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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伯背后的弗罗斯特*
——《理性假面具》解读

2012-08-15吴姗

外语与翻译 2012年2期
关键词:无故弗罗斯特上帝

吴姗

(中南大学外语学院,湖南长沙410083)

约伯背后的弗罗斯特*
——《理性假面具》解读

吴姗

(中南大学外语学院,湖南长沙410083)

约伯是弗罗斯特《理性假面具》中的重要人物。他在剧中不仅执着地追求无故受难的原因,还致力于探寻世界万物运行的规律。约伯基于理性基础上的思考其实就是作者弗罗斯特自身对于宗教和科学的思考。

约伯;弗罗斯特;《理性假面具》;上帝;科学

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1874-1963)1945年的诗剧作品《理性假面具》描绘了《约伯记》后上帝、约伯、约妻推雅推喇和撒旦四人在最后审判日的重聚。该剧的背景设在了二十世纪,而约伯也已由《圣经》中那个“愚忠”的基督徒转变成了一个有着理性和智慧的现代人。在经历了人文主义、启蒙运动的启迪,特别是现代主义和理性主义的熏陶之后,约伯对世界的看法,对宗教的理解和对上帝的要求也与时俱进了。约伯的这种转变并不是作者弗罗斯特标新立异的塑造,而恰恰是作者精神挣扎的真实写照。

《圣经》中的约伯让人印象深刻。他坚持自己的无辜,执着地追寻着无故受难的原因,他不仅与三个朋友辩论,还要求上帝亲自给他一个理由。而当上帝在旋风中以万物之主的姿态出现时,约伯顿时觉得羞愧难当。他回答上帝,“我知道你万事都能做,你的旨意不能拦阻。谁用无知的言语使你的旨意隐藏呢?我所说的是我不明白的;这些事太奇妙是我不知道的。求你听我,我要说话;我问你,求你指示我。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因此我厌恶自己,在尘土和炉灰中懊悔”。在《约伯记》最后一章,约伯因为尊崇上帝而再次好运加身,他的晚年富足而美满,因“年纪老迈,日子满足而死”。

《理性假面具》中的约伯追寻无故受难原因的热情并没有减退,那个在《圣经》中“完全正直”的信徒没有改变,他依然坚信《申命记》中规定的惩恶扬善,不明白上帝的惩罚为什么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上帝给出的关于自己是万物之主和智慧之源的答案能让《约伯记》中的约伯信服,却无法满足《理性假面具》中的现代约伯。生活在《理性假面具》中的现代约伯需要的是一个通情达理的答案,一个能用现代逻辑推理出来的答案。而上帝这样的答案——“在人该得的和实际得到的祸福之间/不存在人类能推断出来的任何联系”对现代人来说的确让人难以信服。如果上帝所言为真,那么此标准和《申命记》中的叙述到底哪个更可信呢?如果善不一定带来好运,恶也不一定带来厄运,那我们行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呢?显然,上帝的这一答案让人类无所适从。

除此之外,上帝给约伯的第二个受难的理由——约伯是证明上帝统治原则“最出色的演员”,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所以,约伯提出了每一个现代人都会提出的问题,“为什么非得要我付出代价”,也才会力争道“我有求知欲,而且我是成年人,/我不是一个你用另一个‘因为’/就能随随便便敷衍打发的孩子”。而对此上帝貌似高深的答案一直没有改变,“人类最必不可少的行为准则就是/要学会规规矩矩地服从不讲道理”。而这在人类看来又是一个不值得信赖的答案。上帝既然自诩为万物之主,就该知道人类并不是如他一般全知全能,他也应该给予人类一个可以理解的理由。但他并没有。因此,约伯才道出人类敢想却不敢说的看法,

我就弄不明白,冷眼嘲笑世人

在他们永远也猜不出的可能性

中笨头笨脑地摸索,一个上帝

能得到什么乐趣和满足呢?

