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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双关语的翻译检视译者的儿童文学翻译观*

2012-08-15徐德荣江建利

关键词:奇境双关语爱丽丝

徐德荣江建利

(1.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青岛266100;2.青岛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青岛266033)

从双关语的翻译检视译者的儿童文学翻译观*

徐德荣1江建利2

(1.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青岛266100;2.青岛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青岛266033)

通过分析《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双关语的翻译策略探讨译者的儿童文学翻译观,我们发现大部分译者采取的是舍弃双关语的翻译策略,反映出译者在儿童观和儿童文学观等认识方面的局限性和非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翻译观。儿童文学的译者应该解放自己的儿童观和儿童文学观,在充分把握目标读者特点的基础之上,尊重并信任儿童,以译作与儿童建立起亲密、和谐的人际关系,实现儿童本位的翻译。

儿童文学;翻译;双关语;儿童观;儿童文学观;翻译观

一、引言

双关语(pun)在英国文学中的遭遇可谓一波三折:既经历过文艺复兴时期的大红大紫,深受莎士比亚、弥尔顿等文坛巨匠青睐,也经历过18世纪的凄风冷雨,被当时文坛领袖德莱顿斥为“最低级、最卑贱的幽默形式”。[1](P287)值得一提的是,正是由于德莱顿的“关照”,“双关”才于1662年作为正式词汇在英语中出现。[2](P265)然而在儿童文学界,双关语一直是作家们的“宠儿”,在儿童文学作品中屡见不鲜,最有代表性的是儿童文学经典《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在这部不足百页的小书中,双关多达40多处。双关语深受儿童文学作家的喜爱绝非偶然,因为作者可以利用双关语来“推展情节,架构故事,表现人物性格,并且呈现主题,制造儿童所能领悟的笑料、噱头,顿时就将儿童引领至一个活泼、动人、有趣的情境之中,予人以出乎意表的欢乐”。[3](P436)

双关语的翻译研究具有重要意义。正如Delabastita所言,双关语最能模糊“翻译”与“改编”之间的界线,对译者是很大的考验,迫使他在两极之间作出抉择,暴露自己的翻译观,所以最值得研究。[4]对于儿童文学翻译而言,双关语的翻译研究更具有战略性意义:它不但暴露出译者的翻译观,而且暴露出译者的儿童观和儿童文学观,叩问着儿童文学翻译的本质。本文拟以《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的双关语翻译为例分析儿童文学中双关语的翻译策略,探问译者的儿童文学翻译观。

二、儿童文学翻译中双关语的翻译策略调查

Delabastita和张南峰分别提出过双关语的翻译方法,[5][6]我们结合儿童文学翻译的实际将其归纳如下:

(1)双关语译成相同双关语:以双关语保留原文双关语的两层意思。

(2)双关语译成不同双关语:在译文中与原文双关语相近的位置上有双关语,但译文双关语的一层甚至两层意思与原文不同。

(3)非双关语译成双关语:在翻译一段不包含双关语的原文时,自己制造双关语。

(4)零译为双关语:在译文里加人一些包含双关语的全新的语篇材料。

(5)双关语译成其他修辞手段:用某些带有文字游戏性质的修辞手段(例如重复、头韵、脚韵、所指含糊、反语等等),以求再造原文双关语的效果。

(6)加注:直译或意译并在译文内、页脚或文末加注,解释原文中的双关语。

(7)照抄原文:把原文双关语原封不动地搬到译文里。

(8)双关语译成非双关语:以非双关语的方式传达原文双关语的一层或两层意思。

(9)删除:删去包含双关语的一段文字。

我们选取了《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不同时期的25个译本,以原文中的4个典型双关语为例,对译本中的翻译策略做了统计,见下表:

从上表我们可以看出,三分之二以上(70%)的译者选择加注或将双关语译为非双关语等舍弃双关语的翻译策略(翻译策略6-9);只有三分之一(30%)的译者将原文中的双关语译成了双关语,不管所译是相同双关语还是不同双关语;而“非双关语译成双关语”、“零译为双关语”和“双关语译成其他修辞手段”这三种为传统翻译观所质疑的翻译策略在我们所选4例的翻译中没有出现,但我们在译本别处发现了采用前两种翻译策略的译文,并在下文进行探讨。

