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士的画像》中人物形象的女性主义解读
2012-08-15杨静
杨 静
(山东财经大学公共外语教学部,山东 济南 250014)
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1843—1916),美国著名现实主义作家,出身于纽约一个富裕的知识分子家庭,父亲老亨利·詹姆斯是著名学者,兄长威廉·詹姆斯是知名的哲学家和心理学家。《一位女士的画像》(The Portrait of a Lady,1881)是詹姆斯小说代表作,因其本人长期旅居欧洲,小说围绕欧美两地的文化差异和冲突这一主题,讲述了一位青年女性如何面对自己的生活、勇敢选择人生道路和爱情经历的故事,塑造刻画了一群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
一、亨利·詹姆斯的创作风格
作为一名成绩卓著的作家,偏爱女性主题几乎成了亨利·詹姆斯的标志性名片,无论是《一位女士的画像》还是之后的《华盛顿广场》(Washington Square,1881)、《波士顿人》(The Bostonians,1886),亨利·詹姆斯都有意或无意地流露出强烈的女性意识与性格特征,他也因此被誉为“女性文学时代伟大的女性小说家”①Virginia C.Foeler,Henry James’s American Girl:The Embroidery on the Canvas,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84,p143.。亨利·詹姆斯女性性格特征的形成和其成长的独特家庭环境密不可分,但更多是由于其生活的、女性主义日渐兴起的时代。作为“一位具有女性性格特征的优秀绅士,亨利·詹姆斯对于女性视角的掌握具有自己独特的优势”②桑晓林:《亨利·詹姆斯的女性视角》,《现代语文》2007年第8期第16页。,在《一位女士的画像》中,他通过自己作为男性作家独有的女性意识和细腻的笔触,认真深入审视女性,严肃地思考女性在父权社会中存在的价值,塑造了一群与前人迥异的人物形象,“她们追求文化上的进取与自我完美,与那些唯利是图、灵魂肮脏的男人相比,她们显得的纯洁无暇,这是美国文化传统的一大转折,妇女不再是罪恶的根源,而是真善美的象征。”③王长荣:《美国小说史》,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37页。尽管毫无遮掩地肯定了妇女的价值,但亨利·詹姆斯却并非一位纯粹的女性主义者,在《一位女士的画像》中,他并没有让笔下的女性处于社会的中心位置,只是让她们在家庭、爱情、婚姻、物质的小圈子里不停游走,在父权社会规定的职责范围里无法自拔。“女性主义认为,人类的进步和男性的文明是建立在对于女性的压抑上的,父权制正是通过对女性的压抑并隐匿了这种压抑而得以维系,妇女的成长则是女性在压抑和反压抑中追寻自我意识和主体存在的历史。”①邱运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14页。在《一位女士的画像》中,亨利·詹姆斯就为我们塑造了多个“在压抑和反压抑中追寻自我意识和主体存在的”生动的女性形象,并在女性形象的对立面刻画了一位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父权思想卫道士——奥斯蒙德。
二、《一位女士的画像》中的人物形象解读
在这部小说中,亨利·詹姆斯主要塑造了三类女性形象:具有不彻底独立精神、“被修正”的女性,具有强烈自由意识和独立行为的女斗士和甘愿被父权社会压抑、驯服的悲剧“仙女”。在父权文化中,女性始终作为被鄙视、被征服的角色出现。西方文明深深植根于父权思想文化之中,从《圣经》开始,女人就是一根肋骨做成的人,被当作礼物送给了男人亚当。在希腊神话传说当中,英雄永远都是男性,女性形象一直不那么光彩,潘多拉是祸水,美狄亚杀了自己的兄弟和儿子,连天后赫拉也被描绘成爱嫉妒和残酷的女人。根据女性主义大师肖瓦尔特的理论:妇女形象在男性笔下形成了两个极端,要么是天真、美丽、可爱、无知的“仙女”,要么是复杂、丑陋、刁钻、自私、蛮横的“恶魔”。②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90页。