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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中的对立统一观

2012-08-15张玲玲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300191

名作欣赏 2012年33期
关键词:直子草地小说

⊙胡 备 张玲玲[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天津 300191]

一、引 言

老子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老子通过日常生活和自然现象,论说了对立统一规律存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揭示了对立统一是永恒普遍的自然法则。亚里士多德、黑格尔等西方著名哲学家针对对立统一思想,也都有广博而精密的研究。《挪威的森林》(后文统称《挪》)是一部具有东西方思想结合的文学作品。本文将从其写作手法及人物关系方面,对小说中蕴含的对立统一观进行分析。

二、虚实结合的对立统一

任何一部作品都不可能是作家凭空捏造的。它必须具有艺术的真实性,而这种真实并不等同于科学的历史的真实。作家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渗透到小说中,构建自己的文学世界,这便是我们所说的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虚实相生而达到的艺术境界。科学的历史的真实事件通过表层文本表现出来,作品中想要表达的哲学思考无法在表层文本中体现,只有通过其深层构造表达出来。《挪》中就有很多运用表层文本与深层构造结合的、虚实对立统一的描写。

1.对草地的描写在《挪》的开头,首先叙述了三十七岁的“我(渡边)”坐在即将着陆到汉堡机场的飞机上,因为听到披头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这首曲子,不禁产生身心摇撼感觉的情节。后面紧接着时间穿越到十八年前,开始讲述“我”的回忆。而首先回忆起来的便是那片草地。

即使在经历过十八度春秋的今天,我仍可真切地记起那片草地的风景。连日温馨的霏霏细雨,将夏日的尘埃冲洗无余。片片山坡叠青泄翠,抽穗的芒草在十月金风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的湛蓝的天壁。凝眸望去,长空寥廓,直觉双目隐隐作痛。清风抚过草地,微微拂动她满头秀发,旋即向杂木林吹去。树梢上的叶片簌簌低语,狗的吠声由远而近,若有若无,细微得如同从另一世界的入口处传来似的。此外便万籁俱寂了。耳畔不闻任何声响,身边没有任何人擦过。只见两只火团样的小鸟,受惊似的从草丛中骤然腾起,朝杂木林方向飞去。直子一边移动步履,一边向我讲述水井的故事。(下划线为笔者所加,以下同)

从表层文本来看,这段描写属于实写部分。作者运用细腻的笔触将那片草地的风景描绘得真实而又生动,使读者眼前浮现出一幅美丽的画面。这便是作者营造出来的情境,使草地画面既充满了诗情画意,又赋予其象征意义。

“我”现在三十七岁,所描绘的这片草地风景是十八年前的回忆,时间间隔这么久,记忆与忘却之间的界限已然变得模糊。虽然强调“我仍可真切地记起”,但那毕竟是遥远的过去的事情,因此这段描写带有现在的“我”主观想象的成分。另外,“直觉双目隐隐作痛”,这是一种极其细微的疼痛感,若不是它具有某种特殊意义,时隔十八年,“我”是不会记忆如此深刻的。可以说,这种痛感在小说中是一个信号,它同那首“挪威的森林”的曲子一起,刺激了“我”记忆中的敏感地带。这些“刺激”就是作者写作这部小说的灵感之源。“痛”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感官上的,另一方面是心灵之痛,正是这种心灵之痛贯穿了小说的始终,是小说想要表达的深层构造中传达出来的信号。所以说,“痛”既是实写,也是虚写,作者运用实中有虚的手法引导读者产生丰富的联想。

对于这种“刺激”的不断出现,便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这可以从小说中找到印证,即“那风景是那样执拗地连连踢着我的脑袋,仿佛在说:喂,起来,我可还在这里呦!起来,起来想想,思考一下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在这里,过去与现在两个时间点再次出现了时空交错,这里的草地已经不是实际的草地,完全被拟人化了,它与真实的草地描写形成了虚实对立,吸引读者去发现小说的深层构造。草地的拟人化也和“双目隐隐作痛”、“挪威的森林”曲子同样表示一种信号。这些信号也就是一种刺激,这些“刺激”都是让读者去思考那些更深刻的问题,如爱情、友情、生与死等。

2.对井的描写小说第一次提到“井”是在描写草地风景段落的末尾。可以说“,井”是与草地分不开的两个事物。如果说草地的描写倾向于写实,那么对“井”的描写则更倾向于虚写。

……它正好位于草地与杂木林的交界处,地面上豁然闪出的直径约一米的洞洞的井口,给草不动声色地遮掩住了。四周既无栅栏,也不见略微高出井口的石楞,只有那井张着嘴。石砌的井围,经过多年风吹雨淋,呈现出难以形容的浑浊色,而且裂缝纵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色的小蜥蜴‘吱溜溜’钻进那石缝里。弯腰朝井内望去,却是一无所见。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井非常之深,深得不知有多深;里面充塞着浓密的,黑得如同把世间所有种类的黑一股脑儿煮在了里边。(重点号为笔者所加)

这里的“井”是“我”从直子那里听说的,其实直子也没有见过“,或是只对她(直子)才存在的一个印象或一种符号也未可知”。但是,此段文字运用了“黑“”青”“白”“绿”几个色彩形容词,把“井”的样子描绘得十分鲜活。“里面充塞着浓密的黑”是虚写,因此“井”可以看成是作者虚构出来的真实。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虚构的真实”比真实还要令人印象深刻。此处作者以虚化实,把深层构造所要表达的思想内涵,用“井”作为象征符号展示给读者。“井”象征着现代青年对社会的迷茫、孤独、无助“,浓密的黑”给人一种恐怖感,象征着那些情感无法排遣而产生的恐惧。

