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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科技的战略演进及对中国的启示

2012-08-15孙汉杰李春艳

外国问题研究 2012年1期
关键词:科学技术计划战略

孙汉杰 李春艳

(1.东北师范大学经济学院,吉林长春130117;2.东北师范大学商学院,吉林长春130117)

日本很早就认识到科学技术对国家发展的重要作用并给予了高度重视,从明治维新开始就有明确的国家科技发展战略,而且能够根据国际国内形势的变化适时调整。二战之后,1946年颁布的《日本国宪法》中即明确提出:“国家应奖励科学研究和发明创造,对科学技术的促进应在国民发展事业中占优先地位。”该法阐述了科学对社会、经济、国民生活水平以及国家政治的作用,确立了以科技创新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基本思路。日本的科技发展战略紧密结合国家发展总体战略,呈现出与时共进的演进状态。日本政府在《科学技术基本法》的指导下,按时发布科学技术基本计划来具体落实国家科技发展战略,取得了显著成效,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对中国极富启示。

一、与时共进的科学技术发展战略

二战后的日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奉行“贸易立国”的国家发展战略,从国外大量进口廉价的资源和能源,向国外大量出口工业制成品和机械设备,从中获取巨额贸易顺差。作为战败国,为了改善贸易条件,提高国际竞争力,日本审时度势,采用“引进、吸收”型的科技发展战略,充分享受了“后进国利益”,通过将引进的先进技术予以高效消化、吸收并加以改良,成为自己的专利技术,据以提高产品质量,降低生产成本。据统计,日本在1955~1970年的15年时间里,花费90多亿美元,引进25 700多项先进技术。在这个阶段,日本既注重传统又善于学习的民族特性表达得淋漓尽致,在追随发达国家科技进步步伐的同时,逐步提高了本国的技术开发能力。而当时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出于冷战的需要,对盟国的企业之间的技术转移基本持肯定、支持的态度,这样,日本通过实施引进吸收型的技术引进战略,在战后短短十几年内迅速完成了现代工业体系建设,最终在20世纪60年代一路超越欧洲老牌发达国家,一跃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

在引进、吸收战略推进过程中,日本重化工业在出口支持下得到了高度发展,国际竞争力不断增强。但由于日本国内资源贫乏,重化工业发展严重地依赖海外而且易于污染环境,公害问题严重,这样,大量消耗资源和能源的产业发展就受到了制约。同时国际形势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自20世纪60年代末以来,日本连续保持贸易顺差,质优价廉的日本工业品强劲冲击了世界市场,引起了欧美各国的不满。欧美国家纷纷指责日本的“搭便车”行为,并以维护科技成果的“知识产权”为由,着手限制日本对其技术的廉价使用。

面对如此的国际国内形势,实施“技术立国”战略,加强基础研究和进行独创性的自主技术开发成为日本保持其经济大国地位的必由之路。1980年3月,日本通产省机构审议会公布《80年代通商产业政策展望》文本,其中的第六章以“走向技术立国之路”为标题,专门阐述了日本的产业技术政策。这是日本的官方文件首次提出“技术立国”战略。

20世纪80年代末,世界政治经济形势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东欧剧变,苏联解体,苏东社会主义阵营土崩瓦解,冷战结束,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间的矛盾开始凸显;同时美国新经济兴起,知识经济时代来临,世界经济一体化也风起云涌,国家间的竞争日益激烈,发达国家的技术保护主义也愈演愈烈。早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日本,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技术强国,在产业技术领域日益缩小与国际先进技术之间差距的同时,从其他国家引进先进技术变得愈加困难。

进入20世纪90年代,随着经济泡沫的破灭,日本陷入前所未有的经济萧条。各种社会问题凸显,经济陷于零增长甚至负增长的泥潭。日本各界愈加重视科技竞争力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提出一个国家的产业竞争力决定经济增长的速度,而决定产业竞争力的关键在于国家的科技竞争力。出于国家安全和国家发展战略的需要,必须加大基础研究的力度,加速发展高新技术产业[1]。

20世纪80~90年代的日本科技界,对基础研究的性质与作用有了新的认识。对于基础科学与技术创新的关系,形成了由单一的“线性模式”到丰富的“动态模式”的转变。所谓“线性模式”,指的是技术生产及转化经历由基础研究到应用研究,再到试验发展及至生产经营的顺序过程。而“动态模式”则是基于技术创新的诸要素之间的整体配合关系而形成的能够有效提升技术生产和转化效率的新型创新模式,主要有“并行模型”、“链式连接模型”等[2]。对基础研究的这种新认识,开始推动日本改变重在技术开发的战后模式,努力在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开发研究之间取得平衡。

