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经济学方法论的回顾与批判
2012-08-15孙梁
孙梁
(大连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23)
语言经济学方法论的回顾与批判
孙梁
(大连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23)
语言经济学一方面作为经济学的一个新兴分支而存在,同时又作为经济学与语言学相交叉的一个跨学科而存在。在迄今为止的近四十年发展时间里,学科研究范围的深度和广度不断扩大。论文首先定义了何谓语言经济学,旨在通过讨论经济学基本研究方法论在语言经济学研究成果中的投射,来揭示语言经济学的学科性质和研究内容;同时,进一步发掘语言经济学有别于传统经济学的独具研究方法,以发掘语言经济学的丰富内涵和广泛的实践意义。最后,对语言经济学的方法论进行一定的批判和反思,指出现有研究方法的局限和缺陷,并对语言经济学的未来发展方向作出一定的预测。
语言经济学;方法论;批判
“一切理解都是解释,而一切解释都是通过语言的媒介而进行的。这种语言媒介既要把对象表达出来,同时又是解释者自己的语言。”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的这句话充分展示了语言在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所起的核心作用。自然语言的产生、发展和变迁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其中的原因也很复杂,但就是这样一种文明的传承工具和人类认知的核心工具,却总是被社会学者所忽略,原因在于,语言就像我们每天呼吸的新鲜空气一样不为我们所察觉,当然这也包括社会学家。随着人们对于语言属性的进一步深入了解,语言作为经济行为的一部分,或者说经济行为中使用语言的重要性被语言学家和经济学家知晓以后,一门新兴的跨学科——语言经济学便走入了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史学家、语言学家等的研究视线。自1965年Jacob Marschak在进行信息经济学研究时发现语言的经济学本性至今,已经过去近四十年,其间语言经济学可谓发展迅速,研究的课题涉及语言学、经济学、伦理学、语用学、词汇学、修辞学、社会学等多学科的敏感问题,并取得了卓有成效的研究成果,这些我们将在下文详细地讨论到。
当今语言经济学的蕴含较学科诞生之初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也不可同日而语。但到底何谓语言经济学,目前也无确定的定义。然而,正如内维尔·凯恩斯曾说过的那样,我们不能先砌起了围墙,再去盖楼房,即先确定了学科的研究疆界和方法,再进行学科的研究。学科的成熟与发展都是在动态的权衡与取舍中渐渐确立起来的,语言经济学也不能例外。鉴于学科发展的时间有限,我们应该对于语言经济学到底该研究哪些内容、到底用什么方法研究、欲取得什么样的结果等问题持较为开放的态度。所以,对于语言经济学的准确定义,我们也只能根据既有的研究情况来做出。
笔者认为,语言经济学的蕴含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语言经济学通常和大多数读者的想法一致,即语言经济学是理论经济学的一个分支,也是语言学和经济学的相结合的一门新兴跨学科。它使用经济学中常用的概念和分析方法及其工具,把语言作为自变量,不仅研究语言本身的产生、发展、演化和变迁的规律,而且考查语言在经济活动中的作用以及语言和经济活动之间的关系。根据语言经济学的分析方法,可将语言作为自变量,经济相关内容等作为因变量,对语言进行理性的分析。简言之,就是使用经济学的分析范式,对语言方面的优化问题进行相应的分析并取得预期的结论。这也就是通常被人们所认为的经济学帝国主义对语言学研究的跨界。然而,广义的语言经济学不仅要涵盖狭义语言经济学的蕴含,而且要包括经济学自身存在的语言问题和经济学理论在现实中的语言应用。就犹如我们开篇引用伽达默尔的那句话所指的那样,经济学的特殊语言也该包含进语言经济学的研究范畴,如经济学的修辞、经济学理论阐述中的语用策略等等。显然,广义的语言经济学较其狭义的定义更具有抗挑战的韧性,对于学科研究问题的求同具有更好的指导性。所以,笔者认为广义的语言经济学的含义更加准确。下面,让我们在广义的语言经济学的蕴含视野下讨论此学科的具体研究方法。
