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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澳洲文坛变迁 探索澳洲文化身份——研读同题小说《赶牧人之妻》

2012-08-15苏州职业大学外国语与国际交流系江苏苏州215000

名作欣赏 2012年6期
关键词:同题牧人澳洲

⊙陆 雷[苏州职业大学外国语与国际交流系, 江苏 苏州 215000]

作 者:陆 雷,苏州职业大学外国语与国际交流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澳大利亚文学。

1893年,亨利·劳森(Henry Lawson)为赶牧人写下开山之作《赶牧人之妻》(The Drover’sWife)。1945年,澳大利亚现代主义画家拉塞尔·德莱斯戴尔(Russell Drysdale)根据该小说创作了一幅同名油画。1975年,“新派作家”默里·贝尔(Murray Bail)以劳森的作品以及该油画互为文本,创作出风格截然不同的同名小说。1980年,又一新派干将弗兰克·穆尔豪斯(Frank Moorhouse)假托一意大利学生的学术论文再写《赶牧人之妻》。同年,在这部已经跨越了半个世纪之多的同题小说中第一次出现了女性作家的声音——芭芭拉·杰弗里斯(Barbara Jefferis)作为对此前三位男性作家作品的回应从女性视角重写这一小说。此后,女性的呐喊声络绎不绝:1986年出现安·甘博林(Anne Gambling)的小说《赶牧人的同居妻子》(The Drover’s De Facto);1996年曼迪·赛伊尔(Mandy Sayer)的同题小说问世,同年克里斯·艾坡(Chris Eipper)反前人之道写出《妻子的赶牧人》(The Wife’s Drover)。直至1997年戴维德·爱尔兰(David Ireland)又一次让男性作家的声音重现在该同题小说的写作中。这九篇时隔百年的同题小说着实成为澳洲文坛一大有趣的现象,甚至在1991年丹米恩·波罗德里克(Damien Broderick)从后结构主义视角写作了《赶牧人之妻的狗》(The Drover’sWife’s Dog)。而2001年春,美国得克萨斯大学爱德华·克拉克澳大利亚研究中心的学者还在拉达斯艺术馆举办了五篇《赶牧人之妻》朗诵会。这一切都在澳大利亚文学史上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纵向比较这九篇同题小说,澳大利亚文学发展的大致演进过程便呈现在读者眼前。作为澳洲民族主义文学的奠基人和现实主义短篇小说的巨匠,亨利·劳森尤善用现实主义的方法描摹丛林生活。在这篇《赶牧人之妻》中,他采用单一的第三人称全知视角,描述了一个丛林地区的年轻母亲在丈夫外出赶牲畜的漫长时间里独自抚养四个幼小的孩子,并与艰苦的丛林环境抗争的故事,塑造了一位堪比圣母玛利亚的无名丛林母亲形象,讴歌了乐观、忠诚、坚强、勇敢的传统美德。

“二战”至今是澳大利亚文学最兴旺发达的时代,现实主义文学的一统天下被打破了,各种文艺思潮纷至沓来,一个思想空前活跃的时代到来了。一批新派作家认为丛林故事已经过时,转而主张突破囿于刻画澳洲风土人情的传统,彻底摈弃传统的创作风格。他们刻意追求完全新颖的叙述风格,融合了一些后现代主义色彩的创作手法,提倡一种无论在内容和形式上都不受任何传统约束的创作,其代表人物便是弗兰克·穆尔豪斯和默里·贝尔。

默里·贝尔的作品中对劳森文本最显著的改动之一便是这位妻子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海泽尔(Hazel),故事便由集体原型的形式变得更加个体化。这篇同题小说以画家拉塞尔·德莱斯戴尔的油画为楔子,整个故事由看画叙述和回想、联想叙述构成。叙述者“我”是现代城市的一名牙医,“我”认定画中那赶牧人的妻子就是自己离家出走三十年的妻子。梦幻般的想象和妻子出走的冷酷现实扭合在一起,表现了现代人的孤独和疏离感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脆弱和不可靠。而同为新派干将的穆尔豪斯的同题小说则失去了任何传统小说的要素。穆尔豪斯以表现技巧上的“间断叙述”而蜚声文坛,即各个短篇之间在人物和事件的安排上有着某种联系,而在故事情节上各自独立,成为一个完整的文本。其“叙述”是间断的,而几个短篇合在一起作为一个整体又是相互有联系的。在这篇同题小说中,他以一民俗文化的玩笑作为突破口,模拟外国人对澳洲传统文化的看法,充满实验创新的色彩。

