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外过渡语语用学的实证研究:回顾与思考——以描述性研究为例
2012-08-15李怀奎
李怀奎
(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一、引言
虽然过渡语语用学①作为一门学科是在Kasper,Blum-Kulka等人的努力下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得以确立[1],但是西方学者对学习者过渡语语用能力的研究在更早时期就已经开始。在中国,过渡语语用学作为一个术语在上世纪九十年中期才正式被介绍进来[2],但这方面的研究在国内也早就开始[3]。刘绍忠曾从总体上讨论了国内过渡语语用学研究与国外研究的差距,但是具体差距在哪里,至今还没有系统的评述。因此,本文以国内外的过渡语实证研究报告为基础,探讨其研究现状,并作出相应的评价。
二、国内外研究的主要发现
实证研究可以分为探索性(qualitative)、描述性(descriptive)和实验性研究(experimental)[4]。 我们掌握的研究报告全都属于描述性和实验研究,本文综述描述性研究方面的发现,实验方面的研究另文评述。
通过国外和国内期刊论文全文数据库 (国外的从http://www.elsevier.com网站获得,国内的从http://www.cnki.net.Cn获得),我们发现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国外对过渡语语用学的描述性研究很多,因此我们以“请求”、“道歉”和“拒绝”以及综合考查这些言语行为的研究报告为目标,理由是它们是绝大多数语言中最常用的言语行为,[5]也是以这3种言语行为为评述目标的。结果发现国外的有 11 篇(即 Byon[6]、Dalton-Puffer[7]、Ellis[8]、Fukushima[9]、Hassall[10]、Hiraga&Turner[11]、Koike[12]、Kondo[13]、Philips[14]、Safont[15]、Sasaki[16]), 国 内的有 5篇(即黄永红[17]、姜占好[18]、刘建达[19][20]、汪红[21])。国外的报告中,除了Kondo[13]以“拒绝”为语料对象外,其他的报告都以“请求”作为语料对象之一。国内黄永红[17]、姜占好[18]和刘建达[20]研究学习者“道歉”的言语行为能力,刘建达[19]和汪红[21]则研究“请求”言语行为能力。
从总体的研究问题 (research questions)看,Sasaki[16]和刘建达[19][20]研究了不同语用评估手段的相关关系和效度,其他的研究都是集中调查学习者语言的语用特征。从研究方案看,只有Ellis[8]的是个案研究(只观察2个学习者),采用持续跟踪的方式(longitudinal)收集数据,其他的研究都是相对大样本的调查研究,采取跨面方式(crosssectional)收集数据。
这些国内外的研究主要有四方面发现:第一、学习者能够习得目的语言语行为,但是其语言带有明显的过渡语特征,表现在话语罗嗦,不能随着语境的变化而灵活使用不同句法的话语,对标记语的使用也不够灵活(如礼貌标记语、缓和语与激化语等)[8][9][12][15]。 比如Ellis发现学习者通过一段时间的课堂学习,他们能够使用不同的请求策略(直接和间接),会使用请求的礼貌标记语please,能够理解话语的请求的内涵等,不过使用请求策略的灵活程度不高,有时候过于频繁使用礼貌标记语;第二、学习者在一定时期内其语用能力随着二语语言水平的提高而提高,特别是对于少年学习者更加如此[8],但是对于中等偏上水平的学习者,其语用能力和语言水平的关系不大[17];第三、母语迁移明显。Hassall[10]在研究澳大利亚的爪哇语学习者的“请求”语用能力时发现,学习者使用省略式祈使句占所有的“请求”言语行为的1.3%,相对于本族语者的8.5%少得多,而且大多数这种省略式的祈使句都是出现在高水平的学习者中,而不出现在低水平的学习者中。说明学习者能够将母语的“请求”习惯正向迁移目的语中,但到了一定的阶段会受阻碍,过了这个阶段正迁移继续起作用;第四、不同的工具收集到的数据并不一致。Sasaki[16]发现话语填充测试和角色扮演两种任务出的引发出的话语长度,请求策略和套语的数量和类型都不同;所得话语的得体性也没有高度相关。刘建达[20]也发现受试者在话语自我评估、话语选择填充和话语填充等三项任务上的表现也相去甚远。
三、国内外研究的差异与思考
总体看来,近20年来国内在过渡语语用学的实证研究方面经历了从无到有的过程。其中的一些研究,特别是刘建达,至少达到了实证研究的基本要求。但要是如果仔细探查实证研究的操作程序和要求,国内的部分研究仍然存在不少问题。
从实证研究的步骤②上看,它可以分为提出研究问题或假设、描述文献、选择研究方案、实施数据收集、数据分析和讨论等过程。在研究问题或假设上,相比于国外的研究者,国内部分同行对研究问题的注意还很不够。多数研究报告没有提出具体的研究问题,有些报告甚至没有给出研究问题线索的情况下就进入数据收集过程。另外一个不同之点是,国内构建研究问题的主要理论依据是Thomas[22]和Leech[23]关于语用学的二分法理论,即分为语用语言学和社交语用学。因此在研究工具中尽量把每一种言语行为都表现出来,这样做其实根本不可能保证工具内容效度,因为有很多言语行为,如果要把每一种都包括进来就要设计出内容庞大的工具,而这在实践上是不可能的。以话语填充任务为例,依据Kasper&Dahl[24]的经验,有时候甚至很难说服被研究者填写一个有20个情景的问卷。因此,我们认为在某一点或一段时间集中精力观察或者调查或者实验学习者某一个言语行为的语用能力是比较高明的做法。
