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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自我小说”派中郭沫若与郁达夫的小说创作差异

2012-08-15

郑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郁达夫郭沫若作家

李 磊

(济源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济源 459000)

20年代,同真实的展现地方风貌的“乡土小说”派并存着的,是以描写个人身世,强烈的表现自我情感的“自我小说”派。这个流派的主要作家是创造社前期的一些成员,而郁达夫和郭沫若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自我小说”派的小说题材,都取自于作家“自我”:自我的生活经历,自我的思想感受。不论是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或者主人公另有名字,但都有着作家本身的影子,有着作家的个性,故事几乎都能从作家的生活和经历中找出底版来。像郁达夫作品中频频出现的于质夫一类形象,郭沫若小说中以爱牟为代表的一群主人公,几乎都是作家思想感情、生活经历的载体。

作为自我小说派的代表作家,郁达夫是一个富有爱国主义思想的青年,他远离故土到异邦去读书,就是为了寻求科学,寻求真理,以求富民强国。可是在那里他却“读的是西洋书,受的是东洋气”,深深感受到异民族的压迫,甚至支那或支那人的这一个名词,在东邻的日本民族,尤其是妙龄少女的口里说出的时候,他的心脑里“都会引起一种被侮辱、绝望、悲愤、隐痛的混合作用”。归国以后,郁达夫又面对着社会黑暗、政治上没出路、经济上没着落的现实,过着漂泊流离的生活,心中充满了个人的郁积和民族的郁积。所以他在从事创作的时候,感受到种种“郁积”需要“喷射”。但是,当时他尚是一个涉世不深的青年,既缺少丰厚的生活积累,也没有足够的文学准备以资更深入开掘。因此,郁达夫以亲身的经历和切肤的痛感,描绘出了一系列弱国子民的留学生形象。他们生活在异邦,不仅因国家贫弱被歧视,也因此自惭,甚至有某些屈辱认同的成分。“知识”、“名誉”、“金钱”的追求失落之后,他们便转向对爱情的企望。再遭打击,便等而下之地追逐肉欲的满足,感官的刺激,哀哀切切,失魂落魄。

这类形象的代表是《沉沦》里的“他”。小说通过主人公生活和思想的几个片段,写“他”渴望爱情却得不到满足,于是,深深陷进了“孤冷”的苦闷之中,以至在精神上和肉体上不断折磨自己。但“他”虽“沉沦”却又不甘沉沦:手淫之后他自责,窥浴之后他羞惧,偷听人幽会时他自骂,宿娼之后他痛悔……。他沉沦,他自拔,最后,心力交疲,憔悴已极,伴着“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的悲鸣,纵身投海!

《胃病》里的W君,在热烈地爱着一位日本姑娘的时候,竟预想到姑娘会对他说:“我虽然爱你,你却是一个将亡国的子民,你去罢,不必再来嬲我了。”可见,祖国的孱弱,给他的刺激是何等的深重。

《银灰色的死》中的Y君,也是一个有着凄凉身世的留学生。他的爱妻在国内受母亲的虐待,染肺病而死,他在国外怀着悼亡的哀痛,买醉于一个小酒家。在那里,他沉醉于酒家少女静儿的温柔中,彼此成为互相安慰的朋友。但终因他经济拮据而受到静儿母亲的冷待。在静儿出嫁前夕,他不胜悲愤,异常孤独,凄凉,酗酒浇愁,引发脑溢血,猝死在银灰色的月光下。

《南迁》中的伊人,追求名誉、金钱和爱情,并且以为这一切都得到了。可是,就在他陶醉于虚妄的胜利之中的时候,这一切又都失去了。他为爱情所拨弄,厌世忧郁,病态盈体,如落汤鸡一般到海滨疗养。在那里,他又追求一位一同疗养的女士,结果遭其情人明枪暗箭的攻击,狼狈不堪。最后因感风寒而生命垂危。

《茫茫夜》中的于质夫,从日本留学归来,在法政专门学校任教,他愤世嫉俗,诅咒黑暗社会,不愿在“癞病院”一般的社会空气中腐烂下去。但是,当压迫真的到来时,他又由伤心转为颓废,自暴自弃,出入花街柳巷寻妓,沉醉于烟酒女色的泥潭中。

这些弱国子民的留学生,都是“时代病”的患者。他们虽然性格各异,但却又有着共同点:生性孤僻,感情脆弱,主意不坚;追求自我的价值;谋求灵与肉的满足;向上的焦躁与贪恶的苦闷,矛盾而又统一地集于一身。

