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春宝娘”形象从小说到戏剧的审美变异——析《为奴隶的母亲》从小说到甬剧《典妻》的改编

2012-08-15赵中华浙江工业大学之江学院杭州310024

名作欣赏 2012年17期
关键词:秀才戏剧小说

⊙赵中华[浙江工业大学之江学院, 杭州 310024]

⊙建红英[西南民族大学, 成都 610041]

作 者:赵中华,浙江工业大学之江学院讲师,主要从事文艺理论研究;建红英,西南民族大学讲师,主要从事中国文化史研究。

柔石先生的代表作《为奴隶的母亲》中主人公“春宝娘”的形象一直作为旧中国夫权思想的牺牲品为人们熟悉。在柔石100周年诞辰纪念之时,此小说被罗怀臻改编成现代甬剧《典妻》,小说中懦弱愚昧的“春宝娘”摇身变成了舞台上坚强果敢的“春宝娘”。针对这个艺术形象的变化,大多数的研究都集中在性格研究、典型性研究和类形象的意义研究,而少有对这个艺术形象做解释性的时代寓意探究,这是艺术形象的时代化解读,值得探究。

一、从小说形象到戏剧形象的变异

1.性格的变异

小说中的春宝娘软弱麻木、丧失自我意识,从未对自己作为人的权利进行过反抗或呼喊。她性格温顺,不会反抗,丈夫告知把她典出去,“她几乎昏去似的,话一句没有”;对秀才娘子的辱骂和诅咒,她默默忍受;对不允许看望病重的春宝时,她只有忧愁和思念。在夫权思想中,皮贩子对春宝娘、秀才对春宝娘都理所当然地把“女人”看成自由控制的对象,更可悲的是连春宝娘对此也毫无自知。如在回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被丈夫沸水溺死时,她也只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唉!苦命呀!”把自己的不幸归结为命。

戏剧中的春宝娘变成了一个坚强的母亲、有判断力的妻子和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女人。如被典离家时,春宝娘对丈夫提出了自我牺牲的条件:“一戒酒戒赌,二要带好春宝,三年期满要回家,要看见一个健康的儿子,一个争气的丈夫。你答应了我三个条件,我就去。否则我就是死也不去!”这三个条件是春宝娘权衡了得失利害后的讨价还价,是直面现实的勇敢和果断。到秀才家后,面对秀才娘子的讥讽,春宝娘不失气节地说:“你放心,三年后我一定会走的,自己的家虽然穷,但是我有自由。”已然失去人身尊严,但是绝不会为了富贵而留恋被奴隶的这个角色。小说中的春宝娘是不会去想如何面对自己的未来,面对悲剧,她“只是低下了头”,无思无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2.情节结构和主题的变异

《为奴隶的母亲》是以典妻故事的发生、过程和结局为线索,以事件的完整讲述来整体展现了春宝娘在这个事件中的沉浮,事件本身构成了巨大的意义场。而甬剧《典妻》中,故事的核心是循着春宝娘如何解决“去”和“回”的矛盾展中开情节,淡化了丈夫的恶习、强化了春宝娘作为母亲和女人在两个儿子和两个丈夫之间的痛苦抉择。比如开场,春宝娘对于自己去留的矛盾问题,展开了夫妻之间的对话,同时交代了这个矛盾的背景,引出这个破败小家的来龙去脉,衬托出春宝娘在选择“去”、“留”之间的心理斗争过程;在秀才家里,春宝娘也面临着“回”的矛盾,回去还是不回去?怎么回去?春宝娘就在秀才和其娘子的去留意志之间徘徊动摇,最终她经过了清醒的思考和心理斗争,毅然选择了回家的路。

小说中描写“妻”回家的路上比较简单,但在甬剧中却做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尤其表现了“妻”赶快回家去看别离三年的春宝时那激荡起伏的心理活动。如在回家的路上,她深刻地反省着自己的经历:“我双手捧着一个魂,不知该往何处放。”《典妻》的结局还安排了春宝娘的死,更增添了悲剧色彩,但她的自杀却给观众以精神上的启发,并为她的斗争精神所鼓舞。“这种通过悲剧主人公的失败和牺牲所激发起来的道德意识和道德体验,往往比胜利更为深刻、更为强烈、更能震撼人心。”①

3.表现手法变异

柔石认为春宝娘本身是一个没有知识的农村妇女,在生活的重压下,她在丧失为人的尊严的同时也必然丧失了自我,这样一个人物如果用大量内心独白式的心理描写去表现她的情感,显然是不大合适的。②所以小说运用了烘托和反衬的方法来表现人物性格,用皮贩子的恶习和强势,衬托春宝娘不敢也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悲惨地位;用秀才娘子的凶狠和春宝娘的忍辱对比,凸显封建经济制度下人的无情和狭隘。小说中人物语言简单、稀少,心理活动单调,仅有的只是悲哀,并不含有反抗的激情。

