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统一
2012-08-15闵江红新疆林业学校乌鲁木齐8300268
⊙闵江红[新疆林业学校, 乌鲁木齐 8300268]
《红楼梦》是我国小说的巅峰,《红楼梦》研究因此也成为一门显学。本文试从曹雪芹《红楼梦》的创作方法的视角,探析其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特色。
高尔基在谈到巴尔扎克、屠格涅夫、托尔斯泰、果戈理、契诃夫等古典作家时讲道:“我们就很难完全正确地说出,他们到底是浪漫主义者,还是现实主义者?在伟大的艺术家们身上,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时常好像是结合在一起的。”①在中国文学史上,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并存发展,共同繁荣,形成两种平行的可以互相媲美的优秀传统。同时,那些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中总是闪烁着作家理想的光辉,杰出的浪漫主义作品中也或多或少地包含着现实主义的因素。可见,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互相渗透、合流是中外文学创作中的普遍现象,是优秀文学作品和有成就作家的共同特征。
何其芳在《论红楼梦》谈《红楼梦》的创作方法时认为这部书是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这是多数红学学者的观点,但也有个别学者认为《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浪漫主义小说。两种观点虽分析深刻,从某种角度讲均有一定道理,但就《红楼梦》的创作而言,都有偏颇之处。笔者认为《红楼梦》继承并发展了中国文学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民族传统,是中国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文学高度发展的典型代表。曹雪芹在《红楼梦》中使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互相渗透,完美结合,水乳交融地统一在一起。
《红楼梦》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统一的特征之一——真实地描绘社会现实细节与神异内容的描写紧密结合在一起。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写道:“盖叙述皆存本真,闻是悉所亲历,正因写实,转成新鲜。”②可见《红楼梦》具有一定的写实性。这突出表现在《红楼梦》的真实、细腻的细节描写上,曹雪芹强调“家庭闺阁中的一饮一食”“琐碎细腻”的细节描写,如对贾府食馔、衣履、起居、人物心理做了细致生动的描写,如:黛玉初入贾府,宝玉摔玉的细节,展示了宝玉尊重女儿的思想性格。在第五十二回,众姐妹在潇湘馆谈诗:“大家说了一回方散,宝玉因让诸姐妹先行,自己落后。黛玉便又叫住他,问道:袭人到底多早晚回来?”宝玉想留下来。因此让诸姐妹先行,黛玉想留他,便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显然是想留下宝玉而临时想出来的话,这些细节把他们的心情真实细腻地表现了出来。
《红楼梦》以描写贾府的生活琐事为主,细腻的细节描写俯拾皆是,然而《红楼梦》又将日常生活的描写与虚幻的谶语、神异的内容结合在一起,如神瑛侍者、绛珠仙子的神话,女娲补天神话对女性崇拜的暗示,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领导的神界的描绘,茫茫大师、妙妙真人、石头的故事等都带有浓重的浪漫主义色彩。另外,用谶语暗示人物归宿,带有先验的神秘色彩。如第一一回甄士隐《好了歌》所说的一些人物的荣枯悲欢,第五回太虚幻境中的《十二钗图册制词》和《红楼梦十二支曲》注定的一些人物的命运,第二十二回“春灯谜”巧隐一些人物遭遇等。可见,《红楼梦》把真实的细节描写与神异内容的描写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使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完善结合,融为一体。
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统一的特征之二——主要人物身上的现实与理想两种成分的统一。林黛玉与贾宝玉,本是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转世,神瑛侍者呵护绛珠仙子,林黛玉终身以泪相还。宝黛二人从一开始就有神秘的浪漫色彩。而《红楼梦》开篇就叙述贾宝玉原来是女娲补天留下的一块顽石。据传说晋代僧人竺道生在虎丘对顽石讲涅经,顽石都被他的讲解感动到点头的程度。顽石点头象征原来坚持拒绝宗教思想,后来变成接受宗教教义的人。作为贾宝玉前身的顽石,也是人物性格的象征。《红楼梦》的前后都写到了甄宝玉。先是他和贾宝玉相会过,两个人不仅名字、相貌、性格相同,而且门第、家长的思想、家庭被抄检都相同,唯一不同之处,是甄宝玉在太虚幻境里接受了警幻仙子的诱导,改变了叛逆性格,专心致志地走仕途经济的道路。而贾宝玉始终没有接受警幻仙子的建议,最终,弃国抛家出走。
在小说结尾,甄士隐对贾雨村解释说:“宝玉,即‘宝玉’也。那年荣宁查抄之前,钗黛分离之日,此玉早已离世:‘一为避祸,一为撮合。从此夙缘一了。形质归一,又复稍示神灵,高魁贵子,方显得此玉仍天奇地灵锻炼之宝,非凡间可比。”此段话暗示,作为反抗性格象征的顽石丢失,就意味着反抗性格的消失。现实中的贾宝玉在抄家和结婚时已经投降。后来顽石失而复得,又显示了贾宝玉的反抗性,这是理想描写成分。不难理解,作者借此要告诉读者,最后屈从于封建势力的宝玉是现实人物;顽抗到底,与封建势力彻底决裂而出走的宝玉是虚构的理想中的人物;贾宝玉和甄宝玉的不同,就是为了说明贾宝玉这个人物身上有现实与理想两种成分,作者写甄宝玉和贾宝玉充分展示了运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的自觉性。而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的神话与宝玉和黛玉的爱情关系更是曹雪芹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巧妙结合的佐证。