“仙女”是父权社会制造出来的符合男人审美理想的女人,她的突出特点是服从,服从父亲、丈夫、儿子,服从一切权威,一旦她表现出独立自主或者有损男性权威的倾向,就立即被斥责为“恶魔”。这种有失偏颇的二分法集中体现了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抑和统治,正如莱斯利·菲德勒所说:“事实上并不存在好坏两种女人,甚至也没有什么最初坏、最终证明纯洁无暇的女人,实际上只有不完善的女性,但艺术家们在他们的作品中却坚持要把她们当作女神或淫妇,并徒然地寻求,企图对她们的角色做出满意的界定”。③王琨:《解构男权传统——哈代小说创作的主导倾向》,《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02年第2期。
1.具有不彻底独立精神和“被修正”的女性: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是这部小说无可争议的女主角,亨利·詹姆斯用最多的笔墨对她进行了细致的刻画。她学识渊博,充满求知欲,“她总是在思考自己的完善和发展,渴望更多地去学习和经历,关注自己在每个方面的进步”,④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W.W.Norton and Company,Inc.,500 Fifth Avenue.1995,p57.有思想,有见解,自负独立,在父权社会的压抑中艰难保持着自己的个性。但她同时又是一个父权社会下不自觉的屈从者,是具有不彻底独立精神、“被修正”的女性。
亨利·詹姆斯在爱情、婚姻问题的大背景下充分展示了伊莎贝尔的性格,整部小说就是伊莎贝尔从坚守走向苟同的婚姻悲剧。她拒绝沃伯顿勋爵和戈德伍德的求婚,并不是因为她反对婚姻,她反对的是长期以来在父权文化影响下婚姻对女子的意义。“她不愿用婚姻束缚自己,不希望从结婚来开始她的生活,一个女人还有别的事可做”。⑤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175.她更看重自由而非通过婚姻实现向上流社会的跳跃,她曾不止一次地表示非常喜欢沃伯顿勋爵,的确,作为英国绅士的标本,沃伯顿勋爵高雅的个人修养、优越的社会地位、非凡的贵族气质是伊莎贝尔崇拜和向往的。在那个父权社会里,选择嫁给他就相当于进入了一种更高的生活状态,但同时也意味着要放弃独立自由,成为沃伯顿勋爵的附属——沃伯顿勋爵夫人,这是伊莎贝尔断然不能接受的,“她不会为了钱而结婚,她相信能够遇到符合她期望的人”⑥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160.。同样,戈德伍德的求爱也使伊莎贝尔失去了自由感,“他的到来对她构成了一种不愉快的强大的压力”,⑦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132.不出意料,她也拒绝了戈德伍德。可以说,沃伯顿勋爵和戈德伍德都是处于父权社会中心的人,拥有物质、地位和力量,备受世人注目,他们包括他们妻子的举动都必须符合世俗的审美标准,嫁给他们就必须向父权低头,这与伊莎贝尔初期的主体意识是格格不入的。伊莎贝尔不但有充分的主体意识,而且还时刻捍卫自己的主体地位。她对主体性的捍卫突出地表现在她与梅尔夫人对“自我”的争论中,她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表现我自己,但我知道其他一切都不足以表现我”。⑧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230.她不肯依附任何权威,当表兄拉尔夫随口说到“收留”时,她马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要明确地告诉她的表兄,她是独立自主的,不依靠任何人的恩赐施舍。她不具备父权社会理想“仙女”的典型特征:服从。恰恰相反,她是独立自主、不服从的典型。