三、译者的儿童读者观

儿童观是儿童文学的原点。[7](P55)既然“儿童文学是成人作家为儿童创作并被儿童阅读的文学作品”,[7](P4)那么儿童文学翻译应该是成人译者为儿童翻译并被儿童阅读的文学作品。儿童文学翻译的效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译者对于这一特定读者群的认知程度和持有的态度。在处理双关等特殊语言现象的翻译时,译者对儿童读者的认识程度和态度则会“无情”地暴露出来。从我们对25个译本的统计来看,不同的译者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儿童读者观。

儿童读者观一:将儿童读者视为无选择的被动接受者,成人读者的附庸,对儿童读者的责任基本属于例行公事。大部分译者对文中的双关语采取直译加注的翻译策略,有的甚至连注释也省了。这样的翻译比比皆是,比如:

例1:

原文1:"I beg your pardon,"said Alice very humbly:"you had got to the fifth bend,I think?"

"I had not!"cried the Mouse,sharply and very angrily.

"A knot!"said Alice,always ready to make herself useful,and looking anxiously about her." Oh,do let me help to undo it!"[8](P17)

译文1a:“请你原谅,”爱丽斯毕恭毕敬地说,“我想,你到了第五个弯儿了。”

“我没有!”老鼠厉声说,大为生气。

“是一个结!”爱丽斯说,时刻准备着自己能派上用场,焦急地四下望了望又说,“噢!请让我来帮忙解开它吧!”[9](P30)

译文1b:“请你原谅,”爱丽丝十分恭敬地说,“你已经讲到了第五道弯了吗?”

“没有!”老鼠非常生气地尖声嚷道。

“什么?一个结头!”爱丽丝时刻准备帮别人的忙,她急切地四下张望,“哦,让我帮你解开吧!”[10](P47)(注:原文及译文中下划线为本文作者所标。)

这两种译文没有任何注释,单独从译文本身来看前后显得非常突兀,令读者莫名其妙,原文的魅力尽失。这样的翻译在“忠实”的旗帜下,或者直译,让译文成为前言不搭后语的“断章”;或者频频加注,将《爱丽丝漫游奇境记》这样的可读性极强的世界儿童文学名著变成英语教科书。如果这样的翻译策略只是译者偶尔为之的无奈之举,那就不必大动干戈,但事实上在我们统计的例子之中有63%采取了将原文双关译为非双关语或直译加注的策略,可以说是在儿童文学翻译界盛行的主流做法,这就不能不让人忧心忡忡了。

诚然,译者自有其苦衷,因为双关语的翻译确实受到可译性的限制。一般认为,双关语是由同音或谐音造成的,而语言本身如语音、字形差异所造成的不可译性是真正的不可译,是绝对不可译;双关意思往往只能择一而译,很难两头兼顾,从而形成了可译性障碍。[11]但是如果从为儿童读者负责、使译文与原文等效的角度出发,译者在翻译双关语时往往不但会绝境逢生,而且“柳暗花明又一村”,下面的例子就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

译文1c:阿丽思很谦虚地道,“对不住,对不住。你说到了第五个弯弯儿嘞,不是吗?”那老鼠很凶很怒地道,“我没有到!”

阿丽思道,“你没有刀吗?让我给你找一把罢!”(阿丽思说着四面瞧瞧,因为她总喜欢帮人家的忙。)[12](P21)

译文1d:“请原谅!”爱丽丝自觉理亏地说:我想你的故事已经拐到第五个弯了吧?”

