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洁、池莉和张欣作品看商品经济大潮下爱情观的变迁
2012-08-15杨建伟
杨建伟
(郑州经贸职业学院 宣传部,河南 郑州 450044)
爱情,历来是人类永恒不变的主题,也是文学作品中的永恒主题,它是人生旅途中最摄人心魄的光彩,也是最清馨的一泓甘泉。中外文坛上,多少文字记载了爱的美好,情的伟大。泰戈尔说:“爱就是充实了的生命,正如盛满了酒的酒杯。”高尔基也说,“人们活着是为了爱,这是生活的要旨。”但任何事物都要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不断发生着变化,爱情也是一样。随着20世纪80年代商品经济的高速发展,爱情这个神圣的主题,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它变得不那么纯粹,不那么坚守,古典传统的爱情被欲望爱情、功利爱情所取代。本文选取新时期当代实力派女作家张洁、池莉和张欣的三篇代表作《爱,是不能忘记的》、《不谈爱情》和《爱又如何》,来谈一谈爱情观在商品经济冲击下的变迁。
一、《爱,是不能忘记的》对执著纯洁最高爱情境界的礼赞
张洁1979年发表的小说散文集《爱,是不能忘记的》可以说是她真爱理想的宣言之作,作者对爱情最高境界的追求表现得淋漓尽致。作者以细腻的文笔,伤感的色彩,从主人公30岁的女儿珊珊的角度,回忆了身为作家的母亲钟雨和一位优秀的革命干部之间镂骨铭心而又无法实现的爱情故事。钟雨的执著之爱读来让人深受震撼,其纯洁坚贞的爱情与现代泛滥易变的爱情相比,显得高雅脱俗。
这位优秀的革命干部,在三十年代末做地下工作时,一位老工人为掩护他而牺牲了,撇下了自己无依无靠的妻子和女儿。革命干部出于道义,责任,阶级情谊和对死者的感念,毫不犹豫地娶了老人的女儿为妻,日子过得平淡和睦。而他与钟雨相逢后,由于彼此的崇拜和欣赏,产生了矢志不渝而又充满理智的爱。他们用高尚的品质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相恋二十几年,连一次手都没牵,仅仅只是散过一次步。
钟雨的日记中有这样一段描写:“我们曾淡淡地微笑着,像两个没有什么深交的人,为的是尽力掩饰我们心里那镂骨铭心的爱情。那是一个没有一点诗意的初春的夜晚,依然刮着冷峭的风。我们默默地走着,彼此离得很远。……我们多么珍惜一年中唯一的一次‘散步’,可我们分明害怕,怕我们把持不住自己,会说出那可怕的,折磨了我们许多年的那三个字:‘我爱你’。除了我们自己,大概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会相信我们连手也没有握过一次!更不要说到其他”。
这段文字写得凄凉,伤感,但也描绘出一种常人所无法攀升的精神和道德高度。“现在回想起来,他准是以他那强大的精神力量吸引了母亲的心。他活跃的思维,工作的魄力,文学艺术上的素养……而且说来也奇怪,他和母亲一样喜欢双簧管。对了,她准是崇拜他。她说过,要是她不崇拜他,那爱情连一天也维持不了。”
他们的爱情是心灵上的高度相通,是灵魂的相守。二十年的风风雨雨,竟丝毫没有动摇她心中的梦想,从未对“任何一个够意思的求婚者”动过心。即使老干部死于十年浩劫中,她依然抱着“爱,是不能忘记”的笔记本痴情终身。这样的执著怎不使读者为她黯然泪下?这种苦苦的相思,深深的爱恋,直到生命尽头的坚守怎能不使人震撼?
