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记(组诗)
2012-08-15郑小琼
■ 郑小琼
何 娜
从乡村到城市 这么多年 你感觉
生活像庞大的推土机 推倒你
内心的旧城 将其改造 换上新颜
你不再被旧有的乡村道德支配
在返乡中还需要承受道德的议论 谩骂
时代终就不会为谁而停留 也不会
为谁而走得快些 十年了 乡村的道德
风俗 观念已换了一个世纪 你还保持
旧有世纪的敏感 昔日的谩骂已换成艳羡
“任何事情需要付出代价” 你熟知现实的
规则 每个人都在满怀希望地付出 道德的
秩序的 肉体的 灵魂的……代价
在被推倒的固有的秩序与新型的之间
你为自己腐朽的变化感到吃惊 也许
在旧有时代与新时代之间 乡村挣扎的细节
让你充满伤感 十六岁那年 出乡的车辆
路边母亲的哭泣 现实终就如推土机
将旧有时代森林般的荣耀推倒 你不知道
过去的人生观还是现在的价值观更能适应
现实的需要 丧失或者付出的代价
正崩溃成时代的缺陷 你还在回忆
被磨去的纯真 从流水线到桑拿房
你重复城市中许多乡村女性的命运
从小姐到妈咪 这些年 你觉得疲倦
你的心灵没有完全进入所谓的新时代
还剩下乡村残存的记忆没有消解
还徘徊在时代的门槛之外 我们交谈
我也如同你一样 依旧无法诠释我徘徊的
心灵 尽管故乡只剩下一片虚无的风景
你开着红色的跑车 摸索时代分割的生活
那些破碎的 散乱的 我们都逃避的本身
姚 琳
我渐渐明白我诗歌的痛苦来源于自身
你没有我描述的迷茫与绝望你已习惯
上班 加班 睡觉 发工资 寄钱回家
一年或者两年回一次故乡你像发条
习惯钟的节奏 来自外省的乡村
没有面对城市的茫然 没有感受暂住证
带来的屈辱 没有想过在城市里落脚
对这些有点遥远的事物 你不思考
也不反抗 你习惯“政府规定的
大家都要办” 它们就没有错
这么多年 尽管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你无法理解我的愤怒 我也无法读懂
你的忍气吞声“梦想是时代最伟大的权利”
我们针锋相对“为什么要做不合实际的梦”
面对来自乡村的现实 我显得如此
徒劳与无力 有时有不合适宜的孤独
“生活的本身就是过日子”你如此安慰我
我们谈论服饰 天气 遥远的四川
或者漫不经心地谈论工厂里的升职
次品 邻近工厂的工资……生活
它习以为常地重复一天二十四小时
每小时六十分钟 就像人生 无非是
做事(打工或者种田)结婚 生子
养育小孩 像父母一样老去 一生中
没有所谓失败 也就没有胜利 只剩下
活着 你用简单瓦解无尽的繁复
平淡或者纯净的生活 我想起这些词
然后是你的微笑 其实你的生活也慢慢
失去了平静 你担心丈夫会不会
隔得太远而出轨 担心远在故乡的
孩子越来越不听话 生活的负担越来越重
压得你有些疲惫 有时你坐在窗口
沉默 孤独 有些忧郁 但是
这样的瞬间 无人关注
彭 珍
拥挤而喧哗的工业区楼群下 身影
迷茫而绝望 被桔黄的路灯
涂上暖色的孤独 掩盖……生活(你
插着弹弓的生活 被训斥的生活
不知未来的生活)脸(加班的
脸 疲乏的脸 痛苦的脸) 我无法
说出的悲伤 这伤心的诗句
不会给你带来欢乐 给你的命运
带来救赎 它只是记录 我的
她的 你的 悲哀与欢乐 疼痛与
喜悦 机器的轰响与白炽灯 它向
幽暗的身影投下冷漠的光 曾经拥有