如果说婚前的伊莎贝尔是一个自负独立、个性突出、无所畏惧的女性,嫁给奥斯蒙德则意味着她逐渐屈从了这个父权统治的社会,“在伊莎贝尔的本性深处,有着一种想要取悦别人的愿望”。①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40.她的转变和选择就是这种本性发展的必然。奥斯蒙德远离尘世,独自居住在突兀的高山上,没有职业,没有名声,没有地位,没有财产,甚至没有未来,然而一无所有却成了奥斯蒙德最大的优势,在伊莎贝尔眼中他是一个“在贫穷面前保持着尊严的人,一个视富贵如浮云的人”,伊莎贝尔认为,她可以用继承的遗产给奥斯蒙德艺术上、精神上、金钱上的支持,可以帮助他照顾帕茜。更重要的是,与这样一个没有身份、地位、财产的人结合,意味着能保持自己的个性和自由,避免被卷入父权体系轨道的危险,这与她精神深处自由自尊的需求是一致的,于是便在一片反对声中嫁给了奥斯蒙德。殊不知,觊觎她钱财的奥斯蒙德正是利用了她个性中的独立和善良欺骗了她。“奥斯蒙德故意的、几乎是恶意的,把(伊莎贝尔生命里的)灯一盏一盏地扑灭了”。“他的存在是种摧残,他的恩惠是种灾难”②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355 -356.,及至她看穿丈夫那种“清高”不过是吃不着葡萄便说酸的假象,骨子里却狂妄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恨不得主宰整个世界的阴暗心理后,已经后悔不迭。尽管已对奥斯蒙德深恶痛绝,但伊莎贝尔还是决定不公开自己的不幸,甚至还要以照顾帕茜、感化丈夫为己任,从而由当初的不妥协、不屈从,逐渐蜕变成一个被父权社会“修正”的女性,在压抑和反压抑中部分迷失了自我意识和主体存在。
2.具有强烈自我意识和独立行为的女斗士:亨利艾塔
如果说伊莎贝尔婚后的表现反映出她独立精神的不彻底性,或者说她多少被父权社会价值观念所同化、所修正。那么美国姑娘亨利艾塔则是一个刚烈的女斗士、独立自由意识的彻底拥有者。这个《会谈者报》的女记者果断刚强,尖锐灵敏,朝气蓬勃。她具有伊莎贝尔善良独立的优点,却又比伊莎贝尔更现实更清醒。她对工作尽职尽责,靠自己赚钱吃饭,独自一人游历欧洲。她坚持自己的思想原则,爽直地说出自己对民主进步的偏爱,公开反对拉尔夫,认为他什么也不做是可耻的。在第一次见到沃伯顿勋爵时就质问他为什么不放弃爵位?她不顾伊莎贝尔的强烈反对,撮合伊莎贝尔和戈德伍德,因为她觉得戈德伍德身上民主自由的美国气质能给伊莎贝尔带来幸福。她反对伊莎贝尔与奥斯蒙德的婚姻,要作为批评者出现在婚礼上。事实证明,她是正确的。她有清醒的理智并一针见血地指出“对于像伊莎贝尔这样的姑娘,这样一大笔财产简直就是暗藏的诅咒。”③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326.她从不献媚于谁,服从于谁,任何高贵的地位、金钱、甚至友谊都不能使她放弃自己的思想,她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
在美国新大陆空气中成长起来的亨利艾塔具有强烈的平等、民主、自由思想,无论面对男人还是女人、勋爵还是自由民。她喜欢美国小姐,因为她们是自由民的伴侣而不是奴隶。她关注妇女问题,格米尼伯爵夫人对妇女地位问题的谈话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丝毫没有伊莎贝尔关于传统礼仪和婚姻神圣义务的观念,当她确定伊莎贝尔婚后的处境后,热烈地鼓励她离开奥斯蒙德。她这种独立性使具有完全男权意识的奥斯蒙德害怕:“你一看见她,身上每一根神经都发抖。……说真的,我从不承认她是一个女人,她的声音老是在我耳朵旁边打转,躲也躲不开。……”④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347.关键时刻她勇于承担责任,当拉尔夫身体恶化需要从罗马返回英国时,亨利艾塔俨然是处理这个局面的主导人物,拉尔夫和戈德伍德甚至都处于次要地位,就象伊莎贝尔所说的“亨利艾塔当了你们这一小伙人的头头儿。”⑤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373.在这里,女性绝对不是以男权社会依附者的身份出现的,而是一个具有独立思维、完全自由自主的个体。亨利艾塔的女性主义倾向,还可以在她对帕茜的态度上看出来,尽管这部小说只有一处描写到她和帕茜的接触,但她对帕茜这位小小的“修道院之花”毫无好感,或者说对父权社会体系下的“仙女”形象持否定态度。在亨利艾塔身上,绝对看不出一点父权社会依附品的影子。虽然身处父权社会的包围圈,但她敢于始终如一地坚持自己的独立自主,在压抑中反叛,无所顾忌,是一位真正具有强烈自由意识和独立行为的女斗士。