一、既有语言经济学方法论评述
在广义的语言经济学视野下,基本可以将现有学者的所有研究成果囊括其中,包括主流的语言经济学和非主流的语言经济学。但如果按学者逐一论述,必然会有重叠的研究领域和冗长的篇幅。所以,笔者选取具有代表性的学者所采用的研究方法来阐述语言经济学的方法论问题,未提及的学者往往都是效仿这些代表人物所做的进一步研究,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1.传统经济学研究方法在语言经济学研究中的投射
Jacob Marschak在研究信息经济学时顺带发现了语言的经济学特性,即语言在信息交互的过程中是影响信息接纳质量的一个明显因素,语言的使用存在成本、收益等经济学特性。但他并没有对语言的经济学特性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
F.Grin等人在2000年通过电话采访的方式收集了瑞士整个国家掌握英语对于收入影响的数据,这项研究旨在揭示语言与收入之间的关系。为了更精确地估算出第二语言对于收入的影响,F.Grin等人采用最小二乘法先假设这样一个函数。lnY是收入的自然对数,E是受教育水平(以年来度量),X是经验(以年来度量),L是第二语言水平,F是其他相关变量,ε是常数。数据分析的结果表明,拟合优度R2=0.36。在瑞士这个国家,英语对其收入的影响是显著的。另外,Grin还在John和Yi等学者的研究基础上提出,人们决定在不同环境中使用何种语言时,分析模型是静态的一阶导数,而除此以外的是动态的模型。在动态的模型中,Grin引入了时间T的维度,且认为T时刻使用的语言会影响T+1时刻的语言使用,依次递推。这一尝试使得经济学模型为语言动态发展提供了一个全新的阐释视角。2000年以后,Grin的研究多关注在语言政策研究上。他的研究不仅仅通过严格地测量语言的货币费用和价值来讨论一国语言的经济效用,而且可以全面地测度语言政策的社会成本和个人成本以及预期的社会收益、文化收益和个人收益,从不同语言的总成本和总收益的比较来指导国家语言政策。
Chiswick和Miller在1995年所作的美国移民和当地白人收入的实证比较,采用了和F.Grin类似的方法。Chiswick在其语言经济学的讲义中还有一个特别惹眼的例子,他用数字举例的方法证明了语言障碍使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所发生的变化。在Chiswick的论证中,假设世界上有两种语言,一种优势语言,一种劣势语言;资本分为优势语言资本(用KD表示)和劣势语言资本(用KM表示),劳动也分为优势语言劳动(用LD表示)和劣势语言劳动(用LM表示)。通过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的计算,可得出结论语言对生产的影响是显著的,即两种语言在完全语言障碍和无语言障碍两种情况下产量有明显的差别(优势语言两者的产量差别为0.048,而劣势语言两者的产量差别为0.113)。
Hocevar在1975年及Sabourin在1985年在分析语言对经济活动的影响方面的影响也是相当深远的。前者分析了把语言作为影响生产的一个单独变量后生产成本函数发生的变化,后者考察了具有一定外语能力的雇员和要求有一定外语能力的工作岗位之间的匹配过程。二人的研究成果至今也是研究语言与经济发展方面的基础理论。
Ariel Rubinstein在其《经济学和语言》中指出,经济理论作为人们对在人类相互作用中的常规性进行解释的一种尝试,而人类相互作用中最基本、非物理性的常规性即是自然语言。经济理论仔细地分析了社会体制的设计,语言从部分意义上来讲也是一种交流的机制。经济学试图将社会制度解释为从某些函数的最优化过程中衍生出的常规性,这一点对语言也是适用的。基于此,他在此书的第一篇较为完整地论述了如何运用经济学来分析语言的理论基础。
也有学者试图把经济体内工人的语言能力和经济体外部贸易联系起来,或是通过量化特定的语言来反映其对区域经济的影响。这些研究多为叙述性的,实证研究的成分较少。
通过上面叙述的具体学者所采用的语言经济学研究方法,我们可以梳理出这些方法的一个共性,即都是采用了经济学的传统研究方法来分析语言对象。现阶段研究者大多采用的是成本——收益分析方法、计量方法、统计方法等经济学常用分析方法来进行语言经济学的研究。显然,这些语言经济学家是把语言视作一种资源,甚至一种商品,且在特定情境下是稀缺的。传统经济理论和分析方法可分析商品的相关问题,而语言作为资源或商品中的一个具体特例而存在,那经济学的传统方法当然也适用于分析语言。这也就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理解的经济学分析的帝国主义远征军对语言学的“侵略”。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经济学的分析框架和颇为理性的工具解决掉了语言学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譬如语言的动态发展等。