还有学者对日本科技发展战略的转变做了深入细致的梳理,提出基于人口的老龄化、产业的空洞化、赶超战略效力的衰退以及改善国家形象的需要等原因,日本必须实施科技发展战略的转变,走“科学技术创新立国”之路。

1995年11月,日本开始实施《科学技术基本法》。该法的提案理由中对日本的科技发展战略有如下认识:日本从发达国家引进先进技术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后必须向新的科技领域推进,最大限度地发挥创造性以开拓未来;与此同时,日本为了解决自然资源匮乏、人口急剧老龄化、产业空洞化、经济自由化和全球化所带来的经济竞争加剧等问题,必须发展独创性的、尖端的科学技术,开创新的产业[3]。雄心勃勃的日本,下定决心要从“模仿和追随的文明开化时代”迈向“首创和领先的文明开拓时代”。

二、肩负重任的科学技术基本计划

为了保证“科学技术创新立国”战略的有效推进,《科学技术基本法》第九条明确规定,政府负责制定振兴科学技术的基本计划(即《科学技术基本计划》),该计划应包括下述内容:有关推进研究开发的综合性方针;在提供研究设施设备、促进研究开发的信息化以及为推进其他研究所进行的环境整顿等方面,政府应负责制定综合性的有计划性的政策措施。

基于《科学技术基本法》,日本政府在1996年制定并发布了《第一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1996~2000)》,此后分别在2001年和2006年发布了第二期和第三期,2011年8月,《第四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2011~2015)》也得以发布实施。

第一期与第二期基本计划是在日本泡沫经济崩溃之后的长期经济停滞中制定、实施的。其主要内容包括:基础研究的推进为解决国家社会问题的相关研发工作、科技技术战略的重点化、竞争性资金的扩充与制度改革等。

第一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从1996年开始实施,2000年完成。第一期基本计划以强力推进满足社会经济发展需要的研究开发活动与积极振兴知识资产生产相关的基础研究为基本方向,制定了具体的政策措施。该计划包括5方面内容:(1)确定了推进研究开发的基本方向。(2)提出了关于构建新型研究开发体系的相关问题,包括:对应于开展创造性研发活动的研发系统的构建;研发中心之间、区域间以及国际间协调交流体系的构建;研发评价的实施问题。(3)研究开发基础的实现。(4)与科技相关的学习的振兴和形成广泛的国民共识。(5)扩充政府对研发的投资。为保证国家研发资金的有效利用和取得实效,日本政府还对利用国家经费进行的研究活动建立了严格的评价体系,由科学技术厅负责具体实施。

在计划实施前政府及民间科技资金投入连续下降的情况下,第一期科技基本计划确定了17万亿日元的政府研发投入预算,实际执行金额超过了预期水平。

通过第一期科技基本计划,日本科技的整体水平有所提高,国民普遍对加大科研投入力度、改善研发环境和扩充年轻研究者的研发岗位(1万名博士后支持计划)等措施表示赞同。但是人才流动、研究成果的应用以及科技评估方式方法等不能令人满意,尤其是科技体制改革本身亟须深化。第一期计划的效果反映在社会经济领域,最大的问题是日本的产业竞争力仍然没有明显改变。

日本的第二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从2001年4月开始启动,该计划对日本科技政策的基本方向及在此基础上的日本国家形象做如下描述:依靠知识创新与应用对世界做出贡献的国家、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持续发展的国家、能够安心安全且高质量生活的国家。第二期计划中突出了构建科学技术与社会和谐发展的新型关系的重要性。计划实施期间,政府的研发投资总额将达到24万亿日元,对GNP的比率达到1%,GNP的名义增长率达到3.5%。第二期计划提出了振兴科技的四项基本原则,即:为了提高研究开发投资的效果实行资源的重点分配;为创造出世界水平的优秀成果而扩充基础设施投资;实行彻底的科技成果社会化;推进科学技术活动的国际化。该计划确定的研究开发三大重点领域是基础性研究、国家社会性课题和可迅速发展的领域。