3.甘愿被父权社会压抑和驯服的悲剧“仙女”:帕茜
亨利·詹姆斯用一定的篇幅描写了父权社会里“好女人”帕茜的真实生存状态。帕茜在《一位女士的画像》中几乎是作为与伊莎贝尔和亨利艾塔相反的女性形象存在的,是适应父权社会需要的一个“仙女”典型。作为一个饱受精神统治的女性,帕茜受到的阻碍与压抑其实来自于传统女性本身。“一个人之所以成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①Simone de Beauvior.The Second Sex(trans.& ed.H.M.Parshley),London:Vintage,1997.父权社会所规定的性别秩序实现了它的成功策反——通过女人自身来打造、雕琢女人。帕茜和那个时代的其他许多女性长期在父权文化淫威之下,逐渐将具有强制性的父权文化价值内化为自身的价值取向,把男性对自己的要求变为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心甘情愿地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自觉地接受了父权社会所强加的女性低人一等的观念。
16岁的帕茜在修道院长大,与世隔绝的环境使她变得极其天真无知,帕茜几乎没有自己的个性,她就是“一张白纸,一个纯白的表面,她既没有心机,又没有手段,没有脾气,也没有才艺”。②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340.她唯一的思想就是获得别人的好感,最大的特征是服从,服从父亲,服从梅尔夫人,服从修女,服从伊莎贝尔,服从一切命令式的话语——哪怕这样的服从违背她的本意,会使她感到痛苦。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主体性,完全依附于别人,出嫁之前依附父亲,永远不应该让爸爸不愉快是她的准则;出嫁之后依附丈夫,不管是沃伯顿勋爵还是她爱的罗齐尔先生。这朵可怜的修道院之花没有丝毫独立自主的权力,或者说根本没有独立自主的意识,哪怕是摘些玫瑰都要事先得到许可。在关乎自己一生幸福的婚姻问题上,她也像一个旁观者,等待别人求婚,等待父亲同意把她嫁给那个男人,无论是沃伯顿勋爵还是其他贵族。虽然她与罗齐尔先生深深地相爱,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做出争取幸福的举动。她始终处于被支配被控制的地位,内心充满不快、痛苦甚至恐惧,她深深地依恋着伊莎贝尔,在遇到麻烦时她会想起找伊莎贝尔请求帮助,而不是她的父亲奥斯蒙德,因为伊莎贝尔不会强迫她。帕茜是缺乏爱的,所谓的父爱只不过是管制的代名词,只有伊莎贝尔真心爱着她。在伊莎贝尔面前,她才偶尔表露真实的感情。当奥斯蒙德决定再次把她送进修道院时,她去向伊莎贝尔告别,虽然帕茜讲出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但她发抖的身体、惊恐的目光和最后那句“啊,快些来看我吧!”,把她内心的恐惧、无助暴露无遗。可悲的是,“服从”的观念已经深深地植根于她的脑海中,成为她生活的全部,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留在修道院而不是和伊莎贝尔离开。她想反抗,却不敢,只能在压抑中认同,并自觉地把这种压抑转化成内在的自我需要,成为甘愿被父权社会压抑和驯服的悲剧“仙女”。
4.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父权思想卫道士:奥斯蒙德
在《一位女士的画像》中,亨利·詹姆斯还塑造了父权意识的代表奥斯蒙德,并把他刻画成一个毒蛇似的人物。奥斯蒙德坚持男人对女人的支配地位,他认为“一个女人的自然使命,是成为她所被最认可的样子”③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231.,由此可见在奥斯蒙德的心中,一个女人的职责就是去符合男人的审美观,就是要根据男人的意愿来塑造自己,就是服从男性,或者说是服从他的安排。他身边的四个女性:艾米、帕茜、梅尔夫人、伊莎贝尔无一不受他的毒害。他不喜欢姐姐艾米,认为她玷污了家族的名声,其实只因为艾米不符合他心中理想的女性形象,不仅对他毫无用处,还有可能威胁到他,他甚至认为姐姐是一个干扰自己的“傻瓜”并试图把她赶走。