2.语言学研究方法在经济学研究中的投射
语言经济学的发展进入21世纪以后,语言经济学的研究出现了比较明显的转向,也就是之前提到的在狭义语言经济学定义基础上扩充的部分。语言经济学的研究热点变得集中于经济学之上,开始发掘经济学中的语言特性。
Ariel Rubinstein在其《经济学和语言》中指出,因为经济人本身就是人类,而对人们而言,语言是制定决策和形成判断的核心工具。而且还因为经济理论中其他重要的“局中人”,即经济学家们,使用规范的模型阐述经济问题。而这样的模型并不是单纯的数学模型,其重要性还在于对模型的解释,这必然寄予日常语言的表达。所以,语言经济学有必要对经济学理论本身的语言问题进行探究。书中主要论述了决策过程中语言的意义及博弈论中的修辞运用,论述的视角崭新而清晰,论述的内容让人们重新反思经济理论的适应性和合理性,甚至真实性。国内学者韦森的研究思路也基本沿着此方向推进,他从制度经济学的角度来分析语言与经济的关系,主要关注于语言与社会结构、生活形式等的关系。韦森的研究部分从语言学的角度来思考制度分析,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继续扩大了语言经济学的研究范围。
部分学者认为这是语言经济学的转向,而笔者认为,这是语言学对经济学帝国主义的一次“反远征”,实则是用语言学的视角来看经济学理论。这种语言经济学研究的新方法提醒了经济学家在考虑经济学模型时是否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即语言这种无形却重要的交互工具。
二、对语言经济学研究方法的批判与反思
语言无所不在,充斥着我们生活的每一寸空间,影响着每个人的思维和决策。语言和制度有着天然的联姻关系,语言的选择和习俗、道德规范、制度、生活方式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语言经济学作为语言和经济学的交叉学科,作为和社会学科广泛融合的跨界学科,将有广泛的发展前景,同时也面临着诸多的问题和挑战,尤其是方法论方面。下面,笔者对于语言经济学的方法论进行一定的批判和反思。
首先,语言经济学的研究到底是实证的还是规范的?针对研究方法的划分原则,我们可以大致分为实证研究和规范研究。众所周知,实证研究主要借助于现代的数学方法,通过计量、统计等工具求得针对“是什么”的客观解答。而规范研究则以一定的价值判断为依据,力求回答“应该是什么”或是“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旨在找到面对问题时可以寻求的最优行为方案。显然,在现有的研究成果中,语言经济学在实证研究和规范研究都有涉及,而且很大一部分的研究成果集中于实证研究上。然而,语言经济学家对于语言经济学的学科性质和研究范围等方法论问题还没有得到清晰和统一的定论。很多学者都曾表述过,语言经济学的目的应该在于解释现象,笔者也比较同意这样的判断,语言经济学应该作为一门实证的社会科学而存在。至于面对语言该如何做或是怎么做才是最优策略,确实没有必要做过多的研究。自然语言的产生、发展、选择与消亡是个漫长且动态的过程。短暂的语言政策指导可能对于长期的语言发展而言是沧海一粟,静态的语言指导与预测对于动态的语言发展而言也可能只是杯水车薪。
其次,语言经济学的研究方法是否过于局限?经济学学科的方法论研究在其发展历程中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一且权威的方法论对于经济学已经行不通。正如内维尔·凯恩斯所说的那样,合理的方法既是抽象的也是现实的,既是演绎的也是归纳的,既是数学的也是统计的,既是假说的也是历史的,而且笔者还觉得,应该加上既是静态的也是动态的。可以这样讲,经济学的学科发展正面临着一次开放的方法论的融合。语言经济学作为理论经济学的一个分支,也同样面临着方法论选择的问题。通过前一部分关于语言经济学方法论的探讨我们不难发现,语言经济学的方法多是采用经济学现有较成熟的研究方法来推演语言这一资源的优化配置问题,自身的独有研究方法很少。