“我没有弯!”老鼠气呼呼地吼道。

“你没有碗(弯)?”爱丽丝一向就是个热心助人的小姑娘,赶紧着急地四下寻找起来,“哦,我来帮你找找!”[13](P27)(注:译文中下划线为本文作者所标。)

从上述译例我们可以看出,双关语不但可译,而且翻译方法还具有多样性。译者的这种努力让我们看到译者对可译性限度的突破,更让我们看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儿童观。

儿童读者观二:尊重儿童读者,把儿童视为具有强烈的审美需求和幽默感的文学知音和独立存在,对其尽心尽责。我们认为,这是儿童文学翻译所应提倡的儿童读者观。

首先,“尊重儿童”是现代儿童观的前提。卢梭在1762年出版的教育名著《爱弥儿》中明确指出,儿童是与成人完全不同的独立存在,成人“要尊重儿童”,“因为儿童本身就是重要的”,“儿童代表着人的潜力的最完美形式”。[7](P7)18世纪末以来,以吟咏“儿童是成人之父”的华兹华斯为代表的英国浪漫派诗人尊崇儿童所具有的人性根本价值,视儿童为生命和成长的象征,这一儿童观促使儿童文学从教育、教训质变到了娱乐、解放儿童。[7](P53)

其次,儿童通常具有强烈的审美需求。儿童具有鲜活的审美力量,正是将自己鲜活有力的感性化作审美的动力,通过活跃的想象力追求着对生活的审美把握。[7](P12)在译文中实现双关语这一修辞手段无疑可以满足儿童读者的审美需求,因为双关语可以带给读者以独特的“美”的体验。美国哲学家桑塔耶那(George Santayana 1863年-1952年)在《美感》(The Sense of Beauty)一书中就曾指出:一句双关语,就等于一只会蹋出妖怪来的盒子,毫无来由地跳到我们那心事重重的思绪中去。这只从盒子里跳出来的“妖怪”,一旦闯进我们那“心事重重”的“思绪中去”,毫无疑问地必然为我们带来意外的惊喜和会心一笑,这就是双关语的妙用。[3](P436)这样一种颇具儿童情趣的“美的体验”是符合儿童审美需求、能为儿童所欣赏的,所以双关语的翻译就被赋予了为儿童创造美、捍卫美的伟大使命。

此外,儿童读者具有强烈的幽默感。根据乔洛姆·辛格等美国心理专家的研究,幽默作为人类一种特殊的认识活动,其萌芽自婴儿出生第二年起就开始具备,儿童的内心是最自由的,最富有“游戏”心理,也最具有接受幽默情感的能力。[14]

儿童读者的幽默感更有笔者本人亲子阅读的经历加以佐证。笔者五岁的幼子特别钟情于儿童文学系列作品《属鼠蓝和属鼠灰》的《语言大师》一篇,其中大量由谐音带来的生活趣事让孩子听来兴趣盎然,每每读到“妈妈让我洗枣,我却跑到洗手间把自己给洗了”时,孩子皆报以爆发式的笑声。这一亲身经历让笔者对于儿童读者的幽默感有了切身体会,相信具有普遍意义。

双关语一词摄二意,甚见巧思,可以说是作者与读者心照不宣的“游戏”,而读者惊奇错愕地接受了作者机智的挑战,需要强烈的幽默感才能“解码”,实现书内书外的会心一笑。可以说,双关语秉承儿童“游戏精神”之道,具有深为儿童读者青睐的幽默感,那么双关语的翻译如果不能实现这一幽默感,对于儿童读者将是莫大的损失。

纵观《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双关语的翻译,以赵元任为代表的译者正是在充分理解儿童读者特点的前提下,尊重儿童的审美需求,信任儿童的理解力,灵活、自觉地运用翻译策略创造性地在译文中实现双关,起到了娱乐、解放儿童读者的效果,体现了译者儿童本位(着重号为本文作者所加)的儿童观。所谓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就是“从儿童自身的原始生命欲求出发去解放和发展儿童,并且在这解放和发展儿童的过程中,将自身融入其间,以保持和丰富人性中的可贵品质。”[15](P10)持有这样儿童观的译者不但解放了儿童读者,更解放了自身,使自己站在丰富人性和圆满人生的高度来重新看待自己的翻译活动,自由翱翔于儿童与成人这人生两极,这是从事儿童文学翻译的译者独享之特权。所以我们说,真正尊重儿童的译者是真正理解人生、有崇高生命意识和人性修养的人,他们用自己的译作与儿童畅谈嬉戏,满怀幽默感与游戏精神,与儿童建立起亲密、原生态的人际关系。在这种儿童本位的儿童观观照下的翻译作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这就是为什么赵元任90年前翻译的《阿丽思漫游奇境记》今天看来依然煜煜生辉。