时至20世纪六七十年代,欧美各地掀起了一股很强大的女权运动热潮,极大地影响了澳洲女性急剧增强的自主意识与表现意识,这种强烈的意识同样在文学创作领域得到反映。70年代中叶之后的澳大利亚女性小说作品大都反映了两性婚姻的不和谐,80年代的女性小说则表现了女性对于传统婚姻中的两性关系似乎已经不抱太多幻想,作家们大都努力刻画女性面向未来勇敢地从不如意的婚姻中摆脱出来。1980年,芭芭拉·杰佛里斯第一次在这本同题小说中发出了女性的呐喊。赶牧人之妻从幕后走到台前,以第一人称展开叙述,读者不再依赖作者第三人称的叙述对人物进行判断,拉近了人物、读者与作者的距离,增强了人物的认同感。她反驳劳森文本中对于“自己”的描述,又逐一揶揄了默里·贝尔和弗兰克·穆尔豪斯,甚至连男性画家德莱斯戴尔也不放过。她表明,由男性撰写的关于女性的文本错得可悲,只有女性自己知道真相。艰苦的丛林生活并未夺去女性思考的能力,更不能击碎她们的梦想。

安·甘博林的《赶牧人的同居妻子》(The Drover’s De Facto)则讲述了一个名叫麦琪的女研究生在酒吧邂逅一个当代赶牧人后迅速坠入情网的故事,他高大、敦厚、诚实,然而在现代生活中却仍然不能成为现代女性的可靠伴侣。他根本不懂浪漫,没有情趣,麦琪每天都在等待丈夫回来,而一次次的失望终于将她推向饮酒作乐,以求情感寄托的生活。赶牧人丈夫听说以后,立即将她扫地出门。

当代澳大利亚女作家们关注两性间的冲突和矛盾,作品中大量表现的是感情的破裂和家庭的破产。1996年问世的曼迪·赛伊尔的同题小说在副标题上注明选自她目前正在写的短篇小说集《十五个离开你爱人的方法》。她从女性视角,与贝尔的同题小说遥相呼应,指出那幅画并非出自德莱斯戴尔之手,而是她的牙医丈夫高登(Gordon)与大众开的一个玩笑,而“我”(沿用贝尔小说中妻子的名字海泽尔)现在已经八十四岁了,希望在有生之年澄清当年是那顽固死板、不解妻子风情的丈夫离开了自己,而自己从来没有像贝尔写的那样——与赶牧人私奔。

1997年,男作家戴维德·爱尔兰又一次进行了该同题小说的创作,小说还是从那幅著名的同名油画出发,只是画中人为叙述者“我”的母亲多瑞(Dorrie),她刚被第一任丈夫赶牧人克拉瑞(Clarrie)抛弃。而克拉瑞身为赶牧人却终日游手好闲,还与另一赶牧人特里克尔(Treacle)发展了同性恋情。母亲绝望地离开家庭并从此成为了一名赶牧人。

这些女性文本从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澳洲女性文学的呐喊声,她们逐一解构男性文本,制衡并打击菲勒斯逻各斯中心主义。时至今日,女性主义小说已经走过近四十年的风风雨雨,走过试探、抗争、彷徨与反思,已经日臻完善。但在诸多女性文本相继问世之时,仍然夹杂了戴维德这样的男性要求建构自己文本的声音,可见女性文本仍然在接受质疑与挑战。

总体而言,这些同题小说从不同角度反映了澳大利亚人不同时期的生活和精神风貌,并相互渗透而形成了当今文坛流行的“文本互涉”关系。它们展示给我们的是不同时代的、被打上了不同时期文学流派烙印的赶牧人的妻子们,这在世界英语文学中实属罕见。