甚至相对于经济学现在采用的众多研究方法,语言经济学采用的方法还是比较粗浅的。所以笔者认为,语言经济学在面临开放的方法论选择时可进行一定的突破,不仅仅局限于经济学和语言学的有限方法,而是要广泛地关注其他学科的合理的可利用的方法为语言经济学所用。目前,实用主义、话语和情境已成为方法论中一个重要的研究导向,语言经济学在这方面理应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再次,语言经济学研究中对于假说的怀疑和肯定。语言经济学中犹如经济学一样,使用了很多假说来便于自身的研究。比如在Rubinstein的《经济学与语言》中,开篇就提出了其论述的假设,通过自然语言的二元性假设来一般化欲讨论的话题,继而推导出语言的友善指示性、信息性、语言线性等重要前提。类似于这种方法的采用,我们不免会怀疑这样的假设可靠吗?如果假设不可靠,那在此假设之上建立起来的恢弘结论还可靠吗?当然,我们有权利和理由去怀疑我们得出的每一个结论,但我们也要客观合理地看到理论研究中假设的重要性和合理性。社会学科的研究必然是人类充分自负于自己的智慧,对纷繁的人类行为进行解释的理性尝试,经济学是,语言经济学也是。所以,对于这种尝试,我们需要允许瑕疵的存在,即允许假说和假设的存在,以便学科可以取得阶段性的进展。因为语言经济学的发展年限较短,现存的研究成果必然存在着不少值得商榷的问题,但相信随着学科的进一步发展,这些假说的约束条件会慢慢被一个个放松。虽然确定性的结论可能少了,但人类认识语言的经济学本质或经济学的语言本质却更加深刻了。
最后,语言的本质能多大程度上通过语言经济学来解释。无论经济学还是语言学,从文本或是话语的维度上来说都是一种语言的运用,所以,语言经济学能将两者有机地融合到一起也顺理成章。然而,语言的本质却是多方面的,且目前也没有确切的结论。经济学传统的分析方法对于语言的解释只能反映出语言具有经济学性质的问题,却不能涵盖语言额外的本质特征。较之狭义经济学而言,广义语言经济学的研究内容反映出的最大不同就是研究了经济学文本或经济学相关问题在现实中实践的语言使用问题。语言作为人类行为交互的重要工具而存在,哪一种行为都或多或少地需要语言,所以,广义经济学的定义拓展成分无非是语言研究对象的极少一部分实例而已。所以,当前的语言经济学的研究对语言本质问题并没有达到一个令人们满意的程度。相信今后语言经济学的发展还会进一步拓展研究内容,如词汇、修辞、句法、语用策略,甚至对语言学的部分核心定义通过经济学的范式进行修正和拓展等等。
三、余论
在阅读语言经济学的诸多著作和研究成果时,“语言转向”一词不止一次出现于脑海。21世纪,哲学出现了语言转向,社会学出现了语言转向,经济学也出现了语言转向。之所以研究者把眼光投射于语言这一问题,笔者认为,应该是源于研究者对于语言认识的迸发,很大程度上应该是来源于灵感和直觉。因为语言虽平常到无法引起使用者的好奇心,但却是一种不可见却以真实方式影响人类认知的重要约束,无论如何运用抽象模型也不能被简化掉的约束和交互媒介。缺少了语言,诸多的研究领域都将无法进行。语言经济学的进一步发展必将会对其他学科的发展提供一个新的优化维度。按照广义的语言经济学蕴含,今后的语言经济学必将会在语言的经济学和经济学的语言两个方向上同时推进,但推进的难度可想而知,第三部分对于现今语言经济学方法论的批判就可佐证这一点。
语言经济学相比于其他成熟学科的发展来看,学科还处于较为稚嫩的初级阶段,故笔者也不愿以确定的结论来结束论文,而是选择了更具开放性的余论作为论文的结尾。客观而言,语言经济学是人们研究更深层次的人类行为而借助理性手段进行的一次主观尝试。逻辑学家本森曾说过:“我们不能‘解释’人类历史,为什么我们应该能‘解释’语言呢?”继而我们会进一步给自己提问:“语言经济学真的能解释语言的经济学或是经济学的语言问题吗?”无论结论是可以还是不可以,语言经济学家们还是会自信于自己的智慧,以人类天生的好奇心作为驱动力,来推进语言经济学的进一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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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8
A
1673-0046(2012)6-0186-03
本论文为2011年大连市社会科学研究年度项目《语言经济学视阈下大连BPO产业发展对策研究》阶段性成果,立项单位为大连海洋大学,主持人孙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