型的安全态势，但是，二战结束之后对日本国家威胁最大的却是来自本土的非传统型安全威胁，例如奥姆真理教为代表的邪教势力、大型的地震海啸引发的自然灾害、不断增长的刑事犯罪率和人权侵害问题[13]、核电站的安全保护问题等，这些都是日本当前紧迫的现实性问题。与之相较，国防压力的人为渲染则更多出于政治考虑。日本真正的安全保障，是正确面对历史遗留问题，成为维护亚太和平与稳定的正面力量而非与之相反。二战之后，日本在“和平宪法”之下专心发展经济，从满目疮痍发展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强国的历史，充分说明了对于日本这样一个贸易大国、资源小国来说，只有维持一个“没有战争的、自由开放的国际社会”，才能保障其国家生存、社会稳定和经济繁荣[14]。从日本的政治地缘、地理环境、特殊国情以及同盟国等因素考虑，导致爆发战争冲突的可能性很低。在这种情况下，过高地解读他国威胁是没有意义的，日本应当告别绝对安全主义的国家安全观。在日本的防卫路线的转弯处，是延续以往的防卫政策进行适度调整还是甩掉束缚使国防“正常化”将是未来日本的安全保障上的一个重要课题。

[1]日本自民党の憲法草案.第2章戦争の放棄[G].第9条の2.2005年10月29日.

[2]産経新聞社論.憲法公布65年—9条改正し自衛隊を軍に[N].2011-11-3.

[3]安全保障会議及び閣議決定.中期防衛力整備計画（平成23年度～平成27年度）について[G].平成22年12月17日平成23年度以降に係る防衛計画の大綱について.

[4]安全保障会議及び閣議決定.平成23年度以降に係る防衛計画の大綱について[G].平成22年12月17日.

[5]平成23年版.防衛白書(電子版)[G].第II部わが国の防衛政策の基本と新防衛大綱、新中期防など.2憲法第9条の趣旨についての政府見解.

[6]防衛省.防衛省の取り組み.防衛省の政策[OL].ttp://www.mod.go.jp/j/approach/agenda/seisaku/kihon02.html.

[7]「防衛装備品等の海外移転に関する基準」についての内閣官房長官談話[G].平成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8]日本の統計(電子版).第2章人口世帯[G].2-1人口の推移と将来人口

[9]蒋丰.“2012问题”逼迫日本走向移民国家[N].日本新华侨报.

[10]蒋丰.日本为何担心军队和警察后继无人？[N].日本新华侨报,2011-10-27

[11]内閣府大臣官房政府広報室.自衛隊防衛問題に関する世論調査.世論調査報告書[R].平成24年1月調査.4．自衛隊の役割と活動に対する意識

[12][日]三宅勝久．悩める自衛官―自殺者急増の内幕[M]．花伝社.2004，プロローグ

[13]日本統計年鑑.第六十一回.平成24年[G].第25章司法.

[14]丛鹏.大国安全观比较[M].北京：时事出版社,2004.257.

On the Changes of Japan’s National Security Idea and its Current Predicament

ZHANG Chang-ming1,NIE Kui-quan2

(1.Center for East-Asia Studies,Liaoning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Dalian 116600,China;2.Institute of Northeast Asia,Dalian University,Dalian 116622,China)

This paper explores that Japan’s national security idea is,in the context of enhancement of its line for military power symbolizing with self-defense capability,shifting from “basic defense capability”to“mobile defense capability”.Japan is now in a predicament to reach its security objectives with its national security idea,and the predicament is blocking its way for a military power.What should be mentioned is that Japan is striving to go through the dilemma restraining its military development.

Japan;security ideas;military power;current predicament

D815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

A

1008-2395(2012)02-0067-04

2011-06-05

张昌明(1963-)，男，辽宁社会科学院东亚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从事国际关系研究；聂奎全(1984-)，男，大连大学人文学部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国际关系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