当托词深奥得让世人百思不得

其解的时候,那它很可能就是

其中并无什么奥秘的一番谎言。

我已开始认为所谓的深刻寓意

并不值得探求。若要深究事理,

你会发现其深处并不比其表面

有更多的东西。

当约伯希望上帝能给出一个具有普世指导意义的真理,而上帝并没做到这点时,他觉得自己受骗了。就他看来,上帝似乎已经理屈词穷,只好编制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如果说受骗后的愤怒之言还不能代表人类对上帝的绝望的话,那么上帝给出的最后一个理由就绝对是给人类对上帝希望的最致命一击了。上帝说,“约伯,那只是为了做给魔鬼看看,/完全像第一章和第二章所说”。对此约伯本可以暴跳如雷,后悔不已,感慨自己信仰的上帝竟是一位如此谎话连篇、草菅人命的上帝。但他并没有。在一次次探求原因而不得的过程中,他早已慢慢平静,答道,“你真有人情味儿。我原来期望的/超过我能理解的,而我现在/能得到几乎又少于我能理解的。”这一回答虽然客气,但又讽刺,让人不得不感叹信仰上帝的悲凉。上帝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给出一句安慰基督徒的话语。相反,他却一步步摧毁了宗教信仰的基础。

纵观《理性假面具》中上帝和约伯的对话,我们不难发现这并不像谦卑的信徒在询问无上的上帝,倒像是两个平凡人的争论。约伯把自己放在与上帝同等的地位上,而且在整个过程中显得更为强势,而上帝明显信心不足。约伯坚持以理性为基础,认为“原因是始终是我们关心的东西”,并以此要求上帝给出一个人类可以理解的原因。他的大胆并不是想通过推翻上帝来确立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而是因为从始至终上帝都没有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而这不得不让人反思信仰上帝的必要了。

弗洛伊德认为作品是作家的白日梦。由此看来,《理性假面具》中约伯所言其实也代表了弗罗斯特内心情不自禁的呐喊。从某种程度上说,弗罗斯特与约伯的遭遇确有共通之处,即无故受难。尽管在39岁那年最终成了一位世人公认的诗人,但弗罗斯特的人生确实一直充满了磨难和痛苦。弗罗斯特1874年出生于美国西部的加利福利亚。他年仅11就丧父,之后就随着母亲和妹妹珍妮·弗罗斯特迁往东部的新英格兰寻求祖父的资助。然而在新英格兰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和美好,母亲成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由于经济窘迫,弗罗斯特不得不边上学边打工来帮助支撑整个家庭。成年之后,他的诗人梦一直难以实现,只得在不同的职业之间不停地转换,当过农民、教书匠以及工厂小工等。但生活上的这种困难并没有压垮他,真正让他痛心不已的是家人的离去及其带来的心理创伤。1899年他得知母亲已患上晚期癌症。1900年出生不久的儿子死于霍乱,同年11月,母亲也离世了。随后的一些年,虽然经济上有所宽裕,但弗罗斯特的精神折磨却接连不断。1938年妻子埃莉诺的去世对他打击尤大,因为他曾一再表示埃莉诺是他“每一篇作品中没说出来的那一半。”而他所育的六个孩子中,除了大儿子埃利奥特夭折和女儿埃莉诺·贝蒂纳分别于1900年和1907年夭折外,女儿玛乔丽与1934年患产褥热病逝,儿子卡罗尔于1940年自杀,女儿伊尔玛1947年被迫送往新罕布什尔州州立精神病院。只有莱斯利给过他精神安慰。约伯是一天之内丧七子三女,而弗罗斯特是用多半生的时间连续不断地失去自己所爱之人,慢慢地沉淀一生的痛苦。如约伯一样,弗罗斯特也指望过上帝能给公正,帮助他解决问题,摆脱痛苦。弗罗斯特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在母亲所在的斯维登堡新教会教堂受洗,并在母亲的教导下一直认为上帝是仁慈圣明的主。然而在重要时刻,上帝不曾以任何形式给过他实质性的帮助和指导。1900年在埃利奥特死去的那一晚,弗罗斯特本主张找医生来替儿子医治。但他岳母却坚持只有上帝才能救孩子的命,医生不能。他的不够坚定最终导致了儿子的夭折。这是他人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也是让他反思信仰上帝的重要转折点。之后的弗罗斯特频频在作品中拷问上帝和宗教信仰,也一度被人认为是个无神论者。是的,若有上帝,他就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人为何要无故受难,然而纵观《旧约》(弗罗斯特曾多次称自己是旧约基督徒),并不能找到一个入情入理的答案。所以在弗罗斯特的《理性假面具》中才出现约伯狂热地“攻”,而上帝却只能谎话连篇地“守”。