20世纪80年代,后殖民文化批评理论给当代澳大利亚文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震撼。作为一个后殖民国家,在欧洲中心主义思想影响下,澳大利亚自然被殖民主义者话语划分为低等的、落后的、处于边缘地位的“他者”,而在其国家内部又存在白人文化与土著文化两种冲突。因此,文化上的多元主义以及本土文化和殖民文化的融合与抗争便成为澳大利亚等后殖民国家特有的现象,而反思与建构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则成为每一个澳大利亚作家不可懈怠的历史任务。

自1901年独立以来,澳大利亚人一直致力于自身民族叙事和文化身份的建构。从讴歌伙伴情谊的劳森派丛林小说,到怀特派现代主义小说,无不表现了澳大利亚白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澳大利亚民族想象力的核心——菲利普斯的‘民主主义’、与土地的冲突和由殖民地向国家独立转变”。从19世纪90年代到20世纪60年代,现实主义统领澳洲文坛,这在诠释和发掘本国文化身份上起了很大的帮助作用。亨利·劳森的《赶牧人之妻》在构建澳大利亚民族身份的文学叙事中一直占有重要地位,他试图展示给读者一幅澳洲丛林人生活的真实画卷。到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澳大利亚文化界刮起了一股强劲的“文化民族主义飓风”,涌现出重新审视殖民历史和民族叙事的潮流。默里·贝尔在同题文本中重新编织了现代婚姻关系,反思澳大利亚文化传统,并揭露其中包含的神话成分。作为新派小说的干将和先驱人物,激进和讽刺向来是弗兰克·穆尔豪斯的特点。在他的同题文本中,作者假托一位从未去过澳大利亚的意大利学生的学术论文及其他几个通信片断(其中之一还模拟了武汉大学研究澳洲文学的中国学生的口吻),以赶牧人“把羊作为性伙伴”的民俗玩笑为突破口,模拟外国人怎样来看待自己的文化口吻。通过历史的碎片、趣闻轶事、意外插曲和奇异的话题等等,去修正、改写和打破在特定的历史语境中居支配地位的文化代码,本真的民族叙事也在这种结构过程中被重新确立了起来。

莫汉蒂(Mohanty)认为妇女在这个所谓的文明世界里,事实上成为男性施暴的牺牲品。她们在各个文化领域中,都处于男权社会的附庸地位。妇女作为权利主体的对象,已经丧失了自己言说的能力。这些都已在男性作家的同题文本中得到印证。妇女没有历史,妇女性别差异与女性从属地位相连,男性与女性处于二元对立之中。在以芭芭拉·杰佛里斯为代表的一批女性作家文本中,这位赶牧人之妻颠覆了男权文本中的女性他者形象,还女性以本来面目,使其作为有自我意识、不断完善的独立的人而存在。这是澳大利亚女性在这样一个父权中心的后殖民国家要求重构女性形象的高亢呼声:“我并不想过多讲述自己、赶牧人、牙医和其他人,我想说的是我们女性同样也拥有历史,丛林男人的圣经和其他故事仅仅讲述了他们那一半世界的故事……女人不是羊、影子或是劳森笔下的傻乎乎的圣人。”

历史是任何民族都无法回避和忘却的。仔细审视这九个不同时期的同题小说文本,读者发现在其中难以找到一个统一的声音。也正是这些不同的声音在告诉我们,澳大利亚民族文化身份仍未最终确立,它仍处于一个反思和探索的阶段,这才使得《赶牧人之妻》被一写再写,成为澳大利亚文坛一大盛事。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澳洲文坛或许还会出现新的同题文本,因为这条探索之路是如此漫长而艰辛。20世纪80年代初,澳大利亚文学在多个边缘作家群的崛起中走向多元,出现了由英裔白人男性作家、女性作家、土著作家、移民作家和同性恋作家五个作家群共同发展的新格局。他们给澳大利亚小说创作注入了新的血液,使澳洲文坛的面貌焕然一新,而关于建构澳洲文化身份的使命也必将由他们来传承和接续。

[1]黄源深.澳大利亚文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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