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隐小说的浪漫主义情怀
2012-08-15甘小娟
甘小娟
(广西师范学院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1)
浪漫主义,这个词最早来源于西方,发展到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形成较为成熟的纲领,“声势浩大的浪漫主义文学运动达到高潮”。[1]中国的“五四”作家在吸收西方浪漫主义的理论的同时,将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运用于文学作品之中,具有了中国现代浪漫主义的特质,即“主观性抒情、个性化色彩和回归自然”[2]的特点。“五四”是思想解放的时代,是人觉醒的时代。知识分子发出呐喊:“人”要独立。恋爱、婚姻问题,成为“五四”文学中重要的主题。庐隐的小说主要以书信或日记体的形式表现“五四”落潮期知识女性的苦闷彷徨:对爱情的渴望,追而不得的内心痛苦,带有浓厚的感伤色彩。
一、迷茫的感伤情怀。
新文学的第一个十年,“感伤成了这时期新文学的一种精神标记,映照着‘五四’历史转折时期普遍的社会心理”。[3]这种感伤情调,“跟新一代知识者自身的脆弱性及传统文人柔弱心理”[4]有关。初期以浪漫主义为主导思想的创造社,其代表作家郁达夫的小说就充分体现出知识者的精神追求的感伤。他的小说是一种抒情体小说,是一种知识分子精神世界的深入体现。庐隐的小说也是在这种时代感伤影响下创作的。她的小说较多描述人物内心的真实情感,通过这种内心的真实流露来塑造丰富多彩的人物形象。如《幽弦》中的倩娟,《跳舞场归来》的美樱,《前途》中的茜芳。从这些作品中能感受到人物形象的感伤情绪,作者在桃红柳绿的美景中讲述的是一种美人迟暮的感伤,感叹时间的匆匆,感叹女人宝贵的青春、岁月。作者笔端流露出感伤之外,又有对世情的看透与虚空之感。《幽弦》中的倩娟对于恋爱结婚已经看得十分的虚淡,认为不过是一场游戏,她在给好友的一封情深意切的信之中,表达了自己人生的无助与彷徨,她拒绝了求爱者的好意,而选择了一种清淡的生活。
《跳舞场归来》中的美樱,同样是交际圈中的风云人物,作者在较短的篇幅内描述了一个女人生命当中的一段旅程,也即是她人生中最灿烂的一段,在最美丽的时候将青春给了社会,而女性在匆匆岁月中终于觉察到一种无言的感伤。《前途》中茜芳在无奈中接受了婚姻的现实,物质的欲望让她选择了无爱的婚姻,而婚姻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层躯壳。
“五四”给女性带来了思想的解放,逐渐摆脱了传统思想的禁锢,但是在庐隐的小说中依然感受到女性心灵的一种新的感伤。作品通过一种主观情绪的宣泄,充分体现出一种浪漫主义的特色。作品中这些知识女性走出了封建思想的束缚,却走不出自己的困扰与忧伤。这是在新旧交替时期的知识女性所共有的。她们一方面受时代的感召,要追求自己幸福的爱情,但另一方面又受到传统社会主要是男权社会的影响。她们无法跳出那个时代,而只能接受现实的安排,或者按传统的习俗而随波逐流。《跳舞场归来》的美樱,当年就是因为听从父亲的安排,而没有在年轻时追寻自己的幸福。《前途》中的茜芳更是因为兄长的安排,接受了无爱的婚姻。虽然在婚前早已知晓对方的情形,物质的欲望还是让她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一切。
二、“五四”时代影响下女性意识的觉醒
浪漫主义文学最突出、最本质的特征是它的主观性,偏重于表现主观理想,抒发强烈的个人感情。他们把感情和想象提到首要地位,对内心生活的描述往往超过对客观世界的反映。在“五四”那个狂飙突进的时代,中国的浪漫主义文学吸取了西方浪漫主义要求个性解放,追求个性自由的精神,这在庐隐的小说中,主要体现在作者对女性独立人格及对女性人生幸福的向往与追求。过去长期处于中国传统思想的禁锢与束缚中的中国女性,在追求自己人生幸福的过程中迈不开自己的脚步,将命运的主导权交给传统的父权社会,从根本上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庐隐正是以一个女性作家的视角去关注女性命运,将女性徘徊于道德礼义与女性个人幸福的矛盾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女性已经看到了传统婚姻的虚伪实质,想摆脱这种无爱的婚姻,寻求自己人生的幸福,但是这个追求的过程又是十分艰难的,既受到传统社会的影响,女性自己也在一次一次的徘徊与心灵的挣扎中。