而《典妻》中却恰恰用了大量的语言、心理活动去展示人物性格。如秀才说休了“大娘”,把她正式娶过来时,“春宝娘”清醒果断地说:“我不信!我不信秀才老爷会为了我休掉原配夫人,我更不信秀才老爷能容得了我和前夫生的儿子!老爷,你就不要再哄我了!”秀才愠怒了:“既然如此,我只有等你那个不争气的丈夫养不活你,再来求我;只有等你熬不住苦日子,自己找回来……”“春宝娘”斩钉截铁接住话头:“住口!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再回来!”一个有自由抗争精神的女性被鲜活地呈现出来。

二、经典形象的时代化再创造

经典形象如何才能在当代焕发新的光彩呢?文学阐释学以为,优秀的作品必然是一个开放的体系,作品的最终完成要依靠读者的阅读经验共同参与塑造可感的艺术形象,读者用自己的问题参与作品进行二度创作,才可以使文学经典保持永恒的艺术魅力,唤起不同时代读者的审美体验,焕发新的光彩。

1.挖掘经典形象的多重意义

如果说20世纪30年代的革命家柔石是以俯察的视角对旧社会进行控诉和对做奴隶的人们表示怜惜与不平,那么当代的剧作家罗怀臻则是以平视的目光审度和体味社会人生,将目光聚焦在特定的生存环境下人的行为方式、情感轨迹和性格逻辑,更加理性地挖掘了人生体验与个人价值思考的广阔空间。因为“一部优秀作品的思想总是非常丰富的,有时甚至连一个场面、一个细节,都蕴含着十分深刻的思想意义”③。

对以往经典作品的故事题材,可以通过发掘题材本身的多重意义,使之贴近当代人的精神生活。柔石先生是从一个人的遭遇出发,发掘春宝娘悲剧人生的社会原因,而《典妻》则从女人本身的角色命运出发,追问女性的尊严和幸福问题。这是一次成功的主题转换,因为柔石的年代社会的问题是要发起对封建旧文化的攻击反抗,而今天的时代问题更多则是个人生存中的精神困惑,戏剧发掘了这个故事蕴含的人本主义主题,在思想方面进行了更细致的提炼,突出了对人性、女性的命运思考,这使得经典艺术形象本身的生命力得到延伸和补充,同时也让经典故事能够以不同的内涵活在不同时代的人们的心中。

2.赋予经典形象以时代价值

“千百年来人们以不同的方式阅读荷马”,说明经典形象之所以可以被不同时代所接受,正是因为时代赋予了它新的存在方式,经典艺术形象只有契合当代人的问题,被赋予新时代中群体的典型性格思维方式,才能激起读者的热情和共鸣,焕发灿烂的光芒。

春宝娘的形象,不论百年前还是在今天,她都是一个母亲、妻子和女人,她面对丈夫、孩子时所遇到的困惑和难题以及对这些问题所持的态度,这是角色被赋予新时代性格的共同基础。小说中的春宝娘对婚姻无所谓有什么态度,只有被安排和麻木的承受,这是柔石那个时代大多数农村妇女的性格,而今天,大多数婚姻中的女性则更追求自强、自立、人格尊严和感性幸福。所以,戏剧中春宝娘被赋予了现代女性的性格要素,在那么困难的环境下她都能够不为金钱动摇,坚决要过“亲亲热热一家人”的自由生活,她有思想、有判断力,坚强、果断,这分明就是一个现代婚姻中的独立女性形象。对现在一些为了金钱地位甚至挖空心思去做投怀送抱的女性来说,戏剧中的“春宝娘”对贫穷婚姻的乐观和坚守,甚至是自我牺牲都显得特别令人感动。

3.从小说到戏剧形象,更加注重戏剧艺术的审美追求

小说这种文学形式,追求在情节的完整展现中塑造人物性格,性格决定情节的开展和细节的选择,哪些情节有助于塑造作者希望看到的那种典型人物性格,作家就会巧取虚设来达到这个目的。而戏剧这种艺术形式,则追求集中典型的矛盾冲突,以矛盾的产生、发展、解决为发展线索,在矛盾的处理中显示人物性格,尤其重视矛盾冲突双方的斗争过程。对春宝娘形象进行戏剧化的再造时,戏剧艺术形式本身的审美品格也引导春宝娘向戏剧艺术所要求的矛盾性转化,在故事情节、语言、表现手法、主题等一系列问题上都凸显了戏剧艺术的审美特征。

20世纪30年代的人们经历着艰难困苦的生活,作家们对底层的劳动人民充满同情,读者对受压迫的事件能产生深刻广泛的共鸣,所以他们希望文人的作品能真实地反映他们的水深火热。21世纪的读者对受压迫没有了切身体会,因而对故事的真实与否、对春宝娘是否确有其人并不关注,人们希望作品能够关注当代人的精神问题,带给大家精神上美的享受。

①王蕴明:《由名著改编说到甬剧〈典妻〉》,《中国戏剧杂志》2005年第2期,第50—52页。

②吴秀明、戴燕:《政治意识形态语境中的人道主义写作——论柔石在左翼文学发展史上的地位》,《中国文学研究》2003年第1期,第20—25页。

③王元骧:《文学原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猜你喜欢

秀才戏剧小说
有趣的戏剧课
趣读篇
戏剧“乌托邦”的狂欢
戏剧观赏的认知研究
那些小说教我的事
山中与裴秀才迪书1
戏剧类
秀才与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