那些美好的事物(青春年华 美妙的身体
爱情 少女的梦)已破碎 剩下一些
忧郁而油腻的事物(油污的机台 尖锐的
铁弹弓 运转不停的流水线 粘滞的塑胶
轰鸣的机器 散落一地的垃圾 呕吐物
头晕恶心 乡愁)它们交错着 构成
你生活的全部 在十二人宿舍窗口
你遇见失恋的月光照耀失恋的你
苍白 游移的人生 这些年
除了流水线 电子厂 回家 工资
……你不知还能想象些什么
并不是所有的命运都能自己把握
并不是所有的生活都能自己选择
啊,爱情 温暖 信任……这些美好的词
它们隔你如此遥远 除了拉线的速度
次品 合格率……它们尖硬而麻木
谈论的故乡渐远 爱情已遭背叛
秋日的迷茫 白炽灯 弹弓 加班
……它们构成你的 我的 他的
全部生活 四年了 你还站在窗口眺望
车辆从柏油路上开过 一群人背着沉重行李
走过 它们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工业区
那张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他们与你
有着同样的生活 没有奇迹发生的生活
叶 枫
婚姻不是灰朦朦的家庭 爱情在身体里苏醒
沉睡二十一年的事物 发芽 成长
手触摸它绿色的枝条 焦虑与迷惘
“要逃出去 不能嫁给那个人”你对我
如此说 “要选择自己的生活”
尽管你还不明白生活的失意 欢乐与痛苦
从江西到广东 从乡村到五金厂 爱情也
没有心心相印 甚至有点黯然神伤
背叛的伤害也被时间疏远 你来不及梳理
生活的本身像爱情 在时间面前毫无逻辑
需弯下腰来勾勒生存的轮廓与线条
贫穷有些粗糙 像铁片的刺头
疼或者悲伤 无法避免成为命运的一部分
也许就像你与我在异乡 相聚 又分离
留下工业时代的友谊 被时间浸袭
磨损 在雨中生锈 抛弃 遗忘
剩下生活的奔波——在流水线
机台上 加班 工伤……露出
生存的伤口与疤痕 我们还在异乡
寻找着人生 爱情 我们的
身体里还有工业时代的荒凉
时间蠕动 慢慢咬啮我们的灵魂
生活还在为我们表演着戏剧 我们却
依然不妥协于爱情 尽管你和我一样
都不相信命运 我更倾向妥协于现实
你依然孤身在异乡寻找理解
伤口已在身上形成 三年的同事
我们的生活被素描得如此凌乱
甚至有些孱弱 尽管工业时代的爱情
像一个陷阱 你有过的爱情
也只是一往情深的谬误 你没有放弃
坚守在五金厂的卡座上 像个守望者
谢 芳
她想抹去属于过去的记忆
却被记忆不断折磨 暗处的伤口下面
有颗波光粼粼的心 湿漉漉地闪烁
那些不为人知的耻辱在肉体里奔波
爱与幸福寄居贵州的乡下 距离肉体
有千里之远 快活与享受在某个五金厂
台湾人租住的床上 洁白柔软的心
被分割 远方的爱情与家庭在内心的暗处
泛起一份晶莹——孤寂又饱满的肉体与情欲
像身边凌乱的报表 生锈的制品
她辨认爱与工作 情欲与肉体
辨认生活与湿淋淋的灰色青春
迷乱的伤害与自责的泪水……
她日记中写着内心的对白:“空空瘪瘪的
生活 不知何时才是终点……”没有谁
安慰她不断被折磨的内心 数字 报表
订单 书籍 一个冷清的夜 心紧偎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从江西到广东
从广东到贵州 它们不断在黑夜中潜行
又悄然返回 从拉线员工到总经理助理
从少女到四岁孩子的母亲 从贵州人的妻子
到台湾人的情人 在她的身体里纠缠
