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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作家乔吉散曲的美学意象

2012-08-15陆晓春童晓峰北京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北京100044

名作欣赏 2012年9期
关键词:诗魂散曲意象

⊙陆晓春 童晓峰[北京交通大学人文学院, 北京 100044]

散曲是元代新兴的文学样式,前期有以马致远为代表的豪放派,后期有以乔吉为代表的清丽派。乔吉的散曲精于音律,工于锤炼,喜欢融会前人诗句,又不避俗言俚语,风格奇巧俊丽,具有雅俗兼备的特色。本文在李修生教授编校的《乔吉集》中选取有代表性的散曲,从审视的眼神、美丽的梦想、超然的灵魂等三个角度探求乔吉散曲的审美意义与美学价值。

一、审视的眼神

“眼神”在乔吉的散曲中多次出现,它们或表现了抒情主体的不同的情感、态度及其对现实世界时醉时醒的审视,或展现审美对象的顾盼深情。诗人以特有的生活洞察力及艺术敏感性,或悲或喜地观望着世间的风雨。

青白眼中,恃才生存。作为元代诗人,乔吉常因身为布衣而招人白眼,又因善为曲词而得知音青睐。审视身处其中且与其对立的现实社会,诗人难免会有“恨白眼相看,青春不管,白发无多”的慨叹,只好在诗酒、仙道之中寻找寄托。登台怀古,诗人追思:“醉眼悠悠,千古恩仇,浪卷胥魂,山锁吴愁。”但在艺术的天地里,诗人还是自在、达观的。“白,也是眼;青,也是眼”,此际,世情百态无碍诗人超然心境。我们透过诗人的眼光,能感觉得到诗人对炎凉世态的鄙厌与无奈以及他对生活、艺术的热爱,还有游仙访道意欲超脱社会现实的内心世界。

才子之目,逐美追情。在花团锦簇的舞榭歌台,歌伎们绿波转秋、俊眼回眸,展现着她们盛开鲜花般的青春活力,歌伎们顾盼流转的眼神也格外受到注目,诗人不时赏花问春。“巧画柳双眉浅颦,笑生花满眼娇春”,“甚午困懵腾,髻鬟 ,星眼朦胧”,歌伎们美目传情、光彩照人,令诗人“但些头疼眼热,我早心惊讶”。然而诗人并不像有些人在饮酒狎妓时表现得那般轻薄放浪,乔吉在美的化身面前是有敬畏感的,“多情多绪眼脑馋,谁敢去胡摇撼”。诗人一方面用欣赏甚至敬畏的眼神去看巧笑顾盼的风流才女们,一方面又通过审美对象的眼神多角度展示歌伎的妩媚与风采。

真情流露,眼为心窗。诗人的眼神不仅关照着外部世界,同时也流露着内心的情感与愁绪。诗人有时感叹他同歌伎的关系似乎是一种孽缘,“愁万结柔肠,泪双垂业眼”,“柔肠愁似暮秋,业眼巴清旦”。这里的“业”用如“孽”字,含有自怨之意,“业眼”,自谓是风流冤孽、注定要经受磨难。歌伎的青春美,既给诗人带来欢乐,也给诗人带来痛苦。眸子里散射出对歌伎的思恋和企盼,流露着诗人内心情绪的波动。透过心灵之窗,诗人探求着作曲家与歌伎交往的深层意味。

二、美丽的梦想

乔吉把自己的理想寄托于梦境,在他的散曲中,写“梦”有五十多处。这些美丽的梦想既表现了乔吉对理想世界的憧憬,也较集中地体现了乔吉散曲含蓄蕴藉、意象新奇美好的特点。

功名梦想 在元代的特殊社会环境中,乔吉的功名梦想表现出矛盾的特征。“掇梯儿休上竿,梦魂中识破邯郸。昨日强如今日,这番险似那番,君不见鸟倦知还。”这里表现出来的是诗人不屑为官,视仕途为畏途,向往无官身轻的散淡生活。而“梦不到青云九重,禄不及黄阁千钟”,可见诗人内心深处对仕宦功名还是有所追求的。然而,在元朝,大批文人在政治上完全绝望,只能带着满腔的激愤去寻找一个自我躲避的角落。不过,绝望并不代表无所望,,乔吉潜意识中的入世观念常于梦中浮现,却也只能局限于梦。这种用世的热望和入仕无门的残酷现实,尖锐地集中在诗人身上。

