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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叙述方式的解读

2012-08-15杨春魁

关键词:麦家军旅叙述者

雷 军,杨春魁

(1.武汉军事经济学院 基础部, 湖北 武汉 430035;2.海军航空兵学院 司令部, 辽宁 葫芦岛 125001)

【文学】

《暗算》叙述方式的解读

雷 军1,杨春魁2

(1.武汉军事经济学院 基础部, 湖北 武汉 430035;2.海军航空兵学院 司令部, 辽宁 葫芦岛 125001)

《暗算》在英雄主题、叙述策略、语言的组织上,都对当下军旅文学的审美视野进行了挑战。英雄的私语化描述,饱含情绪的主观化叙述,正奇语言的混杂,都给读者带来了新的审美感受。为此《暗算》也带来了迎合世俗文化消费的质疑,但新的叙述方式为军旅文学创作模式的多元化提供了借鉴和思索。

麦家;暗算;英雄主题;叙述策略;语言混杂

王安忆评论《暗算》:“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将条件尽可能简化,压缩成抽象的逻辑,但并不因此而损失事物的生动性,因为逻辑自有其形象感,就看你如何认识和呈现。麦家就正向着目标一步一步走近——这是一条狭路,也是被他自己限制的,但正因为狭,于是直向纵深处,就像刀锋。”[1]290这条艺术的“狭路”,是缘于“一体化”的军旅创作生产体制的束缚,世俗文化对军旅创作个人消费的欲望,因此麦家向着军旅创作从未涉足的纵深地带前进了。

一、英雄主题的解构

大凡军旅作品创作总绕不开“英雄”的话题,因为英雄的制造是激励读者幻想的亮点。但随着新时期军旅文学的热播,英雄的大量复制已引起了读者的审美疲劳,英雄神化的宣扬与个人文化消费取向的不对称,使后来的军旅作品面临艺术创新的压力。于是《暗算》另辟蹊径,“讲述了具有特殊禀赋的人的命运的遭际,书写了个人身处在封闭的黑暗空间里的神奇表现”,[1]1以此重塑英雄,重新阐释崇高。“我认为是《暗算》中那些为国家安全事业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坚定、高贵的人格信念博得他们(评委)的厚爱。这是个消解英雄和崇高的年代,同时我们又无比需要他们。”[1]290

麦家式的“英雄”,不仅在形象上异于传统英雄,更重要的是在文化意义和审美视角上都不同于传统英雄。小说没有为主人公的活动设置敌我二元对立的宏大历史背景,而是设计了一个个特异空间——高度机密的研究所、敌后的地下工作场景,从而制造了特殊的英雄。阿炳、黄依依都不是纯正的革命者,反而是因为革命工作需要强迫他们成为“英雄”。陈二湖可能是个英雄,但工作的狂热一度让他走入精神病院,迷失自我。韦夫死后的成名完全是革命者导演的一场戏,是人造的“英雄”。林英在生孩子上的犹豫,在情感上的迷失,使“英雄”的荣光大打折扣。由此,麦家式的“英雄”更多地在反“英雄”,排斥传统英雄的高大全,强化了主人公身上的缺陷,如阿炳的性无能、黄依依的放荡、陈二湖的古板、韦夫的性欲、林英的婚姻等,突出了对主人公身体欲望的叙述,有私人化写作的特征。

小说一面创立着新英雄,同时又“扼杀”了新生的英雄。阿炳的自杀、黄依依的被杀、陈二湖和韦夫的病死、林英的牺牲,死亡形式各不相同。透过这些表象,小说有着展示死亡的故意。阿炳在收获了英雄般的尊重时,生理的缺陷暴露更加突出,无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只能以自杀来解脱自己。黄依依的被杀,则是在厕所为情敌用门无意识地撞死的。陈二湖是退休后又恢复工作后为自己的狂热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韦夫生前未能为革命做大事,死后却为革命立大功,他的死可谓恰到好处,符合了革命需要的一切要素。林英的牺牲是在生女儿时,昏迷过程中泄露了真正丈夫的名字导致的。这些书写的死亡具有突发性、偶然性、非正常性,表面上都是死者特有的弱点和过失造成的,可以说是他们的弱性和过失“预约”了死亡。小说用多种死亡形式的描述,力图回避传统英雄牺牲的壮烈场景,回避传统英雄牺牲的历史必然性,祛除宏大叙述中英雄死亡的道德魔咒,引导英雄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小说避开传统军旅文学精神化写作的套数,选择一批淡出大众视野的“英雄”,进行琐碎的记录,解开他们私人欲望的遮蔽,迎合了消费时代欲望叙述的需求,也带动了军旅文学英雄写作的另类化。