留下一条条隐密的轨迹 啊 悲伤的
幸福的 自责的 骄傲的 她真挚的爱
出轨的肉体 痛苦的体验 一个人的异乡
孤独与背叛 迷途的爱与人生 “回到
贵州去 回去能做什么”泛起的涟漪
闪烁 秘而不知的内心 她想起江西
或者贵州 那里有属于内心的温暖
而冰冷的东莞有诱惑的现实 她无法结束
内心的战争 只有记忆折磨她
黝黑的伤口把疼凝结得更重一些
阿 萍
在她的身体里 痛也是干净的
她渺小而善良 虽然悲伤
留下一小块阴影 她用爱温暖灰暗的人生
加班 罚款 铁 铝片 白炽灯……
它们纠缠在她的皮肤下 伤痕 喜悦
疼痛 愤怒 幸福……生活漫长而真实
充满孤独与疼痛 是血与泪
一颗朴素的心插入现实 它开始弯曲
异化 “生活是一场地狱 天堂里
到处都充满腐败的气味” 生活只剩下
两个动作 插件与睡眠 肉体与灵魂
是另外的词 累与疲倦 机器与情感
疼痛的月经让她找回女性的身份 工资让
她找回活着的意义 她在被动中生活
被工作(尽管这个词她还不认同)被剥削
(数年的教育让她对这个词充满情感)
婚姻也并非出自她所愿 二十五岁的年龄
她不得不屈从于乡俗 爱情并非她想象
乡村的道德让她不能不围绕丈夫去爱
爱或者被爱 曾经让她十九岁的胸间
充满饱涨的沟壑 对于命运与生活
她更相信运气或者习惯 她不悲观
也不喜悦 她瘦小的身体里饱含
小小的善良与绝望 易逝的青春
与疾病折磨 她的痛也是微小的
在铁片与铝片间 白炽灯围绕她的生活
它们真真切切地分割她的一切
有过的愤怒与悲伤也被时间抚平
她还回忆往昔 十四年前
她来这里 一个月四百六十块
每天十四个小时班 还被查暂住证
“如今 好多了”她今年三十岁
来东莞十四年 四岁小孩在乡下
隔她有数千里距离 她叹息……
也是小小的……有些轻微……
胡 蓉
胡蓉的工位在我的前面
她的工作是从塑料架上取下抽手
把白色的弹弓装在抽手的卡位
她喜欢蓝色的 咖啡色的 黄色的……抽手
她厌恶黑色的抽手 她像银白色的
抽手一样明亮 闪烁高贵的光泽
她眼里有无限的忧伤 像秋水间的
白荻茫然地摇曳 白色筒式工衣
将她的美丽囚禁 胡蓉来自陕西
米脂人 胡蓉是拉线上的天仙
生活将她的美丽压得很低 她咳嗽
头晕 她瘦瘦的肩膀 压着
生活的脸 现实的脸 她喘气
她用她的身体反抗贫穷生活
她微笑 她涂上口红与指甲油
她穿着紧身裤 勾勒翘臀与腰肢
弯腰时会露出半节臀沟 吊带裙
将两个乳房露出半边 黑色的指甲油
金粉闪烁 脸上的胭脂
遮住她的表情与时代的表情
她成为工厂男性的公共情人
保安或者厨工 维修工或者附近的商人
都知道她是一个兼职厂妹 下班的厂门口
总有找她的男人 她无法记住他们的身份
湖南人 湖北人 江西人 四川人或者东北人
他们是商人 小贩 主管 技工……干净的
不干净的 斯文的 不斯文的……他们将某个
器官进入她的身体 留下肮脏的液体和纸币
更多的时候 我看见她站在寒溪的桥头
看污浊而腥臭的河水 旁边是市场 政府
学校……一群如同她一样的女工 她们年青的
身体 躺在陌生的床上的叹息 她们长满茧子
的手 被弹弓刺伤的手 被塑胶磨损的手
被五金剐伤的手……一双双迷茫的手
周建红
在生活环境的环中 她找不到出口
也没有把环境换成自己想象中的境
这么多年 她一直说环境改变
比如工资的提升 比如乡下的风俗
比如小镇的商品房 在现实构成的环中
她被囚禁 她的人生被隐秘的环包围
用周围的姐妹当尺子 会有幸福的镜像