隐逸梦 青云梦在诗人的心中像流星一样偶尔划过寂静的夜空。出世的情绪则成为乔吉内心世界的主导。“吴山楚尾,江山入梦,海鸟忘机”,曲中,入梦的“江山”的象征意味是诗人与自然和谐地相处着,而不再是“金戈铁马,踏遍万里江山”中的功业象征,此时,乔吉的理想境界是摆脱尘世的纷扰和羁绊,听清风望明月,寄情山水间。“芦花梦西风睡彻,松明烟夜火烧绝”,在布衣的生涯中,诗人始终向往隐逸,此际的诗人便有一种凭虚御空的感觉。“句闲吟,酒频斟,白云梦绕青山枕”,这是飞升天际的梦想,梦白云之高洁,枕青山之俊逸,看洛阳之繁华,荣枯都在我自己的选择之间。“飘飘好梦随落花,纷纷世味如嚼蜡”,诗人厌恶世间的名利追逐而享受着好梦中飘飘欲仙的感觉,从天上悠悠的白云到海上荡漾的小舟再到山间苍松翠竹环绕的草舍,独自一人种瓜采茶,炼丹砂,习道德经,讲渔樵话,清闲自在。偶遇乡邻“但道桑麻长”。即使生活清苦,“但使愿无违”。这些就是乔吉的求仙与归隐的生活理想。

相思梦 歌伎是乔吉理想世界中的重要的青春偶像,常常使他为之梦绕情牵。与情人相遇,“雏莺声在小帘栊,唤醒花前梦”,欣赏着小娃的娇容,倾听着小娃的莺声,忽觉眼前的景象有如先前游于花丛的梦境。然而,人事往往聚短离长,情人相别,令人神伤,“兰舟梦绕水云结,香闺恨烛灭烟绝”,有情人离别,心里如有一张难拽的闷弓,如有一个新掘的愁窖,万般愁苦难舍,欲乘兰舟梦中相随,知此事难为,无奈只好寒夜里泪湿鸳鸯枕。由此知兰舟梦应是伤别梦。别离苦,别后相思更苦,“醉芙蓉,鸳鸯不识凌波梦”,凌波仙子乃是多情女神,以凌波喻莲儿,写出莲儿仙子般美丽,反映了作者的倾心和深情。然后以藕丝喻情丝,表现人分开、思不断的相思之苦。此时有梦更惹相思,倒不如无梦的好。“薄幸虽来梦中,争如无梦”,乔吉自是多愁善感的性情中人,将一个重情伤别的情感世界寄托于梦。

总之,功名梦、隐逸梦、相思梦等诸多美丽的梦想构成了乔吉精神世界中的理想天国,飘然超越于世俗社会之上。不屑于世故的俗凡,而自我陶醉在自由的梦幻中。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诗人似乎生活在海市蜃楼里,而从诗人的自我感觉来讲,梦幻与现实有如庄周梦蝴蝶,难以分界。亦即乔吉物我合一的审美价值观。

三、超然的灵魂

“魂”的意象在乔吉的散曲里多次出现,如诗魂、梦魂、香魂、醉魂、海棠魂、风露魂及梅魂等,诸“魂”是乔吉梦幻的天国与现实的纽带。因为尘世上只有纯净、高洁的美丽灵魂才有可能通往天界,并且人的超脱也是以灵魂升华的形式表现的。在诗化的自然里,梅、菊、风、露的香魂安泊着诗人孤寂的心灵。