与第一期计划相比,第二期计划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科研投入力度大且重点领域突出。不仅整个计划期间科技预算达到24万亿日元,而且申请获得预算资金的个人或集体还可再得到所属部门投入的30%的资助。该计划还明确提出生物技术、信息技术、环境技术和纳米材料技术4个重点领域,并制定了多项措施确保这4个领域所需的战略资源;第二期计划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强调了科技运营体制的改革,在研发课题资金的分配、研究成果的评估,企业、国立科研机构和大学的合作以及成果转化体制等方面提出了改革措施[4]。实际上,相对上期计划,第二期科技基本计划重在针对科技体制本身的改革,尤其是科研体制的改革。本计划中,日本政府提出要在50年内获得30个诺贝尔奖。2000年以来,日本已经产生10位诺奖得主。

2006~2010年实施的第三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中,提出了“创造人类的智慧、创造国力的源泉、保护国民健康和安全”的三大基本理念。在基础科学研究、战略重点科学领域、重点推进领域和推进领域内分别选定数个研究项目或者重点方向进行倾斜式支持[5]。日本政府根据名义GDP年均增长3.1%,政府研究开发投资占GDP总额的1%的比例关系,确定了第三期计划25万亿日元的总投资规模。

第三期计划对战略性的重点科技研究增加投入力度,在诸如全球环境变暖、空间及航天技术、海洋探测开发、稀有金属、医药卫生、超级计算机开发等领域给予政策性支持。三期计划中继续深化科技体制改革,加大对科技人才的培养力度。评估结果显示,第三期基本计划主要存在以下几个问题:各个成果与社会性课题的达成并不一定相联结;论文占有比率低下,论文被引用率国际排名较低;政府投资虽然呈增加趋势,但近年来其势头逐渐减弱;大学的年轻人职位减少,对设施、设备的维持管理产生了障碍;在科学技术方面,还不能说获得了国民的理解。

第四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2011~2015年)在3月11日发生的东日本大震灾后,对内容进行了再次讨论,于2011年8月19日在内阁会议上获得通过。“该基本计划兼顾了延续性和创新性,在目标导向的原则下,更加强调推进计划的落实和操作。”[6]该计划认为,要将东日本大震灾当做世界课题,必须调动一切政策与手段积极应对地震灾害。此外,日本与世界各国在政治、社会、经济性的激烈动荡之中,在科学技术中探求的作用也正在发生很大的变化。基于如此认识,该计划这样定位:作为今后5年的国家战略,将新成长战略从广泛的角度进行深化、具体化,与其他重要政策协调并进,是一个为了综合性、系统性地推进日本科学技术政策而制定的基本方针。该计划具体包括四方面的内容:实现未来可持续增长和社会的发展;应对日本面临的重要课题;强化基础研究以及人才培养;推进与时共进的政策。

三、日本经验带给中国的启示

二战之后的中国和日本基本处于相同的起跑线上。一衣带水,有着相似历史文化背景的邻国的发展成就深深地触动着中国人。改革开放30年来,虽然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取得了一系列显著的成就,科学技术也不断取得突破性进展。但就科技水平而言,我们仍然是一个“后发”国家,和日本的差距仍然非常大。目前,中国要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亟须调整产业结构,转变增长方式,推动国民经济又好又快地发展,这就更需要充分发挥科学技术作为第一生产力的作用,加快深化科技体制改革。中国应该充分借鉴日本战后科技发展过程中积累的成功经验,及早确立建设科技大国的奋斗目标与发展战略。

首先,要全面分析国际国内形势,立足本国实际,处理好引进吸收和自主创新的关系。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十分重视经济总量的增长,力求在经济规模上追赶欧美发达国家,从短期成本及收益角度看,引进吸收、跟踪模仿的渐进式发展战略是最优选择,而科技创新政策侧重于解决中国独有的现实问题。对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核心动力——基础性科技创新的重视程度明显不足。不过进入新世纪后,中国的科技发展战略已经开始向自主创新的跨越式发展转变。2006年发布的《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中,明确提出,要“更加自觉、更加坚定地把科技进步作为经济社会发展的首要推动力量,把提高自主创新能力作为调整经济结构、转变增长方式、提高国家竞争力的中心环节,把建设创新型国家作为面向未来的重大战略选择。”[7]实际上引进吸收和自主创新并不存在根本性矛盾,跟踪模仿非常有助于提高自主创新能力,而只有坚持自主才能更好地消化吸收,当年日本推行引进吸收战略时同样是坚持自主创新,这已经得到了历史的证明。加入WTO以后,中国已经融入经济全球化进程,在日益激烈的国际竞争中,虽然我们还是一个后发国家,但是我们已经很难像日本一样享受到后发利益了,所以我们必须坚持走自主创新之路。但是当前我国的经济社会发展依然很不平衡,不同地区的科技发展水平更是相差悬殊,所以落后区域仍然要在强化引进吸收中坚持自主创新;发达地区要率先加快自主创新并向落后地区转移技术,以尽快提高国家整体科技开发水平。

