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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谭恩美《喜福会》华裔女性的民族身份认同

2012-08-15苗学华哈尔滨师范大学西语学院哈尔滨150080

名作欣赏 2012年9期
关键词:喜福会华裔身份

⊙苗学华[哈尔滨师范大学西语学院, 哈尔滨 150080]

谭恩美是当代著名的华裔美国作家之一。她的成名作《喜福会》(TheJoyLuckClub)于1989年发表后,受到美国主流社会的广泛欢迎,一举夺得全美多个小说大奖,也赢得了文学评论界的广泛关注。

国内外的学者对《喜福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母女关系、中美文化冲突、女性主义等方面。对作品中的“民族身份认同”研究甚少,这便为本文的研究增强了可行性。

民族身份认同是社会成员对其所属民族或民族国家成员身份的认知以及由此引起的归属感。通常以共同的历史、语言、文化、风俗习惯、心理认同来界定。《喜福会》作为谭恩美的自传体小说,是美国华裔生活环境的真实写照,她将1949年前四位大陆女性的悲惨境遇,将她们的女儿在加利福尼亚的生活纠葛呈现在我们面前,通过两代主人公在语言、文化、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方面的冲突与融合,向我们展示出华裔女性在以美国白人为主流的社会中寻找自己民族身份的成长历程。

一、语言

语言是现代民族身份的第一构成要素,在民族身份中占有重要地位,是维系民族内部关系的纽带,最深刻地反映该民族的特征,也是人们区分不同民族史最先使用的标志。恩格斯曾用“语言的分界线”来表示民族界限的划分,列宁也提出“民族不是文化共同体、命运共同体,而是语言共同体”。语言不仅是一种工具,也是蕴含着民族精神、民族情结,反映个人或民族成员对民族身份认同的一种标志。

在《喜福会》中,汉语是母亲们的本族语,她们时时刻刻都在使用自己的语言,即使生活在美国多年也是如此。华裔母女两代人虽然生活于同一社会背景下,但她们说着不同的语言,通常是女儿用英语问,母亲用汉语回答。在小说的开始“喜福会”中,晶妹回忆起当她问母亲犹太麻将和中国麻将有什么区别时,母亲用汉语说:“中国人玩麻将一定要用脑袋,动心眼。你必须盯住别人打出什么牌,并且记在脑子里。大家要是玩得都平平,就等于犹太麻将了,怎么玩?这里没有高招,你就看着别人出错吧!”

晶妹的母亲来自上海,讲的是略带上海方言的普通话。在晶妹的记忆中,母亲的英语说得最遭,但她总以为她的汉语讲的最好。琳娜的母亲映映是从上海附近的无锡来的,所以她讲北京普通话,会说几句简单的英语。跟琳娜的爸爸在一起,她多用语气、手势、表情、沉默表达思想,有时犹犹豫豫地掺和几句英语,或者灰心丧气地用汉语说“说不出来”。琳娜和妈妈单独在一起时,妈妈总讲汉语。在每周的聚会上,“喜福会”的成员们总是以独特的中国方言交谈,即使说英语也是蹩脚的英语。所以,女儿们一直希望母亲能用流利的英文讲话。可是在小说的结尾“两张机票”中,当父亲用英语叙述母亲的故事时,晶妹打断爸爸的话,“不,请你用汉语告诉我,真的,我能明白”。女儿在美国出生、长大,受到的是美国方式的教育。虽然她们不会读写汉语,但能听懂母亲的语言,即使她们被美国文化同化,讲的是地道的英语,但通过母亲的影响,她们和中国语言也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都充分地显示出中国母亲的语言对女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华裔女儿们在她们的潜意识里都在某种程度上对母亲的语言产生认同。

二、文化

一个民族,之所以成为民族,最根本的莫过于形成自己特有的文化。而人类创造的不同类型、不同模式的文化,又将他们自己塑造成了各具不同文化特征的群体——民族。这些具有特点的文化,还会以各种方式在这个民族中流传下去,世代相继地产生影响,从而形成本民族的文化传统。于是文化特点和文化传统,便成为区分民族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志。“在美国出生,伴随美国教育长大的华裔美国人,都需要面对的一个共同问题就是:植根于他们血脉中的中国文化及后天接受的美国文化共同作用于一身而发生的冲突与碰撞,这一冲突与碰撞,促使他们寻找自身作为少数民族裔在美国的自我身份,自我定位的问题。”①在《喜福会》里,谭恩美成功地融入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些元素,比如麻将、服装、食物、名字等等。