在与帕茜的父女关系中,他按自己的理想把帕茜塑造成一张“白纸”,在父爱的名义下完全控制着帕茜,任意决定帕茜的生活和命运,甚至包括她的婚姻。在同梅尔夫人的关系中,梅尔夫人不过是他的一件衣服,当衣服变旧穿腻的时候,丢掉它不费吹灰之力。在同伊莎贝尔的夫妻关系中,虽然他说不希望得到百依百顺的妻子,但实际想利用妻子的思想为自己服务,使自己更加光辉灿烂。为此,他企图控制伊莎贝尔的思想,并限制她的行动自由,认为伊莎贝尔的唯一缺点是“太会思想”。当初伊莎贝尔为了自由和不受父权文化下家庭的束缚,选择了奥斯蒙德,但奥斯蒙德恰恰正是父权文化价值观念的集大成者,这使伊莎贝尔的婚姻走向悲剧成为一种必然。
伊丽莎白·爱伦(Elizabeth Allan)指出,同对待帕茜一样,奥斯蒙德把伊莎贝尔当作一件静态的物化的艺术品,使她服从自己的需要。伊莎贝尔曾经拒绝沃伯顿的求婚,这使奥斯蒙德很高兴,“她拒绝了这样高贵的请求,使她身价倍增,有资格跻身到自己精挑细选的收藏中。她将满足他的需要,就像光滑的象牙之于手掌一样。……她的完美具有‘银制的特点’,她的想像力和聪明智慧就像一个‘银盘’,他可以用自己的指节敲打她的想像力,让它发出声音来”④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358.。奥斯蒙德把伊莎贝尔看作是一件美丽的、价值可观的收藏品。他可以欣赏她,享用她;她会反映出他的不俗趣味和修养。在奥斯蒙德看来,女人是他收集的艺术品,有价值的就珍藏,没价值的就抛弃。伊莎贝尔年轻漂亮有钱,有过一段美妙的经历,而且可以用智慧为他的利益服务,所以奥斯蒙德才会“爱”上她。他的女儿帕茜也不过是他一副珍贵的画,他的意图就是把这幅画送到某个贵族手里,从而使自己得到好处。梅尔夫人和艾米对他来讲已经没有什么价值,所以很自然地就被他甩开。他自命清高,标榜自己脱离世俗,假装沉醉于艺术当中。其实他始终站在窗口,眼睛紧紧盯着这个世俗的社会,寻找利用一切向上爬的机会,甚至包括他的婚姻。他从来不是一个不计名利的人,他的理想是飞黄腾达、阔绰体面,“他承认,他羡慕俄国沙皇、罗马教皇所享受的快乐”①James,Henry,Junior.The Portrait of a Lady.1995,p360.。在其清高的外衣下,包藏着的是一颗自私自利的世俗之心。当他得知伊莎贝尔有七万英镑家私时,就费尽心机得到伊莎贝尔。奥斯蒙德还处心积虑想让帕茜成为勋爵夫人,他的本质就像“遍地鲜花中隐藏着的一条毒蛇”。当这条“毒蛇”面对具有完全独立意识的亨利艾塔时,却只能感到恐惧不安、虚弱不堪,在伊莎贝尔坚持回英国探望拉尔夫时,他也只能用“荣誉”之类的形容词无力地加以阻拦,赤裸裸地暴露出道貌岸然、外强中干的父权思想卫道士的本质。亨利·詹姆斯把这一父权社会的代表塑造成一个虚伪的势利小人,鲜明的表现出自己的女性主义倾向。
三、结 语
显而易见,在《一个女士的画像》中,伊莎贝尔是毫无争议的核心人物,也是小说的焦点,帕茜、亨利艾塔、奥斯蒙德等形象就像众星捧月一样辉映着她。按照邱运华先生在《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中的理论“文学作品的女性人物形象大致可以区分为三类:一是在压抑中认同,将压抑转化为内在的自我需要,完全屈从于父权制的女性形象;二是在压抑中反叛乃至疯狂、勇敢地反抗父权制的女斗士形象;三是在压抑与反压抑中寻求平衡和协调而导致了人格分裂的女性形象。”②邱运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14页。在小说中,具有不彻底独立精神、“被修正”的女性伊莎贝尔成为其认同的理想形象,恰恰说明了亨利·詹姆斯本人不是一个彻底的女性主义者。尽管如此,《一位女士的画像》依旧呈现出明显的女性主义倾向。“数千年的男权统治使男性中心意识早已成为人类的集体无意识,渗透进包括语言在内的所有文化中,女性成了被剥夺声音的群体,她们没有自己的语言来表达女性特有的体验和心理,以及女性相互间的理解”。③束永珍:《区别与整合:<到灯塔去>的女性主义解读》,《外国文学研究》2001年第1期。在这部小说中,亨利·詹姆斯用赞美和肯定的笔触尝试着把女性从社会的边缘拉向中心,并把她们从被“剥夺声音的群体”塑造为有独立思想和人格特征的个体,刻画描绘了多个耐人寻味的人物形象,在那个父权当道的时代已殊为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