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小说的魅力与缺失
2012-08-15郎文馨
郎文馨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在中国当代文坛,迟子建可以说并不是大红大紫的“文坛明星”,但是她的文学史地位却是不可忽略的。当下出现的各种文学思潮、文学现象,可谓五花八门,热闹非凡,但是迟子建却不属于任何一类。因此,她是独特的。她就像夜幕中的一颗小星星,虽不耀眼,却熠熠生辉。本文试图通过对迟子建中短篇小说的艺术特色及存在的缺陷两方面的分析,来阐释其文本意义。
一、迟子建小说的魅力
(一)温情表达
阅读迟子建的小说,总是不知不觉地受到触动,这是浸润心灵抵达深处的感动,令人挥之不去,历久弥新。不同于刘震云的平淡幽默,也不同于苏童的诗意婉曲,更不同于莫言的神秘狂放,迟子建以其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敏感勾勒着属于她自己的文本世界。这里有淡淡的忧伤,但又不缺乏温情,使人心温暖。这份温暖来自她对平民的深深关怀与深切同情,对朴素生命与爱情的温婉表达。她始终以平视的角度述说着底层人民的喜怒哀乐,倾注了作者的人文关怀,也因此使其作品呈现出浪漫忧郁与朴素真实相融合的美学风格。
比如,《踏着月光的行板》描写了一对农民小夫妻为生计所迫在不同的城市打工,八月十五中秋节,因为两人都放了一天假,为能团聚踏上了相反的火车,彼此总是错过。在两人心灰意冷、失望透顶的时候,他们约定在对开的火车上相遇。在火车开过的瞬间,委屈、心酸、疲劳、无助,顷刻间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对彼此的爱恋。
《花瓣饭》虽以“文革”为背景,但是淡化了这一背景,将平凡的小人物拉到幕前,突出展示出来。“文革”中,人们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甚至整日处于恐慌之中。人们失去了自由,无形中被套上了枷锁。而一个普通的下雨夜,平凡家庭的一顿晚饭,因花瓣撒落粥中,而浸润了苦涩生活中的温暖亲情。
迟子建的小说并非花前月下的浪漫,也不是平凡琐事的客观叙述,而是在饱含底层人民的生活苦难中挖掘出生活的美好,使得人心向善,并且充满着诗情画意。即使对那些有着人性弱点甚至污点的人,也能怀有如此多的温情。我们以《驼梁》和《鸭如花》为例,来做分析。
《驼梁》中的男主人公王平,因为初恋失败而耿耿于怀,甚至在陡峭的山路驾车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险些跌入山谷。后来陌生的好心人帮助他修好了车,店老板借给他手电筒,并且为他做吃食,化解了他内心的仇恨。
《鸭如花》描写了五十多岁的寡居老太对越狱的年轻逃犯的关怀,使其感化,最终投案自首。虽说他未能逃出法律的制裁,但字里行间流露的人间真情,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迟子建对小说中的人物倾注了极大的心血,表现了她悲天悯人的情怀和对芸芸众生的深情。小说的人物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而是生活在底层的朴素的实在的小人物,读来真实可感,这些人物似乎就生活在我们周围。而这与迟子建的温情叙事是分不开的。
(二)地域色彩
地域对文学主要有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是自然的山川风物、四季美景经过作者的描写传达的审美情致,另一方面是地域的风俗习惯、方言土语等沉淀于作品中具有的文化意蕴。一个作家生活在特定地域,自觉不自觉地会把对该地域的体验、感受和领悟潜藏于心,创作需要时,他就自然而然地把特定地域的文化结构、自然景观、风土人情、信仰习惯、价值观念等融入其中并恰切地展示出来。
和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才女”萧红一样,迟子建也是来自东北。正如贾平凹的“商周系列”,莫言对东北高密的书写,迟子建笔下充满了对东北这片土地的赞美,特别是对她的家乡——大兴安岭的描写,她为我们提供了北国的冰雪、原野、山林、泪鱼、牛栏等让读者既陌生又好奇的自然景物,还为我们展示了生存于这块古老土地上的鲜活的生命和多姿的生活。作家的叙述始终离不开这片沃土,这里有潺潺的黑龙江水,神秘而茂盛的原始森林,热情好客的鄂伦春人。迟子建坦言:“地域文化色彩对人的影响确实很大,这种特定的环境赋予作家的天然气息,你在这块土地上出生生长,必然在血性中会溶进某些特质。”①
也许正是故乡的养育,给了她创作的灵感,形成她沉静婉约的美学风格。如她以童年为视角创作的《北极村童话》、《原始风景》、《没有夏天了》等,都明显感觉到这是以家乡为背景创作的。
另外,《沉睡的大固其固》、《白银那》、《日落碗窑》、《银盘》、《亲亲土豆》、《清水洗尘》、《逝川》等作品,也把东北乡村古朴的生活氛围和多姿多彩的生活场景为我们展示了出来。通过对其文本的阅读,广大读者可以了解中国最北端那片神奇的土地。