乔吉徜徉于诗的世界,诗魂在宽广的自然中自由飘忽。然而,闲愁却如波光粼粼的湘江,隔断悠游的诗魂,“织湘江一片波纹,下闲愁,隔断诗魂”。习习凉风吹醒朦胧的醉眼,明明皓月惊破悠忽的诗魂,“凉风醒醉眼,明月破诗魂,料今宵怎睡得稳”,诗魂畅游天地,犹有隔断灵犀的烦恼忧虑,难怪今宵怎睡得稳。于是,诗人的魂灵飘入梦境,“掇梯儿休上竿,梦魂中识破邯郸。昨日强如今日,这番险似那番,君不见鸟倦知还。”梦魂中识破邯郸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梦魂不到青云殿,酒兴诗颠”,而青云殿里的显赫功名,亦为虚妄,梦魂自不会光顾。惟有相逢青鸟、红巾传情、饮酒赋诗才能慰藉受冷遇的才子诗人,“倩缑仙暖梦魂,喜相逢青鸟红巾”。乔吉的梦魂游离于严酷的现实社会之外,去追寻温馨的爱的梦幻。所有这些都表现出诗人超凡脱俗的气质。诗人的灵魂摆脱了世俗的羁绊和功名利禄的诱惑,陶醉于桃花扇底、杨柳荫下、梨花梦里、海棠花间,或与舞娇春笑的歌伎同乐,或与夜惊春瘦的歌伎同悲。诗人的魂魄沉醉于歌伎外在的娇丽和内在的纯真,歌伎在诗人的灵魂深处已升华为文艺殿堂的美神。

飘忽超然、玉洁冰清的冲和美,乃是乔吉一生所追求的艺术美的最高境界。梅魂、风露魂即是这种审美价值的象征。在洁白的冬雪里,素妆的秋娘以风露为魂,伴着清愁悠悠的梅魂飘游于莹白的天地间,她们代表着诗人高洁的气质和纯真的心灵。浅浅兰烟,淡淡梅魂,朦胧而圣洁的意象显示出诗人淡泊自在地逍遥于天地间的冲和之美。诗人深深地敬爱着、苦苦追寻着梅魂,我们几乎可以把梅魂这一虚幻而美丽的意象视为诗人的心灵的安泊之所,乔吉曾写他苦苦寻梅的经历和心境,“冬前冬后几村庄,溪南溪北两履霜,树头树尾孤山上,冷风来,何处香,忽逢缟袂绡裳”,那怒放的梅花犹如披在树冠上的薄纱,素雅清淡,那开满花朵的枝条犹如洁白的长袖,随风摇曳。在诗人的心中,自然的梅花和幽雅的女性融合成诗意的梅魂,代表着乔吉冲淡高雅的审美取向。

总之,乔吉的淡泊超然的灵魂已摆脱了功名利禄的俗念,伴随着艺术女神飞升到自由自在的自然天地间,崇尚高洁清雅超凡脱俗的自然美,欣赏有情有义青春纯真的女性美,这样,乔吉的漂泊孤寂的灵魂有了最终的归宿。因此,审视现实世界的冷峻目光、漫游在理想彼岸的美丽梦想以及融于自然的冲淡灵魂是蕴涵于乔吉散曲中的三个美学意象,代表其散曲的最高美学境界。

乔吉散曲中的三个美学意象,代表其散曲的最高美学境界。乔吉的散曲不仅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还有着很高的思想价值和文物价值,在中国散曲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1]李修生,李真瑜,侯光复编校.乔吉集[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

[2]邓绍基主编.元代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3]杨镰撰.元代文学编年史[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5.

[4]查洪德,李军撰.元代文学文献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5]夏庭芝著.孙崇涛笺注.青楼集注[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0.

[6]元陶宗仪著.南村辍耕录[M].北京:中华书局,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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