在追求无故受难原因的同时,弗罗斯特的约伯还在理性的基础上道出了自己对于世间规律的看法。有着现代人求知欲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用理性和原因推理出来的清晰的世界。所以,约伯不断地追问,“我们不知身在何处或我们是谁。/我们互相不了解,也不了解你。不知,是吗?/谁说我们不知?谁让我们疑虑?”,希望得到关于自身的确切的答案。除此之外,他更直接高呼,“我的艺术家气质大声疾呼构思”。什么是构思(design)?作为名词,构思表示“规定了从始至终的行为方式的一种心理图式。”其实根据语境,构思表示的是对于人类而言一整套赖以生存、可以理解的行为标准。可是“天下事事都有你在背后支持”的上帝却从没给人类前后一致的行为标准。《申命记》中倡导人们行善以获好报,而《约伯记》中却让人无故受难。上帝的旨意难以捉摸,甚至是难以理解的黑暗。这样的思考并不是单单《理性假面具》中的约伯做了,弗罗斯特在他另一首诗歌《意志》中也体现出了自己对于人类和动物界规律的探寻,对于上帝安排一切的质疑。

我发现一只胖的起靥的白色蜘蛛

在白色万灵草上逮住意志飞蛾,

一只宛如僵硬的白丝缎的飞蛾——

与死亡和枯萎相称相配的特征

混合在一起正好准备迎接清晨,

就像一个女巫汤锅里假的配料——

蜘蛛想雪花莲,小花儿像浮沫,

飞蛾垂死的翅膀则像一纸风筝。

是什么使那朵小花儿枯萎变白,

还有路边那无辜的蓝色万灵草?

是什么把白蜘蛛引到万灵草上,

然后又在夜里把白蛾引到那儿?

除邪恶可怕的意志外会是什么?

没想到意志连这般小事也支配。

在这首诗中诗人对自然界背后的规律提出了疑问。如果上帝是万物之主,那么他就是这苍白可怕的冬日情景的策划者。如同《理性假面具》中的上帝提出的“在人该得的和实际得到的祸福之间/不存在人类能推断出来的任何联系”一样,上帝在自然界所确立的原则也一样与其仁慈之名背道而驰。

如果有上帝,那么这样冷酷无情、出尔反尔的上帝是否值得信仰本来就是件值得重新考虑的事。如果没有上帝,那么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律又是什么呢?由谁来操控呢?其实在不断接触现代科学的过程中,弗罗斯特似乎为所有上帝难以解释之事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而他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更愿意相信科学才是揭示清晰明了的世界的力量。科学是建立在人类经验和理性推断基础之上而形成的一种反映自然、社会、思维规律的知识体系。科学是具体可感的,可以验证真伪的。人类是科学研究的主体,发现了四季的更替、生物链的存在及其运行的规律,所以《意志》中所描述的情景也不再那么可怕了。毕竟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冬日早晨,等到春天到来,世界会重新充满活力。而人类研究的成果,特别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为物种起源及其运行发展的规律提供了科学的说法,也回答了“我们不知身在何处或我们是谁”这个问题。至于“无故”与“受难”,这原本就是宗教词汇,其中的因果关系来自于宗教对“善恶福祸”给出过的一一对应关系。如果真要从科学的角度为“受难”做出解释,我们也只能叹道这是人生际遇中数种原因综合的产物。

[1]Faggen,Robert.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Robert Frost[M].New York:Th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

[2]Frost,Robert.Robert Frost:Collected Poems,Prose and plays.Ed[M].RichardPoirierandMarkRichardson.Libraryof America,1964.

[3]理查德·普瓦里耶马克·理查森.弗罗斯特集:诗全集、散文和戏剧作品(上、下)[M].曹明伦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

[4]圣经(新国际版)[M].上海:中国基督教协会,2010.

2012-04-18

中南大学硕士生学位论文创新资助项目(2011ssxt027)

吴姗(1988-),女,湖南岳阳人,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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