这些形象的特点是和郁达夫主观思想相吻合的。“五四”高潮过后,许多青年知识分子,由于个性解放的思想化为泡影,又找不到反抗黑暗的有力武器,产生了一种苦闷和彷徨,这是当时的“时代病”。郁达夫更是这样,他从小由于家道中落,幼小的心灵时时感到悲凉和寂寞,“怕羞的心,畏缩的性”,更使“胆量,变得异常的小”。于是,热情内敛,“固守着自我的壁垒”,“成了一个不入伙的孤独的游离分子”。留学日本,更使他如“入了一所没有枷锁的牢狱”,而祖国陆沉,身在异邦,备受屈辱,“与夫所感所思,所经历的一切,剔括起来没有一点不是失望,没有一处不是忧伤”。这使他的性格、气质具有两个特点:情感过于纤敏,以至于性格显得柔弱;情感过于外露,故尔气质显得真率。此外,郁达夫又过于早熟,早在十四岁,他已情窦萌动;少年时代又雅好古典诗词,古代文人名士的放浪形骸,那些情诗艳词,自然浸淫着他,而一到肉欲横流的东京,性的苦闷就突出出来。这一点,或许与同代人比,又多了一重苦闷。

而同样作为“自我小说”派作家的郭沫若自幼就不满于黑暗专横的社会,曾因反对腐败的学校教育,三次被校方“斥退”,反抗精神可见一斑。辛亥革命虽使他失望和苦闷,但并未消沉,而是产生向广阔世界“奋飞”的愿望。留学日本时,他感到那正是“酝酿豪杰之时”,凡“新国少年”,“皆当存揽辔澄清之志气”,报效国家。虽然国内的动乱时局和旅日生活中的屈辱,使郭沫若心头布满愁云,但泰戈尔诗歌的反抗精神,惠特曼抨击封建农奴制度和宗法禁锢,呼唤民主自由和光明未来,又给他以启示和鼓舞,勇敢地蔑视偶像权威,张扬个性,表现自我。这种反抗精神,是郭沫若性格的主导方面,不但显示在诗歌和历史剧中,小说创作中也有突出的表现。其笔下《漂流三部曲》和《行路难》中的主人公爱牟形象,更多地留下了郭沫若的性格特点:虽有弱国子民的悲哀,但更有愤慨,并且在愤慨中保留有一颗高傲的心。

爱牟他耿介率真、愤世嫉俗,是那个黑暗社会中强者的形象。他留学日本学医,后来弃医从文,回国后办杂志,希望借文学之力来推动改革。结果不但理想不能实现,就连生活也没法维持,不得不送夫人和孩子回日本谋生。孤寂和贫穷包围着他,困扰着他。但是,他不向命运屈服。尽管在他极其贫困时,得到可以领取可观的工资的“医职”,但那不是他所愿,他将汇票丢在地上用脚践踏,以示对金钱的报复。在国内无法生活,爱牟又到了日本,但也仍然是颠沛流离。他深深地感到“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行路难”的苦恼。但是,明知“行路难”,主人公却自强不息,依然把自己的生命比做不可阻遏地奔流的江河,他大声疾呼:“流罢、流罢,大海虽远,总有流到的一天。”这两个三部曲的主人公,虽然也有感伤缠绵的情绪,有自怨自艾的苦味,但他在苦斗着,既没有消沉,也没有沉湎于酒色,面对着种种流俗,没有妥协退却,只有愤怒和抗争,充溢着一股昂扬的激情,一腔沸腾的热血。

《万引》中的松野,《落叶》中的洪师武是比较客观化了的人物,但这是带着郭沫若的主观色彩的客观。松野的困窘、正直、清白自守,对社会的不平和激情,洪师武对爱情的真挚无私,热烈追求,都是郭沫若式的。

郭沫若作品的主人公和郁达夫小说的主人公一样,都映现出了作家的身影和气质。但是如果说郁达夫作品中的那些人物属于“弱者”的行列,他们那抑郁的性格,脆弱的感情,毫无气力,毫无勇毅的特点,正是郁达夫的写照的话,那么,爱牟、松野、洪师武等人身上所显示出来的坚韧、执着、奋斗不止的精神,正是郭沫若性格的写真。

郁达夫、郭沫若都是诗人气质极浓重的人,感情极其丰富,他们的情感都借作品主人公的身份发泄出来。但郁达夫所抒发的是平时内敛的、凄婉的情感,是弱者的呻吟。而郭沫若则将《女神》的气势移到了小说中,是虽然悲苦,但却不屈的强者的“呐喊”。这两位“自我小说”派中坚的自我抒情主人公,恰好印证了“作家的个性无论如何,总须在作品里头保留着的”这一理论。

[1]高云.郁达夫自叙小说[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

[2]冯光廉,刘增人.中国新文学发展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3]郁达夫.郁达夫全集[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

[4]杜显志,薛传芝.中国现代小说流派论稿[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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