隐秘而细微的苦涩 旁人无法体会
暗处的礁石 危机 她担忧自己会触礁
生活像一杆秤 她小心保持它的平衡
喜欢跟女性开玩笑的丈夫 出轨的藤蔓
时时从墙头露出 幸福越多 背叛
越容易 留守乡下的儿子打架 吸烟
三十八岁的年纪 十四年的打工生活
夹杂爱 家庭 事业与办公室政治
吹拂生活明晃晃的伤痛 记忆滴漏出
命运残余的水滴 浸濡那些具体的形象
具体的事件模糊成为一张张车票 从达州
到东莞 复而从东莞到达州 她穿省越山
丈夫与儿子成为绳索两端 她像蚁样奔波
生活的阴影不断地折磨她 她幸福的人生
一点点磨损 心中的风暴没有人会知道
姐妹们还在羡慕她的人生 中年的生活
她不知道人生会走向哪一步 失重哪一端
都似乎会抽掉她生活的全部 关乎到她一生
十七年的婚姻 十六岁的儿子 她在假设
如果三口之家能团聚 生活也不会如此担忧
但是两端的奔波终就没有自己想象的结果
变坏的一端跟另一端 他们都让你担心
出轨的丈夫终就出轨了 打架的儿子也
进了看守所 剩下你在某个电子厂的车间劳作
郭 英
现实的漩涡中浮出铁弹弓 塑料片
生茧的指头 受伤的指甲盖 尖叫的
机器 加班的疲倦 在六十多人的流水线上
累已经结痂在骨头与肉体的深处 迷茫的拉线
转动我们的喜悦 忧伤 内心 青春……
又被装进某个制品中 运往遥远的地方
我们成为时代迷宫遗忘的风景 凝结在
某个角落 她跟我谈论起山 被大山遮住的
前程 她想从现实的山间走出 从樟木头到
东坑 从工厂到工厂 她的人生是简单的动作
薄薄的薪水 加班……啊 没有人会关注她的
爱与悲伤 幸福与喜悦 孤独的肉体与凝固的
疼痛 她沦落成加速的机器 她谈起故乡 同学
亲人……只是为了抵消在车间人群中的孤独
他描述虚幻的美景 她盼望一场让她激动的
爱情 他对她的关注像巨大的吸盘
吸引她 她接受他有点夸张的赞美
在陌生的世界他像灯照亮她有些灰暗的
流水线人生 她接触不到他真实的心灵
对于他 我有本能的反感 却无法劝说她
她如同飞蛾一样扑向他 爱不复杂也不深刻
他用蜜语慰藉她的孤独 尽管真相有些复杂
甚至扑朔迷离 “他是骗你的”有人如此
劝说她 “你们是嫉妒我”她如此回答
女多男少的流水线车间 她的幸福
来得如此快 她敏感而单纯 在她与他的
小世界里 美妙的生活好像朝她打开
甜蜜而晶莹 她辞工 跟他一起回家
这场来得太快的恋爱 我劝她小心一些
“是不是我走后 这个工位没有人
你有点担心” 我终就没有留住她
虽然我知道她已沦为扑向火焰的飞蛾
在新闻 在报纸 在这个城市 我遇到
无数个相同的版本 去电子厂谈恋爱
骗女孩子 最后送到了发廊 桑拿房
成为最古老职业的一员 在爱情的
火焰中 飞蛾样的人生四处上演
她老乡告诉我她正如古老版本中的一个
在常平的某个酒店 这么多年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她带着方言的笑
有些孤独而单纯的眼神……
肖永碧
大火烧过后的厂房 所有的人已经散尽
剩下宿舍旁的树木在春日里独自描绘
往昔 时间还在叙述有过的繁荣
招聘栏上剩下零乱的斑点 废墟上
倒塌的房屋 我曾经憎恨或者热爱的一切
已经过去 空荡荡的球场剩下混浊的
垃圾 凤凰大道的树木已记不起
往昔的面孔 剩下锈迹斑斑的铁门
锁住我曾经呆过的时光 你消失在
这个城市的灯影中 不知所踪
我还在写这无用的诗句 写
这热泪盈眶的生活 爱或者悲伤
当年的繁华如今已落尽 在某个工位