四、译者的儿童文学观

通常,有怎样的儿童观就有怎样的儿童文学观。对儿童读者本身认识的不充分和不尊重显然会带来“矮小化”的儿童文学观,导致文学作品以及翻译作品的低劣化;对儿童读者的深刻理解和尊重会带来“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观,给儿童读者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和审美享受。正如朱自强所言,儿童文学如果以儿童为本位,它将对儿童鲜活的审美力量投以信任的目光,而拒绝那些以成人审美形态为最高完成态、把儿童的审美能力看为“前审美”和“低水平”的观点,从而建立起儿童文学是真正的、纯粹的艺术这一坚强自信、确保儿童文学高水准的艺术追求。[7](P26)

双关语的翻译在很大程度上是检验译者持何等儿童文学观的试金石。毫无疑问,文学经典的翻译作品属于文学范畴,应该具备文学作品的基本属性。由于双关语本身具有很强的文学属性和修辞效果,我们可以通过对译者双关语翻译策略的分析,检视译文是否符合儿童文学的特质,从而洞悉译者的儿童文学观。我们来看下面的译例。

例2:

原文2:"When we were little,"the Mock Turtle went on at last,more calmly,though still sobbing a little now and then,"we went to school in the sea.The master was an old Turtle——we used to call him Tortoise——"

"Why did you call him Tortoise,if he wasn't one?"Alice asked.

"We called him Tortoise because he taught us,"said the Mock Turtle angrily."Really you are very dull!"[8](P63)

译文2a:假海龟终于又开口了:“我们小时候,”它比先头平静些,不过偶尔还抽泣几下,“到大海里去上学。老师是只大乌龟——我们叫它大海龟。”

“它要不是海龟的话,你们干吗叫它海龟?”爱丽丝问。

“因为它教我们。”假海龟光火了,“你真笨!”[16](P61)

译文2b:“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假海龟终于又接着讲下去,他平静多了,“我们到海里去上学。校长是一只老海龟——我们总是叫他陆龟——”

“他明明不是陆龟,你们为什么还这样叫他?”爱丽丝问。

“我们叫他陆龟是因为他给我们上课,”假海龟生气地说,“你真是不开窍!”[17](P73)(注:原文及译文中下划线为本文作者所标。)

从翻译的层面来看,要实现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翻译,首先要使译文具备连贯性和趣味性(着重号为本文作者所加)。就儿童文学而言,文本的连贯性是其成为文学作品的前提条件;文本的趣味性是其作为儿童文学作品的本质特征之一。前者可以用来检验作品属不属于文学之列;后者可以检验作品是否是好的儿童文学作品。

连贯是所有文学语篇一个必不可少的特征。[18](P29)对于译者、尤其是文学翻译者而言,原文都是“生来”连贯的,译者的任务就是要把握原文的连贯关系,然后再用目标语言以最优化的方式重构这一连贯关系。[18](P25)在原文中,含有双关语的语段无疑是“天生”连贯的,而译文2a和2b显然是不连贯的,这就使译文丧失了作为文学语篇的一个最基本特征。