二、叙述的策略

《暗算》的叙述是一个迷宫,如同它的情节一样复杂、神奇、多变,但抽丝剥茧后就会发现其中的策略。

结构主义叙事学家热奈特曾将叙述层次划分出两大层次:第一层次为外部层次,指包容整个作品的叙述;第二层次为内部层次,指叙述故事中的故事,包括故事中人物讲述的故事、回忆、梦等。在《暗算》中外部层次的叙述者就是麦家,他如同一个探秘者;内部层次的叙述者包括钱院长、安院长、施国光、老吕、金深水,他们是一群解密者,以不同的故事编织样式或显或隐地回答了麦家的各种疑惑。多层叙述者的存在首先是要印证叙述事件的真实性,其次暗合了情节的“诡秘、幽暗、神奇,深不可测,到处潜伏着玄机”,[1]290增加了阅读的复杂性,达到陌生化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内叙述者的多元化,使叙述的形式大大丰富,叙述语言也多样化。内叙述者中有的叙述流畅,有的讲得拉拉扯扯,有的以书信样式表述,有的以死亡者口吻讲述,有的面对女儿讲述她母亲的故事。麦家把不同故事的零散叙述,组合成一个有机的叙述整体,其中的逻辑主线是叙述蕴含的语义和审美效果。

每个故事的讲解都采取第一人称的回忆叙述。回忆是对事件的再叙述,会改变事件发生的原始样式。回忆型叙述把原来立体的生活压缩成一个直线的事件,这样可以从容发挥叙述者的思考力,对事件或人物进行评价和议论。“由第一人称叙事者讲述自己的故事或感受,以叙述者的主观感受来安排故事的发展的节奏,并决定叙述的轻重缓急,这样,第一人称叙事小说才真正摆脱‘故事’的束缚,得以突出作家的审美体验……不是情节线而是‘情绪线’来组织小说,第一人称叙事方式更体现其魅力。”[2]93小说叙述时特意强化了叙述者的“在场”,而且他们还是亲历者或见证者,与被叙述者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或是相互熟悉,或是有情感的联系,或是师徒,或是战友,正是这种亲密关系使叙述者对被叙述者有着特别精细的感觉,有着特殊的情绪。小说采取抒情性叙述方式讲述显得别具一格,强调了叙述者的主观视点和内心感受,情感的叙述中有思考、判定和抒情,审美的感染力穿透了情节本身,使讲述变得浑厚,充满了生机和力量。历史或者英雄的书写转化为自我的体验,与个人的切肤之痛完美结合,这正是艺术的独特所在。

故事的讲述注意了叙述者与被叙述者的距离。“所谓距离,就是主体对客体一定的情感和价值评判方式。”“考察长篇小说中距离即小说家对一定视角中呈现的对象世界情感价值的评判方式。首先碰到的是那些非常醒目的作者议论文字。”[3]43钱院长对阿炳评定,“阿炳的脆弱和他的天才一样出众,……他像一件透明的闪闪发光的玻璃器皿一样,经不起任何碰击,碰击了就要毁坏”。安院长讲述黄依依,多次引用安德罗的论断,来印证她的悲剧人生。施国光对陈二湖的评定,“为密码而生,为密码而死,这对你父亲来说也许是最贴切不过的,贴切得近乎完美,美中不足的是,他至死也未能破译自己的密码:‘那件事’的密码”。金深水在讲述林英时,总是使用“你母亲”一词,拉开了与林英的距离。叙述者主观化的叙述及其视点,饱含着情绪与思想意蕴持续造成的冲击力,始终在逼近对生命和道德价值的拷问,犀利而睿智。“他们的才情、不可避免的错乱、那种绝望感,以及反抗和屈从的矛盾,这些都具有独特的意味。”[4]170因此茅盾文学奖授奖辞称《暗算》的叙述,“仿佛一种被痛楚浸满的精灵,可以引向不可知的深谷,引向无限宽广的世界”。

三、正奇语言的混杂

小说是“一个艺术地组织起来的系统,目的在于使不同的语言相互接触”。[5]151《暗算》也是多种语言碰撞的艺术产物,其中正统的主流语言和奇异的个人口语之间的碰撞最为引人注目。