在文献描述上,国外的研究都有涉及,国内的大部分研究也不例外。但是通过仔细分析,发现国内同行的文献描述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在实证研究中,特别是在量化研究中,描述文献不是记流水账般地把前人的研究通通摆出来,而是要为选择研究问题、研究方案、研究工具等,为数据分析提供依据。遗憾的是大部分研究者只是简单地说明理论背景,或者甚至没有任何说明便直接进入数据收集,造成研究步骤上的诸多漏洞。
定位研究的方案很重要,它不但和文献背景关系密切,还决定研究目的的性质,数据收集的过程和数据分析的手段等。总的来说,如果文献中很少或者没有对目前研究问题的探讨,那么该研究只能是一般探索性的,研究的目的是获得研究假设,应该采取持续跟踪的方式收集数据,数据分析主要是对行为数据的分析、归类等,数据结果是要找出学习者目标行为的各种形式;如果文献中有一些研究涉及目前的研究问题,但是不同结果有相互矛盾之处,那么就可以进行描述性的研究。可以采用持续跟踪方式或跨面方式收集数据,目的是寻找目标现象的规律和不同现象之间的相互关系,需要对质的或量的数据进行归纳或统计处理,数据结果可以是行为型式或量化描述和推断检验;如果文献研究已经证明目前研究问题中的各种因素有相关关系,则可以采取实验办法论证因素间的因果关系,一定要控制无关变量,还要通过严格的统计过程在量化数据上做出抉择[4][25][26]。由于国内部分研究者在研究方案上认识模糊,使得研究问题或潜在的研究问题与数据收集工具和数据分析不匹配,研究的结果也就失去了价值。
数据收集的设计方面的差距也很明显。国内大部分研究报告都没有完全提供关于研究对象、数据收集工具、实地数据收集方面的信息。依据Ellis[5]的观点,在过渡语语用学研究中需要收集关于某一言语行为的数据时,人们需要了解三个方面行为数据:一是受试者运用目的语实施该言语行为的数据;二是目的语本族人实施该言语行为的数据;三是受试者运用母语实施该言语行为的数据。而国内的绝大多数研究则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因此也就没能有效解释受试者的语用能力。数据收集工具的信息包括对工具的试测、检验工具的可靠性等,如果使用了前人的工具,也要报告其质量指标。这方面我们已经有专门介绍[27]。实地的数据收集包括施测者的情况、施测时间和环境等。最后,还需要指出在这过程中,由于种种原因而做得不够的地方。对于这一点国内的研究报告都没有提到。
国内绝大多数的研究都没有提供数据分析信度的信息。信度包括很多方面,如果是给受试者在话语填充和角色扮演任务上的语用表现打分,则需要多评估员法或单评估员的时间间隔法来保证数据信度。比如Sasaki[16]在确定学习者关于“请求”与“拒绝”语用能力时,就采用了多评估员法,首先确定话语得体的标准,接着让三位英语本族语者评估成绩,分析不同评估员成绩之间的相关性,结果表明相关显著,说明评估员信度比较高,就可以采用三位评估员的平均成绩作为学习者语用能力的标志。
数据分析和讨论方面,国内大部分研究的做法也很不符合实证研究的规范。从数据分析中可以得出很多发现,但只有与研究问题或假设有联系的才是研究结果。由于国内的一部分研究没有提出具体的研究问题或假设,所以在数据结果中把所有的发现都流水账般地罗列出来,并没有对具体的发现做深入分析。在结果讨论中,实证研究的规范要求研究者需要对具体的结果做出解释,包括研究证实或推翻了前人的什么发现及其原因,以及预测的结果是否有出入及其原因,研究的意义,进一步研究的方向等。国内的研究由于在研究问题、文献描述等方面做得不到位,所以在结果讨论中往往抛开数据结果,做一些经验式的思辨,比如提出建议、解决办法等等,这明显不符合规范。
总之,从实证研究的过程看,国内多数人的做法与国际规范有不小距离。我们目前最应该做的就是从最基本的研究方法开始学习,熟悉实证研究的基本操作步骤,认真研究国外同行学者的做法和成果。只有虚心学习和认真实践,才能发现在有意义的研究问题上作出真正令人信服的论证和说明,同时也能够使自己的研究与国际接轨。
四、结语
本文首先综述了国内外近二十年来过渡语语用学实证研究的成果,然后指出国内研究较之于国外研究的差距。国内过渡语语用学研究者对研究方法绝非一无所知,只是他们没有把所有步骤的信息都说清楚,这可能是由于最终发表的研究报告有字数限制,但是我们还是认为应该把所有的研究步骤都清楚说明,研究者可以把研究报告分为几个子报告呈现出来,比如Blum-Kulka等人[28]在CCSARP项目的最终结果出来之前就通过试测归纳出 “请求”和 “道歉”言语行为的分析框架作为子报告单独发表。事实上,一个比较综合的调查研究不太可能仅以一篇一万字以内的研究报告呈现出来。
注释:
① 过渡语语用学的英文名称是interlanguage pragmatics,国内有一部分学者称之为“语际语用学”[2],也有人认为称为“中介语语用学”或“语际语语用学”更妥[29],我们采纳周流溪[30]的意见,称之为“过渡语语用学”。
②有关实证研究的步骤不同学者有不同意见,我们采纳文秋芳[31]的看法,具体讨论见李怀奎[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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