对于译文的趣味性,朱自强明确指出,趣味性是儿童文学的一大鲜明特色。是否有趣,是衡量儿童文学作品优劣的一个重要标准,特别是对孩子来说,“有趣”几乎是唯一的标准,尽管“有趣”一词的涵义因人而异。[7](P39)台湾的儿童文学理论家傅林统将“趣味价值”作为儿童文学作品评价的三大标准之一:儿童看故事书,最直接的动机是在“求乐趣”,“寻觅好玩的事”,因此良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必须符合儿童的心理,能够紧紧的扣住他们的心弦,而不是板起面孔的说教。[19](P398)双关语存在本身是为了增加作品的趣味性,而双关语的翻译就成了检验译文趣味性的有力武器,在儿童文学的翻译中具有重要价值。上述双关语翻译的例子译文2a和译文2b没有任何趣味性可言,“我们叫他陆龟是因为他给我们上课”,读来起初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继而令人深感失望。

所以我们说,译文没有连贯性,不能称其为文学作品;译文没有趣味性,难以成为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对于上述例子,同样有用心的译者创造性地翻译出双关语,重构了译文连贯,其趣味性也呼之欲出。

译文2c:果然,素甲鱼又说话了。他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偶尔地抽泣一声,说:“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要到海中学府去上学。叫我们的是一只老甲鱼,我们都叫他胶鱼。”

“他不是胶鱼,你们为什么还要那么叫呢?”爱丽丝问。

“称呼他胶鱼,就是因为他教我们呀!”素甲鱼生气了,“笨蛋!”[20](P67-68)

译文2d:“当我们还小的时候,”后来,素甲鱼又开口了。它已经平静了许多,只不过仍旧时不时地抽泣一声,“我们都到海里的学校去上学。我们的老师是一只老海龟——我们都叫他‘老鳖’。”

“既然他不是老鳖,为什么要那么叫呢?”爱丽丝问。

“我们叫他老鳖,因为他老逼(鳖)我们学习呀。”素甲鱼生气地说,“你真笨!”[21](P101)(注:译文中下划线为本文作者所标。)

在译文2c中,译者将原文的“Tortoise”译为“胶鱼”,虽与原文相去甚远,但保证了译文的连贯性,并且创造性地制造了双关,保证了趣味性。译文2d似乎更加丰富、饱满地再现了原文中的双关,以“老鳖”对译“Tortoise”,不但意义相符,与下文衔接紧密,巧妙地实现了连贯性和趣味性,而且特别适合中国儿童的心理特点。在中文里,“老鳖”有明显的嘲弄意味,以此称呼老师让反感枯燥说教的学生顿时心领神会,会心一笑。所以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意味着对儿童心理和生活实际的洞悉和体会,做儿童读者的“同谋”。正如朱自强所言,检验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一部儿童文学作品真伪优劣的最重要标准就是看其进入儿童独特的生命空间的深度和广度。必须首先进入儿童独特的生命空间,然后才有儿童需要的文学产生,这是儿童文学最根本的特殊性。[15](P70)可以说,上述译例正是译者“进入儿童独特的生命空间”的产物,体现了译者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观。

我们对双关语翻译统计、调查表明,当下不少儿童文学翻译中存在将儿童文学“矮小化”、甚至“简陋化”的倾向,译文既无连贯性,更无趣味性,这样的译作根本没有进入儿童独特的生命空间,体现的是一种非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观;这样的儿童文学观大行其道,影响具有隐蔽性,特别是在“名家名译”的护佑下似乎获得了合法性,令无数译文语义支离破碎、趣味索然,儿童读者捧在手上往往怅然若失、望“文”兴叹,横生隔膜之感,其为害也甚,尤为值得警醒和反思。

五、译者的儿童文学翻译观

一般说来,有怎样的儿童观和儿童文学观就有怎样的儿童文学翻译观。尊重儿童读者、信奉儿童文学是真正的、纯粹的艺术会带来力求译文与原文效果等同的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翻译观;“矮小化”的儿童观和儿童文学观会带来非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翻译观以及相应的翻译策略,导致粗劣译文的出现。双关语的翻译恰好帮助我们清晰地透视了译者的翻译观。张南峰指出:如何处理双关语,在英汉翻译中尤其能够揭示译者的翻译观,原因是:在一方面,英汉语言没有历史和文化联系,所以很难找到结构和意义都相同的双关;但在另一方面,正如Newmark指出,单音节的字词最容易用来制造双关语,所以双关语在英语和汉语最为常见。因此,假如认为必须保留原文双关语的结构和字面意义才算翻译,那么,就英汉翻译而言,双关语的可译性就很低;但假如认为双关语不必译为相同的双关语才算翻译,那么可译性就很高了。换言之,在不同的翻译观之下,双关语的可译性差异极大;反过来说,从译者处理双关语的策略,很容易看出他的翻译观。[4]