其次,要继续深化科技体制改革,加快解决体制和机制问题,强化科研管理和评估,打造有利于科技创新的政策环境,强化政策配套,培育企业作为创新的主体。回顾日本的历史,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日本一直在持续深化科技体制改革,以更好地适应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日本经验证明,在有集权传统的东方,国家主导科技发展是有其优势的,关键在于理顺体制机制,打造有利于科技创新的环境,创造各种条件把科技发展计划落到实处。日本科技政策体制中,非常重视公共部门与民间部门在科学技术研究和应用中的融合与互动,通过产学研在技术需求、生产、供给、资金保障等各个环节的紧密配合,使得科技开发和应用始终保持活力。中国的产学研合作体制刚刚起步,任重而道远,亟须政府培育。而且日本在科技发展过程中,一直致力于将企业培育成创新的主体,这也被证明是日本科技创新战略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为落实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纲要,我国正在努力营造和创建有利于促进自主创新特别是有利于企业技术创新的社会环境和市场环境。为培育持续性技术创新体制,我国在财税政策、知识产权保护、风险投资、技术转化、人才培养等方面采取了许多措施。特别提出要“加快市场体制改革,尤其是要素市场的改革,通过市场的内在力量推动中国企业成为创新主体”。

再次,要深化教育改革,高度重视人才的培养和引进。从根本上讲,无论是经济竞争还是科技竞争,实质是人才的竞争。要加快科学技术的发展,建设创新型国家,首要在于发展教育事业,培养多层次的科技人才;同时要积极吸引海外人才。日本发展的道路充分证明,国家发展的核心在于经济的发展,经济发展的根本在于科技的发展,而科技发展的基础则在于教育的发展。尊师重教是儒家文化圈共同的优良传统。日本早在明治维新期间,就已经把“文明开化”提升为三大国策之一。所谓“文明开化”,主要是指改革教育制度,普及初等教育,培养科技人才,学习和推广欧美的先进科技。日本非常重视普及国民教育,1879年,日本的小学就学率已经达到了41.2%。战后日本更是不遗余力地发展教育,到2006年,日本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已经达到57.3%。日本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发展,源源不断地为社会输送着科技人才,推动着劳动结构的升级。同时日本还大力吸收海外人才促进本国科技发展,是美国之外从海外人才中受惠最多的国家。而新中国的教育事业几经动荡,在改革开放后才得到跨越式发展。2002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了15%,提前实现了高等教育向大众化阶段的转变。这是在教育体系尚不完善、政府投入不足、硬件师资等基本条件尚不充分的情况下,在短时间内通过行政手段快速扩招实现的。2007年,中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已经达到23%,但是我国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模式都还在探索中,教育质量还有待于进一步提高。改革开放后,中国有很大比例的留学生滞留海外,造成巨大的人力资源损失。如何加快发展我国的教育事业,如何吸收利用海外人力资源,都是我们亟待研究的重要课题。

[1]蔡虹,许晓雯.对日本科技政策形成机制改革的分析及其思考[J].中国软科学,2002(8):82-85.

[2]龚旭.构建经济强国的科技创新体制——日本科技体制改革的政策解析[J].中国科技论坛,2003(6):32-36.

[3]通商产业省.大变革中的日本研究开发[M].日本:通商产业调查会出版部,1996:59-63.

[4]王玲.日本的科技计划与战略[J].世界科技研究与发展,2003(8):101.

[5]日本内阁府.第3期科学技術基本計画[EB/OL].http://www8.cao.go.jp/cstp/kihonkeikaku/kihon3.html,2011-11-15.

[6]上海科技发展研究中心.努力以科技创新实现未来可持续增长和社会发展——关于日本“第四期科技基本计划”的解读[J].科技发展研究,第21期,2011-11-03.

[7]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EB/OL].http://www.gov.cn/jrzg/2006-02/09/content_183787.htm,2011-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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