3.对直子身体的描写《挪》中对直子身体的描写,是“我”初到“阿美寮”看望直子,晚上看到“沐浴着柔和月光的直子身体,宛似刚刚降生不久的崭新肉体,柔光熠熠,令人不胜怜爱”。“这是何等完美的肉体啊——我想。”但“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便回忆起了三个多月前,在庆祝直子二十岁生日的那个晚上“,我”和直子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性交的情景。“我轻轻地、缓缓地给哭泣不已的直子脱衣服时,得到的印象似乎是她的肢体并不完美。乳房硬硬的,乳头像是安错位置的突起物,腰间也总有点不够圆熟。”

时间如此之短,已经超过了生长发育期的直子,正常情况下,身体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变化。那“何等完美的肉体”从何而来呢,可以说它是“我”(或作者)对其在精神上的美化。可以说那“并不完美”的肢体才是现实中直子的身体。中国有句古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这三个多月中“,我”对直子的思念,对于自己莽撞行为的反思,如此种种使“我”成长起来,情感也升华了。对直子身体的描写体现了灵与肉的对立统一。

三、复杂多样的人物关系的对立统一

表面上看,《挪》中的主要人物关系并不复杂,但是,作者构建了一些吊诡的人物关系,例如,“我”、木月、直子、绿子,构成了跨越生死两界的多角关系,永泽和“我”之间的既欣赏又鄙视的特殊关系等。

1.“我”、木月、直子、绿子“我”、木月与直子是高中时代的好朋友,木月与直子是青梅竹马的恋爱关系,而“我”和木月是绝无仅有的朋友。自从木月毫无征兆的自杀,使“我”、木月与直子阴阳相隔,关系便变得微妙起来。“以木月死去的那个晚上为界,我再也不能如此单纯地把握死(或生)了。死不是生的对立面。死本来就已经包含在‘我’这一存在之中,这个事实是无论怎样力图忘掉都将归于徒劳的。”在“我”与直子的交往过程中,永远无法摆脱木月的存在。当直子进入“阿美寮”之后,绿子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如果三角恋爱关系可以用〈2+1〉这个公式来表示,小林康夫将《挪》中的关系表示为《〈(1+0)+1〉+1》,其中“0”代表死去的人。在“我”、木月、直子、绿子四人之间,构成了一种跨越生死两界的、复杂微妙的关系。通过这种复杂关系的构建,烘托出《挪》的深刻主题,即“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另外,下面的这个比喻,也反映了作者对生与死的独特的对立统一观,“无论在镇纸中,还是桌球台上排列的红白四个球体里,都存在着死,并且我们每个人都在活着的同时,像吸入细小灰尘似的将其吸入肺中”。

2.渡边与永泽永泽这个人物的性格具有鲜明的两面性,在“我”眼中,他“既具有令人赞叹的高贵精神,又是个无可救药的世间俗物”。

之所以说永泽有高贵的精神,是因为他是一位经典小说嗜好者,并且还有自己独到的看书原则,即“对死后不足三十年的作家,原则上是不屑一顾的,那种书不足为信”。而“我”虽经常看书,但并不是博览群书,所以“我”在这点上自认为望尘莫及。两人因同时在读《了不起的盖茨比》而成为朋友,并且互相欣赏,在读书这一嗜好上达成精神上的统一。

而说永泽是“无可救药的世间俗物”,是因为他自我意识膨胀和自甘堕落。对于初美这样的女孩,“我”的态度是“如果自己有这样的恋人,压根儿就不会去找那些无聊的女人睡觉”。而永泽却时常去酒吧寻觅一夜情的对象,全然不顾初美的感受。可以说,“我”同不认识的女孩睡觉,单纯为了生理上的满足,灵魂深处其实对此事十分厌恶。永泽虽然也表示会产生精神幻灭之感,但他仍然肆意放纵自己,甚至称“在某种意义上,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从这点能够看出,永泽虽然家世显赫,头脑聪明,又有初美这么好的恋人,但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冷酷与孤独,甚至可以说他有厌世的倾向。他认为“社会这东西,从根本上就是不公平的。这不能怪我,本来就是这样”。所以他是在以一种扭曲的方式与不公正的社会抗争。通过这两个特殊的人物关系,作者似乎想要反映灵与肉、高尚的思想与世俗行为的对立统一观。

四、结 语

综上所述,《挪》的作者村上春树纯熟地运用了虚实结合的写作手法,或将草地转化为一种“刺激”,或把“井”转化为一种虚构的真实,抑或从直子的身体描写中表现出情感的升华,实现了独特的艺术效果,使得不同的读者都能产生各自的共鸣。在人物关系构建上,从“我”、木月、直子、绿子这种复杂的多角关系中,体现出“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的对立统一观。又从“我”与永泽的特殊关系中,表现一种对灵与肉、高尚思想与世俗行为的相斥相吸的辩证关系。这些都提升了小说的艺术性,使《挪》成为了百读不厌的经典之作。

[1][日]山本皓嗣,小林康夫编.文学の方法[M].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1998.

[2][日]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

[3]〔魏〕王弼注著,楼宇烈校译.老子道德经注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2008.

[4]杨炳菁.后现代语境中的村上春树[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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