从我们的统计结果来看,大部分译者选择的是忠实于原文字面含义的翻译策略,反映出他们对翻译的定义比较狭窄,并不重视译文本身的文学性和可读性。在忠实于原文的翻译观指导下的翻译活动偏重译文的充分性,具体到双关语的翻译上包括将双关语译为非双关语、照抄原文、编辑手段三种,试举例如下。

例3:

原文3:"Mine is a longand a sad tale!"said the Mouse,turning to Alice,and sighing.

"It is a long tail,certainly,"said Alice,looking down with wonder at the Mouse's tail;"but why do you call it sad?"[8](P17)

译文3a:“关于我的故事是个结局悲伤的长故事。”老鼠对爱丽丝叹着气说。

爱丽丝没有听清老鼠的这句话,她看着老鼠的尾巴嘀咕着:“你的尾巴确实很长,可是为什么说尾巴是悲伤的呢?”[22](P25)

译文3b:“我的tale(故事)又长又伤心。”老鼠转向爱丽丝,叹息说。

“它肯定是长tail(尾巴),”爱丽丝低头好奇地审视着老鼠的尾巴说,“可你为什么说它伤心呢?”[23](P24)

译文3c:“我的故事又长又令人悲哀!”老鼠转向艾丽丝说,还叹了一口气。

“无疑,那确实是条长尾巴,”艾丽丝惊奇地去观察老鼠的尾巴,“但是为什么说他令人悲哀呢?”

译者注:英语中“故事”(tale)和“尾巴”(tail)发音一样,艾丽丝把长故事当做长尾巴了。[24](P34)(注:原文及译文中下划线为本文作者所标。)

以上三种译文分别运用将双关语译为非双关语、照抄原文、编辑手段三种翻译策略处理原文中的双关,体现了对原文的“忠实”,牺牲了译文的文学性和可读性。在译文3a和3c中,老鼠的叙述主题是“我的故事”,而爱丽丝的对话接应的是“你的尾巴”,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语境内和语境外的关联性,而关联是连贯的根本,所有的翻译失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对原文特定的语篇成分与所处语境之间的关联关系的体现失误。[18](P207)值得一提的是,译文3b采用了照抄原文的翻译策略,这在儿童文学翻译中具有一定的创造性,但是从语言规范的角度来看,特别鉴于汉语不断为外语侵蚀的现实,译者有责任在译文中维护汉语的纯正性。此外,中英夹杂的译文缺乏严肃性,其中英文单词所创造的双关并不一定会被读者领悟,反而会让读者无所适从,亦非儿童本位的翻译。

相反,一些译者对于双关语的翻译策略反映出自己独到的翻译观,给翻译研究者以启发。他们偏重译文的文学性、创造性和可接受性,运用诸如将双关语译为相同或不同的双关语、非双关语译为双关语、零译为双关语、双关语译为类双关语等手段,体现了深入儿童生命空间、处处为儿童读者考虑、旨在等效的儿童本位翻译观。在这方面,语言大师赵元任的翻译可谓独树一帜,请见他的一些译例。

译文3d:那老鼠对着阿丽思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的历史说来可真是又长又苦又委屈呀!”