二、迟子建小说的缺失
(一)温情主义泛滥
纵览迟子建的小说,可以说“温情”是她小说创作风格的一大亮点。她对底层人民的宽容和博爱,是值得尊重的。但是她在作品中的温情表达恰似黑龙江水一样无穷无尽地流淌,也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消极影响。过于温情的表达削弱了作品的批判力量,甚至有违伦理道德。
其中比较突出的是《岸上的美奴》,文章描写了一个小学高年级的女生美奴,她疯癫的母亲总是毫无顾忌地去学校找她的语文老师白石文,虽然只是简单地想听听他说话,仅此而已,别无他求。但是美奴却遭到了同学的愚弄与嘲笑,乡邻的鄙视与唾弃。他们总是以异样的眼光看待她们母女,致使美奴忍无可忍,最终将母亲推入江中淹死了。美奴丝毫没有自责、内疚与负疚感,反而十分平静。疯癫的母亲似乎是美奴的“包袱”,丝毫没有亲情可言。
镇长和白老师知道真相后,非但没有责备美奴,反而极力为她掩护。这似乎不合常理。作者还在扉页写了这样一句话:“写给温暖和爱意。”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感受到这爱意给予的是美奴,而不是被她害死的母亲。看来温情的表达也要有一个底线,那就是必须以被授温情者的行为不对他人造成伤害为原则。②
再如《白银那》中的马占军夫妇,在他们遇到困难时乡邻没有及时给予帮助,致使二人产生报复心理。在渔汛来临时,二人切断电话线,欺骗鱼贩,哄抬盐价,使全村人遭受了严重的经济损失。他们的儿子马顺看不惯父母的“绝情”,与之对抗,差点丧命。为了获取食盐,卡佳进山,不幸被熊吃掉了。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后,二人才良心发现,忏悔自己的过错,并且最终得到了村长,即卡佳的丈夫,以及全村人的原谅。
这里的温情似乎给错了地方。马占军夫妇的报复并非由于乡人没有及时的帮助,而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马占军利欲熏心,丧尽良心,这才是根本原因。二人宁可失去自己的独子,也不肯降低盐价,却因为卡佳的意外死亡而良心发现,这未免过于唐突,人物性格的转变也显得过快。
迟子建在表达人的温情和善意的时候,却遮蔽了人性残酷的一面。一味地追求温情使她丧失了对人性之恶的进一步挖掘和揭露。
(二)叙述视野狭窄
我们可以发现,在迟子建的小说中,随处可见“故乡”在作品中留下的痕迹。即使不是发生在故乡的故事,也必定与故乡有关。如《采浆果》,“浆果”是故乡的特产;《向着白夜旅行》中的“极光”,只有在故乡才难得一见;《观彗记》也是回故乡的所见所闻。还有一些人名、地名,即使编造出来的,也都与故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塔河”、“呼玛”、“大固其固”等。这可以说是迟子建创作的得天独厚的优势,但同时也成了束缚她创作的一大障碍。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迟子建因其所在的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在此之上形成的民俗风情展开了文学叙事。凭借着她对银装素裹的皑皑白雪、广袤寒冷的黑土地、热情奔放的东北人的描写,为我们展示了一幅幅美丽的北极风情画。
但是迟子建的创作似乎仅局限于此,她没能走出故乡,走出东北,进行更广阔的文学叙事。视野过于狭窄,一味地局限在自己的狭小天地,这可能会限制迟子建的文学叙事。读者阅读多了,就会产生审美疲劳,有一种千篇一律的感觉。
注释:
①张英.温情的力量——迟子建访谈录.民族出版社,2002:294.
②方守金.北国的精灵——迟子建论.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28.
[1]逄增玉.黑土地文化与东北作家群.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
[2]迟子建.迟子建文集(4卷).江苏:文艺出版社,1997.
[3]迟子建.迟子建文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4]文能.迟子建:畅饮天河之水——迟子建访谈录.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5]方守金,迟子建.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谈录[j].文学评论,2001,(3).
[6]方守金.北国的精灵——迟子建论.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
[7]张英.温情的力量——迟子建访谈录.民族出版社,2002.
[8]管怀国.迟子建艺术世界的关键词.湖南:中南大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