或者卡座 那些细小的弹弓或者胶片
装饰着生活 在荒草间摇曳
它像我诗句中分行的空格的人生
我在注塑车间的汗液 那些蓝色或者
白色的抽手 黑色的录相机盒
这么多年 我仍过着那些普通的
黑颜色的盒套样的生活 你是否
依然过着少数精英般的彩色人生 这些年
那些螺丝 塑胶 漂浮在我的命运中
它用实体的或者文字的方式出现
你从湖北来到广东 在黄麻岭的
盒带制品厂 有相同的背景
从员工到高层 你的老乡在拉线
谈论你的人生 你成为拉线员工的偶像
我需要努力地将自己的白色工衣
换成红色或者蓝色的工衣 在工衣的等级中
我仍然是一个没有色彩的普通者
她们还在谈论 这么多年
你从员工到经理的经历 也会谈论
你有些尴尬的年龄 你未婚的身份
就像在这首诗最后 我仍会询问这些
杨 薇
人生其实是巨大摇摆不定的
容器 奔波中寻找稳定
它投下动荡的阴影 或者暗示
在线球团样的生活里寻找它的源头
爱与宽恕 你将手表调快五分钟
你习惯忍受拒绝 肮脏的出租房
酒店的香味 香烟 没剔牙黄牙的
男人 比如股票 房市 育儿经
你喜欢安静却遭遇喧哗 提前
五分钟 有足够时间将自己修饰
整齐而有条理 面对客户不会慌乱
雕琢出来的微笑——一切都表明
你习惯固有的秩序 在杂乱的生活中
做一枚精确的指针 你清澈的眼睛
审视时代的庞然大物 小小的卡片
确立你与现实的关系 在忍耐的背后
有未来英俊的梦想 从湖北到广东
从乡村到都市 你规划的人生像
提速的火车 需要更新与配制
读书与培训 它们有些突兀 挤掉了
你的爱情 做事须决绝 尽管它会
让你有了冲动的懊悔 但不至于
被高淘汰的行业抛下车 现实有点
酸楚 将来却可聊以安慰 期待
鱼贯而行 风光的背后转身抹泪
你用投资的方式计算人生 周密中
有了疏漏 不过现实还按轨道运行
胡 慧
生活没有悲哀也没有喜悦 逐渐沦为
生存的本身 或者只是螺孔
螺丝 一个单调的工序 数年来
她被这个动作囚禁 她的眼神沉默
平静 雪白的工衣把世界与她隔开
生活已变成没有值得或者不值得
她在QQ里留下“生无所恋
苟延残喘”的签名 她用螺丝刀
拧黑色的螺丝 生活就如螺丝钉
螺旋朝上或者朝下对于她已无关紧要
她只知拧紧 拧了三年螺丝 让她觉得
自己像一颗螺丝插入了工业的黑洞
不断被拧紧 在进入或者抽出
她看到锈将她光亮的青春吞噬
剩下疼 像锈斑遍布她的内心
从贵州到东莞 她像一枚螺丝不停地
拧着 她一直想说 别拧我 疼
她不断地被拧紧 再拧紧 疼 再疼一点
她将自己的青春拧进螺钉里 它被磨损
她将自己的梦拧进孔中它有些摇晃
十九岁的年龄 三年工龄的女孩 身体
瘦小 一米五的个子 七十多斤
她渴望恋爱 婚姻在电子厂
她像山中的野花 无人关注
她活得如此简单 也有些迷茫
剩下QQ虚拟的世界里 她用不同的身份
与别人交谈 大学生 白领 业务经理
失恋的人 湖北人 四川人 河南人
有时是男性 中学生 在虚拟的游戏中
她忘记了日子的干涩 也忘记了麻木的手指
恢复的疼痛 有时候她会想想故乡
窗口的街灯与半轮残月照亮她的梦
贵州山间的雾气在心中上升 溪流与老屋
牵动她的心 从八人宿舍的梦中醒来
她忍住泪水与思念 忧伤像青藤遍布全身
她学会沉默与忍受 她胸口堵着
一座大山或者巨大的石头 生活却像
那条出山的河流 从她的身体里泛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