主人公钟雨的情缘向我们讲述了爱的最高境界:真爱是执著坚守,是朴实无华,是没有任何功利色彩,是精神高度的相通和理解。就像马克思关于爱情的言论:“真正的爱情是表现在恋人对他的偶像采取含蓄、谦恭甚至羞涩的态度,而绝不是表现在随意流露热情和过早的亲昵。”
《爱,是不能忘记的》体现了张洁对真爱理想的回顾和赞叹,代表着改革开放以前社会的主流爱情观。其后期的作品,也反映出随着八十年代商品经济的发展,传统爱情在世俗社会的不幸遭遇,表现出对婚姻和男性的失望,以及女性追求自我,寻求情感和经济独立的愿望。
二、为了世俗利益和生理需求《不谈爱情》
作为八十年代末的新写实作家,池莉“以中国人真实的生存状态为审视和审美对象,用质朴的文字进行虚构和表达出”在这么一个商业化和经济化的社会里,人们的行为日渐功利化,爱情对于人们而言,是不切实际的、虚幻的、痛苦的,而生活才是真实的,物质才是命运的决定力量。所以池莉笔下的爱情不再如诗如画,它是 “一个美丽而有害的谎言”,是和物质利益和生理需求紧密相连的。
在《不谈爱情》中,庄建非和吉玲的恋爱过程首先体现为本能欲望的满足。吉玲是不谈爱情的,婚姻对她来说是改变人生境遇的契机。恋爱期间,吉玲表现出超人的心计和俘获一个男人的不凡手段。她是花楼街的姑娘,出身于一个地道的小市民家庭,而她的行为却不同寻常,“吉玲的穿着打扮与花楼街的女孩子格调相反。她以素雅为主。不烫发,不画眼影,最多只稍稍描眉和涂一肉色口红。常是浅色衬衣深色长裙,俨然一个恬静美丽的女大学生”。她费尽心机地俘获了庄建非的心,从而改变了自己出身在“花楼街”的底层身份。
而庄建非在和吉玲的婚姻第一次触礁后,他对自己的婚姻作了一番新的估价,终于冷静地找出了自己为什么要结婚的根本原因,这就是:性欲。他觉得吉玲朴实可爱,而且丰满,“这点很重要”。结婚才半年,他们为了一点小事爆发了战争,吉玲终于暴露出了真实的嘴脸,泼辣,粗俗,庄建非觉得“这完全不是他恋爱两年结婚半年的吉玲。吉玲嘴里从来没有一句脏话,一直是个学生型的纯情少女呢,在这尴尬的瞬间里他甚至想笑,这戏法变得太快,他都被蒙住了。”
而且这场夫妻之战也滚起了雪球,成了夫妻双方以及各自父母、单位和朋友之间的一场混战。在这场夫妻之战中,庄建非和吉玲谁也没有提到爱情,只有最后庄建非的妹妹在日记中写道,“哥哥没有爱情,他真可怜”。
在《不谈爱情》中,池莉还用王璐的境遇来告诉人们,纯精神的爱情在功利社会里是行不通的。王璐出身于书香门第,在爱情的表达方式上追求浪漫诗意。她“不屑于谈家庭琐事,柴米油盐,喜欢讨论音乐诗歌,时事政治及社会关注的大问题”。在池莉看来,王璐不切实际的爱情梦幻在现实面前是脆弱的、矫情的。所以,作者让庄建非在理智的权衡之后选择了与吉玲的结合。
吉玲和庄建非的婚姻,代表了当代中国很大一部分人的婚姻状况,很大一部分人的爱情观,为了物质利益,为了生理欲望,可以过着没有爱情的婚姻生活,可以不谈爱情。
三、在现实困境的挤压下《爱又如何》
池莉用质朴的文字表达了在世俗生活的重压下,人们可以不谈爱情。那么张欣却以细腻的笔触描写了处于20世纪90年代社会转型期都市人的情感态度和生存状态,展现了原本有的美好爱情在现实困境的挤压下弯曲变形。
《爱又如何》主要讲述了朱可馨和沈伟的爱情婚姻。可馨漂亮温婉,有着优越的工作,与丈夫相亲相爱。但因偶然机会发现了领导的隐私。她不堪忍受小人的胁迫,愤而辞职。失去工作的她,打破了生活原本的安逸,与丈夫的争吵多了起来。女儿又生病住院,公婆因房子拆迁搬来与他们同住,公公瘫痪在床,婆婆被人诈骗,“家中的积蓄像一夜之间长出腿来,在一片混乱中走光了。”可馨发现生活全变了,一向清高的她不得不向生活妥协,就职于一家三流杂志社,每天晚上熬夜写些不入流的文字。文静温婉的可馨在生活的重压下慢慢变了,外表形容枯槁,内心麻木冷漠,而她和丈夫充满浪漫诗意的爱情也开始了猜忌、怀疑和争吵。作品中可馨和作者几次发问:
“她被自己的冷漠吓了一跳,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是曾经准备为他粉身碎骨、肝肠寸断的,结果怎么样?不但他对她的爱走了样,她也能在他的鲜血和疼痛面前拂袖而去。爱又如何?”
“在她心目中曾经坚如磐石的婚姻,其实也是不堪一击的。他们在恒温下培植的爱情显然无法适应风云变幻的世界。假如他们只能用互相发泄不满和刺伤对方来维持一种平衡,那么爱又怎么样?不爱又怎么样?”
“她不算不懂爱情了吧?又不是她父亲病了,又不是她没钱花,她就差没有牺牲色相以祭爱情的神坛了,可她得到了什么?她甚至想笑,爱又如何?”
现实的困境、生活的挤压、人情的复杂改变了他们的爱情,相爱又如何呢。张欣的作品大多描写了商业化社会中,传统价值观被破坏和颠覆后人性的变化和丧失。身处繁华都市中的男女,困惑,挣扎,堕落,爱情夭折于生活重压和个人私欲之中。
张洁、池莉和张欣的作品一直关注着当代的爱情和婚姻,尤其是女性的命运和心灵历程,以及女性的挣脱和真正解放。本文选取的三部作品中的爱情和婚姻故事,让我们看到了主流爱情观在商品经济大潮冲击下的变迁,从古典执著到功利物欲,爱情变得不那么纯粹了,甚至是成为一种手段。现代人再也不是仅靠“爱”就能安慰,爱情成了凡俗生活的调剂品,人们需要更实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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