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特征之三——营造出了现实与超现实的两个环境。《红楼梦》既有对现实的真实再现,又有许多超现实的虚构。作者给我们营造了两个环境,一个是超现实的“太虚幻境”,一个是现实的大观园。在太虚幻境里的女神是“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的。在那里设有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慰司、秋悲司,是一个由警幻仙姑统治的女尊男卑的世界。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转世后,太虚幻境女神期盼“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而把神瑛侍者称作“浊物”,怕他“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在太虚幻境中还有很多浪漫神奇的事物。有用众多的名山仙境内所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而成的“群芳髓”;有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麟髓之醅、风乳之曲酿造而成的“万艳同杯”酒。太虚幻境与大观园天上人间遥相呼应,在人间是癞头和尚、跛脚道人,而到太虚幻境中则成了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他们有无边的法力,能左右人的命运,黛玉幼时多病,癞头和尚曾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第三回)暗示黛玉命运。贾瑞得重病,跛脚道人带着警幻仙子的“风月宝鉴”;照正面现出意中人,照背面出现骷髅。(第十二回)宝玉奄奄一息时,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同时出现,用当年那块顽石唤醒其灵性、治好宝玉的病。这些超现实的内容使《红楼梦》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然而《红楼梦》把浪漫的神界与现实的大观园融合在一起。在大观园里则真实地再现了封建社会末期的社会生活环境。其真实程度如亲睹亲闻的家庭闺阁琐事。鲁迅先生说:“正因写实,转成新鲜。”大观园中的园林建筑、服饰、饮食文化、诗词曲赋的文学氛围,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风、贾母、袭人、晴雯等栩栩如生的人物群像,无不向我们展示出现实的真实性。
《红楼梦》既有对现实和真实的再现,又有许多超现实的虚构。在大观园这个女儿国里,既有封建礼教统治下的现实环境,又有理想化的成分。例如:贾宝玉七八岁时就道:“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第二回)设想一个七岁的孩子岂能说出这种有着丰富而深刻的社会涵义并标志人物一生性格特征的话?大观园中那一群女孩子特别是黛玉、湘云、宝钗诸人纵古论今才思敏捷,她们才十几岁能有这样的学识见地吗?王熙凤这样多被鞭挞的人物作者也毫不吝惜地特写她的才干。协理宁国府表现了这个青年主妇料理大家族的丧事从容不迫,丝缕有序,确实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对于女子的一系列描写无不经过极大夸张、虚构,富有极大浪漫色彩,而这一切又建立在真实性的基础之上。因此作者夸张和虚构是与生活的真实紧密相连的。
文学的历史早已表明,伟大作家的作品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往往是结合在一起的。《红楼梦》这部杰出的作品,就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典范,因为一个伟大的作家往往也是伟大的思想家,他总比同时代的一般人看得透彻些,想象的翅膀飞得高远些。离开了作家飞腾高扬的思想和理想的翅膀,我们无法想象《红楼梦》能够登上我国古典小说的艺术巅峰。曹雪芹丰富和发展了我国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传统,创作了一种新风格的“两结合”,把理想境界同对日常生活环境的描写水乳交融地结合在一起,使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结合达到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① 高尔基:《论文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163页。
②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68页。
[1]童庆炳.文学概论[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89.
[2]刘梦溪.红楼梦新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3]以群.文学的基本原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4]亚里士多德.诗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