麻将作为中国传统文化宝库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最受人喜爱的文娱活动之一。而“喜福会”中的麻将更能体现母亲心中中国身份的意蕴。麻将的玩法,由四个人围坐成一个圆圈,形成密不可分的整体,这似乎昭示着将“喜”和“福”圈定在四人中间。四个人轮流做东,每个人都有一次找回自我的机会。晶妹母亲的位置在桌子的东侧,东方即“发源之地”,是一切事情的发端,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每个人在这个游戏里,轮流成为“东方”,成为地道的中国人,在对东方的崇敬之下做回主人,而不是在异国他乡的一名他者。吴宿愿在桂林时,创建每周一次与女友相聚的“喜福会”,是为了逃避困难的现实生活。当她到达美国时,在旧金山组织的“喜福会”,是桂林的“喜福会”在美国的重生。不同的是,“喜福会”在美国的意义,是对中国身份的重构。它标志着母亲们虽远离祖国,身在异乡,切断了与中国文化环境的联系,但中国的民族文化及民族身份将在异国他乡得到延续。

服装在某种程度上也具有民族身份标志的职能。《喜福会》中,中国式的服装随处可见。当吴宿愿抵达旧金山时,父亲让母亲把那些五光十色的衣服都藏起来。她身上一直穿着件中国式棕色方格上衣。在晶妹的记忆中,当母亲带她去苏安梅家做客时,安梅阿姨和妈妈都是盛装打扮,穿着漂亮的中国式立领上衣,衣服胸前绣着盛开的花朵和枝叶。当时,在晶妹的眼里,即使对真正的中国人来说,这衣服也跟唱戏穿的差不多,而对美国式的晚会来说,又有点不伦不类。还有当安梅的外祖母去世时,安梅的母亲穿着中国式的孝服。华裔女性虽然生活在美国,她们对中国服装的情有独钟足以体现出对自己民族身份的认同。

食物在中国的传统活动中,也带有很强的文化内涵。《喜福会》中提到的中国特色的食物多种多样。比如饺子包得象银锭,面条算是长寿,煮熟的花生是多子多女,好多的福橘就代表富足幸福,烧饼被称为金钱饼。另外还有馄饨、汤圆、鸭脚等都是中国的美味。这些食物都体现出中国独特的传统文化,虽然有些食物不是中国特有的,但具有中国文化的寓意。美国华裔虽然生活在美国,但对中国饮食文化的传承足以体现出对中国民族文化的认同。

自古以来,名字与人类文化一脉相连,生生不息的承载着民族文化,隐藏着民族的奥秘。中国文字是表意的,名字通常灌注着长辈美好的愿望和寄予他们的殷切期望。在《喜福会》中,钟林冬给大儿子起名为温斯顿(Winston——赢一吨),她希望自己可以培养一个“一生可以赢得很多很多的儿子,赢得钱财、声誉、幸福的生活”。后来又给二儿子取名文森特(Wincent——赢一百),赚钱的意思。出于同样的原因,宿愿给女儿起名为吴晶妹,这个名字有特殊的意义。“晶”是最优秀的意思,不是一般的好,是指事物纯粹、精华、最优秀的品质。从黄金、大米或盐里面取出杂质剩下的东西就是“晶”,所以剩下的东西,是最纯粹的精华和本质。而“妹”是很普通的,就是“妹妹”的意思。“宿愿”名字也是如此,第一个含义是“长期抱有的希望,永远不能忘记的事情”,但还有另外一种意思是指“心中长久的怨恨”。这些名字都是体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和思想观念的最好的例证。

在《喜福会》中,麻将、服装、食物、名字都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色,这些不仅是对中国文化的传承,也是对中国民族身份的传承。正是这些传统文化才让他们感悟自我,形成自己原初的文化情感,从而进一步意识到自己的民族归属。

三、价值观念和思维模式

价值观念和思维模式作为一种精神支配力量,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同的国家和民族都有其特定的价值取向。中国人顺从权威,尊重长辈。中国式的传统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在《喜福会》中都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中国传统观念提倡忠、孝,儿女要孝敬父母,听从父母的命令,父母对子女拥有绝对的权威。在“创伤”中,虽然安梅外祖母把母亲赶出家门,在外祖母弥留之际,母亲为了表现出孝心,从胳膊上切下一片肉,按照传统秘方给外祖母做一种起死回生的神药。这就是一个女儿对她母亲的敬意,深藏于骨髓里面的孝。在“红烛”中,钟林冬曾为了父母的诺言,十二岁就嫁到了黄家,决心为双亲争口气,不让黄太太说他们丢脸了,永远不给她指责家人的口实,做一个顺从的媳妇。在她们身上都体现出中国传统的孝顺。

