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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陌生的流浪

2012-08-15

中学语文 2012年12期
关键词:陌生流浪李白

杨 梅

中国古代领略过漂泊流浪的人很多,有的是为政治理想,有的是为功名利禄,有的是为怀才不遇,有的是为遭贬流放……儒家学派与道家学派是不赞同远行的,他们都是“安土重迁”思想的捍卫者,之后的陶渊明、刘禹锡等将这种思想执行得最为彻底。在众多文人中,将远行当做目的,将流浪当做终归的人首推李白,在这些人当中,最充满生命矛盾和哲学悖论的人也首推李白。

中国文化已有了太厚太深的沉淀,影响了它自身的运转力度,每一次的进发都步履维艰。李白一来,他的热血融进了大唐的体温和酣梦,他内外固执的浪漫使大唐王朝文化飘香千年。

大唐王朝的背影已经模糊,凡尘掩埋的岁月里,一个坚强的灵魂还在执着地流浪。李白,一个永远告别熟悉、拥抱陌生的文人。

黎巴嫩著名诗人纪伯伦曾说:“我们行走在路上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我们忘记了出发的理由。”李白经常出发,经常漂泊,经常流浪,有上面的理由,但或许,是悲悯万物的情怀逼迫他远行,去寻找可以大济苍生的权柄;或许,是腰间短剑的锋芒,渴望江湖风雨的磨砺;或许,是明君贤臣的梦想,驱使他开始红尘中的流浪……但是,为下一段不知道的路出发,为下一段的陌生而流浪,或许才是一个真正的原因。

仗剑出川,有着明显的原因;赐金放还,有着正当的理由。但李白一生漂泊流浪却无法找到最准确的说辞,他没有归宿性目标,或许,永远行走就是理由;或许,永远流浪就是目的。

远行是远行者的目的,流浪是流浪者的终归。拒绝熟悉,拥抱陌生,才是生命真正的流浪。

李白所熟悉的一切,太结实,太牢固,无需刻意经营;而陌生如影似幻,把握不定,需要有意打造。人们对陌生总是津津乐道,面对熟悉却无人问津。生活总是让人们忘记熟悉,铭记陌生;拒绝熟悉,拥抱陌生。熟悉已成习惯,陌生总有刺激。

这种将强大生命置于陌生空间的挥洒,简直让后人吟叹不已,李白也将中国人的吟叹始终牢牢终结于江上清风、白发渔礁、青山东海、暮鼓晨钟、殿堂酒肆……可他早就远行了,他飘逸在时空里的浪漫就是一种韵味。

李白千里迢迢去寻找陌生,流连陌生,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广袤的天地之间,孤独无助,孤立无援,在体味天涯无路当中,蓦然间也会产生回乡念家的情结,他曾四次娶妻生子,应该说有温暖的家。但是,即使有家,也不常归,也不常住。

永远的行走才是归宿,永远的流浪才是终归。

李白拒绝熟悉,走向陌生,他明白,生活中,不必每样东西、每件事情都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懵懵懂懂反而是一种快乐。对于远行,他不作过多的解释,解释不是生命的主题,行动才是。酒过三巡,折节柳枝,说声道别,应声尊重,挥挥手,然后上路。

只为了那一段并不知晓的路程,以及那一段路程中充满的未知的秘密,李白出发了,从五岳到长白山,从庐山到太行山,李白游山玩水;从南陵到长安,从秋浦到青阳,李白漂泊流浪。他南及苍梧,东涉溟海,所到之处,无不短暂停留,即使有人强留,也只是畅饮几杯,然后飘然离去。虽然他停留安徽的时间最长,但对于他一生的漂泊流浪来说,那也只是几碗酒的功夫。

这与依附在书斋里的生命形态所不同的是,端坐在书斋里,灵魂生命可以在浩瀚的文史典籍中,可以在寻章摘句中重新构建,即使皓首穷经,也可以搜寻出人世间的优美词句,构建出生命的华彩乐章。虽然这种生命形态也有孤独相伴,也有寂寞相随,也能进入很高的境界,但由于没有真正的凄风苦雨的磨砺,没有在荒原旷野真正的淬炼,显得并不那么大气强悍,只是一种传统性和普片性的生命常态;而流浪中的生命形态,却更能奇响绝崛,流浪中所踩踏出来的强硬的词句,充斥着天地之气,自然之气,既灵动又沉稳,是一种创新性的生命形态。就如同司空曙所言:“窗外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是两种不同的生命形态。