庐隐作为一个女性作家的优秀之处在于,她看到了女性在摆脱旧有传统力量的胜利,但是她也看到女性在胜利之后内心的感伤与对世事的空幻感。《女人的心》中的素璞在作品中有了“不做傀儡夫妻”的呐喊声,不仅如此,女主人公还通过自己的行动去摆脱这种无爱的婚姻。在这一系列举动中包含着素璞对丈夫的忌恨。她是既追求爱情又不能战胜旧道德观念的知识女性。“我是一个过渡时代的女人,我脑子里还有封建时代的余毒,我不能贯彻我自己的梦想,我是一个弱者,是没有勇气的女子。”[5]素璞的一句话道出了这类女性内心痛苦的挣扎。在作品中,素璞的行为是敢说敢做的,但是她追求幸福的方式带有很大的盲目性,她既放弃了对原有家庭的责任,对这份新的爱情又缺乏把握的能力。素璞是否追求到自己人生真正的幸福,她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的时候,对自己的未来是迷茫的。
庐隐的这种女性主观情感倾斜的方式,无疑更好的展现了“五四”知识女性的真实的内心,它是对当时女性的真实的人性关怀。庐隐用她那饱含激情的笔触,为我们刻画了新型的知识女性的形象,受“五四”时代追求自由个性思想的感召,但是仍然不能真正摆脱旧时代的影子。作品中女性的不同命运,引起人们对女性出路的思考。庐隐在《今后妇女的出路》一文中指出:“时代的轮子不停息的在转动,易卜生早已把妇女解放的出路指示了我们。……不过在事实上,娜拉究竟是极少数,而大多数的妇女呢,仍然做着傀儡家庭中的主角。而且有一些懒散的妇女,她们拿拥护母权做挡箭牌,暗地里过着寄生的享乐的生活。另有一部分人呢,因为脑子里仍然存着封建时代的余毒,认定‘男治外女治内’的荒谬的议论,含辛茹苦做一个无个性的柔顺贤妻,操持家务的良母。”“其结果呢?一失掉了独立的人格,二失掉了社会的地位,三埋没了个性。”“可以说,这些人物形象是‘五四’妇女解放运动发展的标志,纯粹文化意义上的妇女解放运动是不可能真正解放女性的。”[6]
三、庐隐小说的浪漫主义个性
庐隐是一个现代女性情感的叙说者。“作为一个现代女性作家,庐隐把更多的目光投注在女性群体的身上。她们的命运、情感、教育、成长、婚姻、家庭都在她的笔下反映出来,而最集中表述的所谓‘聚焦点’就着落在女性情感问题上。她以一种抒情体式的小说构架,用深刻细腻的笔触探寻到了人物内心深处的隐秘情绪”。[7]庐隐通过一种情感的宣泄来达到一种主观抒情的效果,同时也与读者达到一种共鸣的状态。她将女性在那个时代冲破一切旧时代黑暗的压抑、兴奋、感伤、彷徨倾泻而出,这是属于人性的真实的声音。庐隐的小说,往往通过景物的描写来表现人物形象,景物的描写与人物的心灵融合在一起,庐隐描写女性的情感十分细腻,她善于把握住女性在人生的过程中感受到的种种伤痛,用最为真挚的笔触将这种情感表达出来,而这种情感时而委婉曲折,时而又波涛汹涌,充分显示出一种浪漫主义的特色。不同人物命运的书写与人生的虚幻感交叉其中,有虚有实,为作品增添了空灵之美。
“灵海波涛的起伏,主观抒情的浪漫——这就是庐隐小说的艺术。她的小说具有抒情的形态特征,在‘五四’小说家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她的绝大多数作品,具有相当程度的情感真实性。……其小说有郁达夫式散文化的倾向:……以情绪取胜。这些弥漫着感伤情绪的小说,比较真切地反映了‘五四’后找不到出路的知识分子的思想状况,打上了‘五四’退潮中思想变迁的烙印”。[8]
庐隐小说的抒情性,语言的瑰丽色彩,女性人物内心的丰富的情感世界,充分体现了庐隐小说的浪漫气质。内心大量感情的宣泄,将女性的心灵世界、情感空间通过酣畅淋漓的笔触尽情展现于读者的眼前。她的作品写出了女性对于爱情的追求、亲情的眷恋,女性在人生中的种种迷茫、徘徊。庐隐的确是那个时代,乃至当代的女性的知音。她的对于女性命运的思考对于当代的女性精神历程的发展有很深远的推动意义。
[1][2]朱曦,陈兴芜.中国现代浪漫主义小说模式[M].重庆出版社,2002.9.
[3][4]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7.
[5]庐隐.庐隐经典作品选[M].当代世界出版社,2004,9.
[6]马堃,高丽.深邃的洞察理性的批判——庐隐与“五四”妇女解放运动[J].长城,2009,(8).
[7]顾翔.庐隐:现代女性命运的叙述者和探索者[J].辽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9,(6).
[8]厉向君.灵海波涛的起伏主观抒情的浪漫——论庐隐和她的《海滨故人》[J].湖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