“主流语言,是特定时期在整个文化领域具有统治性权威的语言形态。”[6]41钱院长、安院长、施国光、老吕、金深水都是官方的代言人,是意识形态和制度的阐释者。他们的话语是严格遵循主流意识形态,拥有绝对的权力和压倒性,可以对特殊人物进行解密和评定;他们的阐释权力在语言上表现为话语权,语言强硬,喜欢命令;语言简短,善于定性;语言明确,立场分明;语言空泛,无私无欲。以主流语言看来,阿炳的结婚是由于“英雄需要她(林小芳)去爱”,“婚姻更多地看作是革命和事业的一部分”。黄依依所谓的“浪漫”就是腐化堕落。韦夫只能作为“胡海洋”被人哀悼,他死得其所。鸽子、大海、老A、望远镜、半月等为了理想和信念,只能作为革命的符号存在,他们生活在地狱的门槛边,没有表达真情实感的机会。主流语言如同一张网,对阿炳等的语言和行为进行规范,阿炳等就是主流语言阐释的对象。如果对规范有了背离,那么只有等待死亡。

阿炳等被阐释者生活在另一语境中,精神世界处于封闭状,但他们能用情绪化、模糊化、杂乱的口语,表达个人自主性的存在。阿炳一直念叨的是母亲的柴火、耳朵的权威问题,不能容忍老婆生百爹种;又瞎又傻的思想镜像中残存的是对亲情和家乡的回忆,这恰恰是他仅有的私人话语空间,他坚持私人话语权不能被侵犯,而且以死来坚守这块“自留地”。黄依依我行我素,抗拒研究所工作,她的情感与破译语言紧密联系,使破译工作闪烁出人性的光辉。韦夫生前与死后语言形式的反差,死后对姓名被更改的抗议,是个人言语对主流语言的直接对抗。林英在地下工作已经没有任何表达个人情感的话语权,最终她用生育表现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话语权。如果说小说中阐释者的主流语言是正语(成规的语言形式),那么被阐释者的口语表现形式则是奇语(零散的语言形式),正奇语言的共存、混杂显现的是关于组织与个人、英雄主体与本体、戒规与欲望间的对抗和渗透。严格、规范的语言形式背后是政治价值的张力,被阐释者在接受主流话语驱使时,难以泯灭的个性对主流话语倡导的价值进行抵触,这种抵触促成了阐释者对被阐释者的同情,对主流语言规训的反思,于是在讲述中流露出个人的感伤。由此语言也不再生硬、冷漠和艰涩,无形中“为整个主流语言的完满和权威性提供了一种具有审美魅力的想象态‘镜像’”[6]43。

茅盾文学奖授奖辞指出,“他(麦家)的书写,能独享一种秘密,一种幸福,一种意外之喜”。麦家摈弃了历史的平台,使手中之笔如同刀锋一样切入英雄的真情世界,富有情感的叙述展现了军旅文学创作的新景观。

[1] 麦家.暗算[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9.

[2] 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3] 郜元宝.拯救大地[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4.

[4] 陈晓明.现代性的幻象[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

[5] 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M].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6] 王一川.中国形象诗学[M].上海:三联书店,1998.

Interpretation of Narrative Style in“Ansuan”

LEI Jun1,YANG Chun-kui2
(1.Basic Courses Department,Wuhan Military Economics Academy,Wuhan 430035,China; 2.Headquarters,Naval Aviation College,Huludao 125001,China)

“Ansuan”,or“Plot Against”,poses great challenges to the aesthetic vision of military literature in such aspects as heroic theme,narrative strategy and language organization.The readers can get a new aesthetic feeling in the heroes'monologues,the emotional subjective narration,and the mixture of conventional and unconventional language.Thus,to some extent,“Ansuan”also brings the criticism of catering to worldly culture consumption,but the new narrative style really provides much reference and thinking for the plurality of creation pattern in military literature.

Mai Jia;“Ansuan”;heroic theme;narrative strategy;mixed use of languages

1672-2035(2012)04-0084-03

I206.7

A

2012-03-26

雷 军(1972-),男,湖北老河口人,武汉军事经济学院基础部副教授,硕士。

杨春魁(1962-),男,山西闻喜人,海军航空兵学院司令部副教授。

【责任编辑冯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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