阿丽思听了,瞧着那老鼠的尾巴说,“你这尾是曲啊!可是为什么又叫它苦呢!”[12](P21)

在这一译例中,赵元任将看似不可能在译文中创造出来的双关居然译了出来,虽略显牵强,但匠心独具,而且后继者并不乏人。

译文3e:“我的过去是一个结尾悲伤的长篇故事。”老鼠向爱丽丝叹息着说。

爱丽丝没有听清楚这句话,她看着老鼠的尾巴,感到很奇怪:“它的确是根长尾巴,可是为什么说尾巴是悲伤的呢?”[25](P16)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在赵译《阿丽思漫游奇境记》中发现了多处非双关语译为双关语、零译为双关语的例子,这在其他译作中是较为罕见的,体现了赵元任独到的读者意识和开放的翻译观。

非双关译为双关语:

原文4:Indeed,she had quite a long argument with the Lory,who at Last turned sulky,and would only say,”I'm older than you,and Must know better.”[8](P13)

译文4:她竟同那鹦哥争辩了半天,辩到后来,惹得那鹦哥不耐烦了,它就说,“我到底是你哥哥,我应该比你知道。”[12](P16)

在这个例子中,原文根本没有双关语;在译文中“鹦哥”与“哥哥”构成了双关,起到了诙谐幽默的效果。

零译为双关语:

原文5:It was the white Rabbit.[8](P19)

译文5:来的不是别“人”,可就是那位白兔子。[12](P25)

“来的不是别‘人’”在原文中没有对应成分,完全是译者的发明创造。还有一处完全是赵元任根据上下文需要添加的:

译文6:

阿丽思道,“我听你讲得一点儿趣儿都没有,简直像嚼着蜡也似的。”

那老鼠道,“那还不好吗?蜡点在外头都能使得东西又干又热,你吃在嘴里还不干起来热起来吗?”[12](P18)

以上译例表明译者追求的不是译文与原文在文字上的对应或者忠实,而是追求译文在艺术效果上与原文比肩。我们可以说,这体现了译者从译文读者的角度出发、重视译文可接受性的等效翻译观,这是一种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翻译观。

六、结论

从上文可以看出,双关语的翻译是译者的儿童观、儿童文学观和儿童文学翻译观的试金石,它将译者的出发点和价值取向暴露于聚光灯之下。反之,我们亦可以看出,译者的儿童观是儿童文学翻译的原点,它隐秘而又无处不在地影响着译者的价值判断和译文走向;译者的儿童文学观是儿童文学翻译的基石,它把握着译文的质量和终极艺术效果;译者的儿童文学翻译观是儿童文学翻译的灯塔,它时刻影响着译者的策略选择,决定着译文的最终命运。针对儿童文学翻译中大量存在的低估儿童读者审美能力、文学性和趣味性低下的翻译现象,我们认为儿童文学的译者应该不带成见地深入了解目标读者的特点,“进入儿童独特的生命空间”,把儿童读者当做一种不断带来灵感和启发的“思想资源”去重新认识,从而解放自己的儿童文学观和儿童文学翻译观,进而尊重并信任儿童,以译作与儿童建立起亲密、和谐的人际关系,实现儿童本位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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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陈征一(译).艾丽丝漫游奇境记[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

[25]詹圣耀(译).爱丽丝梦游仙境[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

Abstract:This study explores the translators'perspective on literary translation for children through an analysis of translation strategies for puns in 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It is found that most translators adopt strategies that do without keeping puns in translation,which reflects the translators'limitations on the understanding of target children readers and literature for children as well as their non-children-oriented perspective on translation.This paper proposes that with a totally new perspective on literature and translation for children as well as a full understanding of the features of target readers,translators for children should respect and trust children readers and work at a close and harmonious relationship with them,thus to achieve children-oriented translation.

Key words:literature for children;translation;pun;perspective on children;perspective on literature for children;perspective on translation

责任编辑:周延云

A Review of Translators'Perspective on Literary Translation for Children Evidenced by the Translation of Puns

Xu Derong1,Jiang Jianli2
(1.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Qingdao 266100,China;2.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Qingdao University of Science &Technology,Qingdao 266033,China)

H315.9

A

1672-335X(2012)02-0098-07

2011-11-16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谁为孩子而译?——中国儿童文学翻译的理论与实践”(12YJC740123)的阶段性成果。

徐德荣(1978- ),男,山东青岛人,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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