同样,受到中国传统观念影响的母亲们也是用中国的价值观念来要求女儿的。在小说中,吴宿愿为了挖掘女儿晶妹潜在的天赋,请了楼下一位退休的钢琴教师教女儿弹琴,并在他的钢琴上练习,而宿愿则不取报酬地为老师做家务,以此作为交换。当宿愿发现女儿在教堂大厅里天才表演会上失败再也不想练琴时,母亲用汉语喊道:“女儿只有两种,听大人话的和不听大人话的。只有一种女儿可以住在这个家里,那就是听话的女儿!”这就是中国的家庭伦理的核心观念,子女应该无条件地顺从父母的意愿。

在《喜福会》中,这种母族观念与异质观念的碰撞随处可见。晶妹十五岁时,极力否认自己是中国人,同学也说晶妹和中国人不沾边。但妈妈告诫说:“根深蒂固,你无法改变。”不管晶妹是否同意,母亲毫不怀疑地确信:“一旦你生下来是中国人,你的感觉和思维就是中国人的,你改也改不了,有朝一日,你会看到它在你的血液中,迟早会释放出来。”随着情节的发展,母族观念渐渐被接受。在小说的结尾,晶妹载着母亲返乡的梦想,到中国去探望同母异父的姐姐,她有一种不同的感受,太阳穴激烈地颤抖,周身热血沸腾,骨头感到似曾相识的刺痛。她已经看到自己是怎样成为中国人的,它存在于她的家庭中,存在于她的血液中,尤其和中国的姐姐相拥的一刹那,终于看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中国血液了,那融化在她血液里的中国基因,经过这么多年,终于开始沸腾了,她开始意识到她们来自同一个母亲,自己完全是一个中国人。

对于充满个性的韦弗利,母亲价值观念的影响也在所难免。当韦弗利给母亲看男友瑞奇送给她的貂皮上衣时,母亲对大衣的挑剔使韦弗利再也没有勇气抵挡母亲强大的意志了,“她能使我把白的看成黑的,把黑的看成白的。大衣黯然失色,成了爱情的纺织品”。母亲的话就像抛出去的沙子,使韦弗利害怕某种看不到的实情会飞入她的眼睛,毁掉她见到的形象,把瑞奇从她心灵中神圣高洁的人变成相当平庸的道德残缺的人,变成一身陋习、俗不可耐的人。这又让韦弗利想起她的第一次失败的婚姻。韦弗利十八岁时,与热恋崇拜的男友陈麦文私奔了。然而,当妈妈对他发表议论之后,韦弗利发现麦文的大脑懒惰得萎缩了,只想着打高尔夫球和网球而逃避家庭责任。他的眼睛总是上上下下地跟着姑娘的大腿,因此全忘了下班后应该直接回家。他喜欢用大话来震慑别人,他给陌生人十美元小费,炫耀自己阔绰,而给家人买礼物却很小气。他宁愿花费整个下午给他的红跑车打蜡,也不喜欢带上他的妻子出去兜兜风。因此,她对麦文的情感由失望到蔑视,最后到冷落、厌恶,直至分手。

《喜福会》中四位母亲都是来自中国大陆,在华人家庭中长大的四个女儿,无意识中接受了某些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并深受其影响。这不仅代表着华裔女性对中国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的沿袭,更显示出华裔女性对母族民族身份的沿袭。

谭恩美的《喜福会》正是通过对母族语言、文化、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的认同使我们意识到美国华裔对于滋生民族身份和民族意识的态度,她们虽然身居美国,却心系祖国,表达了对祖国的热爱。尤其在以白人文化为主流的背景下,少数族裔的理想无法实现,个人的身份和民族身份无法得到认同,华裔女性找不到心灵的归宿,情感的寄托,从而寻找对本民族身份的回归。谭恩美的写作和成长也正是一个民族身份的寻求历程。

① 陈晶:《浅析汤亭亭<女勇士>中华裔美国人的文化适应模式》,学术交流2011年第3期,第192页。

[1][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M].李金梅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

[2][加]卜正民,施恩德.民族的构建[M].陈诚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8.

[3]程爱民,赵文书.跨国语境下的美洲华裔文学与文化研究[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

[4]施林.美国族裔概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

[5][美]谭恩美.喜福会[M].程乃珊,贺培华,严映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6]徐颖果.跨文化视野下的美国华裔文学——赵健秀作品研究[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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