流浪的真正目的就是不断寻找惊奇与惊喜,不断寻找陌生的旅途中接踵而来的感官冲击和心灵震撼,在这种冲击和震撼中重新理顺生命的粗硬线条,重新构建灵魂的家园,并与熟悉的一切形成一种强烈的对峙,让精神与灵魂得以复苏和惊喜。

流浪是痛苦的,流浪中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断的诧异与惊奇反复击打着熟悉中的精神构建,甚至粉碎熟悉中的灵魂巢穴。此时的心灵痛苦却清明,而只有痛苦中的清明,才能让思想安居乐业。

李白只有尽力摆脱熟悉环境的束缚,才能真正慰藉自己。每一次与友人的告别,都是与熟悉的诀别;每一次与陌生山水的对话,都会让他的人生呈现出灵澈而清寂的风度;每一次与陌生人群相聚,都能感悟出人生需要重新认识。李白与汪伦的相聚是短暂的,与杜甫的相会也是短暂的,他永远只做礼节上的寒暄,永远只做应酬上的问候,然后又匆匆上路,至于自己该到什么地方,至于自己到了哪里,李白不会作存在意义上的询问,也不会作来源性的思考。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为名山游”。唯有巴蜀的日月灵气才会孕育如此凌绝红尘的道骨仙风。李白的一生从不羁绊于世俗,更不羁留于一个空间。他是一个天生的流浪者,山川河流,风花雪月,春夏秋冬,江南大漠、塞外东海……何处没有他流浪的足迹?何时不留下浪漫的诗篇?“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也许他人生的意义在于流浪。流浪,使他迸发创作的灵感;流浪,使诗情画意永不枯竭。可以说,每一首诗就是他流浪的一个足迹,流浪的每一个足迹都是一首流动的诗。

李白拒绝了传统意义上的归宿意识,成了一个经常变换居所的过客,出三峡,下江陵,过岳阳,上岷山,从金陵,到姑苏……他的生命感觉过于敏锐,过于执着,达到的境界过高,所以故乡就再也回不去了。即使为了一官半职,即使为了求仙问道,他也宁愿放逐自己在陌生的荒原和未知的城镇,再也不愿安于一个熟悉角度的温暖,再也不能停止在熟悉的某一个固定点上,而永远行走就成了不断推进的地平线,成为最终的目标。因为行走一旦停止,就会固化成一个僵化的存在,飘逸与浪漫的天性是不允许他长时间停留的,所以,从他身上生出来的坚韧的流浪就一直驱使他远行。

但李白不是一个天涯倦客,永远的流浪并不会使他产生无聊的孤独寂寞,反而会增添他行走的乐趣。这位写下中华第一思乡诗的诗人总也不回故乡,他一生都在旅行,总是寻找陌生的路途去跋涉,即使有两条路可选,一条通向故乡,一条延伸到异乡,他的选择总是第二条。这种置身于异乡的独特的感受,反而使现在的自我比原先的自我更加的强悍。在不断的异化中,李白所看到的一切陌生都会从内心诱发他不断前行,对自己不断的思考。每一处陌生的山水都会让他联想到自己生命的起点以及那一个已经模糊了的原点。旅途越陌生乡愁越浓;乡愁越浓越不敢回乡。在这种思乡的旅途中,他走一路避一路,避一路想一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熟悉与陌生的交织,故乡与异乡的杂糅,漂泊与回乡的冲撞。李白的生命充满了人生悖论让世人品砸不止。江水流淌着李白的乡愁,柳枝摇曳着李白的乡愁,月亮却渲染了李白的乡愁。

秋风起了,那是生命在召唤;渔舟远了,那是生命在远行。李白生命的真正高度就是在流浪之中高远的孤独与寂寞、飘逸与浪漫。

足迹构成了李白生命在空间里的长度,行走拓展了他的生命在时间里的宽度。把生命放逐到空旷的原野,每一次都去阅读明月撒落在大地上的文字,去感受独在异乡的孤独寂寞,然后仰望夜空,无论是一弯新月,还是一轮明月,都成为了李白的家乡,即使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李白的心中都有一轮明月,那是他真正的故乡。

长夜难眠,李白邀月共饮,明天,他又将远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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